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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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明受宠若惊,喜悦之情也溢于言表,但嘴上还谦虚着:“皇上谬赞了,谬赞了。”
我心中一动,看了看下面那低眉顺眼的小女子,又看了看心情甚好的颛福,终于了然南宫明为什么要特意邀请皇上来这儿了。
“这内给事大人还真是一番煞费苦心。知道皇上的年纪快是要考虑大婚一事,便抢在别人前面推荐了自己的女儿。”在几日后和善善聊天时她这样议论说。
“正巧他有这么一个年纪合适又有才貌的女儿,尤其是谱曲这事正对咱们皇上的喜好,内给事大人又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呢。说不定这也是应了太后娘娘的心事呢?”菟丝窃窃笑着说。
我心想菟丝确实说中了我的心思,过一段时间是要考虑福儿的婚事了。南宫明此举也算是与我一拍即合,我与福儿间的关系虽然与亲母子无二,但毕竟少了层血缘关系,若能与南宫氏联姻,岂不大好。
想想那玳君气质端庄,举止得体,倒也有些皇后之姿。
“如果南宫氏能出一位皇后,势必会加强外戚与皇帝的联系,我自然是向着自己亲戚的。哀家会尽量帮助她,以后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那孩子叫玳君是吧?过几天就叫她入宫侍奉吧。”
玳君刚刚进宫就几乎赢得了宫中上下所有人的喜爱。
她做事谦让谨慎,待人热情,丝毫不拿大家小姐的架子,又何况宫人们大多知道她是因何进宫的,都不免有些巴结讨好这宫中未来的女主人。
“善善姑姑,让玳君来帮您剥吧。”玳君说完就拿过善善手中的峨眉橙,只见一双灵巧的纤手摆弄着,不一会儿就剥下大半的橙皮。
这一声“姑姑”叫得又贴切又真诚,听得善善又是欢喜又是惶恐,连忙摆手说:“玳君小姐,老奴可当不起,老奴自己来就行了。”
玳君这时已经把香橙剥好了,既干净又完整,她把它塞到善善手里说:“当得起,怎么当不起。善善姑姑贴心服侍皇太后,一辈子忠心耿耿,怎么都当得起。玳君给您剥个橙子算什么呢,您别嫌玳君弄得难看,笑话玳君就行了。”说完自己抿嘴微微一笑,显得极有风情。
我偏着头看玳君,略有所思,看来女孩子家就该珍养,方能见得大场面,做事也能落落大方,显尽雍容华贵。我想到我的小女儿九珍,我也要给她最丰裕的物质,把她培养成大胤最最仪态万千的帝姬才行。
这时菟丝进来禀报说:“太后娘娘,皇上回宫了。”
我放下手中的瓜果,拿起旁边的白帕擦干了手,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一下刚才还在一旁有说有笑的玳君,只见她忽然住了嘴,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之色,然后手无意识地扯了扯裙上的叠褶。
我暗暗笑她的小女儿态,不过这也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见颛福,紧张在所难免,只希望她能好好讨得皇帝欢心,不辜负我让她进宫的期望才好。
这时随着门外太监的通报,颛福已经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他风尘仆仆的,身上还穿着正式的祭服龙袍。
他此次出宫是到城郊庙宇祭祀,我虽然是现今掌权的太后,然而这等事还只是身为正统的皇帝才能做的。
全屋子的其他人都呼啦啦跪了一圈向颛福行礼拜安。
我看着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颛福,不知为什么感觉短短的几天他就又长高了些,强壮了些,显而易见这次祭祀经历更增加了他作为皇帝的威严仪态。
他兴冲冲地坐到我对面,似乎几日没见到我十分想念,说:“母后,请原谅儿臣没有换好常服就来见您。只是儿臣想回宫就最先拜见您更能让母后高兴。”
我笑着说:“好啦,好啦,你的孝心母后知道。你看看,她们在下面跪了好长时间了,皇帝也不知道说一声。”
颛福这才意识到还有一大屋子人跪着,连忙歉意地去拉善善起来,略有责备说:“善善姑姑,你年纪大了,朕上次不是说就免你的跪拜之礼了吗。还有你们,都起来吧。”
善善起身,玳君就趁势在另一旁扶起善善。
颛福这时终于注意到她了,先是有些迷茫陌生,但又渐渐清明起来,“啊,朕记得你,你是内给事南宫明的女儿,你叫……”
