最后诊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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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会议桌的一头主位上,欧唐奈提高了声音说:“我们
开始吧,诸位。”他也回味着刚才和露西在一起的短暂时刻,也
为不久即将和她相会感到快慰。实际上他早就想找她,但是有
一个原因使他踌躇。事实上,肯特·欧唐奈已经发觉自己愈
来愈被露西所吸引,但是却并不能肯定这对他俩都有好处。
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定的生活格局了。无牵无挂的独居生
活,日子长了也会成为一种习惯,有时他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
适应另外的格局。他猜想,露西也可能会有类似的情况,而且
他俩又是同行,这也会产生一些问题。尽管有这些考虑,但他
还是觉得和露西在一起,比和长时期以来他所认识的其他女
人在一起更舒服。她有一种使人感到快慰和清醒的热力,欧
唐奈曾经把它描绘为一种强烈的与人为善的热情。他知道露
西对别人,特别是对她的病人也有这种感染力。
这并不是说露西没有女人的魅力。她有一种成熟的美,实
实在在的美。他偷着看她一眼,她正在和一个实习医生说话。
他看见她抬手把掉在脸上的一缕鬓发往后一抿,那修剪过的
短发衬着她的脸,柔波滚滚,近乎金黄的颜色。但是其中已经
掺进去了几缕灰色的发丝。嗯,这看来是干医务工作的一个
结果,谁都如此。他不由想起了岁月的流逝。他没有积极去
追求她,错了吗?他是不是已经拖得够久了?喏,看看下星期
的晚餐约会怎么样发展再说吧。
会场的嘈杂声还没有停止,这回他又放大一点声音,重复
要求大家开始开会。
比尔·罗弗斯叫道:“约瑟夫·皮尔逊还没来。”欧唐奈先
前注意到的那扎眼的领带使罗弗斯在许多人中间特别显眼。
“约瑟夫不在吗?”欧唐奈向屋子环视了一下,有些意外。
“谁看见约瑟夫·皮尔逊了吗?”他问道。有些人摇了摇
头。
欧唐奈脸上略略显出不高兴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他
向屋门走去。“开死亡讨论会不能没有病理医师,我去看看他
在忙着些什么。”可是当他走到房门的时候,皮尔逊进来了。
“我们正想去找你呢,约瑟夫。”欧唐奈和气地和他打着招
呼。露西想起刚才他脸上那不高兴的神气,不晓得是不是她
看错了。
“做了一个尸体解剖,时间用得比我原来设想的长了,随
后我又吃了一份三明治。”皮尔逊的声音乌噜乌噜的,因为他
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咀嚼着呢。露西想,可能那份三明治还没
吃完吧。果然她发现剩下的三明治用个餐纸包着和一堆文件
一起夹在腋下呢。她笑了。只有约瑟夫·皮尔逊才能在死亡
讨论会上吃午餐,别人谁都不行。
欧唐奈把皮尔逊介绍给希尔顿。在他俩握手的时候,皮
尔逊一抬手把一个文件夹子和一叠纸掉在地板上,撒了一地。
比尔·罗弗斯笑着把地上的纸收拾起来,帮皮尔逊夹在腋下。
皮尔逊冲他点点头道谢,然后生硬地问希尔顿:“外科医生
吗?”
“对了,皮尔逊大夫,”希尔顿愉快地回答。露西心想,这
个年轻人是有教养的,对年长的人很尊敬。
“我们又多添了一个钳工。”皮尔逊嗓门很大,又很生硬,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本来讲这种话会被人当作开玩笑,也就
过去了。可是不知怎的,由皮尔逊一说就象话里有话,有点蔑
视外科的味道。
希尔顿笑起来,“也可以这样说吧。”露西看出来他对皮尔
逊的这话感到有点意外。
“别理会约瑟夫这些,”欧唐奈和和气气地说。“他对外科
有点‘看法’,好,我们开始吗?”
