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贺忍法帖-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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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了。整个原野陷入黎明前的黑暗之中。诺大的草原,居然连一丝风也没有。
虽然如此,某一处的草丛里,却发出了蟋蟋嗦嗦的响动。接着,
“啊啊!”
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哈欠声,仿佛是恶魔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无边的黑暗,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药师寺天膳醒了。他扭了几下脖子,俯身向岸边走去。一会,从河边传来了洗脸的水声。药师寺天膳一边洗
一边抚摸自己的脖颈和肩部。药师寺天膳的伤处没有经过任何的医护措施,但是居然已经完全复原,只剩下了
一点点浅红的血痣。这是奇迹吗?药师寺天膳居然从死亡中苏醒了过来!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死而复生的现象,说奇怪虽然奇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也并非天方夜谭。比
如螃蟹的前肢,以及蜥蜴的尾巴,都可以看到生物的再生现象。再比如,蚯蚓如果被一刀两段,反而会变成两
条新的蚯蚓,水螅一但被切成多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可以长成一只新的水螅。——凡是下等动物,几乎都具有
令高等生物望尘莫及的再生能力。当然,人类身体的一部分,也具有再生的能力。比如表皮、毛发、子宫、肠
粘膜和血球等就是如此,特别是在人的胎儿时期,尤其明显。
难道说,药师寺天膳具有堪与下等动物匹敌的、顽强的生命力?还是他身体内部,依然保持着胎儿的组织结
构?总之,从他刚才的死而复生来看,就算是完全不具备再生能力的心筋和神经细胞,在药师寺天膳的身上也
可以不治而愈。
借着黎明的微光,可以看到从药师寺天膳那张平板而缺乏变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容。他迈开步子
向着东方走了出去——
诱骗朱绢
由于阿福这次出行本来就是保密的,时间紧迫,所以才会连夜赶往池鲤鲋,现在遇到了伊贺的忍者,阿福决
定即刻返回,当夜就在冈崎宿泊。
冈崎是德川家的祖城,不管阿福一行是如何保密,总归是竹千代的乳母,城主本多礼后不知是从哪里得到了
消息,看得出发出了警戒的信号,在阿福一行歇脚的旅社附近,暗中布置了相当的人手。
次日,阿福一行继续往东出发。众人分乘三艘船艇,随行的武士都充满了警惕。一路上,时不时可以看见通
风报信的老鹰,在空中盘旋。总之,从当时的情形来看,阿福的这次秘密出行,也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
——行程八里之后,一行于傍晚时分停宿吉田。众人刚刚在旅社安顿好,就有一个男子,飘然来到旅社门外
七八名站岗的武士的面前。
“喂,你去哪里——”
男子并没有理睬武士的问话,一声不坑的想要走进旅社。
“站住!”
“这里今夜有贵人住宿。到别处去!”
“——贵人?”
夕阳下,男子抬头望着停在旅社屋顶的老鹰,表情颇为惊异。
“贵人是谁,与你无关!”
“赶快离开这里!”
一名武士想将其赶走,刚用手去推,却听伴随着一声异样的响声,自己的手反而被对方折断了。
男子忽然笑了。此人束着长发,面色苍白,长着一张平板而缺乏变化的脸。或许是由于此人看上去年纪并不
大,而且异常的镇定,所以众武士并没有产生特别的警惕。没想到现在伙伴的手臂,被来人像施了魔法一样,
瞬间麻痹。再仔细一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那典雅的容貌,和发紫的嘴唇中,竟然浮现出一种另类的野性和
妖气。
“啊,这个人是!”
“小心!”
三人手持长刀,从左右包围了男子。然而对手就像一只蝙蝠一样,从空隙中闪身而过,让三人都扑了空。只
见他化手为刀,如同闪电般朝三人一挥,三人的肘关节已经脱臼。
“不好了,有匪徒闯入!快来人!”
其中一个武士跌跌撞撞的跑回旅社,紧接着更多的武士持刀从里面冲了出来。
“啊,天膳大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声喊道。原来是朱绢手握一把大镰刀,也和武士一起杀了出来。
“搞错了,这不是敌人!这是伊贺的忍者!”
朱绢曾经告诉过随行的武士,也许会有一个伊贺的忍者,名叫药师寺天膳的男人,会在骏府的途中出现——
也许没有说的十分清楚,不过就算武士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万万不会想到,药师寺天膳会以这种旁若无人
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总之众武士听到了朱绢的解释,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他们放下手中的利刃
大声说道:
“什么?是自己人?”
“既然如此,请到里面来。”
天膳根本没有理会这群武士:
“朱绢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到老鹰落在这家旅店的屋顶上,推测你们就住宿在这里,但这些武士是?”
“这些武士,是将军家御世子竹千代大人的乳母,阿福大人的侍从。”
听了朱绢的话,药师寺天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异,他继续问朱绢:
“朱绢,胧大人呢?”
