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你好好的-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确实有时帮他清洗,但只到内裤那里。”
帕特里克的瞪视意味深长。最后,他不再看我,脱下他的袜子,扔到洗衣篮。“你的工作不应该是这些。说过没有医疗方面的事情的,没有亲密接触。这跟你的职位描述不符。”他突然又想到了一点什么,“你可以起诉。蓄意解雇,我觉得是。他们是什么时候改变你的工作条款的?”
“别犯傻了。我做这个是因为内森不能老在那儿,要是让随便什么地方来的完全陌生的人处理这个,威尔会很难受。另外,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困扰。”
我该怎样解释给他听——一个身体怎样对你变得熟悉起来?我可以非常专业灵巧地换威尔的管子,用海绵擦洗他光着的上半身,与此同时,保持与他的谈话。现在连威尔的伤疤都不会让我退缩。过去,我能看到的只是潜在的自杀,现在他只是威尔——让人恼火、反复无常、聪明、有趣的威尔——喜欢教训我,喜欢玩希金斯教授对伊莱莎杜利特尔那一套。他的身体只是整个组件的一部分,在我们重新谈话之前,不时要处理的一件事情。我觉得,身体已经成为他最无趣的一部分。
“我只是不能相信……毕竟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单是让我接近你就花了多长时间……这儿却有个陌生人在扬扬得意,离你这么近,这么私密——”
“今晚我们能不说这个吗,帕特里克?今天是我生日。”
“又不是我提起的床上擦浴和别的那些。”
“因为他帅气吗?”我问道,“是吗?要是他看起来——你知道的,像个普通的植物人,你心里是不是就痛快些?”
“这么说你确实觉得他很帅气。”
我扯掉裙子,小心地脱连袜裤。我的好心情终于被搅和没了。“真不敢相信你会这样,你居然嫉妒他。”
“我没有嫉妒他。”他轻蔑地说,“我怎么会嫉妒一个残疾人?”
那晚帕特里克和我做爱了,也许“做爱”有点夸大。我们有了性生活,一次马拉松式的体验,他似乎决意要显示他的强健、力量和活力。一共持续了好几个小时。要是他能把我悬挂在枝形吊灯上,他肯定也会那么做。如此被人需要,在数月的心不在焉之后我又成为了帕特里克注意的焦点,让人感觉很美妙,但是一小部分的我在整个过程中有些游离。我怀疑他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我很快想到,这场小小的表演都是因为威尔。
“感觉怎样,嗯?”他抱住我,我们的皮肤因为汗水而有些黏。他吻了我的前额。
“很好。”我说。
“我爱你,宝贝。”
他满足地翻滚到一边,一只手臂重新搭在自己头上,几分钟内就睡着了。
我还没有睡意,下床来到楼下找到了包。我翻寻着弗兰纳里奥康纳的短篇小说集,把书从包里拉出来时,一个信封掉了出来。
我注视着它——威尔的卡片。我没在吃饭时的桌边打开。现在我打开来,感觉中间有些松软。我从信封里小心翼翼地抽出卡片,打开它。里面有十张五十英镑的钞票。我数了两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片里面写着:
生日津贴。别大惊小怪,这是法律要求的。
威尔
第十四章 美妙之地
五月是个奇怪的月份。报纸和电视上有关“死亡权利”的新闻铺天盖地。一个饱受退行性疾病折磨的女人说如果她承受不住痛苦要求丈夫陪同前往“尊严”的话,希望法律能够保护她丈夫。一个年轻的足球运动员劝说父母带他去“尊严”,然后自杀了。警方也卷入了进来。上议院将会举行一场辩论。
我看新闻报道,听来自反对安乐死的人们和有名望的伦理学家的司法论证。我不太清楚我站在哪一边,因为论证看起来跟威尔毫不相关。
与此同时,我们渐渐增加了威尔的外出活动,也去到了更远的地方。我们去过剧院,跑到路上看莫里斯舞(威尔一本正经地看他们的铃铛和手帕,因为吃力,他脸色稍微有些发红),有天晚上我们还开车去了附近一所豪华住宅听露天音乐会(他听得比我更起劲),我们还去了电影院,但由于之前我没有做充分的调查,后来看了一场以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为主人公的电影。
我知道他也看到了新闻。自从装上了新软件,他用电脑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他还知道如何在触摸板拖动大拇指来移动鼠标。这项辛苦的运动让他可以在网上阅读当天的新闻。有天早上,我给他端来一杯茶,发现他正在读那个年轻足球运动员的新闻——有关他是如何一步步夺取自己生命的详细报道。意识到我在身后时,他把屏幕关上了。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我胸中块垒郁结,整整半小时后才消散。
我在图书馆查找同一篇新闻报道。我已经开始读报纸了。我知道哪些会写得更深入些——那方面的信息并不总是归结于刻板和简明的事实。
