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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流星·蝴蝶·剑-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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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老伯当然也懂得。
  孟星魂道:“何况他最多也只不过觉得怀疑而已,绝不会想到井底下还有秘密,就算派人守候在这里,也绝不会派出主力。”
  老伯道:“这一点我也想到。”
  孟星魂道:“还有第二点。”
  老伯道:“哦?”
  孟星魂道:“我敢断定他绝不会自己来找你,因为他已不必自己来。”
  老伯道:“为什么?”
  孟星魂笑了笑,道:“因为他相信有个人会替他找到你。”
  老伯动容道:“谁?那个人是谁?”
  孟星魂道:“我!”
  他说出这个字,的确使一个人吃了一惊,但吃惊的人并不是老伯,而是凤凤。
  老伯眼睛里神色还是很平静,非但没有露出惊讶怀疑之色,甚至还仿佛有了一丝笑意。
  凤凤忽然发现这两人之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情,所以他们不但能互相了解,也能互相信任。
  她本来很不甘心这样安安分分地坐在旁边的,可是她忽然觉得很疲倦,仿佛有种神秘的睡意正慢慢地从她脊椎里往上爬,已渐渐爬上她的头。
  老伯和孟星魂的人影似乎已渐渐模糊,声音也似已渐渐遥远……
  她拼命地想睁大她的眼睛,但眼皮却重得像是铅块……
  老伯道:“你到花园去过?”
  孟星魂道:“在我去的时候,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老伯道:“所以你很快就找到了那条地道。”
  孟星魂道:“地道下还早已替我准备好了一条船!”
  老伯道:“所以你就认为是他们故意让你来追踪我的?”
  孟星魂道:“不错。”
  老伯道:“他们没有在暗中追踪你?”
  孟星魂道:“没有人能在暗中追踪我!”
  老伯道:“有没有人能令你说实话?”
  孟星魂道:“有……”
  这就是凤凤听到他说的最后一个字。
  然后她就忽然睡着。
  老伯这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她睡得真像是个孩子。”
  孟星魂道:“她已不是孩子。”
  老伯沉吟着,道:“是你想要她睡着的?”
  孟星魂点点头。
  在水井中,他用最轻的手法点了她背椎下的“睡穴”。
  老伯目中带着沉思的表情,深深道:“看来你并不信任她!”
  孟星魂道:“你认为我应该信任她?”
  老伯沉思着,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我这样的处境,你也会信任她的。”
  他慢慢地,一字字接着道:“因为你已没有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
  孟星魂道:“可是你——”
  老伯打断了他的话道:“等你到了没人信任时,才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
  孟星魂道:“所以你一定要找个人来信任?”
  老伯道:“不错。”
  孟星魂道:“为什么?”
  老伯道:“那就像一个人忽然落人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只要有一根浮木漂过来,你就立刻会去紧紧抓住它。就算你明知道这根浮木并不能救你,你也会去紧紧抓住它。”
  孟星魂道:“但是抓得再紧也没有用。”
  老伯道:“虽然没有用,却至少可以使你觉得有种依靠。”
  他笑了笑,笑得很苦涩,慢慢地接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我这种想法很可笑,那也许只不过因为我已是个老人,老人的想法,年轻人通常都会觉得很可笑。”
  孟星魂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从来也没有觉得你可笑过!”
  老伯绝不可笑。
  他可恨、可怕,有时甚至可怜。
  但他绝不可笑。
  只有觉得他想法可笑的人,才真正可笑。
  第二十九回  屡见杀机
  凤凤睡醒的时候,发觉老伯正在轻抚着她的柔发,发已干透。她坐起来,揉了揉眼,密室中已没有别的人,孟星魂已走了。她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勉强笑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老伯微笑着,柔声道:“你睡得很沉,我不让他吵醒你。”
  凤凤皱着眉,道:“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老伯道:“年轻入睡下去,就睡得很甜,只有老人却容易被惊醒……老人睡得总比年轻人少些。”
  凤凤眨眨眼,道:“为什么?”
  老伯叹息了一声,苦笑道:“因为老人剩下的时候已不多,花在睡觉上,岂非太可惜了。”
  凤凤眼珠子转动着,突然撅起嘴,道:“我知道你在骗我。”
  老伯道:“我骗你?”
  凤凤冷笑道:“你们一定有很多话不愿意让我听见,所以故意要我睡着。”
  老伯笑了,摇着头笑道:“你年纪轻轻的,疑心病已经这么大了,将来怎么得了!”
