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之地-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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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儿呆了五年。
〃我说,〃不管怎么说,是谁告诉你菲尔丁在那里的?〃〃她自己。
〃他回答。
1918年9月12日,亲爱的普劳斯。
在鞭打事件后那么多年,在普劳斯带着我到处炫耀,炫耀我曾于费尔德中学的斜坡上戏弄她父亲以后的那么多年,她什么时候不爱他了?她有停止过对他的爱吗?她爱过他吗?还是爱我?她说过,她对我比对他更有感觉。
对我来说,似乎一切都已明了。
即便是我和普劳斯一起写了那封信,即便是所有的男生都签了名,她可能还在写信给他。
更有可能的是,她对我说有妻有子的男人向她求欢,是不是在暗示那个人就是普劳斯?不过,也可能她在用她的方式暗示我,我这个有妻有子的男人也可以得到她,或者她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这样想。
我告诉自己忘记菲尔丁。
你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从她示爱…如果那称得上是示爱的话…到你错误地求婚,整个求爱过程仅仅持续三分钟。
那天晚上,我本该从她眼中看清一直以来我自己的问题,结果没有。
菲尔丁的父亲(2)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跟那时一样愚蠢。
还是普劳斯。
想到他占有了她,我心里非常不舒服。
〃你们俩还有联系,还在见面?〃我不动声色地问道,〃出了这么多事以后?〃〃哦,我时不时在街上碰见她。
〃普劳斯说,〃这是个小城市,跟纽约不一样。
〃〃她从没提起过你。
〃我说。
他笑了。
〃你在《召唤》工作过。
〃他说。
这话并没问我的意思,我还是点点头。
〃我想象不出菲尔丁在那里工作…〃〃她没有。
〃我说。
〃哦,我知道。
〃他说,〃菲尔丁跟信社会主义的能扯上边吗?〃〃她曾信仰社会主义。
〃我反驳道。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这话听上去有多可笑。
好像我们嘴上说看不上菲尔丁,其实却在为她你争我斗。
〃那不是真的。
〃普劳斯说,〃她可能装成信仰社会主义,就为好玩。
你知道,对她有利的事多多益善,她那么做,又多一件可以写的事。
菲尔丁从没把社会主义这样荒谬的事当回事。
〃我拒绝挑战,拒绝接受竞争中的挑战。
我想到格兰姆斯,想到许多个星期天下午,我们三个挨家挨户去游说的情景。
那时,我和菲尔丁还不到20岁。
我们努力在码头区建立工会。
还有菲尔丁随我一同去纽约的决定。
还有我告诉她,我要离开纽芬兰那天,她莫名的哭泣。
那时,确实无法理解。
我细细品味着记忆。
一个女人因为失去我而哭泣。
只要我想说,手头有的是大堆的攻击材料,但激怒普劳斯我并不能得到什么。
他爱怎么想就随他去想。
我甚至还想到,他可能想从我口中知道一些事,好在日后能用这些事来堵住我的嘴。
〃是的。
〃我说,〃可能你是对的。
她从没对它上心过。
据我所知,她从没对任何事上过心。
〃就算普劳斯这时心受了伤,表面上也看不出来。
他想得到些什么呢?他站起身,四下望望我每天工作的这间肮脏不堪的临时新闻室。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忍受这个地方,斯莫尔伍德。
〃他说,〃换成我是呆不下去的。
〃我默不作声。
这话隐含着告别的意思。
从他的表情我明白他是这个意思。
斯夸尔斯夫人以绝对优势在路易斯港当选,优势甚至超过理查德爵士上次的。
我并不想要他注意到这个事。
〃议会里有总理夫人就跟有总理在一样令人满意。
〃一天晚上,我去见他时,他这么跟我说。
〃她不会妨碍我。
〃他保证似的补充道,仿佛是我一直在说她会妨碍他一般。
〃她已经在波士顿的修辞学院修完《演说与演讲课程》。
〃然而,我想说的是,我仅仅修了一门演讲课就把它当做自保的手段去了哈莱姆劝说黑人。
我在那儿每天的任务是,要让祖先曾被装在贩奴船里运到美国的黑人相信,连续37任白人当选总统并不是一个理由能让他们变得愤世嫉俗,拒绝投票。
我记忆中唯一一次斯夸尔斯夫人做演讲的题目是《为什么不允许女性选举》。
我尽力不愁容满面,但却做不到。
