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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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看待问题,必须要有正确的历史观,不能信口胡说八道!”他的口气虽然还是十分严厉,脸色却已经有所缓和。我心里暗暗得意:毛主席啊毛主席,您老人家这回可真成了小爷我的大救星了!
刚才谈话中弥漫起火药味时,我的想法,就是识时务地向他卖个乖,然后就坡下驴,免受皮肉之苦;若卖乖不成,则逃之夭夭。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既然毛主席能压住他,我就用不着怕他,尽管放心大胆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就是了。人一得意,难免就会忘形,听他说起历史观,我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展开了我对历史观的看法和见解。
“历史观?哈,历史是个啥玩艺?爸,您知道胡适先生吗?他就说过,历史是个婊——哦,凤凰她表妹,就是野鸡。”我本来是准备复述胡适的原话“历史是个婊子”的,话到嘴边,突然觉得似乎不雅,就顺口给凤凰找了个近亲。
野鸡通常代表着啥玩艺,只要是个人,一般都知道。可我爸似乎不是人,居然露出了一付一无所知的嘴脸。他皱起眉头向我问道:“什么叫历史就是野鸡?”
“这个……野鸡嘛,就是说只要有权有势,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概的意思是说,统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便纂改历史。”我斟酌着说,“研究历史的人都知道,初唐无信史。从唐朝建立以后,历史书就不真实了。唐太宗李世民杀兄逼父登上了皇位,做贼心虚,怕史官会真实记载这段历史,坚持要看史官的记载,并对玄武门之变怎么写作了具体的领导指示,命令史官按他的指示乱写一气。从此,后人就跟着他学,只要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全他妈改。英明如唐太宗这样的皇帝,为了自己的需要都会纂改历史,咱们还指望用历史观说明问题?”
“有这样的事情?”我爸说,“隋唐演义,我是听过评书的,里面是有个玄武门之变,可它没说李世民改历史啊。”
“得,老李远了,咱不提,说近的吧。”我把手一摆,说道,“您以为贵党编撰的历史书就很地道、很实诚吗?跟您说,前天我在一哥们家翻到本贵党编撰的旧书,上面白字黑字写着1928年4月底,井冈山林毛会师。王八蛋都知道,井冈山会师时,你们四野的老大*才21岁,是第十师二十八团一营营长。小毛营长一个,有什么资格和毛主席会师?再翻下去,就更惨不忍睹了,居然有篇文章讲到了*的扁担!我看了看书的出版日期,当时朱老总和*可全都还活着呢!人活着就敢明目张胆地纂改历史,您说滑不滑稽?”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07 代表人民毙了
我是故意提起四野和*的。四野是我爸的“娘家”,他率领部队不管从北打到南,还是从南打到北,一直都在*的麾下。我以为,只要提一提他的“娘家”,再摆出人人皆知的“*会师”和“朱德的扁担”两个历史史实,他一定会转变态度。然而,他听了,只是冷冷地回答了我一句:“兔崽子,踩乎人是吧?”
“没踩乎人呀,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看他的脸色,我分辩道,“书又不是我编出来的,您要是不信,我立马可以拿回来给你看。”
“不看!好端端的,你说*干什么?”他脸色更阴沉了。
“我……”我被他问愣住了,“不是,我又没编造什么,说历史嘛,肯定会提到历史人物,难道*提不得吗?”
