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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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的笑从紧抿的唇角泄出,隆绪转首不再看她,嘴唇微动,声音很轻,但雨竹却听得清楚,他只说了三个字:“太迟了!”
殿外,礼袍轰然冲天,绚丽的焰火在夜空中燃放,隆绪从容站起身,司仪官立刻大声宣号:“起驾!”
在众臣拥簇下,萧太后与隆绪向紫微殿外走去。雨竹僵立原地,痴痴看着萧太后怀中的梦儿。她想说:请让我再看一眼。张了张口,却凝噎无声。萧菩萨哥从她身前越过,匆匆留下一语:“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梦儿,视同亲生。”
众人随驾到城楼上观赏礼花燃放,诺大的紫微殿顿显空旷清寂。雨竹没有动,隆庆也没有动,赵堇一个箭步冲上前,“表妹,怎么会这样?”
隆庆走上前,伸手按住有些焦躁的赵堇,怜惜的看着雨竹,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记住还有我,如果需要我做什么,请你告诉我,这是我欠你的。”
满殿灯火璀璨,正统的大辽皇后朝服,金翎红玉裘冠,描金丝绣飞凤袍,映射出朦胧光泽。御阶上,雨竹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御阶下,他们仰首望向她,炫光中,看不清那模糊的笑颜。无言转身,她缓缓离去,曳地袍裾,明霞流焰般,一路燃烧,美丽绝伦的身影,华丽而苍凉!
注:( )诗词引用花蕊夫人〈宫词〉
此情可待成追忆(三)
三年的岁月,不过是白驹过隙的光阴。又到一年的春天,柳重烟深,御苑里的梨花与绯桃交错成林,不多不少,恰好千株,飘雪落红,飞舞相逐。漫天花雨中,梦儿荡着秋千,不时向着坐于沉香亭中的萧太后与萧菩萨哥挥手招呼,笑声如珠落玉盘,响彻林苑。
“真是一个讨人喜爱的孩子,”萧太后笑意盈盈,敛去慑人威仪,她与寻人家的祖母无异,慈爱可亲,“越来越漂亮了,像她母亲。”
萧菩萨正含笑望着梦儿,闻言,手不由攥紧了衣袖,恭敬但坚定道:“母后,她是儿臣的孩子。”
“哦。”萧太后瞟她一眼,手执定瓷柚花茶盖,一下一下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漫不经心道: “皇帝年近而立,至今只有梦儿一女,你们也该想点办法了。”
“儿臣有罪。” 萧菩萨惶恐站立起,躬身谢罪,一如既往的温顺贤淑。
萧太后觉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抽痛,她的这个侄女,以贤良淑德著称,虽被她亲手扶上了大辽皇后的宝座,却始终不得隆绪喜爱。“这也怪不得你。” 萧太后轻叹:“这三年,皇上与你们总是离多聚少。” 三年来,隆绪把京中政事交于萧太后主理,自已则忙于四处开拓疆土,流连于疆场与猎场的时间居十之八九。“梦儿一日日长大,我一日日老去,此外,这宫中为何就再也看不到别的变化呢?”萧太后无限感慨,神情倦怠。
梦儿靠近萧太后,柔软双手搂住她的脖子,撒娇道:“皇祖母,笑一笑嘛,孙儿最爱看皇祖母的如花笑靥。”声音软侬甜美,萧太后胸中烦闷顿时消减不少,这孩儿向来聪明伶俐,很是懂得讨人欢心。萧太后笑着正欲开口,却看见雨竹的近身侍女若雅正向沉香亭走来。
自从那次寿宴之后,雨竹便深居简出,即使是每年的各种大典,也不曾出席。每月,她会派遣若雅与吟风到钦安殿禀报一次修书的进展情况,并把所需的一切罗列清单交给萧太后。看着若雅走近,不等她下跪施礼,萧太后就问:“右皇后这次需要什么?”
