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湖十局-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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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摇头晃脑,不知是不是在背唐诗。王殿臣手支下巴,眼睛出神地望着毛巾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毛巾架子以及上面的洗手盆,其实很难刺激人的想象力。
华安安很淡定地坐下,直截了当地说:“昨天我和刘远举说过了,少了五两银子的赌金,我不下棋。”
王师爷冷笑一声,把一个五两的银元宝摆到桌上,毫不掩饰厌恶地说:“华小子,口气别太大。能拿得走,才算你的本事。”
王殿臣对于今天的这件差事,觉得委屈极了。他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高手,向来把交手辈分看得很重。在北京棋坛,能和他下对子棋的,寥寥可数。连金子豪这样的高手,他也嗤之以鼻。但他拗不过王师爷的面子,只好自甘堕落,今天和这个无名小辈下对子棋。心里像被人活活塞进一颗生土豆,憋屈的难受。华小子还没到,他就对王师爷说,找两人直接把这小子撵走就得啦,干嘛费这周折?
王师爷说,穆尚书是什么人?能跟这种三教九流的下等人一般见识?下棋撵他走,是让他长见识。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不要信口雌黄、口无遮拦到处卖狗皮膏药。再说了,动粗撵他走,于尚书大人的名声也不好听。
王殿臣哀叹一声,说:“这种野路子,做我的徒子徒孙都不够格。我竟然放下身段跟他下对子棋。”
王师爷安慰他,事后定有重谢,且先委屈一下。
经过猜先,王殿臣执白先行。他把棋子重重地拍到棋盘上。他的满腔怨气都在这一举动中显露出来。
华安安的状态极佳。他是抱着探索棋艺新境界的目的来的,一心只想下出最高效率的棋,心如澄空,不含任何杂念。
春风拂动院子里的葡萄枝蔓,阳光从院墙的西边渐渐移到东边。
王殿臣的一声长叹,惊醒了沉思中的华安安。
华安安抬起头,双眼茫然地望着王殿臣。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对手,眼圈红红的,一脸沮丧。
王殿臣沉重地说:“不用数了,我输了十五个子。”
王师爷一脸愠色,指着棋盘说:“还没下完棋,为何不数?”
王殿臣说:“数了也是输这么多。”
王师爷一甩袖子,焦躁地在房间踱了几圈,然后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说:“北京城的高手怎么都是这熊样?”
王殿臣黑着脸,刘远举红了脸,两人都默不作声。王殿臣的小徒弟站在门外也不敢进来。
王师爷一拍刘远举的肩膀。“去!叫你师傅来。”
王殿臣自嘲地嘟囔一声:“老赵来我看也是白搭。”
刘远举立起身,捧出一脸歉意对王师爷说:“今日我二姨娘身子欠安,我师傅在家看顾,怕是出不来。”
王师爷哼了一声,捏起银元宝,轻轻放进华安安手里,皮笑肉不笑地说:“华小子门道高,运气好。明天这时间接着来,不见不散。我不信没人能杀败你。”他收起了假笑,狠狠地盯了王殿臣一眼,“我就不信北京城再没能人!”
众人散后,华安安歇了好久,才把自己的思绪从棋局中拉出来。他对自己今天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完美”。这应该是自己的名局。全局无恶手,无缓手。每步棋都含义深远,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他出了盛源茶社,雇了一乘轿子,直接去了广仁寺附近的公共浴池,濯浪泉。他在那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把自己的紧张神经完全放松。这一夜,他的睡眠质量很高。他要养足精神,明天接着再战赵元臣。
赵元臣四十岁左右,人非常精干。他是棋坛成功人士,不仅是京城第一高手,还养了三个老婆。
刘远举向他汇报了王殿臣惨败的情况,他很不以为然,认为那是王殿臣大意轻敌所致。刘远举拿出棋谱,把华王二人的对局给他一一摆出来,还没摆到四十步,他突然一惊,抢过棋谱,自己亲手过了一遍。摆完棋谱,他意识到,这个无名小子,竟然是个不可等闲视之的劲敌。他急忙叫刘远举把王殿臣请到自己家里来。
一晚上,他和王殿臣反复拆解华安安的路数,最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北京棋界闯进一头大黑熊,根本无人可挡。
“我们的场子就这样被人踹了?”赵元臣瞪着眼睛问。
王殿臣心情沉重地说:“都是王师爷,叫咱们送上门去让人家踹的。”
赵元臣背着手踱了几步,眼睛突然一亮,说:“他是费保定的兄弟,不如去找费保定从中说合,咱们陪些银子,让这小子下手时留着情面。”
刘远举在旁边说:“这小子一输棋就得滚蛋,他如何肯干?”