我对*并无恶感,这个人,我一直都感到高深莫测:据我搞到手的一些国外编著的军事、政治书上描述,他胆子奇大,枪林弹雨面前毫无畏惧,眉头都不皱一下;指挥部队打仗,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老外称为“军神”。老外还都说他是个纯粹的军人,不愿意当官,对政治从来不感兴趣。可从国内一些书上看,他却是个被批倒批臭、举世闻名的“野心家、阴谋家”,不仅不听毛主席的指挥,当了“接班人”后,还要谋害毛主席,叛国叛党,闹出了“九一三”事件。两方说法大相庭径。以我分析历史的习惯,没有铁的证据,哪方的说法我都不会轻信,但后来,我却倾向于国外的说法了。
我倾向过去不是无缘无故的:第一,我从没听谁说过*打仗不行,也没看到在我爸这支原属四野的部队里,有哪个人对*咬牙切齿,反而看到他们若在不经意间提起*,就会集体陷入沉默。如果*真的那么坏,他们不应该持这种态度;第二,有次我爸一个老战友到我家来,说起“九一三”事件双方各自受到的牵连,两人都喝醉了酒。酒后,他的战友肆无忌惮地说他不相信对*的种种指控,说一九七一年秋天是“天塌了”,吓得我妈赶紧关上了大门。事后,我爸也没说他战友什么,只是要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对党忠诚。”以我爸对待亲生儿子都会狠下杀手的脾气,若战友在大是大非面前满口胡说八道,他岂能饶过战友?第三点,则是我自己的判断。我认为,一个指挥打下了大半个中国、在枪炮面前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元帅,如果会像文件中描写的那样,事败后就“仓惶出逃”,是打死也无法让人接受的。其道理,就如同说猫见到老鼠转头就跑一样不可信。
有了以上三点存疑,我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事件除了它的表面现象,其中应该还含有其它复杂的、不为人知的真相。但在我无法确定真相已经彻底大白之前,就我个人而言,我根本不会攻击*。我提起井冈山会师什么的,针对的并非*,而是纂改这段历史的人。可听我爸的口气,好像提起*,我就做错了多大事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我爸显然不愿意就*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他瞪着我说道:“什么说得说不得?我今天和你不是说井冈山会师,是解放战争!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认为当年共产党就应该老老实实听国民党领导,毛主席就不应该指挥打响解放战争?”
见他主动转移了话题,我松了口气,说道:“真没劲!半天了还是说这段老黄历,再继续说下去,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观点是人的思想根源。”我爸说,“你的思想有问题,我要弄清楚问题的根源所在!”
“可咱们谈的是历史,历史是客观的,没有什么思想根源。”我不置可否地说,“我已经说过了,最好是两党成立联合政府,齐心协力共同建设国家”。
“你的意思,是认为毛主席做错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赶紧一口否认。我爸的话,让我吓了一大跳。毛主席他老人家现在可是我的保护神,我若是敢说他错了,除非真的是不想活了。
见我矢口否认,我爸仍不依不饶。他追着我问道:“那就是对了?”
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并不是能用简单的“对”和“错”来回答的,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若要认真扯蛋起来,估计开上一个大型研讨会,也未必就能扯清楚。我一时无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想跟我耍滑头?好,咱们放开解放战争,来谈谈毛主席。”我爸说,“我问你,毛主席是不是伟人?”
“是。”这次我没有犹豫,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敬佩他吗?”
“爸,伟人有很多种,可并不是所有的伟人,都能得到所有人的敬佩。”我说,“就拿我来说,我喜欢和平,不喜欢战争,所以,任何以战争方式造就的伟人,比如说拿破仑,华盛顿,都不可能让我敬佩。”
“那你敬佩什么样的伟人?”
“我嘛,敬佩那些为国分忧,使老百姓安居乐业的。”
“周总理应该是了?”
“不是。周总理确实一心为国操劳,可他没做到家。”我摇头。
“没做到家?怎么说?”
“周总理曾有很多机会可以取代毛主席,他的地位和影响历史上也曾高过毛主席,可他却没有取而代之,始终甘做宰相。”说着,我扫了我爸一眼,发现他脸色阴沉,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说周总理取代毛主席,我就敬佩他,我的意思是,周总理明明知道毛主席很浪漫主义,很理想主义,也清楚这种指导思想可能会导致国家发生哪些事,他为什么还要甘做宰相?这是知可为而不为。您想,要是周总理做了主席,以他的人品,怎么可能有*?”
“哦。那你说说,哪种人才是为国分忧,使老百姓安居乐业的伟人?焚书坑儒的秦始皇算吗?”我爸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老嬴政?不算不算,这家伙就不用提了。”我摆摆手。
“东条英机呢?”
“那是个王八蛋。”
“希特勒呢?”
