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浪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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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奎勇收起刀子,接过烟,点燃一支,阴沉沉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都把目光转向别处……
夜深了,北风呼啸着向等候在售票处旁的人群席卷而来,钟跃民、袁军、郑桐等人把旁边 的建筑工地上堆放的木料搜集过来点燃了一堆篝火,由于木料放得太多,火苗竟窜起三米多高,险些烧着了上面的电线,建筑工地的值班人是个老头,老人战战兢兢地刚要制止,被袁军 一瞪眼就把话给吓回去了。
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年月,身为守夜人,他只能起个稻草人的作用,单个的流氓尚且对付不了,更何况今夜,老人有个感觉,好象今夜全城的流氓团伙都来了,这可招惹不起。
一伙穿军大衣的部队子弟凑过来和钟跃民打招乎∶“跃民,借光啦,冻得受不了,让我们 也烤烤火。”
钟跃民笑着说∶“你们可真会享现成的,总得交点儿税呀,可不能白烤火。”
一个戴羊剪绒皮帽的青年问道∶“跃民,饿了吧?你们踏踏实实坐着别动,我们哥几个去 找点吃的来。”
袁军说∶好呀,再弄瓶酒来。
“哥几个瞧好吧。”
街对面有个很简陋的小饭馆,饭馆此时已经上了板,一个守夜老人正坐在火炉旁翻动烤在 炉子上的馒头。
他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老人谨慎地把门打开一条缝,还没来得及问话,外面的人已一拥 而进,老人被撞倒。
一伙穿军大衣的青年冲进来四处散开,非常熟练地在屋子里乱翻。一笸箩剩包子、馒头被 这些家伙端走,几箱“二锅头”酒也被搬出饭馆……
老人惊慌地说:“你们要干什么?快给我放下……”他话音没落,一只盛米饭的柳条笸箩 已扣在老人的头上,米饭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工地上到处燃着篝火,青年们围着火堆在烤包子,喝酒。
谁也闹不清刚才参加抢劫的是哪一伙,因为他们的年龄,装束和神态都差不多。看得出来 ,他们虽然分别属于若干个团伙,但彼此之间肯定都认识。
钟跃民、袁军喝着酒,不停地向周围打招乎的熟人点头示意。
李奎勇手里拿着一瓶酒,不时地对着瓶子来上一口,他阴沉的目光不停地向四周打量,目 光中充满了轻蔑和挑衅。
郑桐凑近钟跃民:“跃民,你看见没有?海淀的、东西城的、朝阳的,都来了,明天早上 有热闹看了,你说明天李援朝他们来不来?”
“他当然得来,这种露脸的事他能不来么?”
“那李援朝今天怎么不来排队?”
袁军插言道:“凭李援朝的名声,他能来排一夜队?不信你看着,明早开始卖票了,他才 会到,而且绝不排队。”
钟跃民点点头:“没错,他就是第一个买票,也没人敢说什么。”
李奎勇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他凭什么?”
“就凭他是李援朝。”
“扯淡,我倒想见识一下,他难道三头六臂?”
第一篇 《血色浪漫》第一章(8)
(更新时间:2004…9…28 20:28:00 本章字数:2408)
“要是一对一交手,三个李援朝也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不可能有这种机会,他手下亡命徒 很多,轮不上他亲自动手,你已经被收拾了。”
“那好,明天他要是来了,你给我指一下就行,我要会会他。”
钟跃民拍拍他的肩膀说:“奎勇,今天是我请你来的,算你帮我一个忙,以后你要是有什
么 事需要我帮忙,你说一声就行,我随时还你这个人情,可这次你不能给我找麻烦,你要是想 和李援朝叫板,以后自己找机会,和我无关。“
李奎勇点点头:“好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次我听你的。跃民,说实话,以前我最 烦你们这帮大院里的孩子,惟独你钟跃民还算条汉子,咱俩只做了一个学期同学吧?可咱们成了朋友,我本以为你钟跃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可我今天才发现,你怎么也有怕的人 ?”
钟跃民摇摇头:“这你可错了,我不是怕谁,和你说你也不懂,你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 人。”
李奎勇冷笑不语。
西北风在呼啸着,一堆堆篝火旁,青年们紧裹着大衣,伸出双手在烤火。不知是谁先哼起 了歌,随即很多人加入,成了乱哄哄的大合唱: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
车窗的灯火辉煌
……
钟跃民吃饱了肚子,便觉得有几分无聊,他伸了个懒腰说:“我要去附近走走,谁去?”