赵元臣拍着脑袋,无奈地说:“范西屏来北京城,咱也没让他全胜啊。怎么遇上这小子,就没有了往日的气概?到底是老了。”
王殿臣说:“我看,只有死缠烂打,乱中取胜。或许捡个漏着才有机会。”
赵元臣摇摇头,说:“不然。今天的棋局不够乱吗?我看这小子功力深厚,翻盘术怕也难不住他。”
刘远举说:“这件事情,师傅看得严重了。这本来是穆尚书和华小子之间的恩怨,咱们赢了固然露脸,就算输了,无非叫王师爷另寻高手,与咱们何干?华小子与费保定沾亲带故,算起来,也是北京棋界的半份子。”
赵元臣点点头,说:“言之有理。这样,你明天代我出场。你二姨娘身体不适,我一时也走不开。你是知道的。”
刘远举义不容辞地说:“这正是我出场的时候。师傅您就安心在家呆着,不管怎么说,总要把穆尚书应付过去。”
因此,当华安安精神抖擞来到盛源茶社时,看到的只是王师爷和刘远举。
刘远举说:“我师傅家务冗忙,特令我代替他出场,华老弟不要失望。”
华安安客气地说:“名师出高徒。刘兄出马,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王师爷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开始盘算,自己在穆尚书面前许下大话,揽下这一档子事,没想到华小子这么厉害,赵元臣竟做了缩头乌龟。这可怎么办?难道北京城除了赵元臣,再无高人?实在不行,只好再打听打听,托人从外地找高手。
华安安和刘远举的棋下得飞快。刘远举根本无心应战,只是在应付场面。他只求不被杀大龙就行。
终局数子,刘远举输了七个子。
王师爷早就看得不耐烦,他对刘远举说:“你来善后,王某有事先走。”说完话,赌金也不出,一溜烟跑掉了。
华安安和刘远举望着王师爷仓皇逃走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远举拱拱手,说:“兄弟棋艺高强,刘某心服口服。但兄弟要做好准备,王师爷在京城一时找不到能下败你的人,一定会到外地另寻高手对付你。”
华安安微笑着说:“我倒盼着他能把全国的高手都找来对付我呢。”
第八十章 王府对弈
华安安又一次挫败王师爷驱赶自己的企图,很是得意了两天。他眼望蓝天,见大雁北归,气象万千,心里施施然陶陶然,体会到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孤独求败的专利寂寞。
在客店闲的无聊,他准备趁这春暖花开的好天气,回燃灯寺看望马表舅和普泰师傅。
他刚走到院子,见费保定一头撞进连升客店的大门,拉着伙计打听自己的房间。
华安安现在一看见费保定,心里就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最困难的时候,他把自己弃之不顾,同样的,又给予自己无私的帮助。尽管帮助自己,又给自己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他对自己有时像亲兄弟,比烈日还热乎,但是,毁婚约的事情,又做的很不地道。华安安简直想不通这是什么人,自己该怎样对待他?
迎着华安安友好但又狐疑的目光,费保定乐呵呵走过来。两人见了礼,华安安把他请进自己房间,又沏上一杯茶。
费保定说:“要不是听刘远举说你住在北京城,我都差点去了五里沟找你。”
华安安说:“本来想去探望您,但听说您一直在王府做法事,根本没有空闲出来。”
费保定捋着胡须,苦笑着说:“我那位王爷,一心要成仙得道,三山五'无^错^小说''m'。'quledu'。''岳的天师都请来帮他做法事、炼金丹,王府里成天乌烟瘴气的,我巴不得早点出来透口气呢。”
华安安有意无意地扫视着费保定的脸色,说:“大哥可听说兄弟最近惹上了麻烦?”