大家都走近会议桌,地位高一些的医生自动在前排就坐,
其余的人在后排就坐。露西自己坐在前边。欧唐奈坐在桌子
的主位上。皮尔逊带着他的文件坐在左首。大家就座时,露
西看见他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有什么看
法,大模大样地吃着。
顺着桌子往下,她看见本院产科医生查尔斯·窦恩伯格
正在小心翼翼地装烟斗。不管她什么时候看,窦恩伯格似乎
总是在装烟斗、擦烟斗或点燃烟斗;可是他似乎很少去吸烟
斗。窦恩伯格的旁边是吉尔·巴列特,对面是放射科的“响叮
当”拉夫·贝尔和约翰·麦克埃温。麦克埃温想是对今天要谈
的某个病例有兴趣;在一般情况下,这位耳鼻喉专科医师是不
参加死亡讨论会的。
“下午好,诸位。”当欧唐奈的眼神往桌子下首一扫的时
候,没人继续说话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第一个病例,
病人赛缪尔·罗比兹,男性白人,五十三岁。巴列特大夫。”
一向服装讲究的吉尔·巴列特今天也不例外,打扮得挺
漂亮。他伸手打开一个活页本。露西马上下意识地注意着他
的山羊须,等着它上下飞舞,果然山羊须上下动起来了。巴
列特小声地开始说道:“这个病人是五月十二日转到我这里
的。”
“大声点,吉尔。”这是坐在下首的一个人提的。
巴列特提高了嗓门,“我大声点。可是最好会后你去让麦
克埃温查查耳朵。”耳鼻喉科大夫周围的人都笑了。
露西很羡慕在这样的会议上能够处之泰然的人。她不行,
特别是讨论自己的病例的时候。在会上叙述一个由自己主治
最后死去的病人的诊断治疗过程,对谁来说都是个考验:自己
说完之后,大家还要进行讨论,最后由病理医师报告尸体解剖
结果。而约瑟夫·皮尔逊从来是对谁都不客气的。
医务上出些情有可原的事故是谁都难以避免的——包括
导致病人死亡的事故。一生工作中根本不出这样事故的医生
是很少的。重要的在于从中吸取教训,不再重犯同样的错误。
这就是开死亡讨论会的目的——使所有与会的人都能从中吸
取教训。
有时,事故的性质是不可原谅的。如果在每月举行的例
会上讨论到这种性质的问题,你是可以感觉出来的。会上会
出现令人不舒服的沉默,彼此谁也不看谁。很少在会上公开
批评,因为一来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二来你自己也不敢保证不
出这样的问题。
露西想起她在另外一个医院里工作时曾经遇到过的一件
事。那次牵扯到一个有名的医生。他在做可疑肠癌手术。当
开到可疑病灶时,他诊断为晚期癌,已不能切除,随即绕过病
灶,做了肠吻合手术。三天以后病人死亡,进行了尸体解剖。
解剖发现这个病灶不是癌,而是病人的阑尾破裂形成脓肿。这
位医生没有看出来,致使病人死亡。露西仍然记得在那个病
理医师报告解剖的结果时与会者的震惊和沉默。
象这种情况的病例当然从来不公开。这是医务队伍彼此
互相照顾的时候。但是,在一个好的医院里,事情至此不算了
结。三郡医院近来的处理办法是由欧唐奈私下和发生责任事
故的医生谈话,如果事故严重,对有关医生警告后要观察他一
个时期。露西本人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听人说,主任在私
下谈话时是可能一点都不留情面的。
吉尔·巴列特在继续讲着。“这个病人是辛巴利斯特大夫
转过来的。”露西知道辛巴利斯特是作一般诊疗的开业医生,
不是本院的人。她自己也有从他那里转过来的病人。
“我在家里接的电话,”巴列特说,“辛巴利斯特大夫告诉
我,他怀疑是溃疡穿孔。他描述的症状与这一诊断相符。当
时病人已由救护车往本院送。于是我打电话通知了外科值班
住院医生,马上就有急诊病人送来。”
巴列特看了看笔记。“我大概在半小时以后看到病人。他
的上腹有剧烈疼痛,处于休克状态。血压是70-40,面色苍
白,出冷汗。我立刻组织了输血抢救,用了吗啡。病人腹部僵
硬,有返跳压痛。”
比尔·罗弗斯问:“拍了胸部X光片吗?”
“我认为病人当时情况已不能去照片子。我同意原来的溃
疡穿孔诊断,决定立即进行手术治疗。”
“没有其他的怀疑吗,大夫?”这回是皮尔逊插话。在此以
前他在低头看他的材料,现在他面对巴列特在问。
巴列特愣了一下,露西心想:坏了,诊断一定错了,皮尔逊
等着给巴列特一下子呢。可是她又想,到这时候皮尔逊知道
的巴列特也会知道了,所以这对巴列特来说不会是什么意外。
巴列特很可能参加了尸体解剖。在病人死了以后,多数负责
的医生是这样做的。巴列特在稍停一下之后,不动声色地说:
“在这种急诊情况下,总会有些迟疑的,皮尔逊大夫。但是
我认为,从一切症状看,需立即进行开腹探查。”巴列特停顿了
一下。“但是,没有发现溃疡穿孔。病人送回病房,我打电话给
托因比大夫会诊,他没到以前病人就死了。”
吉尔·巴列特合上了活页笔记本,看了看大家。露西想,
这个诊断错了,尽管巴列特外表镇定,但是他正在受到内心的
谴责。可是从症状看,当然可以认为他当时决定手术探查是
在情理之内的。
现在欧唐奈请皮尔逊发言。他很礼貌地问:“请您谈谈尸
体解剖结果,可以吗?”露西心想,外科主任肯定已知道详情。
各科主任都看本科有关的尸体解剖报告的。
皮尔逊翻着他的材料,选出一页来。他向坐在桌子周围
的与会者环视了一眼,说道:“正如巴列特大夫说的,没有溃疡
穿孔。实际上腹部完全正常。”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追求戏
剧性效果。“病灶是在胸部,早期肺炎。当然会因而有胸膜的
剧烈疼痛感。”
噢,是这个!露西想了想刚才的症状。的确这两种病的症
状是一样的。
欧唐奈问:“有什么要讨论的吗?”
