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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行云流水-第27部分

小说: 行云流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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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流水瞧他无动于衷,总算不自讨没趣,悠哉地跟在后头,也无需花力气走,全靠牵魂丝引着。没走几步,望着楚行云白衣背影,飘飘欲仙,明近实远,又不甘寂寞,故意拿话头激他:“雪墨组是不纹饕餮的。”

    眼前辽远的仙气散了,楚行云回过头,如所有逃不脱、跳不出、知不全、看不清的世间凡人一般,问:“你什么意思?”

    谢流水只是笑,眉宇间浮上一层无谓的自得:“我们两心相合,你猜猜呗?”

    “派这些能力低微的家伙假扮雪墨组,又有何”话至一半,楚行云已懂了,那群冬瓜们既不是来杀自己,也不是来伤他的,他们不过是来确认一样东西:

    掌中目。

    看看他楚行云,是不是好好地按照某些人的计划,长出了这般玩意。若是来试他武功尽失,须得再派高手,可看看他手里长没长眼睛,派几个小喽啰便得了,万一他楚行云大开杀戒,死的也是无足轻重的小东西,那伙人并不亏。

    谢流水见他想明白了,像老友似的上前拍拍肩,故作深情道:“云,你自己可要多保重啊。”说罢,大笑着往前走了。

    水一畅快云便气闷,然转念一想,算了,饭要一口口吃,谜要一步步解。楚行云瞧谢流水樊笼困兽,还做得苦中乐,索性也掷开这团乱麻,只大步向林更深处走去。抓住谢小魂往后头一抛,不让他走在前边,挡了清林绿水的好景,谢小魂不甘示弱,待会又跑上来烦他,比许多年来,潺潺的溪、铃铃的鸟、簌簌的叶,加起来都吵。

    熹云雾袅娜,曲水柳娉婷。朝霞彩晴空,晓色画春禽。

    岁岁千林木,年年一人回。从今归家路,漫漫两相魂。

    谢闹闹跟着楚静静回了家,心里念叨着,传闻这楚侠客白衣飘飘,轻似仙,其实腰缠万贯,重得很。待会去了他家,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死乞白赖,吃香喝辣。

    果不其然,这清林居实是个好去处。一径幽,数阶绿,叩开门扉,满院兰芝玉。镂雕窗下,三丛洒金碧桃,青石庭里,一帘紫藤萝瀑。照水梅,冰娇莲,寒香塘篱间。雪蕙兰,墨紫竹,潇湘西屋苑。更兼有,红豆紫檀香樟木,绿蕉黄杨丝楠乔。花间影,拂了身春光跃,一园好景,随意作丹青。

    谢聒噪看得没了声,楚不理推开屋门,径直忙自个的。屋外是扶苏玉英,杜若蘅芜,挤挤挨挨,好不热闹。屋里是衣物未洗,饭菜已馊,被褥一团,筷碗伶仃。看得谢流水心里直摇头,他以为楚行云虽未娶妻纳妾,但大约也会有个侍童,不至于过得这般惨淡。

    只见楚行云垒起几张食碟,不死心地嗅,败坏的酸味兜头浇了他一脸,只好弃了。横尸的食物,躺在灰坑里,宛如心仪的美人已嫁作人妇,而装食的碗碟,立在水池上,就像盘问你家财几何的丈母娘。残羹脏汁,神气活现地滴滴答答。

    楚行云看得烦、懒得洗,随手冲一冲,遂甩袖而去,又从摞了满桌椅的衣服堆里拣出几件来闻,这味道更是扑鼻而进,沁入肺腑了,索性一股脑全塞桶里,踢到一边去。

    谢流水跟在后头看得简直咋舌了,他虽吊儿郎当,但自小就跟勤洗好洁的娘住一块,屋是窗明几净,地是清瓷照影,衣比霓霞,碗似新雪,故而养了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习惯,忽而看到楚行云这种远庖厨、拒浣衣、不叠被的脏君子,只好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小魂灵自个儿飘忽着东瞅瞅,西看看。此屋孤简,却微妙地凌乱,地上是落发与风尘的欣喜相逢,顶上是蛾卵和蛛网的谈笑风生,床铺是被褥的尸横遍野,衣橱是布料的群魔乱舞,因而倒也不空寂,只是难为谢流水全要瞧进眼里了,恨不能摁着这朵小脏云修理一番,要是楚行云生在他谢家,早被爹娘吊起来打了。

    好在楚脏脏对仪容是很讲究的,屋子任它杂乱无章,皮面一定要收拾得丰神俊朗。烧汤沐浴,必不可少。

    然而今非昔比,他刚把外衣脱下肩,就感觉背后谁的目光灼灼,烧得他浑身烫。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索性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热水暖身,可楚行云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眯着眼舒一口气,水里便浮出只谢流水头,生生把那口气怄回去了,他二话不说,撩水去泼谢泼皮,可阴阳有隔,谢小魂毫发未伤,就这么露骨地盯着人看。