理查德爵士对我沮丧的反应是困惑多于不快,所以我不必庸人自扰,好像在每个人印象中,快乐是他最显著的特点。
他无法理解我的失落与失望。
隆冬的一天,我看见菲尔丁挣扎着往她的公寓走。
她尽力想让拐杖看上去是个装饰,她并不需要靠它走路。
我一路跟着她,不让她发现。
她每走50英尺左右便停下来。
整个人精疲力竭,胸部不停起伏,嘴巴张开,背靠着墙或门柱,仿佛是被路上东西吸引住,又像是在漫漫长路的短暂停留,很快就会继续上路。
她冲周边轻快走过的人们点头,仿佛将自己当做了行人中的一个。
她继续行路,最终到了公寓。
她抓着栏杆,艰难爬上冰面覆盖的楼梯。
我离她仅一步之遥。
她爬到楼梯顶时,我叫了她一声。
她扭过头往下看我。
〃哦,该是在英国,你却在这里。
〃自从报纸上写了学校的事,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那只是政治,菲尔丁。
〃我说,努力使自己听上去像在这一来一回的对话中占了上风,同时又慷慨地向她递上一根橄榄枝。
〃你那样写别人,总不能指望别人不还击吧。
被我骂得厉害的几个好朋友还击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身上一定有什么魅力能唤起别人的宽恕,斯莫尔伍德。
〃她说,〃否则恐怕你早就被人杀了。
上来吧,跟我喝一杯。
我现在的心情即使是你陪我也比没人陪好啊。
〃我们进了她房间。
〃你知道吗?〃她说,〃我喝多少朗姆酒就写多少字,一天写一篇专栏文章,就得一天喝一瓶酒。
菲尔丁的父亲(3)
要是一个礼拜写两篇专栏文章,那就得两瓶。
喝一小口,就写一句;喝一大口,就写一段;喝一瓶就写一篇。
我都不明白是喝酒帮助我写作,还是写作促进我喝酒。
可能两者都有吧。
不管怎样,如果我还想看到理查德爵士再一次死灰复燃,重新上台,医生跟我讲我必须减少到一个礼拜一瓶酒,那就是一个礼拜一篇专栏了。
据我计算,他重新上台得需要8年的时间。
跟你说句实话,如果我不听医生的话,很快就等不到那一天了。
〃〃其实整个《狗》传单都是我写的,〃我说,〃可我几乎从不喝酒。
〃〃毫无疑问,成就非凡啊!〃她感慨道。
〃我清醒时一眼都看不下去。
这可不是你预见过的自己30岁时的模样,难道不是吗,斯莫尔伍德?在一份名叫《狗》的传单上为理查德·斯夸尔斯辩护?〃〃普劳斯为理查德爵士工作。
〃我说,〃他是行政助理。
当然,你肯定知道。
〃她没回答我。
我起身想离开。
〃坐下,坐下!〃她一边喊,一边把她的手放到我肩上,让我坐回到椅子上。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倚墙站着。
〃上礼拜我父亲去世了。
〃她说,〃他们没告诉我。
真是一团糟。
我叔叔以为我阿姨会告诉我,她以为他会告诉我,或者怎么的,我不知道。
《每晚快报》的办公室编辑以为我知道这事,他说否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他早就打电话给我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
自从离开疗养院以后,我养成看讣告的习惯,总在注意着那群老鬼的举动,搞得自己像个食尸鬼似的。
上礼拜三,讣告上出现了我的名字…菲尔丁。
我敢打赌疗养院那群人肯定以为是我。
看到一半我才明白是谁死了。
〃〃我很难过。
〃我说。
我确实很难过。
虽然听上去我似乎并不愿意安慰她。
对她而言,说出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她也没遵守规则,互相的嘲讽才是我们心照不宣的交往方式。
〃你父亲信教吗?〃〃他上教堂。
〃菲尔丁答道,〃为什么问这个?〃〃你相信上帝吗?〃我问她。
〃我相信上帝就像我相信这是我最后一杯酒一样。
〃她说,〃我信,即使我知道没有上帝。
〃〃喔,我要走了。
〃我说。
〃你就不能跟我喝一杯吗?〃菲尔丁问。
〃不行。
〃我拒绝道。
我一直在硬撑,可我心中明白,自己快撑不住了,快要对她表白自己的同情与怜悯了。
〃我要走了。
〃我说,〃我要去…我要去见个人。
〃我环顾四周,视线集中在床上,仿佛又回到了纽约的纽芬兰旅馆。
〃普劳斯来找过我。
〃我说,〃问我纽约的事。
〃我忐忑不安,不清楚自己是在让她感觉舒服点还是更难受。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抬眉毛,吃惊中带着嘲笑,眼睛却盯着玻璃杯。
〃少喝点对你没坏处。
〃我说。
她耸耸肩,眼泪已经溢满眼眶。
〃喔,〃我又说道,〃我要走了。
〃〃你不用走。
〃她说,〃你可以留下来。
