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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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心中总有一层隐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以为我担心杨妃的胎,安慰我道:“宫里头伤阴,本不容易生下一男半女。娘娘别担心,左右不是咱们要害她,脏水也泼不到咱们身上。”
“但愿罢。”我思索着摇了摇头,心思深重。
宫中黑白混淆的事太多,栽赃嫁祸的事也不是头一回见,不得不慎重。想了想,又问,“那两串佛珠呢?杨妃要的哪一串?”
彼时巧馨正捧着东西进来,听了个话尾,酸溜溜道:“自然是水玉镯了。那样的成色,都是积年府上的珍品,凭她再怎么得宠,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出身,哪里不会捡好的东西挑?”
我被她那样子逗得有些想笑,然而想起宸妃那句“无心之语”,很快就惊得浑身一凛。
沈家鼎盛之时,想必是真的繁华似锦。
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
沈乐清父兄当年究竟身犯何罪,我不得而知,不过只消瞧一眼这些私藏,已能明了沈家家底委实不薄。
都道天上帝王家,人间宰相府。沈家这个国丈,确也不遑多让,所以今日这礼送得实在有些不妥,当下就后悔了。
不过再一想,也就释然了。左右沈家已经没落,别人再怎么留意,也是多此一举罢了,于我做足场面,已然足够。
深呼一口气,吐去所有繁杂心思,将手中画纸卷成一卷,道:“算了,这些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你们去忙罢,我去后院走走,都不用跟了。”
后院有株紫娇玉兰,听闻已有百年岁月,如今正是迎春怒放之时,花开满树,洁白如棉的花朵密密匝匝簇满枝头,蔚为可观。
画架是早就搭好的,提笔勾画,一笔笔勾得缓慢,却分外能静心安神。
画了一半,正要起身伸个懒腰稍作放松,冷不丁从身后投下一片阴影,猛一回头,差点跟来人撞个正着。
皇帝伸一只手臂稳住我,勾唇笑道:“朕还不知道,你有如此画技。”眸中有怀疑之色转瞬即逝,快得直让我以为是自己眼花,可到底还是看见了。于是稳一稳心神,道:“皇上政务已经忙完了?”
皇帝“嗯”一声,再不言语,只微眯双眼盯着我的画细瞧,末了低低一笑,说了句让人倍感心惊的话:“朕还以为,只有桃花入得了你的眼。”
这一句似问非问,我突然想起那日在普安寺遇见那人,那一手飘逸的草体,还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心下一阵惊跳,脸上却还得极力装得镇静,淡淡笑道:“什么入不入得了眼,莫非在皇上心里,臣妾是这样的世俗人么?”
“哦?这话怎么说?”
皇帝背对着我,一手搭在朱色长栏上,玄色长衫映衬着一天一地的白玉兰,衣袂飘拂间,那玄色也格外深邃起来。
青天白日一看,凌然不容逼视。
我垂眸,不无感慨道:“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皇上又怎么肯定,我就只是在画一棵树一朵花了?”
说完迎上那投注过来的视线,笑得一脸坦然。
皇帝沉默半晌,竟抚掌笑了:“这话听着有意思。”说完拥我过去,低声道,“朕今晚不走了,就留在这儿。”
第十一章
一同回殿后,皇帝闲闲往榻上一坐,净雯忙奉了武夷大红袍的功夫茶具上来。
武夷大红袍金贵,一年得不到两斤,便是寻常妃嫔也喝不到。
是太后怜惜,特地赏了我些。
皇帝慢慢品了会儿茶,似有心又无心地问:“今日在母后那儿,倒见你跟她们处得极好。”
她们自然就是指那一众妃嫔了。
我只温婉一笑,坦然道:“六宫祥和,皇上才能无后顾之忧。况且臣妾身份使然,是该与她们主动亲近的。”
“你倒虚怀若谷。”皇帝长目微睐,意态闲闲,似乎颇有兴致,然而语气不可谓不意味深长。
我只垂眸付之一笑:“想必是因为臣妾礼佛积年,多少生了些感悟罢。”
这一句说得无心,皇帝却微微眯起星眸思索开了,末了轻声一笑,也不评论,只拿着我平日翻阅的那本法华经翻看。
隔了许久,才闲懒懒问我一句:“怎么爱看这样沉重的书?”
