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3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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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梁建琛心中“咯噔”一下:难道内亲王当真在他们手上?
“呵呵,崔女侠怎么从军良久,行事却还像是江湖草莽?”公孙天成笑道,“你这样敲锣打鼓让樾寇知道玉旈云在你的手上,他们还不设法营救?就算到了那一日,你将玉旈云绑在高台之上,而石梦泉等人也营救无力,你以为玉旈云会命令他们退兵,还是咬舌自尽?玉旈云死了,樾寇是悲恸难当溃不成军,还是将悲愤化为力量,将咱们这小小的一撮人马碎尸万段?”
“这……”崔抱月脸红,似乎是羞愧自己的眼光如此短浅。“那先生究竟打算怎么利用玉旈云呢?”
“呵呵,眼下就是要虚虚实实,让他们半信半疑才好。”公孙天成回答。
“什么意思?”崔抱月还是不明白。
“他们目前有不信的理由。”公孙天成道,“崔女侠也算是在落雁谷和玉旈云交锋过,与她有血海深仇,自然有体会。玉旒云虽然心胸狭隘品性不端,但总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将才,当年她年纪轻轻,率领疲弱之军,却在落雁谷绝地反击,后来又可以只身穿越我国,去西瑶议盟,而东征郑国之时,听说她病得就快死了,但还是亲身上阵,大获全胜——这样一个时时如有神助的人物,谁会相信她这么轻易就落入咱们的手中?所以樾军诸将不相信我的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相信最好,让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前进,到时候咱们把玉旒云搬出来,更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先生不是又满有信心石梦泉是相信了吗?”崔抱月问。
“石梦泉不同于旁人。”公孙天成道,“旁人只当玉旒云是个驰骋沙场的枭雄,石梦泉却是与她朝夕相伴的知己。玉旒云只要有三分可能遇到危险,石梦泉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就好像崔女侠和你那已故的未婚夫一样——你当年岂不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随军出征的吗?试想,他若还在世,有人告诉女侠说,他遭遇危险,女侠是不是也要即刻赶去查探个究竟?石梦泉也是一样。但是他既是玉旒云的左右手,玉旒云不在的时候,他就得肩负起整支军队。当时那么多军官在场,他若然露出一丝惊慌,旁人还不全都跟着慌乱?所以,他当时一定是极度克制,但赶走老朽之后,肯定就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来探一探咱们的虚实。同时,投鼠忌器,无论玉旒云之前有何计划,他都会更加小心。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那些计划自然也就失去了威力。”
“原来如此。”崔抱月道,“就不知石梦泉打算怎么探我们的虚实?”
“应该是往平崖去了吧?”公孙天成道,“他应该是中了我的计,以为玉旈云被司马元帅擒获,现在深陷平崖,却不晓得其实玉旈云是落在了女侠的手中。他们去到平崖,只会落入司马元帅的包围之中。我们若在平崖歼灭一部分敌军,又在揽江、镇海这边消耗他们的力量,到时候樾军必然士气大锉。我们再把玉旈云亮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已没有力量再行营救,也没有力量复仇。到时候连樾国皇帝大约都已经厌倦了这场战争。应该会很快答应议和——嗯——”他掐着手指,好像是在计算日子:“算来,道那时候,咱们的使者也已经到了樾国的西京。正如玉旈云的谋士自己所说,樾国皇帝专宠皇后,而皇后又向来最宝贝玉旈云这个妹妹。前线失利,玉旈云遇险,这场战争彻底失败,他们应该不会像继续陷下去。”
“先生这样虚虚实实,连我都给绕胡涂了,相信樾寇也一定中计。”崔抱月道,“只不过有一条先生得考虑——玉旈云虽然自视甚高,但身体却实在和纸扎的没什么两样。听说以前,她都是依靠身边有名医相助,才挺了过来。这一次,只怕还没挨到谈判的时候,她就一命呜呼了!”
“哈哈,女侠放心。”公孙天成道,“玉旈云虽然性格偏执,却不是求死之人。她一日未死,就一日都存着希望可以获救脱身。所以女侠只管让你军中那郎中给她瞧病——你看,这么些日子,她没有绝食,也没有绝药。老朽唯一担忧的,是你那郎中医术不够。”
糟糕!糟糕!他们的这些对话传到梁建琛的耳中,一字一句都好像匕首,凉凉的,划过他的脊背:看來玉旈雲當真是落入敵手——石夢泉說要領兵去平崖,乃是為了營救——但就快要落入敵人的圈套之中。他须得把这消息传回揽江才是!
