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罪-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时辰过了,你把你的手臂包起来吧。”
月过中天,她收回众鬼,篝火旁一片平静,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她瞧了他几眼,不想告诉他尸魅无法自行产血,血液失去一滴便是一滴,永远不可能恢复,虽然失去所有的血液尸魅也不会死,但是无血的尸魅凶性将更为炽烈。它们会本能的追求血液,但喝下再多的血,它们的身体中也不可能再存得住血液。
尸魅身体中的血,或许是让它们更像“人”的因素之一,任怀苏之所以宛若活人,说不定便是因为他从未失血。
但他的血,却是为了她而失的。
“孤光?”他的话向来不多,常常一开口就是唤的“孤光”、“孤光”,她其实很少被人这么唤着,刚听的时候并不习惯,此时听来却觉得他唤得分外绵软,她心里一烦,一把把他推开,“任怀苏,你不要以为替我饲鬼就了不起,今晚的事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下一次你再随便插手我的私事,你我的约定一笔勾销!”如果任怀苏是个人,想娶她还勉强有些道理,但他却是尸魅,她活到这么大,见过的听过的鬼闻千千万万,还从来没听说过一只尸魅想要娶妻的。
尸魅只会杀人,没有感情,要如何娶妻?
她冷着脸看了一眼任怀苏,看着他满眼的端然慈和,这个人——不管眼神有多温柔所作所为有多体贴,他也不过是个杀人的僵尸而已,根本没有丝毫感情。
所谓的温暖和柔和,都只是一种假象。
难道他是为了她身上的血流霞?孤光的脸色越发冰寒,血流霞有驾驭万鬼之能,尸魅如果得到血流霞,完全可以聚起打开鬼门的能力,鬼门一开,人间伦灭,这难道就是任怀苏的目的?
但即使没有血流霞,他也几乎打开了鬼门——如果是觉醒的任怀苏,也许他拥有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既然他没有觉醒,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尸魅,那又何来打开鬼门之说?
“孤光?”任怀苏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脸色阴沉,缓缓打开油伞,再次举在她头顶。她不说话,他也不再询问,就静静站在她身后。
白色油伞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轮黑色的明月。
微风吹来,两人衣袂俱飘,孤光一字一字冷冷的问,“任怀苏,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何要娶我?”
“因为天兆。”他仍然这样回答。
“你的天对你说了什么?”她低声问。
“人间将灭,为挽回灭世,我必须有所作为。”他回答。
“是吗?”她心头微微一松,他虽然不知道他自己是尸魅,但却知道有灭世之险,“娶我,就能救世吗?”
他微微蹙了眉头,一时间仿佛不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他沉静的道,“能。”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难道天兆——是指引这头毫无自觉的尸魅来到她的身边,然后让她杀了了事?尸魅是不死之身,要杀尸魅,唯一的方法是让他服下血流霞,血流霞能驱万鬼,为万鬼之克星,服下血流霞,尸魅将恢复死人之身。
“孤光,夜色已深,山中寒冷,休息吧。”他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如徐山明月,莹润而平静。
她睁开眼睛,哼了一声,“你去睡,我不睡!”
任怀苏当真盘膝坐下打坐,闭上眼睛,她接过油伞,离他远远的坐在一棵大树之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颈下的血流霞在闪光,她现在明白为何近来血流霞闪光闪得如此厉害,恐怕在见面之初,血流霞和任怀苏就在互相排斥,甚至已经有她不知道的变化发生。
月色光润柔和,如一倾清波,触手微凉。
她突然看见月光之中似有丝丝银光慢慢自任怀苏天灵灌入,一丝一缕,空灵如梦,翩跹婉转,却绝非幻觉。
那是什么东西?
随着那似烟似梦的银光冉冉而落,血流霞的光芒渐渐淡去,慢慢恢复原状,她能感觉到任怀苏身上鬼气渐消,最后竟能荡涤得丝毫不存,一股光明纯净的圣洁之气自他四肢百骸沛然散出,竟似衣袂指尖都在焕发微光一般。
天降圣气……
日月精华之所聚……
竟然是落在一只尸魅身上!