我摇头,道:“倒也不是爱看,只是习惯使然。”拎起茶壶给他杯中满上茶水,莞尔一笑,“何况臣妾也不是时常翻阅,只不过闲来无事翻一翻打发辰光罢了。”
“这是怪朕不常来了?”皇帝眯起双眼啜一口大红袍,面上似喜非喜,感慨道,“确是珍品。”
说完以虎口摩挲着杯沿思索良久,直直看向我,凝眸问我一句:“看来这经念多了,确能让人心性平和?离宫四载,你的性子改了许多,连朕都有些难以琢磨了。”
我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看来到底还是露处了破绽。
然而我相信,鬼神之说,世人必定难以相信。
于是稳住心绪,以再平静不过的语气,似笑非笑问他一句:“言下之意,皇上是嫌臣妾这经念得多了些?”
皇帝盯着我的双目凝视许久,竟也笑了,双臂交握枕在脑后往榻上一躺,道:“无妨,朕也不过随口一句,不必放在心上。”
瞧神色,似乎是真的不再怀疑了。
然而,我也没敢放松心神。他这人心思深重,言行未必一致,不得不留神。
可是再一想也就释然了,有些事我自己不说,旁人应该一辈子也无法窥到内间奥妙,更何况我这身子的本尊,确实是沈月清没错。
心下平静,一颗心也跳得顺畅起来。
皇帝躺在榻上,静默片刻后突然说了一句:“今日早朝的时候,冯杨两家联合上了道折子,挺有意思。”
我不料他会突然在我面前提及政事,但也不好不应,只得垂眸恭敬应一声“是”。
皇帝双目微阖,淡淡问我一句:“猜猜看,这一本都奏了什么?”
我自然不敢乱说,正色道:“臣妾愚钝,且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朝堂政务臣妾断然不敢过问。”
“无妨,也不全是政事,朕准许你明言。”
不全是政事,那会是什么?
皇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并不看我,径自道:“他们是想让朕赐婚,准许杨冯两家联姻。”
我几乎是本能被冯这个姓撅住了心神,继而才意识到,这一本若是准了,意味着杨氏与冯氏将正式结为姻亲。
“依你看,朕该不该准了这个请?”
我面上露处为难之色,小心斟酌词句道:“臣妾甫回宫,对姻亲间的事确也不大了解,皇上不妨问问太后的意思。”
我当然清楚他对冯杨联姻有所保留,否则也没必要扣本不允,至于他为什么会跟我提起这事,或许是我身处是非圈外,与这事本没有太多厉害关系。
我这一句夏沐烜仿佛是听进去了,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太后那儿朕一早就知会了,到底是喜事,母后倒也乐见其成。”
太后竟然允了?
我大感意外,然而也没有将这份意外露在面上,只垂首很认真地剥一枚砂糖蜜橘,剥好后递到皇帝手边。
皇帝吃了一瓣,皱眉道:“有些酸。”
我递杯茶过去,偷偷觑一眼他的神色,道:“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这事往大处说是姻亲间的喜庆事,可说到底,也是小儿女们的终身大事。皇上觉得为难,是否担心牵错了这根红线?说句不中听的,倘若有朝一日佳侣成怨偶,朝臣间有了嫌隙,皇上终究是好心办坏事了。”
皇帝静静听我说了一晌,深思片刻后就扯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还是你思虑周全,朕倒没想到这一桩,是该慎重些。冯思远久在南疆,只怕连杨家女儿的面也不曾见过。”
说完搂我过去,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宸妃自小与你亲厚,想必她兄长冯思远的脾气秉性你也了解些。你来跟朕说说,该给他指门什么样的婚事?””
我微感这话问得大有含义,心下一惊,可还是坦荡笑了:“皇上今日是存心要考将臣妾么?且不论冯思远,所谓姻缘,本就是二人间的事。臣妾连杨妃小妹的面都不曾见过,如何敢随口下这个定论呢?皇上若实在为难,不妨将人宣进宫来瞧瞧。容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样儿女情长的小事,或许交予太后定夺更好些。皇上掌天下权柄,断的是朝纲根本,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琐事费神。”
“这话也在理。”皇帝深以为然地颔一颔首,复又皱眉了,“只是太后似乎还不大明白这层顾虑。”
这一句他说得无心,我却听进心里了,道:“明日请安时,臣妾倒可以为太后参详参详。”
“朕也是这个意思。你的话,母后总是肯听进去的。”说完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拉了我的手过去,一脸促狭地朝我扬了扬眉毛,“不过朕听闻杨妃这妹妹是个有颜色的,只是不知道标致成何种样子?皇后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他这是在同我**么?
他此刻兴致高昂,我也不得不配合,于是假意将手抽出来,坐直身子,只望着他笑:“皇上什么样的倾国殊色不曾见过?退一步说,皇上是觉得臣妾会吃醋呢还是嫉妒呢?莫非在皇上心里,臣妾是这样没品性的人么?”