若雅跪下俯身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左皇后娘娘,参见公主殿下。右皇后娘娘请太后娘娘移驾文宣殿。”
“她要见我?”萧太哑然失笑,雨竹求见她,却要她自己送上门去,这宫内,如此大胆的人,也就这一人了。
若雅偷偷瞄一眼萧太后的脸色,见她并无怒意,便壮起胆道:“启禀太后娘娘,右皇后娘娘说,太后娘娘一定会对此行满意。”
“是么?”萧太后从座上站起,“那就见见吧。”
梦儿依偎在萧菩萨哥怀中,仰起精致的脸庞,好奇问道:“母后,为何儿臣从未见过右皇后?”
萧菩萨哥手一抖,轻轻揽住梦儿的肩,并不答话,对着乘上凤辇的萧太后施礼:“儿臣恭送母后。”
走过花团锦簇的御苑,文宣殿的青瓦重檐遥遥可望。如果说,在皇宫中,宣德殿最宏伟,紫微殿最华丽,文宣殿则最庄重。凤辇来到文宣殿外时,协同雨竹修书的牙林院士与女吏们已齐齐跪于殿阶下迎驾。大殿门前,一道丽影玉立。隔着凤辇前低垂的薄纱,萧太后审视她,乌墨青丝间绾着一支碧玉钗,长发如练,披散于身后;白衣纤尘不染,清逸纯净,灵动神韵一如初见时。她这才发觉,三年的岁月,不曾改变过的不仅仅是日复一日的生活,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迎着萧太后锐利的目光,雨竹从容走下殿阶,微微摆手;“太后娘娘,请!”
虽是正午时分日中天,大殿内却十二支明烛长燃,成列排在玄铁架上。乌檀木的长条书案上,数叠书籍高累,“我想,”雨竹道:“太后会愿意看到这些。”
萧太后趋前略略一览:〈农时疏〉、〈冶炼术〉、〈天时令〉、〈医律》………她曾经要求过的书籍,全部齐全,依次归类摆放,欣喜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短的时间内?”
“财力物力人力,三样俱全,有什么做不到呢?”雨竹笑着指一指侍立两旁的文士与女吏,“不是我,是我们,以及许多人。而且很多工艺农技,在汉家的书籍里就有记载,只需把汉文转录成契丹文即可。”
萧太后眼中有了赞赏之意,“你可知,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知道。”雨竹从桌上捧起厚厚一本书,“这是我的所有医理记载,但书是死物,人才是活的,效用如何,就要看用的那个人了。”
萧太后接过书,翻阅片刻,似随意问:“这三年,你过得如何?”
雨竹看她一眼,书本遮住了萧太后的大半脸庞,雨竹想了想,答道:“还好。”
“在哪里不是活呢。”萧太后声音温和,眼角的余光睨着雨竹,“一定要走吗?”
雨竹侧首望向殿外,浅笑:“努力了这么长的时间,为得不就是这一日么?”明媚春光中,楼宇殿堂巍峨崇立,云绕霞飞,宏伟壮丽,但,不是她的家。回眸,她正视萧太后,毅然决然:“我明日早晨就离开。”
萧太后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一挥手,侍立两侧的文士与女吏井然退下。她道: “去见见皇上吧,他恰好近日回宫,此刻应该在御书房内,有他赐予的通关令牌,你才能走出皇城。”
“太后!”雨竹皱了皱秀眉,“我没有食言,太后也不会食言,可对?“
“是,我不会食言。”萧太后神色自若,微笑:“但,如果我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让你走,他会恨我一生。毕竟夫妻一场,就去见最后一面吧,总该作个了结。”
雨竹沉默,一支明烛突然“滋”的一声,火焰暴跳。雨竹走向玄铁烛架,把十二支明烛一一吹熄,大殿内顿时暗了许多。“我与他,已经三年不见。”雨竹慢慢道:“三年的时间,即便是情深似海,也足已干涸。何况他是一国之君,江山如画,美眷如花。何必多此一举。”
“你所忧虑的,不过是怕他不肯放手,”萧太后看得通透,“放心吧,你只需让他明白,是你自己要走就行;如果他不肯放手,我亲自送你出皇城。”她对着殿外扬声:“来人,为右皇后准备凤辇。”回转过头,又向雨竹道:“你从御苑西侧走,安乐公主在正在那里玩耍。”