一阵不安的沉默。发生了一个事故,却并不是不负责任
造成的事故。室内多数人很不舒服地想到这样的情况完全可
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比尔·罗弗斯先说了:“根据刚才说的症
状,我认为进行手术探查是合理的。”
皮尔逊就等着这句话呢。他先若有所思地说:“哦,这我
可说不上来。”然后象随便说那么一句似的,出其不意地扔出
一颗手榴弹:“我们都知道巴列特大夫很少看看除去腹部以外
还有别的什么部位。”然后,在会场一片沉默的气氛下,他直接
冲着巴列特问:“你根本就没有查胸部吗?”
这两句是非常无礼的。即使巴列特应该受到申斥,那也
应该由欧唐奈来谈,而且在私下谈,不该由皮尔逊越俎代庖。
巴列特不是一个在手术上随随便便作决定的人。和他一起工
作过的人都了解他是很细致的,有时还倾向于过于谨慎。在这
个病例上,显然由于时间急迫,需要迅速作出诊断。
巴列特腾地站了起来,椅子嚓地被推到了后面,脸涨得通
红。“当然我查了胸部!”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山羊须动得
很快,“我已经说了,病人当时拍不了片子,即使拍了……”
“诸位!诸位!”欧唐奈在叫,但巴列特不肯打住。
“皮尔逊大夫不放过机会给我们提醒这一点:事后诸葛亮
很容易做。”
在桌子对面,窦恩伯格晃着他的烟斗说:“我想皮尔逊大
夫不是故意……”
巴列特气呼呼地截断他的话。“当然你那么想。你是他的
朋友,他和产科大夫没有碴儿。”
“我不能允许这样!”欧唐奈现在也站了起来,敲着小槌
子。他直了直腰板,那运动员的身躯统驭了整个桌面,显得很
突出。露西心想: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男子汉的气派。“巴列
特大夫,请你坐下好不好?”他等了一会儿,仍然站着,等巴列
特坐回原位。
欧唐奈流露出这种不高兴的样子是他内心气闷的表现。
他想:约瑟夫·皮尔逊没有权利把会议搅成这样。欧唐奈心里
明白,已经不可能使这个讨论心平气和地客观地进行下去了,
现在没有其他选择余地,只好把这一病例讨论会结束。欧唐奈
用了很大的耐心才控制住自己不在会场上和皮尔逊吵几句。
他知道,如果那样做,情况会更不可收拾。
欧唐奈并不同意比尔·罗弗斯所说的吉尔·巴列特在这
造成病人死亡的事故上没有什么责任。欧唐奈倾向于有所指
责。关键问题是没有做胸部透视。如果巴列特在接受病人时
马上叫他拍胸片,他就可以看出肝以上和横膈膜以下部位有
无气泡显示。这是溃疡穿孔的明显标志;因此没有拍胸片当
然是巴列特的一个教训。而且,X光片也可能显示肺底部呈
云雾状病灶,从而查出后来皮尔逊在解剖时发现的肺炎征兆。
这两个因素中任何一个因素都可以使巴列特改变诊断,增加
病人活命的机会。
当然,巴列特说过病人当时已不能去拍片子。那么,在这
种情况下,巴列特该不该进行手术呢?欧唐奈的意见是不应该
的。
欧唐奈知道,溃疡穿孔手术一般应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
做。过了这个期限做手术死亡率比不作要高。因为发病二十
四小时内是最危险时期,如果病人在此时限内能够维持下来,
二十四小时之后,体内抗体会起作用使穿孔逐渐愈合。从巴
列特描述的症状看来,病人可能已接近二十四小时时限,也可
能已过此时限。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欧唐奈自己处理这个病
例,他会用保守疗法不动手术,同时进行进一步的确诊。此外,
欧唐奈也知道,在医务上事后聪明是容易的,但关系病人生死
这样的关键时刻的诊断,却是另外一回事。
所有这些看法,在正常情况下,外科主任会心平气和地在
死亡讨论会上提出来。有些问题他很可能会让巴列特自己说
出来;巴列特是个诚实而且不怕自我批评的人。讨论会的目的
大家本应该都很明确,不需要任何强调和谴责。巴列特自然不
会很舒服,但是他也不会觉得受到屈辱。更重要的是,那样就
可以达到欧唐奈召开这种会议的目的,使外科的人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