那个足球运动员的父母受到了小报的苛评。标题赫然几个大字:“他们怎么能让他死?”我也是这么想的。利奥麦金纳尼二十四岁,受病痛折磨差不多三年,并不比威尔长。毫无疑问,他太年轻,他怎么知道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我读了威尔读过的那篇报道——不是一篇观点文章,而是对这个年轻人的生活中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进行详细调查后写的专题文章。作者似乎采访过他父母。
利奥,他们说,三岁就开始踢足球。他整个的人生就是足球。有一次阻截动作失误,他在所谓的“百万分之一可能性”的事故中受伤。为了鼓励他,他们用尽了所有方法,告诉他他的人生还有价值。可是他陷入了抑郁。他是一名运动员,不仅没有了运动能力,连偶尔动一动的能力都没有,呼吸都需要帮助。他看不到任何乐趣。他的人生痛苦难耐,被感染扰乱,需要他人一直照料。他想念他的朋友,却拒绝见他们。他告诉他的女朋友他不会见她。他每天都告诉他的父母他不想活了,他告诉他们看见他人过着他之前为自己计划的后半生,是一种折磨。
他两次尝试自杀,把自己饿到入院治疗,回到家后他请求父母在他睡着时把他闷死。读到这一段时,我坐在图书馆,拿手捂着眼睛,直到我不再啜泣。
我父亲丢掉了工作。对此,他表现得相当镇定。那天下午他回到家,换上了一件衬衣,打起领带,然后搭下一班公交回到镇里,去职业介绍所登记。
他告诉母亲,他早就决定,任何工作他都会申请,即便他是一个有着多年经验的熟练技工。“眼下我们不能太挑剔。”他说,毫不理会母亲的抗议。
但如果对我来说找工作都很困难,那么对一个五十五岁的老男人,以前只做过一份工作的人来说,前景更加黯淡。又一轮面试结束,他回到家后绝望地说,他连仓库员和保安的工作都找不到。他们宁愿要些靠不住的乳臭未干的十七岁毛头小伙(因为政府会补贴他们的工资),也不愿意雇用一个有着可信工作记录的成熟男人。吃了两个星期的闭门羹后,他和母亲决定申请救济金来渡过难关。晚上他们认真研读了长达五十页的晦涩难懂的表格,表格上问有多少人用他们的洗衣机,他们最后一次出国是什么时候(父亲说可能是1988年)。我把威尔生日给我的钱放进厨房碗橱的钱罐里,我觉得要是他们知道还有一点积蓄他们会好受一些。
一早醒来,我发现钱被信封装着退回到了我的门下边。
游客们到来了,小镇开始拥挤。我越来越少见到特雷纳先生了。随着来城堡观光的客人的增加,他的工作时间也就延长了。一个周四下午,我绕过干洗店回家,在镇上看到了他。这本身没什么不寻常,不过他正搂着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显然不是特雷纳夫人。他看到我时,像扔烫手山芋一样甩掉了她。
我转过脸,假装看向商店橱窗,不想让他知道我看见他们了,我也尽量不再想起这件事。
我父亲丢掉工作后的那个周五,威尔收到了一张请帖——艾丽西娅和鲁珀特的结婚请帖。严格说来,这张请帖来自上校和提莫西杜瓦夫人,艾丽西娅的父母邀请威尔去参加他们的女儿和鲁珀特费里希维的结婚典礼。请帖是放在一个厚实的羊皮纸信封里的,还附上了婚礼当天的时间表,以及一个厚厚的折叠起来的物品清单,清单上写明人们可以从店里买来送给新人的东西,那些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她有点紧张兮兮的,”我说道,看着烫金字体和金边厚卡片,“要我扔了它吗?”
“随你便。”威尔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看了看物品清单。“到底什么是蒸粗麦粉罐子?”
也许是因为他快速地扭过头,在电脑键盘上忙活起来;也许是因为他说话的腔调,我没有把请帖扔掉。我小心地把它放在厨房他的文件夹里。
威尔又给了我一本短篇小说集,他从亚马逊网站订购的,《红皇后》。我知道这肯定不是我喜欢的那类书。看了一会儿封底后,我说:“这都没有什么情节。”
“那又怎样?”威尔回答道,“挑战挑战自己吧。”
我试着读了读——不是因为我对遗传学有兴趣——只是如果我不读,威尔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我。他就是那样,真的有点霸道。并且,烦人的是,他还要测试我,看我是不是真的读了。
“你又不是我的老师。”我会发牢骚。
“谢天谢地。”他会充满感情地这样答复。
这本书——居然很好读——有关一场生存之战。书中声称女人挑选男人绝不是因为爱情。书中说女人总会投入最强壮的男人的怀抱,为的是给她的后代创造最好的条件。她没法控制自己,这是自然之道。
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我也不喜欢这段论述。对于作者试图劝说我相信的东西,我有一股潜在的不舒服情绪。在作者看来,威尔身体弱,朽坏不堪。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他没什么用了。他的生命也毫无价值。
大半个下午他一直在说这些,我插嘴道:“这个叫麦特里德雷的家伙有一点没有分析到。”
威尔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噢,是吗?”