  凤凤低着头,弄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半晌,才慢慢地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老伯道:“走了已有一阵子。”
  凤凤道:“你……你是不是叫他去通知虎组的人了?”
  老伯点点头。
  凤凤用力咬着嘴唇道:“你怎能叫他去?”
  老伯道:“为什么不能?”
  凤凤道:“你能保证他对你一定很忠实?”
  老伯道:“我不能——但我却知道他对我的女儿很好。”
  凤凤道:“但你莫忘了,连他自己都说过,是律香川故意让他来找你的。”
  老伯道:“我没有忘。”
  凤凤道:“就算他不会在律香川面前泄露你的秘密,但律香川一定会特别注意他的行动,对不?”
  老伯道:“对。”
  凤凤道:“律香川既然注意他的行动,只怕他一走出去,就会被律香川截住,怎么能到得了飞鹏堡?”
  老伯闭上眼,脸色似已变了些。
  凤凤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将这种事交给他做的,我若没有睡着,一定不会让你这么样做。”
  老伯苦笑道:“你为什么要睡着呢?”
  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发觉,一个人年纪大了,想的事确实就不如年轻时周到。”
  凤凤的眼睛发亮,声音突然温柔,道:“但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周到。”
  老伯拉起她的手,道:“你又在想什么?”
  凤凤道:“我在想,律香川现在一定全心全意对付孟星魂,就算他要动员所有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老伯叹道:“不错,因为他知道无论动用多大的力量都值得。”
  凤凤说道:“所以现在正是我们的机会,我正好乘机赶到飞鹏堡去,只要孟星魂真的能为你保守秘密,我们成功的机会比以前更大得多。”
  她很快接着又道:“因为这条路上本来就算有埋伏的人,现在也必定被孟星魂引开,只要我能和虎组的兄弟联络上,能将这一注保留下来,我们就有翻本的把握!”
  她说得很快,很扼要,美丽的眼睛更充满了坚决的表情,充满了信心。
  老伯忽然长叹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凤凤摇摇头。
  老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柔声道:“我在想,你不但可以做我的妻子,也可以做我的好帮手,我若在十年前就遇见了你,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些事了。”
  凤凤嫣然道:“你若在十年前遇见我,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老伯道:“谁说的?”
  凤凤笑道:“我说的,因为那时我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她拉起老伯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脸上,耳语般低声道:“但现在我却快做母亲了,等我们的孩子生出来后,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他的父母为了他,曾经多么艰苦地奋斗过。”
  她声音更低,更温柔,又道:“若不是为了他,我现在怎么舍得离开你,怎么舍得走!”
  老伯的手在轻抚,目中忽然露出了凄凉之意,缓缓道:“我实在也舍不得让你走。”
  凤凤垂下头,黯然道:“只可惜我非走不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我们的孩子,无论多么大的痛苦,我都能忍受,你也应该忍受。”
  老伯的确能忍受。
  他所忍受的痛苦远比任何人想像中都多得多。
  他看着凤凤消失在池水中。
  池水碧绿。
  最后漂浮在水面上的,是她的头发,漆黑的头发在绿水上散开,看来就像是一朵泼墨莲花。
  然后水面上就只剩下一团团温柔美丽的涟漪,温柔得正如她的眼波——
  老伯目中又露出那种空虚凄凉之色,仿佛又觉得忽然失去了什么。
  为什么老人总对得失看得比较重些?
  是不是因为他们自知再能得到的机会已不多?
  最后,涟漪也消失。
  水平如镜,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老伯就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屋角上那通风的铁管。仿佛在等待着这铁管传给他某种神秘的消息。
  他究竟在等什么?
  夜。
  孟星魂贴在井壁上,就像是只壁虎——你若仔细观察过一只壁虎在等着蚊蝇飞过时的神情,才能想像到他现在的样子。
  风从井口吹过,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井壁上长满了厚而滑腻的青苔,令人几乎忍不住想呕吐。
  他没有呕吐,因为他在等。只要他想等下去,无论什么都可以忍受的。
  因为他有信心能等得到。
  只有对自己有信心的人,才能等到收获!
  地面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两个人在喃喃低语!
  “那两个小子怎么还没有等到我们换班就溜了?”