心下愈发焦急,不断暗暗祈求老天也给他脱身的机会。
偏巧就在这个时候,忽见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正是从揽江大营溃逃的向垂杨。公孙天成、崔抱月和余人都迎上去招呼。梁建琛就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地割断身上的绳索,跳下地来。他怕此刻撒腿狂奔会立即被敌人发现,但周围并没有旁的藏身之所,唯有心一横,钻进死人堆里。从前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同僚兄弟,现在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而且他们的血还在不断里流出来,淌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无比的悲愤:楚人竟如此狡猾!总有一日,他要报仇雪恨!
杀鹿帮的人少时便去而复返。都发现梁建琛不见了。许多人咋呼道:“五当家,难道是你的迷药不顶用吗?怎么能跑了?”
“我怎么晓得?”辣仙姑也显得焦急。
“没关系,跑不远。”公孙天成道,“既然向将军已经带了人马来,咱们又有了帮手,先把这里的樾寇都杀光。大当家再带几个去搜村子,总能把他找出来。”
这提议似乎众人都没有异议。很快,梁建琛耳边就想起了一片令人发毛的“嚓嚓”声。本事他最熟悉不过的,是兵器刺穿躯体的声音。征战沙场,有多少次,他就是这样砍下敌人的头颅。可是此刻,却是楚军挥刀屠杀他那些昏迷不醒毫无反抗能力的部下——更有可能随时会砍到他的身上。因此上,每一丝响动都让他感到毛骨悚然。身上湿湿黏黏,已不知道是鲜血还是冷汗——也有可能,他已被吓得失禁。
那段时间,他如同身处地狱。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那杀戮声止住了,又听到公孙天成和杀鹿帮中人的对话声。大约是杀鹿帮中人说,找遍村子的废墟也未见到梁建琛的影子,问要不要再去旁的地方搜。公孙天成回说不必为了一个人大费周章,逃了就逃了,也玩不出花样来:“大家都辛苦了,为免樾寇援军到来,咱们还是早些回营地去吧。还有先前的那一批俘虏没处置呢!”
大伙儿均无异议。一众人有的抱怨腰酸胳膊痛,有的则大呼杀敌痛快,吵吵嚷嚷,终于去得远了。
梁建琛这才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见天色已晚,月光皎洁,但照着面前那尸横遍野的景象,令他几欲作呕。一千人的队伍,就这样眨眼之间化为孤魂野鬼,还有早先派出来的五百人,大约也难逃此厄运——这真是他从军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
却不敢唏嘘太久。他稍稍活动僵硬的身体,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朝自己的营地狂奔。须知那村子离开樾军青蛇沟的营地颇有一段路程,骑马也须两个时辰才到。他全凭两腿,跑得筋疲力尽也距离甚远。不过幸运的是,青蛇沟那边留守的部众见他们久久未归,开始觉得蹊跷,就派了一队人马来侦察。这样,在午夜时分,梁建琛才终于见到了自己人。
一邊回營地,一邊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大家听了,又惊又怒。有人当即跳起来说要去找到向垂杨和杀鹿帮决一死战。
“他们到底躲在哪里、有多少人,都是未知之数。”梁建琛道,“而且他们颇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那些迷药无色无味,也不知倒地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我们整整一千人瞬间都着了道儿……若不是我被毒蛇咬了,因祸得福,只怕此刻也成了楚人的刀下亡魂。”
听他这样说,众人再各自想象他的经历,不觉也个个脊背发凉。便有人提议,为今之计,应当退回揽江,免得留在敌人的陷阱里,白白再折损人马。
“这可不行!”梁建琛道,“虽然此地危机四伏,咱们随时送命,但只怕咱们一走,青蛇沟就从天险变成了大道,司马非的部众就长驱直入。那辛辛苦苦才得来的揽江城岂不又要拱手送还给楚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咱们的大队人马还是得留守,但要派一小队人回去揽江报讯。”
留守在此,不知敌人又玩出什么花样来,可能真的就要以身殉国。樾军士兵互相望望,虽然从军之时就晓得要做刀尖上打滚,但此来本是带着取胜的信心,没想到竟变成赴死的悲壮。大家都表示要和梁建琛一起留下,不愿借着回揽江去报信而逃离危险。
“回去报讯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梁建琛劝说道,“敌人杀了咱们千余名将士,就是为了要给后来人看,咱们回去报讯,应该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路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这报讯的不但要胆大心细,还要有好身手。一队人马互相照应,务必要将此处的情形告诉罗总兵。”
听他这样说,众人才不再谦让了。推举了几名骑射搏击都十分了得的兵士。一回到營地,梁建琛就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又抄写三份,让不同的士兵贴身收好,以防其中有人会遭敌人暗算。而有关玉旒云的消息,事情机密,不宜写下来,也不能告诉其他人。令他一时不由陷入沉思:难道得他亲自回去报讯吗?身为主将,怎能离开?