沉香亭外,梦儿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小马驹,马驹通身赤红,四蹄却雪白,虽幼小,已显神骏之态,“这真是给我的吗?”她半惊半喜的问。
“回公主殿下,”内待官答道:“这‘踏雪胭脂’是大宛名马中的极品,陛下特意令人带回来送给公主。”
“哦。”她仰起脸,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喜悦,对萧菩萨哥道:“母后,儿臣想学骑马。”
“好,母后明日就带你去练马技。”萧菩萨宠溺的笑。
微风吹来,一阵“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梦儿循着风铃声望去,看见一座凤辇缓缓移来,重重纱幕累垂,凤辇两旁挂着一对流鑫风铃,随着凤辇的移动,风铃轻晃,发出“叮当”之音。凤辇底座,雕刻着翔天飞凤。后宫中,能用这种凤辇的人,只有三个,梦儿惊奇的睁大眼晴。
纤手莹白如玉,轻轻撩开垂幕,凤辇上,雨竹凝望着梦儿,笑颜温柔似水。萧菩萨哥神情有些紧张,下意识搂紧了梦儿的双肩。梦儿怔怔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孔,亲近之心犹然而生。凤辇从她身前经过,乱花飘过,落花旋面,雪絮飞来,“太美了!”稚幼如梦儿,也禁不住赞叹出声。
轻纱滑不留手,从指间无声垂落,很长一段路后,雨竹听见梦儿清脆的声音:“母后,这就是右皇后娘娘吗?”心一颤,一丝一丝的痛,扣入心弦,骨肉至亲,相对不相识。
明媚春光没有照耀到御书房,站在阴沉空旷的大殿中央,雨竹抬起头,向着御阶顶端望去,皇座上的人隐藏在浓厚的阴影中,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庞。也不知站了多久,从她进入大殿开始,隆绪便一直这样沉默的坐着。等她说明来意后,他还是一语不发。得不到他的准许,她无法离开这个大殿。
窗外,日落长河,当最后一缕光彩没入云层后,雨竹也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放弃了获得通关令牌的念头,敛衽一礼,道:“陛下,请准许我先行告退。”也不管隆绪同不同意,她转身就走。
“等一等。”隆绪终于开口,低沉而缓慢:“一起用晚膳吧。”不等雨竹答应,他双手一击,两列宫人依次入殿,琉璃宫灯一盏盏亮起,黑暗的大殿顿时明亮如白昼。他站在高阶上,幽黑眼眸如夜空般,深沉注视着她。三年未见,雨竹似乎已记不清他当初的模样。
隆绪一步一步迈下御阶,不徐不缓走到雨竹面前,牵起她的手,道:“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他的手比她的手更冷。灯火阑珊,近在咫尺,雨竹反而觉得他的面目更加模糊。转眸,她出神盯着大殿上金兽熏香炉,上乘的苏穗香绕殿,烟引瑞云飞。
隆绪手一摆,“撤下去。” 香炉迅速被抬走,大殿的中央摆上了雕花梨木案桌,珍馐美味流水一般端上。隆绪始终不曾动箸,只一杯接一杯饮着酒。
雨竹每一样都略作品尝后,置箸,道:“谢谢了!”
隆绪瞟她一眼,眼中有疑问。
“听说陛下对梦儿极好。”雨竹解释。
“我不该对她好么?” 隆绪怅然笑:“我本不想对她好的——”
“你始终都不信我——”,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雨竹执起酒盏,为他倒满酒,又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我要走了,陛下,请赐给我通关令牌。”
“你想去哪里?”隆绪问,一杯酒徐徐饮入,尚未细品其中滋味,便已流入喉底,“去辽阳找隆庆,还是回宋国找赵堇?”
雨竹不语,一口饮下满杯酒,烈性的酒,不同于清竹酒的温润,也不同于琼酿的甘醇,呛得她几乎落泪。
隆绪向前微倾身,手无声抬起,迟疑的向着雨竹伸展,在触及她脸庞的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