“要是这个遗传上优等的男人是个笨蛋呢?”
五月的第三个星期六,特丽娜和托马斯回家了。他们才走到街道的半路时,母亲就飞奔出门来到了花园小路。她叫着托马斯,紧抓住他。托马斯在这段时间长高了好几英寸。他变了,长大了些,看起来像个小男子汉了。特丽娜剪了头发,看上去很干练。她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外套,脚上是一双搭扣便鞋。我有些不怀好意地想着,她从哪儿搞来的钱呢。
“过得怎么样?”我问道。妈妈正领着托马斯逛花园,指给他看小池塘里的青蛙。父亲正跟外祖父一起看足球比赛,有些沮丧地叫嚷着:唉,又错失了一球!
“很好,真的不错。虽然没人帮忙带托马斯有些辛苦,让他在托儿所安顿下来也花了一段时间。”她探身向前说道,“你别告诉妈妈——我刚告诉她托马斯很好。”
“但是你喜欢那个课程。”
特丽娜露出甜蜜的笑容。“那是最好的课程。我简直没法形容,露,再次用脑的喜悦。我感觉那个部分的我走失了很久……又被我找回来了。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讨厌?”
我摇了摇头。我真为她高兴。我想告诉她有关图书馆、电脑以及我为威尔做的一切事情。但我觉得现在是属于她的时刻。头上是斑驳的遮阳伞,我们坐在折叠椅上小口地抿茶。我注意到她的指甲都涂上了颜色。
“她想念你。”我说。
“从现在开始,大部分周末我们都会回来。我只是需要……露,不仅仅是要把托马斯安顿好。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避开喧嚣,我需要时间来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
她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真怪。才离开家几周,就把那份熟悉感剥离掉了。我感觉她正在成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自己被甩在后面了。
“妈妈告诉我你那个残疾的家伙来家里吃饭了。”
“他不是我那个残疾的家伙。他的名字是威尔。”
“对不起,威尔。这么说一切进展顺利,那个老套的伪人生目标清单?”
“一般般。有些经历比其他的更成功。”我告诉她赛马场的那场灾难,小提琴音乐会出乎意料的成功。我给她讲述我们的野餐经历,当我告诉她我生日晚餐那天的情形时,她笑了起来。
“你觉得……”看得出来,她在寻找最合适的词,“你觉得你的胜算大吗?”
好像这是一场比赛。
我从忍冬上拔了一根卷须,扯掉叶子。“我不知道。我觉得我要快速行动。”我告诉她特雷纳夫人说的有关出国的事情。
“我不敢相信你去听了小提琴音乐会。那么多人中,偏偏是你。”
“我喜欢那场音乐会。”
她扬起眉毛。
“真的,我喜欢。非常有感染力。”
她仔细看着我。“妈妈说他人真的很好。”
“他人真的很好。”
“并且帅气。”
“脊柱受伤又不意味着会把人变成加西莫多'41'。”我暗示道,请别说这是悲剧般的浪费。
不过我妹妹比我更聪明。“无论如何,她肯定很惊讶。我觉得她本来准备迎接一个加西莫多的。”
“问题就在这里,特丽娜,”我说,把剩下的茶倒进花圃。“人们都这样。”
那天晚餐时母亲很兴奋。她做了意大利千层面,特丽娜的最爱。托马斯也被允许熬夜。我们吃着谈着笑着,我们谈论着不会出岔子的事情,像足球队,我的工作,以及特丽娜的同学。母亲问了特丽娜一百遍她自己是不是应付得过来,托马斯是不是还需要点什么——好像他们攒着什么东西可以给她。还好我提醒过特丽娜他们现在一个子儿也没有,她优雅而确定地说不需要,事后我才想起应该问问她是不是实情。
午夜时我被哭声惊醒,是托马斯在储藏室哭。我能听见特丽娜在安慰他,听见灯开开关关的声音,床被重新布置的声响。我躺在黑暗中,看着光透过百叶窗漏进新漆的天花板,等待着它熄灭。两点钟时又传来了微弱的哭泣声和小声的谈话声。最终,托马斯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