且为难,他的副官从外面进来:“大人,揽江那边有紧急军令到了!”
第198章()
揽江来传紧急军令的人并不肯进入中军大帐,反而要梁建琛出营相见。这让他感到万分奇怪。但还是立刻随着副官疾步迎出来。只见来的不止一个人;乃是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且并不像以往飞骑传讯;传令官策马赶来。这次除了领头一人骑马之外;后面都是步兵。大家扈护从着一辆马车。车身坚固,车轮比寻常马车厚约一倍,不是寻常轻便的车辆,看来似贵胄出巡是为了要车身稳定才使用的那种马车。梁建琛不觉奇怪: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从揽江来到这里?
正准备到车前去行礼参见。那领头的士兵已经跳下马来;上前道:“大人,不要近前来。这车很危险。”
“危险?”梁建琛奇怪:难道车里是染上瘟疫的病患?
士兵不待他发问;已经先解答了:“车里是火油——并非寻常用的哪一种,稍稍震荡就会爆炸。”
“吓!”梁建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些许;“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们运来做什么?”
“卑职等奉罗总兵的军令。”那士兵回答;“要炸毁青蛇沟,阻断敌人的来路。”
炸毁青蛇沟?梁建琛和其他在场的士兵都惊讶不已;虽然这边战事失利,八千兵马损失了千五人;但只要沉着应对;应该还是守得住这个关口的。何至于到了要炸毁青蛇沟来拦截敌人的地步?再说,青蛇沟山岭险峻,又不是砖头砌成的堡垒——哪怕是当时引爆了揽江要塞的兵器库房,也没有将整个要塞炸毁。青蛇沟的石头山,哪儿是说炸就能炸的?
传令的士兵似乎料到他会有疑问,解释道:“这种火油不同寻常,是工兵营新近依照红毛藩鬼的配方制造的——先前不是报说工兵营的作坊发生了大爆炸吗?其实是消息传错了。大概一个多月前,有几个红毛藩鬼来到江阳的港口,兜售藩邦货物,又吹嘘自己有通天的本领。刚巧就被工兵营的许都尉撞到。许都尉听他们吹得神乎其技,说这种火油只要一匙羹就可以开山。他就叫那几个藩鬼拿火油来演示。藩鬼说,火油不便长途运输,怕海上颠簸,把自己的船给炸沉,只能现做。许都尉就借了作坊让他们制造,末了,又去无人的地方试验,果真把一座小山都夷为平地——这就是咱们在河这边所听到的那次爆炸了。许都尉见藩鬼所言非虚,就重金向他们买下火油的配方,也学习的制造的方法。还想出用铅块稳定运送的木箱,以至于这火油也可以运输各地。石将军和罗总兵皆以为,青蛇沟长久守下去,耗时费力,倒不如直接炸毁,封了敌人的来路,亦可以震慑敌人。”
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事物!梁建琛虽然看不到其模样,但也禁不住对着马车啧啧称奇。想这青蛇沟,虽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但是他们如此守株待兔下去,也不是办法,还要时时提防被敌人暗算。如果炸毁了,司马非的部众便绝无可能通过,而向垂杨的人马若然埋伏在峡谷之内,也就一并送上了西天!
想到可以为自己方才所受之辱出一口恶气以及为死在杀鹿帮刀下的千百名士兵报仇雪恨,他自然感到万分的痛快。旁的士兵也都欢欣鼓舞:“人说高手以一敌百,这玩意儿岂不是以一敌万?先前造出了火炮,已经威力无穷。不过可惜楚人也有。现在这玩意儿,他们可没有,若是能用在火炮上,一炮打出去炸平他们一座城,那才叫痛快!”大家摩拳擦掌,直问那传令的士兵,几时会去炸毁青蛇沟,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
但梁建琛只是兴奋了片刻,就想起公孙天成和崔抱月的那番对话:玉旈云被他们所挟持,万一他们藏身青蛇沟,这火油又不长眼睛,岂会避开自己人?那可万万使不得!于是他连忙道:“且慢,青蛇沟那边还有情况未探明,不能轻易点火。”
“大人,那边还有什么情况要探?”众人都奇怪,“管那边有人没人,反正炸平了就一了百了。”
“你们不晓得!”梁建琛无法解释,只问那传令的士兵,“罗总兵命你们几时动手?我有要事须得先向罗总兵汇报!”
那传令士兵愣了愣:“罗总兵的军令自然是即刻动手,越快越好,未知梁副将有何要事?”
“这事……”梁建琛恨不得自己能飞回揽江去向罗满说明一切。可是,作为前方主将,他如何能丢下部众离去?只能一把抓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