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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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还在方才的搏斗中遭遇撞击,小臂上一大片紫黑色,甚是可怖。
她是不怕死的,也多次被说命不久矣,但从揽江一路西来,身体尚算争气,让她几乎都忘记了这事。此刻却又被提醒,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点破,不禁呆住,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笑道:“大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素来给人把脉,哪儿有用这么大力气的?本王虽然不是出身皇室,但也贵为内亲王。在本王的身上留下这样的伤痕,已经可以治以死罪了。”
“让王爷手臂出现淤青的是您的病,而不是贫僧。”无妄从容道,“王爷与其自欺欺人,倒不如让贫僧替王爷想想有什么调理的法子。上次替平北公找回来的九叶雪莲,或许对王爷的身子也有些益处。只是这九叶雪莲非常稀有,要再替王爷寻药……”
“稀有怕什么?”几个公子哥儿在一边插嘴,“既然是能替王爷补身的药,再怎么名贵,也要找来。咱们明日就把郢城的药材商全都招来,让他们分头去找。还有那些平日帮咱们搜集稀奇玩意儿的行商们,西域北疆他们都熟悉得很,哪怕红毛藩国,他们也有生意往来,还怕找不到?”七嘴八舌,个个都献殷勤。
玉旈云正想打断他们,以免自己“病入膏肓”的谣言明日就传遍西疆,却忽然感到眼前一黑,脚下的地面似乎消失了,整个人不知向哪里摔落。幸而有几只手同时伸出来扶住了她。接着,众人的惊呼声将她的意识唤回:“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玉旈云既恼火又不甘——莫不是被这贼秃咒中了,忽然旧病复发起来?想要说笑掩饰,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感觉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快让贫僧瞧瞧!”无妄抢步上来,捉住了玉旈云的手腕。但这一次却并不是诊脉。玉旈云感到一丝清凉从脉门缓缓传入,神气也跟着清爽起来。可以自己站稳了,即示意那些公子们放开手,强笑道:“想是这屋里人多炭火又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有劳各位挂心——我看,大伙儿还是赶紧各自回府去吧。都挤在此处,要搬动伤患也不方便。”
众人将信将疑,都不挪动。无妄沉声道:“王爷,您方才是个什么情况,相信您自己心中也明白。若是不想就此倒下起不了身,还请让贫僧仔细诊疗。贫僧可以随王爷去行辕……”
他话未说完,忽然手腕就被人扼住了,强行从玉旈云身边扯开——是乌昙回来了。“王爷,发生了何事?”
玉旈云不待答,张材毅也从外面战战兢兢地进来了,报说衙门的马车坏了,虽然有轿子,但是临时也找不到轿夫,给玉旈云和乌昙和备了马。玉旈云正好顺水推舟:“本王现在这样,恐怕也不能骑马回去——借用袁公子的马车,袁公子想来不介意吧?”
袁哲霏还在众大夫的簇拥之下试图抢救自己的耳朵,根本没听到这边说了什么话。他的狐朋狗友们就替他说道:“王爷尽管用,在下等会送袁公子回府去的。只是王爷的身子,果真不打紧吗?还是让无妄大师跟着一起吧?”
“不必了。”玉旈云道,“这点儿小事,何必大惊小怪。无妄大师还要照料平北公呢。曹大人伤得也不轻。本王这点儿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岂能和他们相比?还是不要麻烦大师了。”说时又转向无妄道:“大师,平北公是三朝元老,股肱重臣,曹大人也是国家栋梁。他二人,就交托给你了。”
无妄似乎还不肯放弃,想要再出言相劝,玉旈云却已经转身朝门外去了。他唯有追上来:“王爷,您既然执意不肯让贫僧诊疗,还请无论如何收下这瓶药。病发之时吃一粒,至少可以缓解病痛。”
“王爷?”乌昙露出震惊之色。
玉旈云心中愈发讨厌无妄——这臭和尚是打定主意要让全天下都把自己当成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将死之人吗?即没好气地接过药瓶来:“多谢大师。”然后快步走出那闷热的房间。
“王爷!”乌昙这时声音已有些颤抖,“那……那和尚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玉旈云加快步伐,“这些江湖郎中就会危言耸听。”
“王爷——”乌昙不准她敷衍了事,一把拉住她。这次,玉旈云感觉手腕钻心的疼痛,低呼出声。乌昙一惊,赶忙放松了掌握。但借着微弱的天光却看到玉旈云紫黑的手腕。不由惊得又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起她的袖子道:“这……这是什么?”