“您还别说,希特勒这王八蛋尽管为人不怎么样,算是个典型杂种,可他一个从无名小辈,不,从囚犯起步的小兵,能把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还真他妈算个人物。”不知怎么地,我一时兴起,信口开河道,“如果单从这方面来说,他还真值得我佩服一下子!”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混蛋东西,思想竟然反动到这种地步!他妈的,老子现在就代表人民、代表党毙了你!”我爸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地站了起来,习惯性地就伸手往腰间掏枪——幸好这不是战争年代,枪不是可以随便携带的,否则盛怒之下,我的小命没准就此玩完。他掏了个空后,气急败坏,顺手操起筷子,狠狠地往我脑袋上掷来。我见势不妙,一脚踢开椅子,拔腿就跑……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08 前途关你屁事
从此,我总算知道了我爸为什么不待见我的原因。可我觉得,我没必要刻意去迎合他,我是我,他是他,他的老婆,我必须得叫妈,两人不在一条道上。这样一来,我们父子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融洽。不过,在某些事情上,我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比如说,尽管我还是捣蛋不辍、还是口舌不遮,却也依然保持着学习成绩,并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轻轻松松地就考取了名牌大学。
上大学期间,导师说我有文史方面的天赋,建议我考研,将来做一名文史专家。我想了想,觉得一辈子钻在故纸堆里和死人打交道,又不能让西施什么的美女复活,实在了无兴趣,就没听从他的建议。于是刚一毕业,我就走向了工作岗位。人们还在对我拭目以待,想看看他们的预言终究能准确到何种程度,可我此后的表现,让他们越来越大失所望。渐渐地,关于我的非议就多了起来。有人说我玩世不恭,把什么都看得像个屁一样轻;有人说我不求上进,敷衍完工作就顾着喝酒;有人说我轻浮率性,像是一个老牌的社会混混……总之,说来说去,无非是说我丝毫没有准备奔向远大前程的样子。我的长辈们大概嫌热闹不够,也紧跟着凑了一脚,经常痛心疾首地把我拎去,然后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要我“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厚望”,“希望你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来”。
对长辈们的训诫,出于伦理,我不得不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感到十分可笑,总觉得他们的口吻,像极了小学时代老师经常念叨的一句话:“祖国的未来和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我认为,这样的逻辑,相当混蛋:人得按自个的方式活,小爷我就喜欢“信步由之,放眼而望,清风明月时时得于道途,却无须拥有也”,前不前途的,关你屁事?你有什么权力对我希望这个,寄望那个?你有所希望,自己去努力就是了,得之为运,失之为命,全是你个人的事,凭什么非得把你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凭什么非得接受你强加予我的希望?当然,你们是长辈,要训我我也阻止不了,但小爷是聋子不听狗叫,虚心接受,坚决不改。要是不嫌麻烦不嫌累,非得对我把三娘教子进行到底,说得口干舌燥了,没准我还给泡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你喝完茶后,我该怎么活还是我自个的事,不劳费心。
“我听到外面有很多人说,他是纨绔子弟,你是他的直接领导,你对他怎么评价?”有一次,我领导的领导和我的领导谈起我,这么问他。
“外面的人怎么议论他,我管不着,但是,他脑子很灵,一点就透,我把工作交给他,每次都能圆满完成;他虽然爱点喝酒吧,却也从来没误过事。”我的领导说。当表面上一直不尿我、背地里却死盯着我的我爸向他问起我的状况,他也是这么回答。
“怎么样,我对你的评价,还不错吧?”领导向我透露以上消息时说。
“这是事实,不是评价。”我说,“真正的评价应该是这样的:该同志聪明能干,好学勤奋,工作负责,简洁明了,哪像你这么啰嗦!”
“好好,确实简洁明了,这个月我的个人总结,就交给你负责了。”领导笑道,“把你自己的也交上来,贴到墙上,让大家参考参考。”
可我认为,这没什么可值得参考的。个人总结是个八股文,写法有套路,稍微提醒一下,连上小学的小王八羔子都会写。比如说开头,套路就是固定的,你得像写工作总结报告时一样,先罗列成绩,大夸特夸自己的优点。
说到优点,要是让我夸自己,我肯定这么写:非常好学。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学古人尊我为“子”也好,跟潮流骂我是“屎”也罢,我的好学,是没人能够抹杀掉的。举个例说,上大学时,为了彻底地搞明白《政治经济学》真正是个啥玩艺,我一天三遍往图书馆里跑,还做下了一大堆笔记,累计起来,比教材的字数还要多。我敢打赌,如今大学里像我这么认真做学问的人,肯定是稀有品种。当然,有志于未来从事抄书事业的同学们除外。
有付出,就会有收获。比如,在翻阅《政治经济学》各类材料的时候,我在笔记里记录了这么一段话:“德国政治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马克斯&;#8226;韦伯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只有在群体中才能更好地体现出人的价值,脱离了群体的人,是没有任何社会意义的”。记录这段话的原因,是当时没想明白其中的意义。但若干年后,看到了“为党说话还是为人民说话”等人类经典表演,理论联系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