“平安无事。天膳大人,你还是赶快去参见一下阿福大人。与其让我来说明其中原委,不如让阿福大人给你
讲,可能更明白。”
“讲什么?形势紧急,一刻也不能耽搁!”
“啊,出什么事情了吗?”
“甲贺的阳炎,现在正在夕暮桥的旁边。就是吉田东面的那座桥。详细情况,路上再向你说明。现在除了你
没有人能够对付,赶快跟我来!”
“阳炎?”
朱绢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苍白的杀气。这时有两三名武士,也走上前来问道:
“什么?甲贺的忍者就在附近吗?”
“甲贺的忍者,还是交给我们来对付吧。”
天膳的视线扫了他们一眼——众人正慌慌张张,忙于处理肘关节已经脱臼的同伴。——冰冷的脸上现出一丝
苦笑: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是甲贺的忍者,决不是你们能够降伏的。而且,以伊贺一族的名誉,这次的敌
人,也断不能交给你们处理。”
朱绢听到这里,不禁脸色大变。
“朱绢,阳炎就是那个杀死小四郎的女人。去不去?”
朱绢犹如被电击一样,凝视着天膳,大声回应道:
“我去!”
她进而转身对旅社门前的武士说:
“剩下的事,就拜托诸位了。请转告胧大人,就说药师寺天膳已经回来,因有大事,朱绢和天膳一起,外出
杀敌去了。”
说完,朱绢就跟随天膳走了出去。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一路小跑,还没等众武士醒过神来,两人的身影
已经消失在黄昏的彼方。
——那以后,时间过去了不到三十分钟。只见从西面,又有一个男子飘然而来。他抬起头,对着旅社屋顶看
了好一会,在被一名武士发现之后,以略带惊奇的口吻开口说道:
“那只停在屋顶的老鹰,很像鄙人熟知的友人的东西。难道说,他们也住在这个地方——”
一边说,此人一边走进旅社。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名武士,有勇气前拦住此人。因为这个人,就是刚
刚消失在东方的药师寺天膳。
血染夕暮桥
“小四郎大人是怎么被阳炎杀死的?”
“朱绢,驹场原野的时候,你也看见小四郎尸体了吧?”
“看见了。和甲贺室贺豹马的尸体在一起。我以为两人经过激战,同归于尽。”
“杀死豹马的,确实是小四郎,却不是豹马。而是阳炎——那个女人,一旦被男人抱在怀中,呼吸就会变成
令人死亡的毒药。你也发现了吧,小四郎的身体上,根本没有伤痕。对于男人来说,阳炎是一个恐怖的女人。
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借助你的力量。”
“愿下犬马之劳。那,阳炎在哪里?”
“刚才我在驹场原野,一路追踪弦之介和如月左卫门,不慎失去了两人的踪迹,就来到这附近搜索,忽然在
吉田西口发现了阳炎。经过吉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停在屋顶的老鹰,推测你和胧大人住在那里,但是为了跟
踪阳炎,暂时没有去见你二人。之后,我跟着阳炎来到东面的夕暮桥,发现她等在那里,毫无疑问是在等候和
弦之介、左卫门会合。弦之介和如月左卫门由我来对付,惟独击倒阳炎,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才赶忙回来叫
你。”
途中,天膳把事情经过对朱绢作了说明。
“不过,刚才的那些武士是谁?是将军家的武士?”
“那是御世子竹千代大人的乳母阿福一行。天膳大人,你知道吗,这一次服部半藏大人之所以解除伊贺和甲
贺的不战之约,竟然是为了解决竹千代大人和弟君国千代大人之间的继承问题。——听说,由于德川家难以决
定由谁继承大将军,只好让伊贺代表竹千代大人,甲贺代表国千代大人,进行十名忍者的生死决斗,哪一方胜
出的人多,那一方就将继承将军大人的基业。据阿福大人讲,她为了祈求神灵,保佑竹千代大人,前往伊势神
宫参拜,结果在驹场原野,偶遇到了我和胧大人。然后她说,不能让你们死,要用自己的力量除掉甲贺的忍者
——”
朱绢不安地看着天膳,她发现天膳的脸上突然布满了隐云。
“天膳大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不行!”
从天膳的口中,断然地说出这么一句。
“如果借助他人之手,即使赢了甲贺,又算什么?如果此事传开,大家都知道了锷隐的忍者敌不过卍谷一族
依靠别人的帮助才战胜了敌人,那岂不是葬送了我伊贺忍术的盛名?这样一来,也许竹千代派会获得胜利。但
是这是竹千代派的胜利,而不是我伊贺的胜利。就是竹千代自己,取得了胜利,当上了将军,他同样不会认为
这场胜利,是依靠我伊贺取得。何况,本来竹千代也好,国千代也好,不论哪派继承德川家的基业,都和我伊
贺无关。锷隐的忍者,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卍谷的忍者消灭干净。甲贺弦之介说,他想要询问大御所和服
部大人的心意,或许也是为了了解其中的内幕。但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愚蠢的家伙!”