    对付这种小人,越是去理他,他越是要蹬鼻子上脸,于是楚行云也不说话,回瞪过去,从小玩眼对眼他就没输过,还怕了谁不成。

    可渐凉的水温不得不让他败下阵来,楚行云剐了一眼,转过身去擦洗。谢流水便悄悄潜进水里,自赏曼妙风景。大前夜黑灯瞎火,尝了味却没瞧清楚,趁此补看,机会难得,得好好儿地、仔仔细细地观察、品鉴。

    楚行云在满桶的眼睛里泡澡,炯炯有神的水光,令他受不了,指一勾,拎起谢视奸道:“滚出去。”

    谢流水一脸有理的坦荡:“我倒是想滚出去,可你瞧瞧你屋里,除了这装水的桶还有方寸的干净,其他有地方下脚吗?你多少年扫一次地啊?衣服也不洗,被子也不叠,东西还乱放”

    楚行云立马转过身去,不听不听。他以为世间男人都同他一样,是乱中有序的。何况大丈夫不拘小节,只有女孩子家家才要整那么干净。再者,他还有个充门面的院落,自觉生活雅致,别有幽趣。

    忽而跳出个小淫贼指责他生活窝囊、不清不楚,楚行云心里受到了打击,但面子上不甘示弱,顶嘴回道:“胡说八道,我怎么没有洗了。”

    “你的碗还晾在那不管呢,衣服装了个满桶”

    楚行云赶紧打断他:“碗我洗了,只是洗的方式和常人有所不同,那是日曝法。”

    “什么法?”

    “日曝法。”楚行云一本正经地回道,“利用阳光,以热去污。”

    谢流水愣了一会,接着笑不止:“你咋不用爱洗衣啊?通过深情,感化污渍。”

第37章 第十五回 一叶熊4() 
楚行云不理他;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可见小人和女子是一类。已知谢流水是小人,而女人忒讲究了些;故;谢流水在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

    这么一论证,心褶一下抚平了。可是小人难缠;只好君子先走。楚行云草草了事,起身出浴,谢流水忽而轻轻拉住他,慢慢道:

    “楚侠客;澡不是你这么洗的,你这只是泡了一泡”说着,眼神放肆地逡巡在他两条赤`裸的长腿上,“你看;你的小楚行云,就还没洗过呢。须得再擦一擦;揉一揉,摸一摸”

    楚行云一掌将其打回水里,另一手撩来长巾裹身;回道:“大前夜;某人用嘴舔得可干净了,倒不必我再洗。”说罢,转头套了里衣;径直走了。

    牵魂丝绷紧,谢流水被拉着飘进卧房,见楚行云择了新裳,悬在架子上,便凑过去看。

    银白绸,皓月衣,微微一晃,便流起温润的缎光,袖边一枝淡粉桃,再配一截蓝玉带,清而贵,雅且骚。谢流水低头比了比自己的黑衣粗麻布,三匝绳腰带,一时间,满腔仇富直抒胸臆。

    再看那床,也是贵得吓人。不仅大得离谱,气吞三宫六院,还是一张麟吐玉书的黄花梨木床。被褥虽麻花似地扭着,但到底也是冰丝绸。楚行云想着晚间要去李家蹲点,只得趁白日里养精蓄锐了,寸金寸光阴,揪开被子,便扑进去睡。

    可谢流水却怔住了,方才掀被子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见小山般的被褥里,是一只巨大的熊。

    玩偶熊。

    谢流水看乐了,他一个飘移浮入床里,来探个究竟。

    这只毛绒熊奇大,还奇丑,丑得让谢流水怀疑是楚行云亲自手作,否则怎会有织女要做出这般丑物来残害别人的眼。粗脖子上挂了片树叶,鼻子缝歪了,两粒黑瞳仁还没绣对称。好在它从头到脚都捂在一堆被褥里,不会丑到外人。

    都说女人总愿嫁年岁稍长的男子,因为同龄男在她们眼中全是幼稚鬼。谢流水本来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然而看看眼前,二十三岁的楚行云抱着毛绒熊睡觉,脑袋还要埋进它胸口,方叹服女子之睿智。

    他围着楚行云转了一圈,见他双眼合起,不理自己,再看这一床狗窝,又不愿与之共枕,干脆缩进墙体里,蜷成一团睡了。

    眠是一轮朦朦月,似一滴纸上泪,湿晕昏黄。令尘世诸远,虚实迷离,是而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谢流水走在千重渺渺雾里,恍然不知今夕何夕,但仍要走出闲庭信步的气度来。

    终于,雾的那端,现出一溜书架,长长的望不到头,像极了幼时家里的藏书阁。他忽而有了番兴味,自娘过世之后,诗书乐画,诸般雅兴一同焚了去,心只余了堆死灰,盼岁月吹走。

    仅每年忌日,还写些诗不诗文不文的字条儿,聊以慰藉。此时那堆死灰里像有只小手捻动,虽远不至于复燃了,却催逼得他要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来读读。

    谢流水抽出书架最前端的一本,打开,只见一婴儿,从书里大眼瞧着他,吓得赶紧合上。

    缓了一会,复又再开,原来书中自有别洞天,书中自是他人生。这婴儿不是别人,正是楚行云,只是他这时候尚未取名,父母围着襁褓,他爹道:“我弟刚生了个儿子,取名楚天,你说我们这个,叫什么好?”