她目瞪口呆,茫然看着眼前的景象,这空前绝后,无比矛盾的奇观,依然在静静的发生,浑然不是她的错觉或梦。
第四章02
方丈武房缓缓打开。
姬珥尚未看清房内究竟有什么东西,骤然一道惊雷闪出,不及招架,他侧颈一偏,那光芒直射丹霞,丹霞瞬时避开,只听砰然一声巨响,对面佛堂的墙面上开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窟窿。姬珥目光一转,上一次碧扉寺的佛堂是如何损坏的,已是一目了然。
大门洞开,忘归和尚远远避开,一眼也不往里面瞧。姬珥和丹霞凝目望去,诺大的一个房间中一块人身大小的玉石闪闪发光,不知是什么东西,此外,武房左半边墙壁乃是书架,放满经卷书籍,右半边墙壁崩破凌乱,伤痕累累,竟全是剑气所伤。
自那块玉石向左,地上一层不染,整整齐齐,自玉石向右,墙壁坑坑洼洼,地上砖石崩裂,宛如遭遇了毁天灭地的浩劫一般。
丹霞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睁,右边墙壁露出黝黑的石块,修建墙壁的是一种极其坚固的岩石,看来这间武房在修建之初就已知会受到极大的破坏。姬珥绕着那巨大的玉石转了一圈,“这可是传说中的奇玉,醉皇珠的原石,醉神玉吗?”
丹霞颔首,“此种奇玉亦是镇邪除魔之物,醉皇珠不过重约二两,已是得享大名,这块神玉竟有一人来高,说是稀世珍宝并不为过。”
“我从来没有听说,醉神玉还会发出这种杀人的电光,难道是我们俗人来看,它不欢迎了?”姬珥一笑,以手中卷轴敲了敲那块神玉,方才门开之时,电光凌厉如刀,现在他在上面敲来敲去,神玉巍然不动,似乎只是一块死物。
“醉神玉只有在遭遇邪魔侵蚀之时,会发出浩然圣气,但能令它聚成如此凌厉可怕的电光,不知原本武房之中,存有怎样的邪气?”丹霞转目看忘归和尚,“大师,我等愿闻其详。”
忘归和尚面无表情,指了指武房内墙上的一幅画。
那画卷挂在放置经卷的一面,一尘不染,清晰可辨。姬珥和丹霞细看许久,那画中是一个白衣将军样的人物,身材颀长挺拔,手持长枪,骑在马上,然而这位将军面上悬挂黑色面纱,面纱上绣有狰狞可怖的骷髅,不见面目。
虽然不见面目,但这张面纱却是大名鼎鼎,传说先皇开国之时,为其开疆御敌,率领‘黑旗军’征战万里的第一功臣,就是如此一位面带黑纱的人物,并且此人文武双全,在云氏建国之后,被先皇立为大将军。此人的姓名从来不在传言之中,自朝野以下,都以覆面将军称之。
姬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幅画,“传说覆面将军在先皇登基当年病逝,虽然立下惊世之功,却未有人得见其真面目,死后不立碑文,骨灰葬于城西十里——城西十里,岂非就是此地?”
丹霞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经卷书架上的另一样东西,那是一卷随意放置的布匹,虽则依然整洁,却看得出是多年旧物,他一步一步走过,缓缓提起那布匹。姬珥随即看了过去,只见丹霞打开那团旧物,几块铁甲依旧闪闪发光,这是一件衣裳。
或者说是一件布甲,只在胸口简单的镶了几块薄薄的铁甲,装饰的意图多过于防御。
丹霞和姬珥一时无声。
这衣裳和画上覆面将军所穿的一模一样。
“他曾经是谁,二位施主可已知晓?”忘归和尚合十。
姬珥见他神情肃穆,隐隐有一股悲然之态,“耶——容我放肆,大师当年可也是黑旗军中一员?”
忘归和尚双眼陡然一睁,目光乍然暴涨,那光彩瞬间敛去,并不回答。
他虽然不回答,姬珥已知猜中,既然这位老和尚是黑旗军中的一员,那么任怀苏是谁,已昭然若揭。丹霞眉头微蹙,“黑旗军征战之时,距今已有六十余年,若怀苏真是他,他怎会如此年轻?除非——”
“除非——除非他并非(…提供下载…)常人。”姬珥一笑为他接话。
丹霞却摇了摇头,“他如此年轻,并且对当年之事全无印象,一心相信自己只在碧扉寺中长大,他之乌发断而重生,他常年饮用龙泉碧血,甚至他的武房之内存有如此巨大的一块醉神玉——大师,多年苦心的欺瞒,众多的镇邪之物,只是想保住他不至发生变化,是也不是?”
忘归和尚不答,“阿弥陀佛。”
“丹霞,是想保住他不发生哪一种变化?”
“尸变——或者鬼变——”丹霞缓缓的道,“他不是人,是尸魅啊。”
姬珥握住卷轴,眼睫微闭,“他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困境,扬名天下的覆面大将军,怎会变成尸魅?先皇以醉神玉将他镇在碧扉寺内,不仅是感恩,应当别有所图吧?”略一沉吟,他看了忘归和尚一眼,“可也是与天兆有关?”