天膳的声音中,充满了嘲笑。
“朱绢,和甲贺一族决一死战,将其全部歼灭,不正是我们伊贺忍者生存的意义吗?难道,你不想亲手杀死
那个叫阳炎的女人吗?”
“对!没错。我必须用我自己的手——我要亲手将阳炎碎尸万段,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哎,我差点犯了大
错!”
朱绢后悔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天膳大人,我现在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只是,双目失明的胧大人她——”
听到这句话,天膳忽然停住了脚步。
“胧大人怎么了?”
“啊,也没什么。只是,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把双目失明的胧大人安全地送到骏府去,所以才。。。。。。所以才和阿福大人同行的。”
天膳的声音平缓了下来,但是目光中却发出异样的凶光。
朱绢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继续问道:
“天膳大人,还没有到夕暮桥吗?”
“快到了,就在那里。。。。。。啊,太好了!阳炎还在——”
只见远处的桥边,隐约倒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两人悄声无息地接近,等这个女人发现两人的时候,天膳已
经出现在桥头的一侧。
“阳炎,弦之介还没有到吗?”
“是天膳和朱绢吗?”
阳炎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弦之介在哪里?”
“我等的不是弦之介,而是你们二人。”
“什么?”
只见天膳连着几步推到一旁,朱绢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同时,她的左腕也从衣袖中缩了回来,身上的棉服垂
了下来,露出了上半身的肌肤,在苍茫的薄暮中,反射出玲珑的光芒。朱绢的右手,则握着小四郎留下的大镰
刀。在凶器的衬托下,她那优雅的面容,显得更加凄惨和妖艳。
现在,伊贺和甲贺两个女忍者,展开了面对面的决战。
“阳炎,我要为筑摩小四郎报仇!”
“呵,呵,别说大话,来吧——”
阳炎一个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大镰刀,转身像蝴蝶一般地跃起,手中的佩剑如同闪电,一下斩断了朱绢空
出来的衣袖。朱绢也借机往后一退,说是迟那是快的一刹那,——从她雪白的肌肤中,喷射出一张血雾所形成
的大网。
“啊!”
阳炎以手捂面,屈身退到夕暮桥上的栏杆旁边。她的身体,被朱绢的梦幻血界所形成的血雾,喷了个正着。
“让我用伊贺的忍术,送你去黄泉之旅吧。看招——”
朱绢一声怒吼,正想挥动大镰刀,向阳炎发出致命一击,忽然一只钢铁般的手腕,勒住了朱绢的颈项。
“不错。真有意思。”
铁手收紧了,鲜血从朱绢的嘴里流出来,美丽的面孔由于痛苦而扭曲。
“啊、天膳!”
“天膳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如月左卫门!踏上黄泉之路的人,正是你自己!死吧,朱绢——”
朱绢用尽最后的气力,想把镰刀旋回。但是大镰刀最终只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空虚的圆弧,嵌入到了夕暮桥的
栏杆上。那一瞬间,阳炎已经飞身趋近,顺势将手中的佩剑插入了朱绢的胸膛。
“很快,胧也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阳炎拔出佩剑之后,朱绢的身体无力的垂下,碰到栏杆以后,落到河川之中。在如月左卫门和阳炎目光的注
视下,水面泛起无数赤色的波纹,如同数十条朱红的丝绢,荡漾开去。
阳炎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血雾,露出了微笑:
“干得漂亮,左卫门大人。居然能把敌人诱骗到这里来。”
“多亏了这张脸的缘故。说好让你对付她,我不过是费了一些脚力而已。”
“总算是没给甲贺丢脸。。。。。。接下去,就只剩胧一个人了。”
“对付她,已经易如反掌。”
如月左卫门用药师寺天膳的脸一阵大笑,“阳炎大人,胧已经瞎了。破幻之瞳,已经睁不开了。”
第十二回 破幻之际
真真假假
“哎?”
如月左卫门忽然抬起头,回头望去。从吉田方向,伴随着嘈杂的人声,突然出现了一大群武士。
“不好,”
从隐暗的街道一头;出现了十多名武士。来人的手中,还闪烁着刀光剑影。左卫门有些紧张地对阳炎说:
“那些人是阿福的侍卫。刚才我把朱绢诱骗出来之后,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我的伪装被他们
识破了不成。。。。。。阳炎大人,我现在还是药师寺天膳。如果被他们看到我和你站在这里谈话,就万事休矣。你
先回弦之介大人那里去吧。”
“左卫门大人呢?”
“我潜入阿福一行,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