费保定端茶的手一颤,表情顿时极不自然,他干笑着说:“略有耳闻。”
往事在费保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初十那天,费保定路过王家老店,正好碰上王三哥。王三哥殷勤地说:“香香刚来过,说是探望您那位华兄弟。我告诉她,华客官年前就离开了。”费保定一怔,连忙问香香还说了什么。王三哥说,我告诉她那位华客官已经去了五里沟的一个小庙落脚,她没说什么,挎着个包袱就走了。
费保定一想,坏了。香香对华安安旧情不断,万一被福大舅发现点蛛丝马迹,这可是要人命的事儿。他返回家里,不见香香的踪影。在门外一打听,隔壁大爷说香香问过去五里沟的路,这会儿不见人了。费保定感到头皮发麻,感觉香香正在干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他奔出西直门,一路寻找香香。谁知,一个庄稼汉给他指错了方向。他赶到柿子树下,本应往南走,却走向了北边,一直走到了二里沟。就这样,他和香香失之交臂。虽然没见到香香,以他敏锐的直觉,他相信香香一定去找过华安安。这事如果被福大舅知道,非活埋了香香不可。他满怀恐惧回到城里,直接找到赖道人,让赖道人帮他拿主意。
赖道人想了想,说:“找人把那华小子赶走就行了,赶得越远越好。香香见不到华小子,自然就断了念想,以后踏踏实实在福府过日子。”
费保定仔细权衡了利弊,摇着头说:“这样太莽撞。动粗赶华小子走,只怕打死打伤的,惹了棋待诏祝子山。这棋待诏不算什么官,可是祝子山正受到皇上宠爱。这位爷可惹不起。”
两人合计到深夜,赖道人想出了连环计。利用穆尚书和卫侍郎之间的矛盾,把华小子硬塞到他俩中间,挑逗脾气倔强执拗的穆尚书迁怒于华小子,利用穆尚书赶走华安安。这条妙计,策划的天衣无缝,费保定既做了好人又达到了个人目的。不管华安安会死会活,无论谁事后追究这件事,都和费保定扯不上关系。
因此,当事人华安安已经怀疑到费保定,也只当费保定是好心惹出的麻烦而已。
华安安观察着费保定的表情,说:“穆尚书冤枉我,说我在外面宣扬击败他的事,现在恼羞成怒,一心想驱赶我离开北京城。结果,他找来的几个高手,都被我杀败了。”
费保定憨笑着说:“这样最好。我是昨天听刘远举说的,也很为你担忧。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俗话说,胳膊扭不过大腿。咱们如今扭不过穆尚书,可是穆尚书也扭不过和亲王。因此,我今天来,就是叫你跟我去拜见和亲王。如果有和亲王做你的靠山,这北京城谁还敢再招惹你?”
华安安紧紧盯着费保定,想不出他的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费保定被华安安看得很不自在,就打着哈哈说:“是这样,王爷这两天发散了道场,觉得无趣,让我从北京城给他找个高手,陪他下棋解闷。你想,这种好事我能让别人来做吗?自然是推荐了兄弟你。你若陪王爷下棋开心,经常出入王府,我就不信哪个狗才敢动你一根寒毛?”
华安安心想,你还当我是以前那个由你摆布的傻小子呢?我可不想再做以前那些违心的事了。我现在有的是钱。
费保定见华安安没有反应,就从袖子里摸出二两银块放到桌上,说:“兄弟,陪王爷下棋,王爷只赏面子不赏钱。可是,大哥不能让你白跑路,这二两银子你先慢慢花着。”
华安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大哥,我不要你的银子。我只是不想故意输棋了。”
他现在看出来,费保定是在王爷面前打过包票的,如果自己不去,费保定就没法给王爷交差。不管费保定以前对自己做过什么,自己都不能让费保定下不来台。
费保定说:“兄弟,你多虑了。陪王爷下棋,并非是要你故意输棋给他。不管输赢,只要能哄他开心就行。”
华安安犹豫了一下,心想,难得来一趟,如果连这个年代的王爷都没见过,只听祝领队一个人吹牛,也太无聊了。祝领队连皇上都见过,自己最起码应该见识一下王爷是什么模样吧。
“行,大哥,咱可说好,我可不会故意输棋给他。到时候你可别怨我。”
费保定无奈地搔着头皮,说:“你可千万看着他的脸色,如果他一沉下脸,你可不能光闷着头杀他的棋吃。”
费保定领着华安安来到什刹海的和亲王府。只见王府的四扇大门全部敞开,身穿土色黄、水月白、晴空蓝各式各样道服、头戴各种各样法冠的老少道士进进出出,一看就是来自天南海北、各个支流门派。有的身背松纹古定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