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别墅-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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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一震,理智徐徐回转,刚才的一番话语将她这椎心泣血的一辈子血淋淋的铺打开来,这些话她从来没敢在人前说过,眼下对着一个鬼说了,心绪激动竟然将那鬼的存在遗忘了。
“你,你……你说什么?”
夭璃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嘟起她樱桃一样的小嘴唇,十分无害的宣判对方的死刑。“你就要死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妇人连声复述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搂紧怀中的婴儿,双眼惊恐的看着夭璃,“不可能,我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会死!”
夭璃与她对视半晌,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因为在你解脱之前,你得先解脱她们!!”
伞面倏然展开,几乎是须臾眨眼之间,几团幽蓝鬼火瞬间从那展开的伞面下窜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找准目标后飞速冲着那妇人攻去!
待那几团鬼火飘至近前那妇人才看清,幽幽闪烁青蓝相间的鬼火中竟燃着一个个婴胎!这些婴胎皆是残缺不全,大些的倒还勉强算完整,那些个小的具是手臂脑袋被夹烂挤做一堆!与她偶然一次在医院里瞧见的被打落的婴胎废渣一模一样!!
这些……这些……
这些并不是山野间的野鬼,而是她的骨血……
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团团血肉啊!!
妇人惨叫着后退,一声声毫不顾惜嗓子的尖叫,像是要撕破这片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般,绝望而无力。
那几团婴胎鬼火绕着妇人开始转圈,同时发出婴儿稚嫩不成调子的啼哭,杂乱凄厉的让人头皮发麻。妇人紧紧抱着怀中的襁褓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母女们的哭声渐渐循为一处。曾经的曾经她们也如同此刻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然而眼下却是音容难辨,阴阳两隔。
夭璃瞳中的墨色晕染开来,一双眼珠被千年的恚怨染成空洞的黧黑。手中青光凝成柱形转眼锋芒毕露化作青辉战镰,层层恚气萦于锋刃之上,深不可解。
“被抛弃,被杀害,日夜被鬼火焚烧着残缺的身躯直到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它们的苦痛,我感同身受。”
夭璃手持战镰,漂浮着身躯缓缓逼近。她的眼眸黑暗无光,青蓝的鬼火将这一小范围区域点亮的同时也映照在她白瓷无暇的脸蛋上,没有感情,没有欢喜。
“你只说你有多苦,你的苦再苦不过遇人不淑,家族怨憎。纵是滔天苦海,也该幸尤生人世。”
“生者若苦,死者愈苦!”
“这千百个昼夜里,她们无时无刻不在啼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们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从温暖的腔室中来到这冰寒的世界里,也无时无刻——”
“不在想着如何杀了你。”
她的眼睛里再看不到一点明光,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颜色全都被吸入那阴测测的黧黑之中,半点不留。唯一剩下的是渗入肌骨的恚怨,千年不散万载不化。
“还没出生……就被人从母亲的身体里掏出来,丢进了无边黑暗中的滋味……你可能想、象、得、到?!!”
青光长舒匹练当空,一把巨大的战镰在空中化出一个起势便直直崩下!闭目便能闻及那腥涩血气,须臾间层层红莲花开,哪知——
“妈妈……?”
一声怯弱娇嫩的呼唤,竟阻了夭璃持镰于半空中的那一崩!
几乎是一瞬间,鬼火四散收归夭璃伞中,一个裹着小棉袄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拿着手电筒哭着向妇人奔去。“呜呜呜妈妈,妈妈!”
夭璃翻身回到原地,一把战镰犹在手中,但是面前那小女孩面对鬼气蓬然的自己竟然毫无惧色,抱着她的母亲一脸逞强的看着自己。
夭璃愣住,女孩则怯生生的开口。
“你不要杀我妈妈,好不好?”
夭璃很想说不好,但是这两个字在喉头百般辗转终是说不出口。
那个女孩眼睛红的像只兔子,嘴唇一个劲哆嗦,她很害怕。只是她再害怕,也将自己的母亲挡在身后,直挺挺的与夭璃对视。
谁给她的勇气?她居然还敢继续哀求,“你不要杀我妈妈,你不要杀她……”
夭璃静静的看着她们,一双眼睛里面空空洞洞。
“妈妈,我们快走!”
“妈妈你抱好妹妹,我扶着你走。”
那女孩见夭璃一动不动,天真的以为夭璃被定住了,立刻抱着妇人的胳膊努力想把她拽起来。
“你的女儿拼了命也要救你,你可看到?”夭璃清脆的童声风吹即散。
“啊啊!!”女孩明显被吓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妈妈快走!”但是很快的,她又站稳脚搀扶着妇人往回走,时不时用警惕的目光观察夭璃的行动。
如果换做从前,这母女三人当即就会成为夭璃的镰下亡魂。只是这一次,夭璃迟迟没有举动。
“后悔么?”