  “我觉得这地方有点阴森森的,像是有鬼,他们莫要被鬼抓去了才好。”
  他在笑,笑的声音却跟哭差不多。
  “小王胆子最小,只怕是溜去喝酒壮胆——”
  这句话还没有讲完,突然觉得有只冰冷潮湿的手在后面扯住了他的衣领,衣领上的一粒扣子已嵌入他喉头下的肌肉里,勒得他连气都透不过来。
  再看他的同伴,一张脸已完全扭曲,正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拼命地想呼喊,却喊不出。
  “是不是律香川派你们来的?”
  声音也在他们背后,比那只手更冷。
  两个人拼命地点头。
  “除了你们之外,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两个人同时摇头。
  然后,两个人的头突然重重地撞在一起。
  孟星魂慢慢地放开手,看着他们像两滩泥似地瘫在了地上。
  以杀止杀。
  杀人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只要目的正确,就不能算是罪恶!
  孟星魂虽然明知这道理,但心情还是很难保持平静。
  没有人比他更厌恶杀人,没有人比他更痛恨暴力。
  怎奈他别无选择的余地。
  他抬起头,没有往地上再看第二眼。
  星光已暗淡。
  在朦胧的星光下看来,世上好像根本就完全没有丑恶的事。
  他提起两个人的尸身,藏起。
  飞鹏堡在北方。
  北方有颗大星永恒不变,他找出了这一颗最亮的星。
  可是他能不能到得了飞鹏堡呢!
  凌晨。
  菊花在熹微的晨光下垂着头,似已憔悴。
  花也像女人一样,只有在一双充满爱心的手下,才会开得美丽。
  孟星魂以最快的速度从老伯的花园外掠过去。
  他甚至没有往花园里去看一眼。
  现在已是初六的清晨,他剩下的时候,已不多了。
  幸好花园里也没有人看见他,此刻还太早,人们的活动还没有开始,但天已经亮了,夜行人的活动该已停止。
  无论警戒多严密的地方,现在却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因为夜间巡逻守望的人已经疲倦,该来换班的人却还没有完全清醒。
  孟星魂就想把握住这机会冲过去。
  他当然可以绕过这里,但这里却是最近的一条路,为了争取时间,他只有冒险。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甚至比鲜血还珍贵。
  前面的密林中,乳白色的晨雾,正像轻烟般散发开。
  他忽然听到一阵比雾更凄迷的箫声。
  箫声凄迷悱恻,缠绵入骨,就好像怨妇的低诉,充满了诉不尽的愁苦寂寞。
  孟星魂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他立刻就看到一个人从树林里,从迷雾中,慢慢地走出来。
  一个颀长的年轻人,一身雪白的衣服。
  箫却是漆黑的,黑得发光。
  迷雾轻烟般自他脚底散开,他的人在雾里,心也似在雾里。
  他本身就仿佛是雾的精灵。
  孟星魂停下来,凝视着他,目中带着几分惊讶,却又似带着几分欣喜。
  因为这人是他的朋友,手足般的朋友。
  他虽然已有很久没有看见他,但昔日的感情却常在心底。
  那种同患难、共饥寒,在严冬蜷伏在一堆稻草里,互相取暖的感情,本就是任何人都难以忘怀的。
  “石群,石群……”
  每当他想起这名字,心里就会觉得很温暖。
  有一段时间,他对石群的感情甚至比对叶翔更深厚。
  因为叶翔是他们的大哥,永远都比他们坚强能干,永远都在照顾着他们。
  但石群却是个很敏感、很脆弱的人。许多年艰苦的生活,许多次危险的磨炼,虽已使他的外表变得和叶翔同样坚强冷酷,但他的本质却还是没有变。
  看到春逝花残、燕去楼空,他也会惆怅叹息、终日不欢。
  他热爱优美的音乐,远胜于他之喜爱精妙的武功。
  所以孟星魂始终认为他应该做一个诗人,绝不该做一个杀人的刺客。
  凄迷的箫声忽然转为清越,在最高亢处戛然而止,留下了无穷令人回味的韵致。
  石群这时才抬起头,看着孟星魂。
  他的眼睛看来还是那么萧索,那么忧郁。
  经过三年的远征后,他心情非但没有开朗,忧郁反而更深。
  孟星魂终于笑了笑,道:“你回来了?”
  石群点点头。
  孟星魂道:“滇边的情况如何?”
  石群道:“还好。”
  他也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
  自艰苦折磨中长大的孩子,通常都不愿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孟星魂道:“去了很久。”
  石群道:“很久……两年多。”
  他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慢慢地接着道:“两年多,七条命,一道创口。”
  孟星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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