玉旈云抽不回手,只有勉强一笑道:“臭和尚说给我把脉,但是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还有些瘀伤,不过是方才和刺客周旋时撞的,没什么大不了。”
乌昙怎肯相信,直直地瞪着玉旈云。玉旈云晓得终究瞒不过去,冷下脸来,变得好像周围的冰雪世界一样——其实这光景,她的心也冷静下来了:人谁没有一死呢?她早已晓得自己命不长久。只要能达成夙愿,死有何可怕?“你没听端木槿说过么?我这身子是治不好了。我只想在死前灭了楚国。”
乌昙的确是听说过。端木槿郑重又沉痛地和石梦泉说过相关的话。“可是……”他也不知自己要“可是”些什么。
玉旈云终于挣脱了他的手,扭动着手腕,轻描淡写道:“你们一个比一个下手重,是想废掉我的胳膊吗?快走吧,那假刺客藏在袁哲霏的车上,我怕夜长梦多呢!”
“王爷……”乌昙的面色变得更加凝重,“假刺客没在袁哲霏的车上。他死了。”
“什么?”玉旈云大惊,“怎么死的?”知道此地并非长谈之处,她快步往府衙外走。一直到出么大门,上了袁哲霏的马车,才让乌昙仔细回报。
原来乌昙受命劫狱之后,就直接来到了衙门的大牢。找到那关押假刺客的牢房时,见有好些狱卒、衙役在旁守护。因先已听了张材毅说要加派人手,所以他并不惊讶,只盘算着如何把守卫引开。然而,正这时候,却见衙门的捕头也下了牢来,吩咐守卫们道:“张大人让你们暗中监视。你们都这样围在牢房旁边,那幕后主使怎么会出现?真是一群饭桶!”
守卫们个个抓耳挠腮,说这牢房总共也只有豆腐干大的地方,他们要去哪里躲藏呢?
“大牢只有一个出入口。”那捕头骂道,“有人来劫狱,必然要从那里进出。你们只消在外面寻个隐蔽之处看守,那些复兴会的逆贼难道还能打个洞进来?”
守卫们恍然大悟,也忍不住骂自己愚钝。一个跟一个,都出了大牢去。那捕头落在最后,一间一间囚室查看,似乎是要确认并没有可疑之人藏匿其中——乌昙下来时也大致窥探过一圈,整个郢城府衙的大牢就只有三五名囚犯而已,只有这个假刺客囚于大牢深处,旁人都在靠近入口的地方。乌昙见那捕头搜得仔细,就攀上一个囚笼的顶部,紧贴着墙壁屏息不动。也巧,竟看到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闪闪,正是那另一个在府衙里查探消息的海龙帮帮众,本姓“余”,但因为天生嘴大,被大家取了个花名叫做“大口鱼”。弟兄二人相视一笑:想那捕头做梦也不会发现有人贴着屋顶潜伏吧?
那捕头查验了一圈,才又回到假刺客的囚笼前。只听他在木栅上敲了几下,又轻喝道:“喂!”那原本蜷缩一团的假刺客就抬起头来,似乎吃了一惊,接着手脚并用地爬到囚笼边,哆嗦着道:“王捕头……王捕头可要救救我!再这么下去,我可没命了!”
这语气!乌昙和大口鱼不禁互望一眼:莫非此人和这捕头之间竟有猫腻?当下屏息监视。
那王捕头“嘘”了一声,道:“别嚷嚷,我自然是来救你的。”边说边拿钥匙开锁。
假刺客听言,感激涕零。一叠声的道谢。那王捕头却喝止他:“你小声些!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吗?你也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你若是在公堂上乱说一句话,早就没命了!”后面这句话说得甚为小声,若不是乌昙内功高强,一路凝神倾听,根本不可能听到。那大口鱼就完全不知二人在说什么,拿眼神问乌昙,乌昙却没工夫理会。
只听那假刺客也干笑了一声,低低道:“说起公堂上的事,我也真有些佩服我自己了。实在没想到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说实话,我当初答应的,只是假装行刺,完全没想到会被捕。本来张大人是咱们这一边的,被捕我也不怕。谁料内亲王还亲自来了。我这一通皮肉之苦,王捕头你可看得真切——我的这份忠心,在曹大人面前你要给我作证才是。”
曹大人!乌昙一惊,这么说,此人竟不是岑远派来的,而是曹非攻?