这话说到后来已不自觉有了嗔怪意味,皇帝果然高兴,探身过来搂我过去,半是无奈半是感怀道:“朕不过问你一句,你就有一车的话来堵朕的嘴,真是喂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完撑不住扬声大笑,“果然母后说得不错,你这张嘴委实是厉害,朕竟也半句说不过。”
这样说说笑笑,俨然是夫妻情深的模样。
然而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哪里算得上夫妻情深,顶多也只能算同床异梦罢了。
翌日一早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精神不错,笑谈半晌,我开门见山道:“皇上昨日跟儿臣提了提冯杨两家联姻的请示。”
太后似乎被我一句说得有些猝不及防,停下手里逗弄月篱的动作,朝我望了过来:“这事哀家也听皇帝提了。怎么,是有问题了?”
我莞尔笑道:“倒也不是这么缘由,只是皇上觉得,这么大的恩典,合该母后来给才更体面。”
太后先前还有不解之色,这会儿听我这么说,脸色也松动了,止不住笑:“什么体面不体面,只是我这个老太婆整日闲来无事,做些保媒说亲的活,倒还算凑合。”
“母后要偷懒,儿臣是头一个不依的,还指望您日后为公主们凤台选婿呢,如今就当试试手罢,凑合可不行。”
众人皆笑。
我也笑了,笑完继续说,“儿臣想着,既然事关杨妃跟宸妃娘家,都是皇家姻亲,自然马虎不得。倘若日后母后真要赐婚,也是上上荣宠,所以这红绳要牵,也得牵得格外慎重些。依儿臣之间,不妨先召那杨家女儿进宫来瞧瞧,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太后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虑得也是。只是以什么缘由呢?从前朝臣们婚配,可没有宣进宫来瞧的惯例。”
竹息彼时正在给太后捶背,垂眸不动声色道:“杨妃有孕,按祖制,娘家人倒是可以进宫来探望的。”
第十二章
顾修容原本在低着头听我们说话,听竹息一语,竟也怯怯进言了:“臣妾怀月篱时,娘家也曾有人进宫来探望过,想来还是合规制的。”
她一向少在人前开口,这回愿意助我,必定是念着上回的情义。
我垂首,几不可察莞尔一笑。
彼时锦秋正捧着小公主们喜爱的糕点进来,也顺道帮了句腔:“奴婢上回曾跟随章太医一道去瞧过杨妃娘娘的胎,依稀记得章太医说杨妃娘娘这一胎不是十分稳健。想来见到娘家人,心怀放畅快些,于安胎也是有益的。”
太后思索半晌,也点头了:“这样也好。”
视线投向顾修容跟静妃,“你二人到底是生养过公主有经验的,得空替哀家去瞧瞧杨氏。”
静妃顾修容忙称是。
然而我冷眼瞧着,杨妃这人颇有些目中无人,不像是好相与的。
静妃与她同在正二品妃位,或许杨妃还能看进眼,顾修容一无姿容二无家世,皇帝又一向待她淡淡,想必难以入杨妃眼界。
此去陪伴,多半不大会受待见。
正思索出神,那头太后意味深长道:“修容平日少有言语,偶尔说一句,哀家倒也爱听。”
顾修容面上难掩感怀神色,她很少得太后夸赞,今日倒长足了脸面,不可谓不感激。
仿佛自上回我开口为她帮腔,太后就格外待她和颜悦色起来。
杨家女儿的事就这么定了,太后做事一贯利索,拿定了主意,立马遣了锦秋去咸福宫传旨。
从颐宁宫出来,原本打算直接回宫。
再一想,还是改道往虞宸宫去了。
**骇得不行,四下扫一眼,低声劝我:“太后素来不喜宸妃,娘娘不必处处纡尊降贵讨好于她。”
我只淡淡一笑,悠悠道:“我讨好她,不正是讨好皇上么?再说了,太后是什么身份,咱们又是什么身份?太后不喜她,皇上自然埋怨不得,咱们可不一样。”
**果然听懂了,小心道:“顾氏瞧着是个明理感恩的,然而娘娘这样周旋,未免不会让杨氏冯氏生怨。这样的浑水,娘娘合该早早推得干净,如何能再往身上揽?左右都是冯杨两家的事。”
她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当然懒得管这档闲事,可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我这个做皇后的自然不好袖手旁观。
我隐隐能猜到,皇帝在忌讳什么。
不过这样的话并不好跟**摊开来说,于是垂眸温然一笑,不语。
虞宸宫位于政元殿西南向,宫中遍植名贵花草,除牡丹一色,各色奇珍应有尽有。
尤其是廊下贡着的那盆芹叶铁线,花开如丝绒,望着就觉得稀罕,听闻是南国进贡来的稀世珍品,宫中统共只有五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