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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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绝听罢,心中暗暗冷笑。沐冰蓝入门已经两载有余,始终用功乖巧,秉着一颗贵族千金少有的七窍玲珑心处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忍则忍,不曾有任何与紫渊门利益冲撞之处。而鹿肇元父子始终对她戒心深重,除了所声称的种种考虑之外,无外乎自知待她不善,才总是不敢相信她不会终与紫渊门为敌,更遑论死心塌地效忠鹿氏。
但他当然不能把这一节点出来,便只是和言一笑,洒然道:“主上,少主,所谓险棋险棋,此子越险,若能建下奇功,此功亦当愈是奇伟。
沐冰蓝在门中已近三载,焕炀始终信守君言,不曾派人借她之名前来骚扰;沐钦衡亦谨遵君命,不曾暗地里与她互通有无。故而这三载中,沐冰蓝的确耳目清净,仅以本门为家,各位师父师兄为至亲父兄,并无任何反叛本门的理由。
而上个月焕炀刚刚传位于衍忱,自己退居太上皇,如今他家的天下,已在衍忱手中。
列位可还记得,近三年前,沐冰蓝是因了什么事被打发到本门中来的?
——衍忱跪求冰蓝为妻,时至今日,此事尚仍历历在耳。当年当日,也是在此处,清绝曾献丑妄议:衍忱以翩翩少年之身,向一垂髫小童求亲,并为之长跪不起,实在太过诡异。如此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只怕很难作假,衍忱对冰蓝之情,恐为至真。
世人皆难对初见之人用情如斯,而衍忱既有此心,或许也会在一面之后,永难割舍。请诸位再想,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焕炀就是一个痴情种,若生得一个儿子,竟然比他更加痴情,这不也很在情理之中么?当年焕炀为了灵慧公主夺此江山,怎知将来的衍忱,不会为了幽蓝郡主而舍此江山?
当然,那是万中之一的奢望。保守的说,我们有冰蓝在手上,也就相当于对衍忱和沐钦衡都有了一件质子。他日双方交恶,不管冰蓝是不是一心向我,我们拿住了她不放,对方也难免投鼠忌器呀!”
萧清绝这一番据理力争下来,饶是鹿氏父子仍是于心不服,口上却已经无理可辩。
再加上在座众人,或因不在其位,便不似鹿肇元那般生性多疑;或因心宽性和,亦不似鹿子骁那般嫉恨难平,皆纷纷钦赞萧清绝之议。
于是,沐冰蓝终得门中长辈首肯,跳到了高级班。
而到了这一级,她就和门中大师兄、从一开始便与她割袍分坐的鹿子骁成为同窗了。
第11章 寒殊早修
莲迦山的五月,芳菲尽放,春…色酣浓。
每日拂晓,晨光越来越迫不及待地漫至碧檀峰顶,将雪白的窗纸染得莹薄剔透,更将沐冰蓝唤醒得一日早过一日。还未开始学会贪睡的小女孩,日日神清气爽地起得床来,第一件事便是唯恐不及地推开门窗。
到得加入高级班的这第一日,晓色加之以再上新阶的兴奋,令她早到竟能看见清清朗朗的晨曦里是如何渐渐升起浓浓的雾气来的,心下不免窃喜:今日,我可比雾起得还早呢!
既然起得太早,沐冰蓝便留在房内先行用过一番功之后,才蹦蹦跳跳跑到膳房去用早膳。
然而一进膳房,她便发觉今日很是不对,明明是正常用早膳的时间,偌大一间膳房竟空了一小半,全不似往日人满为患的热闹景象。
再仔细一看,她便看出来了:高级班的全体学员皆不在此处!
寻了两个中低级班的师兄们一问,得知高级班这日临时排了早修,同僚们早片刻便已用过早膳,匆匆赶往寒殊洞去了。
一听这话,沐冰蓝就明白了,这是鹿子骁给她的一个下马威。
一来,高级班突增早修,她独为女子,不与大家同寝,若不得专人通知,必然一无所知。
而显然,大师兄鹿子骁是故意给大家增的这一项早修,亦是故意不令她得知的。
二来,班中早修,原本的惯例是当天第一节课习练什么,便早修什么。需要在寒殊洞进行的习练,唯驭鬼术实演这一门课而已,而这天的第一节课所习明明是武术而非实演,鹿子骁这一安排,很难说不是居心叵测。
只是他到底是何居心,沐冰蓝一时还无从细想。虽然明知是被排挤,她可不能生生咽下这口窝囊气去!
惟今之计,她须得快快用过早膳,赶去加入早修,不令自己错迟太多,让那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的大师兄得逞,否则日后他食髓知味,定当变本加厉。
对付如此恶人,至关重要便是令其恶事不能得逞,这既是使其遭挫放弃的策略,更是堂堂郡主骨子里的一股血性——
总要教他知道,他的雕虫小技百无一用,不足挂齿!