想着颛福没有记住她的名字,玳君的表情一时有略略失望,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轻声回答说:“奴婢玳君。”
颛福拉着善善坐下,又从楚姿手里接过茶喝了一口,眼睛却打量着站在一旁那亭亭玉立的玳君。
我将一切看在眼里,吩咐玳君说:“玳君,还不给皇帝剥个橙子,这个时节保存好的不多,皇帝也尝尝鲜罢。”
玳君顺从地点了点头,她更加小心翼翼地、谨慎地旋转着,只一会儿就把散发出清香果气的橙肉呈在颛福面前。
颛福咄咄称奇,接过后赞叹说:“你的手真是灵巧,难怪琴也弹得那么好……”
玳君的脸微微红了,她低下了头,一副娇羞的模样。
我和善善对视了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上与玳君真的很投缘不是吗?希望他们可以顺顺利利的,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我微微蹙起了眉,工部尚书在奏折上说趁七月份黄河还未泛滥之际应兴修水利,加固堤坝,免得以后黄河沿岸百姓流离失所,秋无所收。
我叹了口气,这又是一大笔银子啊。
我摇了摇头,先帝在世轻赋役,所以国库并不十分充盈。我又怕其他各地遇到干旱水涝或者蝗灾,那时还要拿出粮食与银子救济灾民,如果皇帝还要大婚的话……那么财力就很捉襟见肘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那份奏折,迟迟没有动笔。
这时楚姿禀告说:“太后,三十名医女已经等候在殿外了。”
我从书案上抬起头,搁下了笔,站起身来。
立即有两名宫娥上前跪下为我整理袍角。
楚姿拿来铜镜,我左右看着,伸出手勾了些香膏抹于发髻上,又正了正珠玉簇金花步摇。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步摇那金晃晃的颜色甚是刺眼,我索性拔了出来扔在托盘上。
金属相撞的清脆声音。
楚姿有些无措地抬头看我。我吩咐说:“去把哀家的檀木簪子拿来。”然后语气又有些烦躁地说:“以后别总用金的银的,看起来不顺眼。”
楚姿诚惶诚恐地应命离去,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拿着那枚古色的檀木簪子,然后又是一番整理,我方才被搀扶着来到殿外。
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下面是苗太医的孙女苗香带领的三十名医女,清一色的藏青色衣裙外罩着纯白色的医袍。
她们向我跪拜,我微微动了动手,楚姿便在旁边说道:“皇太后叫你们起来。”
她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我看她们,却没有注意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只是俯视着那整齐的青色方队庄重而威严地说:“你们是大胤的第一批医女,是哀家叫你们进宫,因为后宫需要你们。你们与那些宫娥和太监一样,每月领宫中的俸禄,你们的俸禄要比他们多,但是你们的身份比他们低。因为你们在为太妃、妃嫔诊隐病之外,闲暇时还要兼顾宫人们的健康。这也是你们身份低的原因,哪有身份高的人给身份低的人看病的道理呢?但是哀家对你们寄予厚望。你们先要集中培训,主修千金方》中的妇科。两个月后哀家会亲自考查。你们之中将有十名被淘汰到浣洗房去做苦役。其余二十名医女将要在太医院同太医们一同工作。”
末了我顿了顿,扫视了她们一圈,口气严厉地说:“作为医女,你们是来治病救人的,而不是来穿着打扮的。你们只能依等级穿藏青色或者深红色衣裙,外面都要穿白色罩衣。头发只能梳单髻,更重要的是不能抹粉擦脂,不能佩戴任何饰品,知道吗?”
“奴婢们知道了。”下面回答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叫来苗香说:“哀家封你为医女长,希望今后你能好好教导她们。除了医术,还要教导她们日常的宫中礼仪,否则不只是她们要遭到斥责,哀家更是脸上无光。哀家希望你能随时向哀家禀告她们的情况,不用通过别人,直接向哀家奏报就行了。好了,哀家还有很多事要忙,你们退下吧。”
苗香带着众医女离开,我转身,碰上的是楚姿等侍女迷惑的眼神。
她们一定不懂。她们不懂当初我对于患乳疡的安婕妤是怎样的冷眼旁观和无动于衷,现在却要组织这样的一支医女队去治疗女人难以言喻的疾病;她们不懂,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我,难道还在乎宫中那些宫娥太监如草芥一般的生命吗?