袁军马上响应:“我去。”
郑桐本不想去,可他怕钟跃民不在的时候有人寻衅,靠他自已是应付不了的,于是也表示 要去。
李奎勇说∶“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钟跃民、袁军、郑桐三人沿着空荡荡的前门大街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袁军凶狠地说:“跃民,我先和你打个招乎,我看李奎勇那小子不顺眼,今天看你的面子 我先放过他,早晚我要插了他。”这也是玩主特有的语言,刀子被称为“插子”,“插了他 ”相当于“捅了他”。
钟跃民无所谓地回答:“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别和我说,不过,你要是和李奎勇单练,恐 怕不是他对手,这小子手黑着呢。”
袁军不屑地哼了一声:“走着瞧吧……”
三个人走到大栅栏商业区,袁军、郑桐走路跌跌撞撞,已困得睁不开眼睛。钟跃民却目光 炯炯,毫无倦意。
袁军迷迷糊糊地说:“跃民,哥们儿不行啦,我得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郑桐也不满地嘟哝着:“我也快扛不住了,跃民,你丫怎么跟上了发条似的,一点儿不消 停?”
钟跃民笑着说:“你们俩真没用,一宿都熬不下来?不行,不能睡,走走就不困了。”
袁军和郑桐跌跌撞撞地走上一家商店的台阶,紧裹着大衣蜷缩在门洞里,看样子再也不打 算动了。
钟跃民大声问道:你们俩是真不打算走了?
袁军都口齿不清了:不走……坚决不走了,你杀了我也不走了……
郑桐迷迷糊糊附和着:谁走谁是孙子……
钟跃民四处张望一下,发现了这家商店的玻璃橱窗,他脸上露出了坏笑。
钟跃民威胁着说:好啊,这可你们说的?谁走谁是孙子。
他突然抡起手中的弹簧锁向玻璃橱窗砸去,一声巨响,橱窗玻璃被砸得粉碎,钟跃民扭头 就跑。
被惊醒的袁军和郑桐呆呆地愣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他们闪电般窜出门洞,向钟跃民追 去……
空荡荡的大街上传来袁军气急败坏的喊声:钟跃民,你丫有大爷没有?我操你大爷……
清晨终于来了,等候了一夜的人们自动排起一条长队,很多人都在看表。
八点整,售票处的窗口打开了,一个售票员伸头向外看了一下,发现窗外密密麻麻的人群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把头缩了回去。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每一个排队的人都紧紧贴着前一个 人,生怕有人插进队伍。
这时远处响起了自行车的转铃声,许许多多的铃声竟汇成一股宏大的声浪。街道尽头出现 密密麻麻的自行车流,身穿各色棉大衣、呢子大衣的青年一群接一群,汇成一股强大的黄色人 潮向天桥剧场的方向涌来。
钟跃民他们几个人立刻兴奋起来:“嗬,够壮观的,四九城玩主全来了,这回有热闹看啦 。”
“打吧,打死几个才好呢。”
“好戏该开场了,这可比看芭蕾舞来劲。”
那些刚刚来到的青年似乎没有排队的概念,他们支好自行车,便一窝蜂拥向售票口,队伍 一下子乱了。排了一夜队的人们对这些骄横的后来者并不买账,他们一个贴一个,顽强地保持着完整队伍,企图把这些后来者挤出去。人们推推搡搡,拥来挤去,队伍就象一条不断扭动的巨龙,喧嚣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汇成巨大的声浪,人群中最终酿成冲突,两伙青年进行了一场血腥的斗殴,人群顿时大乱,混战中不时能看见一两只高举着弹簧锁的手在人群中 隐现,随即传来肉体被击中的闷响。
钟跃民站在旁边抽着烟冷冷地观望着,他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大名鼎鼎的李援朝。
李援朝捏住自行车的车闸,他一条腿支住身子,另一条腿跷在自行车的横梁上,似乎只是 从这里路过,根本没打算下车。他身边簇拥着十几个横眉立目的青年,很有点儿众星捧月的意思。李援朝的个子很高,身材魁梧,一张堪称英俊的国字脸,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蓝制服,在一片黄绿色的军装中显得很特立独行,他在“老兵”中是个领袖级的人物,李援朝这三 个字就是招牌,犯不上象那些毛头小子那样穿身将校呢到处招摇。
第一篇 《血色浪漫》第一章(9)
(更新时间:2004…9…28 20:29:00 本章字数:2283)
李援朝和钟跃民是一个学校的,他比钟跃民高两个年级,1966年成立红卫兵组织时,钟跃 民刚读完初一,李援朝已经读完了初三。本来以李援朝的身份犯不上搭理低年级的钟跃民,而钟跃民也没想巴结他,在红卫兵海淀纠察队共事时,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他俩真正熟悉起来 ,是在冲击公安部大院时。