“你果然忠心,还很聪明。”那王捕头低声笑道,“方才我可真怕你忍不住会和盘托出,谁知你竟然咬了岑远一口。估计没人会怀疑你的话。”
“我那也是急中生智。”假刺客道,“现在岑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嗯……”王捕头沉吟,“也不是彻彻底底洗不清……除非……”
“除非?”假刺客才问出口,冷不防王捕头一把勒住他的脖子。这边乌昙还来不及决定是否要现身插手,王捕头的刀已经割断了假刺客的喉咙。“除非死无对证!”他冷冷的说。将尸体丢开一边去了。
这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大口鱼差点儿从藏身之处摔下去,幸亏乌昙紧紧抓住了他的后腰。但这边的动静还是让那王捕头警觉起来,抄起火把过来查看。乌昙虽不怕与他交手,但知道此刻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唯有当即立断,提着大口鱼纵身一跃,扑进昏暗的通道,直冲出牢房去。
虽然王捕头跟后喝斥,而门外的守卫也被惊动。但以他们的功夫根本无从追赶,甚至连近身瞧清楚乌昙的面目也不可能。就这样,乌昙先将大口鱼丢出府衙外,让他速速跑回行辕去,自己则赶紧来找玉旈云。
“我看那王捕头多半会把假刺客被杀一事推到我的身上。”乌昙道,“多半就说我是复兴会的反贼之类。”
“说不准还会说你是岑远的手下呢——如果能伪造点儿证据的话!”玉旈云冷笑,“这个曹非攻,竟然阴险至斯。他火急火燎地赶来,应该就是知道自己派来的假刺客会被我亲自审问,怕招认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他也好及时反驳应对!哼!”
“就不知那些真刺客到底是哪一路人马。”乌昙皱眉,“曹非攻伤得不轻……”
“谁知道……”玉旈云咕哝了一句,跟着就没下下文。
乌昙以为她在思考,便也不作声,免得打扰。可以过了许久,仍不听她说话,心中有些奇怪,转眼往去,但见玉旈云靠着车壁上,面色青白如雪,眉头皱缩,牙关紧咬,嘴唇已然变成了紫灰色。“王爷!”他抓住玉旈云的手,冷得就像外面的冰雪。
“那臭和尚的药……”玉旈云取出无妄给的药瓶来,却没力气打开。乌昙赶忙帮她拔下瓶塞,倒了一枚红色的药丸出来,托到唇边喂她吃下。这样约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玉旈云的面色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乌昙只觉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王爷,不如还是把无妄找来……”
“不!”玉旈云摇头,“真把他找来,那岂不是等于向整个西疆的各路人马承认我病得就快死了?”
“可是——”乌昙差点儿冲口而出——你真的病得就快要死了!然而,他既不敢把这样的话对玉旈云喊出,也不敢对自己讲出来,就生生打住。
却不想玉旈云那边冷冷地接口:“可是,我真的病得就快要死了?哼!在踏平楚国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岑家军……要和梦泉在凉城会师!”
“难道就不能直接号令岑家军吗?”乌昙急道,“你好歹同他们有过同袍之谊,又是议政内亲王的身份……何必在这里和曹非攻、岑远这些人周旋?”
“我又不是皇上,岑家军岂是我随便就可以调的?”玉旈云道,“能先调动军队,再向兵部请示的,唯有平北公岑广而已。即便有找些理由掌握西疆的兵权,岑家军也不是谁人都信服。若是他们心中拥护曹非攻甚至岑远,那我岂不是处处受人挚肘?况且,岑曹乱斗,再加上馘国遗民反贼,西疆如此不太平,我岂敢跨过大青河去?”
乌昙无言以对。他承认,在谋略上,他一无所长。别说要他与敌我双方的文臣武将周旋,哪怕要他指挥兵队冲锋陷阵,他也没有那个本领。在这种时候,他丝毫也不能替玉旈云分担。
玉旈云晃着无妄给的小药瓶:“这里面的药还有不少,一定要在这药吃完之前收拾了曹非攻和岑远。”
“这药如果真是这么灵光,不如我去探听一下药方,以后可以有备无患。”乌昙道——这几乎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的。“但常言道‘是药三分毒’,一直依靠药物总不是办法。”
“我晓得——世上难道有人想做药罐子吗?”玉旈云道,“端木槿和林枢都说了无数回,我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绝无根治的办法,要想续命,就得好好休养。所以,想要活得长久些,唯有先偿了我的夙愿,之后,就算不能长命百岁,再多活个十年二十年应该也不在话下。”
“只要是我能做的,你吩咐便是。”乌昙道,“我一介海盗,所能做的,也就是杀人越货而已。”
“杀人越货已经很有用了。”玉旈云道,却并没有具体说出怎么个有用法,而是把无妄的药瓶又拔开了,吃多了一粒药。“你不用大惊小怪。”她对乌昙道。“我想今夜不会太平,先吃一粒打个底。免得一会儿回去了,又把大伙儿吓得半死。你可不要跟他们说半个字!”
乌昙还能如何?唯有叹气道:“那至少在路上歇一会儿。否则照你这个吃法,明天天亮之前可能就吃完了。”
这次玉旈云没有反对,靠着车壁上不再出声。没多一会儿,竟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乌昙看着,恍惚回到了几个月前,她还是“刘姑娘”,他带着她穿过东海三省的荒野与村镇去江阳的惠民药局求医。那时她的伤势比现在严重,挣扎在生死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