我并不需要她们懂,但我确实对身为可悲之身的女人们存有体恤之心。
我心中感谢的是颛福对这件事采取了支持的态度。这个呼风唤雨无忧无虑的皇上,这个还未娶妻纳妃的少年,他显然不知道所谓医女存在的意义,但是他支持我,只因为我是他的母后。
我的儿子颛福,除了他不是我十月怀胎痛苦分娩之外,我们与亲母子无二。
所以我费心劳神,只希望交到他手中的是一片繁荣安定的江山。
我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压我的额头,听说想得过深的人很容易衰老。
也许我并不怕因此而衰老,但是我怕百密一疏,我怕我机关算尽,最后事情却不是按照我预料的那样发展,甚至,违背了我当初的意图。
我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确实想得过多了。
但我必须考虑周详,因为我坚信,事前预防总比事后补救要好。
于是我再回到勤政殿时,看着刚刚那本迟迟未定的奏折,终于落笔写下,“可。朝上细议。”
晚上用膳时,我突然发现四下的宫人全都褪下了金银首饰,换了木或玉质的簪子。
且不说如善善或者太妃等这样老辈的宫人,就连玳君这样年轻的女孩子都不见丝毫的珠光宝气。
我一怔,然后心知是我今天下午无意中的一句话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其实我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对金银首饰产生了厌烦的情绪——是因为那笔银子,那笔国库必须批出来的一大笔银子。
然而我也知道,这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不应该以自己一时的情绪去干扰整个后宫该有的颜色。
于是在用过膳后,我问玳君:“玳君,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素气?正是花儿般的年纪,就更应该好好打扮自己才对。”
玳君毕竟稚嫩,面对我突然的问话想不出好的措词,实话实说道:“因为太后您都弃金银而倡朴质,奴婢们又怎么能……”
玳君说这话的时候,其余的宫人都为她的口无遮拦而吃惊,投来或责备或担忧的目光。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既是对她,也是对整个屋子里的人说:“哀家只不过是一时厌倦了每日穿金戴银而已,并不是要求你们也同哀家一样。而且这后宫本来就该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地方,这后宫说到底也是为了皇帝的赏心悦目,所以你们还是应该注重仪容,尽心装扮。这样哀家看着也高兴,明白了吗?”
众人神情这才舒缓下来,连忙点头应是。
夜晚,辗转反侧。
我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明明宽大舒适的床却显得空荡荡的,明明丝滑的锦单却显得倍加寒凉。
四周静悄悄的,静得我无法安眠。
外面突然有了沙沙的拍打声,下小雨了。
我披衣下榻,拿起一枝点亮的莲花灯绕过今晚值夜的如意。在这样的雨夜,她睡得香甜,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举灯来到隔壁,奶娘女喜被我惊醒了,我向她做了个手势叫她不要出声。我来到九珍的小床边,看着她熟睡的脸,心下安稳了许多。
我静静地听着九珍的呼吸声,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然后又忍不住亲亲摸摸她那胖乎乎的散发出奶香的小手,直到九珍似乎被扰到动了动,我才慌忙将她放回,又怕她着凉,拉了拉被子为她掖好被角。
“你今晚注意些,别让帝姬着凉了。要是她突然醒了,你就把她带到哀家屋里去。”
我轻声吩咐完奶娘后,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推开门来到屋外。
外面黑蒙蒙的,只能看见屋檐灯笼朦胧的烛光下如细针般纷纷的雨。
寒意夹杂着莫名的寂寞。
我想,我有多久没说话了?如果和朝臣在朝堂上议论政事不算说话的话,如果对宫人们吩咐后宫事宜不算说话的话。
明明繁重的国家大事充斥着我每日的生活,为什么,依然会有空虚的感觉时不时地一闪而过。
早上起来头有些昏沉,但我不以为意,照常上朝议事。
今天主要谈论的就是黄河加固堤坝一事。工部尚书及负责此事的官员细细奏明了这项工程的各项支出,我听着,却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他们甚至以为我要睡着了。
下午的时候,我抱着九珍在媚夏媛让元遥为我们作画,后面是一片鲜红艳丽的牡丹花。
我深深地感叹小孩子实在长得太快了。
我想记住九珍成长的每个印迹,于是便让元遥每一季都为九珍画一幅画,然后把这些画装订成册,可以时时翻看。
我也想等着九珍长大出嫁的那一天,我把这画册当成最宝贵的礼物送给她,给她一一看她小时候的样子,然后我会指着画像笑她说:“你看你,小时候胖极了……”那时候九珍便会露出又惊异又娇羞的表情吧。
我想着,便不禁微微地笑了。
怀中的九珍不安分地动了动,挣扎着想要下去。
元遥体贴地说:“小孩子没耐性,臣已经先把小帝姬的那部分画好了,您可以让她先下去玩玩。臣接下来主要画您的那部分。”
于是我将九珍递给奶娘,吩咐她看着九珍别走远,自己又坐回来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目光看向元遥的方向。
元遥自小就跟在端豫王和我身边,后来端豫王去封地上任,他却留了下来。他以前是那样一个拘谨而沉默寡言的少年,现今他依旧如此。只不过二十八岁的他下巴蓄起了一小撮胡须,看起来更是成熟稳重了。
他是我非常信任的人,我垂帘后朝廷上许多事情只放心交给他去办。而他现在穿着紫色的官服,年纪轻轻已是大胤的正三品官员。他们都知道元大人是我非常宠信的臣下。
他此时一丝不苟,神情严肃,正一抬首一低头一笔一笔在书案上细细勾勒着每一个线条。
他神情专注而仔细,我一动也不动,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下雨的原因,今天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