“啊?”还未走出很远的女孩听到这句话有点诧异,到底也是孩子心性,竟然壮着胆子回了头。幽幽冥火之下,夭璃小小的身体漂浮在半空,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宛若莲花。一张小脸被映出青蓝的光,一双黑到眼底的瞳诡异得注视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女孩咽了咽口水心跳的声音越来越重,今夜的这吊诡的一幕或许会是她一生的噩梦……
“好好疼你的女儿吧。”
“这个世界上,如果连母亲都不疼她们,还有谁会疼她们呢?”
言语落地,夭璃撑起伞面,再不管身后那愣怔的母女,兀自飘远。
前行的途中,越来越多的鬼火聚拢于她的招魂伞下,纵是夭璃也不禁感到茫然。鬼魂无下足,早在千年之前她便已走不了人间路。飘飘浮浮游游荡荡,何处是归途?
坟冢鬼泣声声,怨的哀的恨的痴的尽数入耳中。我听了这枯坟鬼哭一千年,却仍是不知该如何去劝慰他们。这大抵是因为,我也窥不破。
每个鬼魂都有自己的执念,窥不破的便抱着执念踽踽独行,千万年如一日,没有尽头,没有终结,没有解脱。
幽蓝鬼火为我引。
我,不做奈何桥上失心人。
招魂伞下,鬼泣不断。
我放眼望去,这荒草枯杨的乱葬岗,倒不见几许老者之墓,星星点点具是婴胎鬼火。难怪这一整片山林恚气冲霄,恨血染碧,连我这么个早就对这些产生免疫的厉鬼听来都倍感凄晃。
此处所见所闻,何其荒谬?
我的心中布满了痛苦和愤恨,在我阖起双目仰天厉啸之余蓦然忆起,我似乎,和她们没有分别……
我悲她们,亦是哀我自己。
凄坟鬼唱,风寒夜寂,恨血千年土中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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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那条硕大的黄金蟒突然吐了两下信子,整个身子矮了一点下去,那模样似是在讨好。
“夭寿了夭寿了。”颜霏后退两步抱紧夭璃。
招弟听见熟悉的嘶嘶声,偷偷抬起眼皮看了眼三更,发现对方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的可怕,便也放松了些。不过这个放松的程度大概就是她终于敢抬起眼皮目视前方……
“嘶~”三更突然有些决绝的撕了一声,然后“哇啦”一口从嘴巴里吐出一样事物来,唬得招弟忙往后跳。在她原来站着的位置跟前,一把金亮的匕首不偏不倚的落了下来。
招弟吓坏了,茫然的抬起头去看华曦。可此时的华曦却拂下她紧紧攀住的手,向斜后方退下两步,留她一人站在原地与三更四目相对。
颜霏不忍心,只得开口提醒,“招弟?”
这一声也不知道是被赋予了什么魔力,似乎把万招弟心里所有的小宇宙全部点爆了,只见万招弟一把捡起那金亮匕首,目光狠厉的几欲刺穿面前的大蟒。但她没有动作,仍站在原地蓄力般,喘息渐重。
颜霏看了看华曦,华曦歪头表示她一点也不理解。颜霏给了个你要是不说信不信我宰了你的表情,华曦终于被逼着开了口,充当一回恶人。
“招弟,可否先听我一句话?”
招弟没料到明明事不关己的华曦居然在这个时候同她说话,疑惑着点头表示应允。
华曦抛出第二个问题,“那,可否顺便再听我一段话?”
招弟:“……”
颜霏:“……”
夭璃:“……”
华曦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解释:“我是觉得,在你做下这件事情之前,必须了解一下整件事情的全貌。”
“什么?”招弟捏着金匕首的手有些发抖,她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恐惧,咽下一口唾沫润泽因过分紧张而干涩的喉咙。
颜霏转过身去,不愿看到此刻招弟的神情,更不愿看见三更苦忍的模样。华曦冷沉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
“事情便要从你满月那日说起了。”
“天地间的生灵除人以外都有一点共性,那便是知恩图报。这黄金蟒生来颇有灵根,故而有那么几年修行来的道行,对报恩一事更为看重。因那日饿极受你父母一饭之恩,便认你们万家为主,暗自发誓要守护你们万家。”
“只可惜它那时修为尚浅,还听不懂人言。便不知那日你父母在稻田边谈论着怎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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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万家岸
“孩他爹,你听说了吧。”梅香稻压低了声音,手掌轻拍怀中已经睡熟了的孩子,一脸神秘的看着万爹。
万爹凑过脑袋来,“啥事?”