如此打算定了,沐冰蓝便提着一口气,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将早膳草草用毕,便赶紧往寒殊洞冲去。
去往寒殊洞须下至碧檀峰底。那里有环住紫渊门教练场的一圈峰峦,碧檀峰居于群山之一,寒殊洞便在碧檀峰的山腹里。
所谓驭鬼术实演,顾名思义,便是要真的招出鬼魂,催动符诀命其为己所用。
随着一层一层功力递增,修行者所操控鬼魂的级别也将越来越高,能令其所为之事越来越随心所欲,能造成的杀伤力也将越来越强。
而若白天修习驭鬼术,以门中徒众的功力,尚不曾有人能达到在光天化日之下亦能令所驭之鬼不畏阳炎之气,凛然现身的高度。
当然,这也关乎他们所驭之鬼,多还只是中低级的小鬼,功力不深。待得有朝一日他们能够驾驭得动真正的千年怨灵了,令它们白日出没亦将不在话下。
现下既然还没有学徒达到如此功夫,为使驭鬼术实演能在白日进行,萧清绝当年涉遍莲迦群山,才找到了这个阴寒至极、终年不纳阳气、永夜沉沉恍若冥界一隅的洞穴,当下将其命名为寒殊。
后来所建的靖忠祠,为使群尸能在白日起棺,祠内构造也是效仿了寒殊洞,这也是为何靖忠祠哪怕是在青天白日之下洞开大门,亦给人光线不入、深若无底的感觉。
至于为何要那般费心,将靖忠祠建得能令群尸于白日起棺、而非任它们入夜起棺即可,也是因为祠中众尸之鬼,并非白白蓄养,而是要留待日后成大事之用的。一者,棺中群尸并非老尸,须得不分日夜,强化驯练,才能令它们早日达成千年怨灵的功力。
再者,既要成大事,就不能拘于寻常鬼魅非得特殊时间、特殊地点方能出没的局限之处,而须要将它们一步一步练到随时随地召之即来,遍地撒开便能运用自如的境界。
正是为就这寒殊洞的近便,紫渊门的踞地,便也就此设在了碧檀峰。只是寒殊洞内阴气太盛,为了避免其与门中徒众的阳炎之气冲撞抵消,门人长居之所又需避开寒殊洞一定距离,终于建在了日照充足的顶峰之上。
此时,沐冰蓝便心急火燎地冲出顶峰院门,拾级而下。然而一上山路,眼前豁然开朗,她刚才闷在心内的一团邪火,竟自云消雾散,倒令她胸中一爽,一股舒舒服服的清冽寒彻之气透心而入。
只见一重一重不同色度的蓝绿从远山直逶迤到眼前来,朝阳正自斜着,亮橙的光色渲到漫空的碧翠里去,每一格目光所及,都是一幅淡柔净透的画儿。
她修行两年有余,目力已非 常(炫…书…网)人可及,如今放眼远眺,能看见一条条粗细不一的山路在群峰间蜿蜒起伏。而她脚下这条路,每至转折之处,便越发能够看见前方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山外有山,窄径便如同浅黄色的绸带,柔滑地向天边波动绵延。
如此顺势望向天的尽头去,触目尽是大片大片的绿色,在清晨鲜嫩嫩的阳光下绿油油地盈着一蓬一蓬的深碧。山与山之间的深谷里,往往有河流穿过,但你知道那里有河,却只是凭着经验,想要从山上看见则万分不易,因为垂目可及,细带般的河流两岸,浓荫完全接合在一起,密密匝匝不留缝隙。
而袖畔脚边,到处都是已然绽至极处、却仍不减鲜灵的蔓蕨藤木。草丛里紫色黄色的野花,衬着绿茸茸的底儿,已是好看得教人心中麻酥酥的一阵柔软脉动,一路上更常常能看见从山壁旁伸出来的茂密树冠,树上大片大片地泛着一种暗粉色的花儿,也不知道它们唤作什么名字。
沐冰蓝心情大好,脚下越发活泼轻盈,片刻功夫便已来至山脚下,寒殊洞口已经远远敞在眼前了。
她正准备提气加速,快快赶进去加入师兄,却猛然间听得洞内传来一声怒叱:“什么人!”
如此恶气盈贯,霍然一震,便在洞壁激起一阵嗡嗡刺耳的回音,除了大师兄鹿子骁,再无第二人。
沐冰蓝一听此喝,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被拨了一下,眼皮子一凛,便觉得有一团白影在眼角一闪而过。
她纵目疾追而去,却只看见一抹衣角,转瞬骤消,遁如鬼魅。
正狐疑间,蹬蹬的脚步声已经踏至眼前。沐冰蓝转眼再看,便见鹿子骁带着另几位师兄,刚刚在洞口刹住脚步。
见她就站在这里,鹿子骁浓眉一皱,恶声道:“小师妹,你在此作甚?今日早修,你既不愿早起,又何必屈尊前来?”