忘归和尚依然合十,不言不语。
姬珥在武房内慢慢踱了一圈,“本朝笃信神鬼之道,六十年前开国之事,据说也有一位精通预言之术的丹人,莫非此人在六十余年前就已获知灭世天兆——这一次的天兆,丹人皆感任怀苏为万圣之灵,但他实为尸魅,既然是尸魅,便不可能拥有纯洁圣体,那众人预感中的万圣之灵究竟是谁?他为何能生得与任怀苏一模一样?”他再踱半圈,“如果——这一次的天兆在六十年前就已成型,当初的圣体就已应在任怀苏身上,而丹人为了毁坏圣体而——将他变成了尸魅?因为有不死不人之身,圣气就无法转世,它会长期盘踞在任怀苏体内,又因为他不是纯洁圣体,所以永远无法成为万圣之灵,所以怀苏不死,人间不灭?”他一双眼角微扬眼神明朗的眼睛看向忘归和尚,“是这样吗?忘归大师。”
忘归和尚叹息一声,虽不说话,却是充满凄凉之意。
姬珥知晓自己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哈哈一笑,“所以碧扉寺是想维持他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先皇将他镇在此处,是为了江山千秋万载,永世不灭。”
“姬珥,过去或许是如此,但如今情况又已不同,”丹霞突然插口,“怀苏在碧扉寺内修行多年,他的鬼气近乎消失无形,前阵子沛然圣气已将尸魅体质全然洗清,只要他佛心坚定,他依然是万圣之灵,这是灭世第二次显出征兆的原因。”
“嗯?”姬珥俊美的长眉一扬,“那就是说他这次离开碧扉寺,选择杀妻一事,倒也非有错,也是势在必行了?但是——”
“不错,他必须找到方法自毁圣气,我不知道当年的前辈使用什么方法让他变成尸魅,但必然残酷之极……”丹霞叹了口气,“尸魅是人间至恶的妖物,万万不能让他觉醒,只能期盼他心性坚定,真的能迎娶鬼女孤光,而后杀妻立罪,毁去圣体。”
“万一他在途中就已经觉醒呢?那圣体岂非也同时毁去?有何不可?”
“一旦尸魅觉醒,如怀苏……一只如当年覆面将军那样威能的尸魅,拥有不老不死之身,这人间即使不灭,又有何种办法逃脱浩劫呢?”丹霞微微一叹,“尸魅是不死的,杀生是它的天性,它能开鬼门,一旦它打开鬼门,人间又与鬼域有何不同呢?”
“阿弥陀佛,”姬珥的水晶衫在醉神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问题大了,问题大了。”
第五章01
荒山之上,月色已经消沉。
任怀苏作息已醒,他显然对方才日月精华灌顶的情形丝毫不知,一睁眼便道,“孤光。”
“孤光孤光孤光,”她冷冷的道,“一天到晚叫叫叫叫不停,有什么好叫的?”
他睁开眼睛,昨夜的篝火未息,竟然破天荒的有两个烤熟的红薯在地上,却是孤光一大早丢在火炭里的。一向只有她要他到处找肉给他吃,这还是第一次她为他准备食物,他一向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却也称了一声谢,拾起一块掰开了吃了一口。
这日是个阴天,并不见阳光。她折了根野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鞋子,“你会饿吗?”
他停下手,双目一闭,“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吃?”她问。
“食欲,世人皆有。”他答得很认真。
她哑口无言,他不知道他根本不必“吃”,他就算永远不吃也不会饿死,看他吃得这么平淡简单,若是她方才把血流霞包在红薯里面,恐怕他照样浑然不觉的吃下去。看他如此平淡的神情,几乎让人浑然忘却他杀戮的样子。
他,只要不染血,也许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一直到一百年一千年以后,直到他认识的人都老去死去,他也许才会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
而自己呢?她在想自己究竟算不算一个“人”?在一百年一千年以后,自己究竟会不会“死”?如果自己并不会死,那人间变为鬼域有什么不好呢?她为什么要救世?为什么要为那么多不认识的人担忧害怕?眼前这个虽然不是人,他却是生平第一个对自己好的。
她斜眼看了正在打包行囊的任怀苏一眼,如果这个人即使变得残忍好杀,却依然可以对自己好的话,那灭世也没什么不好。
“任怀苏,”她突然问,“那天你说——这世间没有别人,只有你,只有我,那是什么意思?”
他很讶异的抬起头,认真的想了很久,“我曾经说过?”
她笑了笑,果然不记得了,挥了挥手,“我们——去找无爱之魂吧。”
“孤光,获得极日之珠,你果然心情颇好。”他背起行囊,那两匹马早就不知去向,而他也并没有骑马的意思。
哦!一只尸魅,也会看别人心情好不好?他知道什么叫做心情吗?她白了他一眼,“我要去南方,有一处无心谷,无心谷中有一种毒草,它结的果实就是无爱之魂。”
出了横断火山,任怀苏另买了两匹骏马,两人向南而去,自横断火山到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