1966年底,老红卫兵们聚集在北展剧场,起着哄地成立了“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 会
“,李援朝在会上当仁不让地被推举为领导人之一。
多年以后,钟跃民和一些当事人谈起这件往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可笑,因为“联动”的成立完全是起哄架秧子,既没有严密的组织系统,也没有统一的行动纲领,只不过是干部 子弟们对当时的中央文革小组有气,因为中央文革小组已经把斗争的矛头对准了党内老干部,也就是他们的爹妈,这就直接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向来是革别人命的,怎么这次革命革到自己家来了?大家在会上吵也吵了,骂也骂了,散了会后也没什么人把这件事当回事,可圈外人不了解情况,把“联动”这个组织传得沸沸扬扬,很有传奇色彩。甚至有传言说,“ 联动”组织内部等级制度森严,连袖章都是按照爹妈的级别配发的,分别为呢、缎,绸、布等 面料。
钟跃民说,我算明白了,很多著名的史诗都是这么问世的,最早出现在一个多喝了二两酒 的家伙嘴里,有人听了就向别人转述,转述中又按照自已的想象进行了艺术加工,传来传去, 代代相传,于是就成了史诗。
钟跃民记得,“联动”成立大会后,大家听说公安部抓了他们的几个哥们儿,于是大家一 起哄,说去公安部要人,当时谁也没觉得公安部有什么了不起,甚至觉得公安部要是敢不放人,就砸了它,造反有理嘛。笫一次去冲公安部时李援朝纠集了一两百人,开始大家还象模象样地和公安部负责接待的干部交涉,后来就有点儿烦了,跟这个小干部扯什么淡?干脆冲进去把人抢出来不就得了,于是弟兄们开始往大门里冲,这样就和守卫的军人们发生了冲突,当时军人们得到的命令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们只是手挽手组成人墙,以阻止这些毛孩子的胡闹。少年们冲了几次,就好象浪潮撞在礁石上,无济于事。平时挺有主意的李援朝此时也没了辙,这时钟跃民肚子里的坏水开始往外冒了,他带着一群初中一年级的少年伸手嗝吱战士们的痒处,军人们没有受抗痒训练,他们被嗝吱得笑了起来,人墙顿时出现缺口,钟跃民并没有马上带人冲进缺口,而是组织少年们把战士们一个一个拉出人墙,使军人们组 成的人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李援朝带人顺利地冲进公安部。
当然,事后想起来,当年的“联动”们向公安部发起了六次冲击,未必是场有计划有组织 的行动,其中少年们起哄架秧子的成分起了很大作用,钟跃民就直言不讳地承认,当年自已参加冲击公安部的行动完全是闲出来的,他没什么政治诉求,只是不安份的天性使然。
这次胆大包天的行动的直接后果,是“联动”被中央文革小组定性为反革命组织,遭到北 京造反派组织数万人的围攻,“联动”组织迅速土崩瓦解。
而李援朝却通过这次事件注意到钟跃民的应变能力和组织能力,他从此不再小看钟跃民, 认定这家伙是个人物,两人的关系由此密切起来。
李援朝笑吟吟地向四处张望,人群中不断有人向他谄媚地打招呼,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他看到了钟跃民,两人对视了片刻。钟跃民笑笑,竖起两根手指碰碰帽檐,潇洒地向外一 甩,行了个美式军礼。
李援朝笑着还了礼。
钟跃民对李奎勇说:“奎勇,那人就是李援朝,你觉得怎么样?”
李奎勇注视着李援朝,嘴里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不过如此,怎么?他是你们这些老兵的 头儿?也是什么‘联动’的吧?”
“我们这群人没有头儿,不过,敢惹李援朝的人确实不多,当年‘联动’六冲公安部,他 是主要组织者之一。”
这时,与钟跃民打过架的张海洋一伙也出现在天桥剧场门前。钟跃民一见便兴奋起来 ,他把军用挎包往脖子上一挂,带着袁军等人挤出人群,迎着张海洋走过去,他满面笑容地问 道∶“哥们儿,还认识吗?”
张海洋等人正要走上台阶,见到钟跃民他们围上来,立刻做出了反应,他冷笑道:“扒了 皮也认识你,你想怎么样?”
钟跃民手里亮出了菜刀:“别废话,你出手吧。”
张海洋向后面伸出手,一个同伴递过一把七寸长的三棱刮刀,他接刀在手,慢慢向钟跃民 走去,一场血腥的斗殴马上就要发生了。
此时,站在不远处一直注视着事态进展的李援朝突然扬起手喊道:“钟跃民、张海洋,都 住手。”他分开人群走进圈内,正在剑拔弩张的双方都停住了。
张海洋和李援朝也是熟人,他抬头寒喧道:“噢,是援朝啊,你好,好久不见了。”
钟跃民冷冷地说:“援朝,这事你别管,我要剁了这小子。”
“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