这扭曲事实的一个刁难,顿时令沐冰蓝方才大好的心情烟消云散。
然而此时的沐冰蓝已不是两年多前那个无知者无畏、会对鹿子骁拼死顶撞的童稚幼女。她明知斗气逞强终将害了自己,便梗着一口气,绝不白费口舌,以免徒然为自己招来苛罚,得不偿失。
于是她沉了沉嗓音,垂首道:“冰蓝知错,请大师兄允冰蓝先入队早修,课后再行惩戒!”
她原以为饶是自己将姿态放到如此之低,以这位大师兄历来对她的行事作风,也当不依不饶纠缠一番才是。不料今日他竟似无心于此,只淡淡道:“罢了,以后记着便是。”
沐冰蓝眉峰一耸,正待欣喜道谢,却不防他又问了一句:“方才你在此处,可看见什么人没有?”
沐冰蓝心中一动,立即想到了刚才那一闪即隐的白影。
不知是不是因为向来同鹿子骁交恶,她骨子里早已养成了一种虽不与其直接冲突、却也不愿令他顺心遂意的本能。见此一问,她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不曾!大师兄恕罪,方才你们所看错之人,便是冰蓝自己。冰蓝淘气,请大师兄课后归总,一并责罚!”
鹿子骁拧紧了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知是信了她,还是纵使不信亦无可如何,他对此倒也不再追究,复又道:“那便算了,快随我们进来吧!”
此日这一大早,才起床便不顺利,而之后一切竟然忽又柳暗花明,事事顺利得都透出几分蹊跷来。
沐冰蓝暗暗蹙眉,却也来不及仔细思索,毕竟早修是正经,她赶紧拔腿随师兄们往洞内行去了。
第12章 金刚纵鬼
寒殊洞内一如其名,阴气沉沉,恶寒入骨——此恶寒并非当真温度极低,而是凡人肉身感官上一种如同芒刺在背的奇诡寒意。四周几无光线透入,常人若果误闯入洞,必然变成睁眼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能看见。
但紫渊门人自入门之始便须修习夜间视物之功,此为基本功,能升入高级班的,要在此间如处白昼,却也轻而易举。
正如当年入门时萧清绝所言,沐冰蓝是童女之身,并无足够阳气抵御哪怕是寻常鬼魂的攻击,因此她是不能亲修驭鬼术的。故而迄今为止,她只修习《紫阳天经》理学及所载武术等,轮至驭鬼术实演,她只是临场旁观,远离试练场,看师兄们演练。而萧清绝本人或是他所安排的门徒,会随时守护沐冰蓝,不令实演过程中因操作失误而脱缰的鬼灵伤到她。
而早修既是各班长徒自行安排,授业之师是不会亲临现场的。此时萧清绝虽然不在,沐冰蓝又是第一天加入高级班,却因为先前早有交待,她照常站在自己旁观的位置上,看试练场上自己所处的这一角空门之处,两位守护师兄已经各就其位,演练可以开始了。
早修当中所习内容,多为上一节课新授的知识技艺。沐冰蓝冷眼静观众人捏诀的手势,再看他们唇型的蠕动,已知这一日复习的必是金刚纵鬼咒。
此咒所驭之鬼为初具道法的地煞幽魂,高级班的学员在此课之后,不但要能令地煞幽魂甘为驱驰,且须配以紫阳武术,令其攻击之效大增。
沐冰蓝一双黑白分明水亮湛湛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师兄们。按照寻常规矩,长徒既可先行施法以作范例,亦可断于他人之后再作演练。此番实演,不知道鹿子骁是在她赶到之前便已练过,还是当真不忙着打头炮,总之顺位下来,第一个出到场中的就是二师兄。
只见二师兄双目紧闭之中,诀已捏老,他突然睁眼,瞳间精光大盛。
下一刻,但听他声若洪钟,喝念出金刚纵鬼咒的八字真言——
“万灵刍狗,惟我独尊!”
随咒而出的,是他缓缓圆转的一双大掌,恍若手心托着一个沉重的球体,他须得竭尽全力方能将它慢慢推转。
他如此运了一会儿功,掌心翻转朝下,又作勉力压沉之状,然后平胸定在虚空当中一个莫须有的平面之上,两掌奋力向两边分开,作出挪移的姿态,像是在努力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一般。
沐冰蓝凝神细看,见二师兄的脑门已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沁渗出来。二师兄在门中,理学是习得极好的,因而看他方才一系列做法,手势念词都十分到位,只是因为武功相对较弱,体力未免不支,故而这延开地门一节,他始终做得有些吃力。
然而,吃力是吃力,他终于还是将地门成功打开了。只听他再吼一声:“地煞幽灵,现身来服!”
这一喝底气十足,纵贯长虹。但听得大家一阵惊呼,便见一团青幽幽泛着蓝光的鬼气,从他掌下虚门启开之处,飘飘忽忽冒了出来,渐渐聚集成形,是一具紫发赤目,黄面乱牙的灵体!
沐冰蓝冷眼看去,心下已经明白。驭鬼随人,二师兄所驭此鬼,亦如他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