你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不用了。
〃我说,〃我有…我知道你…你父亲的死我很难过。
〃我急忙退出来,带上门。
一出来我赶忙抓住栏杆,不让我的手颤抖。
菲尔丁的日记1932年1月17日亲爱的父亲:您是医生。
出于对此职业的不屑,您自称是〃看胸腔的〃。
您爱您的病人,也同情他们,知道他们来找您不是因为〃喜欢您〃,而是没有更好的可以找了。
如果您在诊疗室也像在家里一样大声抱怨,说您的治疗法正不知不觉地慢慢杀人,您的病人一定会焦躁不安。
您从您父亲那儿继承了16世纪一位约翰·菲尔丁所写的小册子重印本。
这位人士可能未必是我们的祖先,可你相信,或者假装他是我们的祖先。
那本册子里详细描述了一个被您称为〃精神换气〃的治疗过程…即在病患的颅骨上钻孔让恶灵驱散。
您喜欢大声朗读这本小册子。
〃今年我们颅骨钻孔进行得非常成功。
三个本就应该消亡的人死去了,但是还有三个活下来了,而且呈现出康复的迹象。
我们希望很快又有可能实施二次钻孔。
〃只有当您在家并意识到我母亲的存在,您才会觉得她是您妻子。
这样的时刻总是很少,少之又少。
您一直长时间工作,总在说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除了疾病兴旺发达其他什么都萧条。
母亲的娘家在波士顿。
我5岁那年她又回那儿去了。
我10岁时她又搬去了纽约。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相信,并且可能是正确的…相信你希望母亲离开时把我一并带走。
当然这么做可能性不大,即便是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也不太可能有希望嫁个好人家,更何况一个女人。
菲尔丁的父亲(4)
不管她理由多充分,她抛弃了丈夫,还带着个拖油瓶,这会让她在波士顿举步维艰。
那时母亲身无分文,要想有钱,唯一的途径就是结婚。
她打算离开纽芬兰时,真没有半点把握能很快或一直供养一个孩子。
我头脑中残存着最模糊,也许已经失真的母亲的记忆。
我不记得她是否有跟您道别,但是显然你们离婚的措辞十分含糊,以极其微弱的责备解除你们之间的关系。
外公从波士顿赶来陪母亲回家。
他没有进屋,或者他进了屋,却没让我看见他,这一点我不能确定。
我想我还记得我母亲与她父亲一起走下车道,大概走向一辆早已在等候的计程车。
我记得她哭了,还蹲下来抱我。
我不记得人家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记得是谁告诉我的,唯一能确定的是没人告诉我她会永远离开我们。
我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走以后,您并没有清理屋子。
您把她的画像放在壁炉架,像是为了证明您没有心碎,也没有感到羞辱。
画里的母亲保持着第一次见面后不久的样子。
可能这才是关键:区别您钟情的姑娘和那个与您离婚的女人。
您很少给我看家里的合照,而是把它们搁进相册里由我自己去找。
我看到您和她…菲尔丁医生与夫人的合照,有时候照片中还有幼年的菲尔丁。
那次大门〃砰〃的一声被摔上之后,随之而来弥漫在家中的是多年不散的沉寂。
即便是收音机在那里咿呀作响,来串门的亲戚与我们高谈阔论,也不能将它驱散。
我们俩在一起时尽力叽叽喳喳,但是沉寂变本加厉地彰显了她的缺失。
她在家的那种生活仿佛就在家里的某个房间里上演着,但任凭我们找寻多久,都永远无法将它找到。
您咒骂着身体对睡眠的需要。
为了表达对它的抗议,您穿着身上所有的衣服坐着睡在椅子上。
在您回家之前,我一般都已经上床,虽然在床上却从没有睡着。
连管家也按您的吩咐从不等门,只在炉上留一些吃的东西给您,但很多时候早上起来东西依旧在原处。
我听见您上了台阶,打开前门。
等您安顿下来,我蹑手蹑脚地出来看您是否还醒着。
有时候您没睡,而是轻手轻脚走到躺椅前躺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除非我就站在您身边,您很少会注意到我,但我的出现从没让你大吃一惊。
每每这时候,您的身体就像您的病人一般僵硬,仅仅扭过头,报以微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揉捏着。
〃喂,你好啊!〃您说,就好像我这个年纪正是无需证明的乐观表征,而您欣喜地摇摇头,不愿相信五岁是多么天真无邪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