梅香稻看了看四周,转回来悄声道:“隔壁老万,昨天因为上头来人查超生的事,把他家刚出生的丫头拿刀劈了,那血带着肠子流了一地啊。”
“嘿,那畜/生迟早遭报应。”万爹摇摇头,他和媳妇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媳妇的意思,“你放心,咱一定不干畜/生干的事儿。”
梅香稻心中舒了一口气,表面上丝毫不显,附和说道:“可不是,迟早得被老天收了去。”
万爹摇着斗笠,几缕清风拂面。可他不知怎么的,内心一股烦乱渐渐显了形。
梅香稻抚着孩子的身子,一段一段的开始哼曲。不料下一刻万爹的一句打趣似得话跟吹卷鹅毛雪的北风一样吹寒了她的心。
“断了根,灭了种……可不也得被老天收了去呀。”
梅香稻背脊一冷,根根冰凌沿着她的脊柱爬上来,爬一寸冻一寸,直冻得她瞠目结舌,如同身坠数九寒冬。
“孩他爹,你……”她憋了很久,只敢说出这么句话来。她听闻了其他父亲的残忍,这一瞬竟也不敢估量她家这口子的良心。
万爹嘿嘿笑了,一只斗笠也不扇风,拿在手里不停转溜。
“孩他爹,你别笑。”梅香稻正了脸,把她家老头扳过来,“孩他爹,你,你跟我说实话。如果为了儿子,你是不是也……也下得去手!”说到最后梅香稻的声音都颤抖着,满满的哽咽。
万爹没有去安慰妻子,因为连他自己都很茫然。
这满眼的金黄地,一把水泥一把铲建起来的宽敞屋子,这要是没了根……还有什么意义呢?风吹稻曳,簌簌作响。这自然舒畅的声音进入此刻万爹耳中,倒成了惹人意乱心烦的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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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不懂人言,即使在那稻田附近听了半日也不知道其中意思。几年后你的弟弟还愿降世,偏生遇上旱灾。你的父母一番取舍之后便定了心意。三更初涉尘世不懂那些所谓的宗法礼法,自然当你深夜落水只是不慎失足……”
“却不知,竟是帮了恩人的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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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妈!”招弟一到家哇哇的哭了起来,满腔满腹的委屈只有这一刻才敢爆发。
万爹和梅香稻见到招弟俱是大惊,面面相觑之后猛然泪如雨下。
“丫头诶,我的丫头……”梅香稻一把抱住招弟,竭嘶底里的哭喊起来。
万爹站在旁边没有出声,只是抬手抹眼泪。
“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万爹赶紧从门口井里打来一盆水烧了,用温水擦招弟的手。
梅香稻突然发疯一样捶打万爹的胸口,“都怨你都怨你,不就是旱灾么,咱前几年再苦再穷不都过来了!你要是还要丢,就丢我吧啊……”
万爹一把把烟杆子摔在地上,“这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奶小子的时候不都点头了!嗨,早知道这三更会把丫头救回来,咱还折腾这回做什么!”
“嘘!”梅香稻推了万爹一把,用力竖着一根手指头在嘴巴前面,“你个要死的!说话轻生点!这要是被丫头听见了叫人怎么办!”
万爹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气力,颓然坐倒在座椅上。干褶的眼眶再次湿润,一个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就这么在一方小桌子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不丢了!再也不丢了!我就算以后自己活活饿死,也不要再丢掉我的宝贝闺女!”
梅香稻压着声音低喊出这句话后,便哭着跑回了自个屋。
与脸上皮肤差不多情形的手徐徐伸到地面上,三更歪了歪脑袋敏捷的让了开去。万爹苦涩的面容绽出一点暖意,他拾起烟杆子轻轻在三更头上敲了两记,“真是个小麻烦。”
三更就盘在桌子前边,蜡烛时不时爆出点声响,那声音模糊的。到后来,万爹也分不清究竟是蛇吐信子,还是灯爆灯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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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然而第二次发生的时候,三更已经能够听懂人话了。它知你爹娘每日给你食物只是因为早已做好了放弃你的准备,他们受不住内心的谴责故而想对你好一些。它也知道你的弟弟万还愿在你爹娘面前是乖巧听话,独独在你面前时耍横蛮强。与你爹娘想的正好相反,每日你的食物俱是入了他的腹中,而真正喝白开水便能忍一天的人,其实是你。”
“你的父母将你骗至林中并自己离去,本想着能将你饿死,却不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