    楚娘回:“云天高谊、义薄云天,便叫楚云吧。”

    楚爹的头似要点下去,却忽而摇起来:“不好不好,楚云不免女气了些,倒叫楚天那小子要压我儿一筹了,咱们须得取个气势磅礴的,嗯鲲鹏展翅、翼抟九天,巨硕无比,世所罕矣,我们便叫他楚大鸟吧。”

    “”楚娘赶紧阻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旷意自由、行云流水,便叫楚行云吧,若再生个女娃,就叫楚秀云,如此定了,可不许你这癫子乱改!”

    “好好好,我娘子文采过人,都依你都依你,只是啊,为父思女心切,等也不及,择日不如撞日,娘子今天就和我一起造小秀云,好不好呀?”

    “哬!你都是做爹的人了,羞也不羞!行云才这么点大,便是过个三年五载再唔!”

    谢流水不好意思地把书合上了。

    他往后翻了翻,楚娘果然又怀上了,可他们终究没等到小秀云降生,村里发了瘟疫,楚爹楚娘双双去了,临终前,求了位举家逃难的老实人,将楚行云连着倾家的银子,一齐托给十里山外的弟弟。

    手足之断,悲痛难忍,因此弟弟一家,更是无微不至地照料小婴儿,以告慰兄长。照理,楚行云该喊他们叔父叔母,但为了视如己出,便教他也喊爹娘。

    大人总以为小孩什么也不懂,其实就算是几个月大的娃娃,也是有了心眼的。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楚婴儿似乎隐隐知道自己非是亲生,因而就特别能哭,以此来博取更多的关爱。

    凡是楚天哭,他就更大声地哭,盖掉楚天的声音,让爹娘先来关照自己。一看楚天有东西玩,他就啜泣起来,像小动物的呜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得爹娘忙把楚天手里的玩具拿来给他。

    “呜”地一下要吃奶,“嘤”地一下要玩耍,“哇”地一下尿裤子了,要陪要哄要抱抱,直让叔母叔父连着七大姑八大姨围着他团团转,待你累得心焦体疲,看这小婴儿就讨厌时,他却冲你甜甜一笑,叫你心也化了,死了也甘心。

    就这么养到三岁,楚行云已是家宠了,年幼的他同现时大相径庭,伶俐可爱又霸道。出门在外,遇着些亲朋好友,老远就“阿婆好!阿公好!咦?大伯你今天去哪呀?婶婶你要去赶集吗?”,丝毫不怕生,云雀似地爱说话。

    相比之下,楚天就沉闷多了,又压根弄不清辈分名称,只有父亲令他叫甚么姑婆、姑爷,才鹦鹉学舌地念出来。故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村里人都爱送给楚行云,小行云便从中拣出自己不爱的,送去给楚天,直把楚天这个做哥哥的感动坏了。

    夜里睡一张床,楚行云手脚摊开,大字状占了天下,楚天便缩着身子,把地盘都让给他,如此还不够,楚行云睡梦中还要小脚一踢,叫他滚到边疆去。楚天怕弟弟睡得不舒服,便主动去跟父亲挤着睡,让楚弟弟独占一床。

    等楚行云长到五六岁,更不得了,家中掌上宝,村里孩子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领着一帮小屁孩,上树掏蛋、下河摸鱼,打鸟抓猫捕兔子,满山遍野,脱缰野马般肆虐地疯。

    看得谢流水直怀疑楚行云是长到一半被人狸猫换太子了,不然这书里撒欢的野孩子怎么长成如今这死不理人的鸟样子。倒是他哥楚天,有点楚行云现在高冷的闷罐头味。

    有时楚野云带着楚闷天闯了祸,回家免不了一顿胖揍。好在叔母叔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于是楚行云骨子里他生父的那点狡灵气便发挥了作用,无师自通地使出三**宝:第一绝不顶嘴,第二说跪就跪,第三拼命求饶。

    只见叔母站在那,藤条还没举起来,楚六岁已哭成个泪人,小手手轻轻拉住叔母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求她:“阿云错了,阿云再也不敢了,娘可不可以不要打我呀,阿云怕疼,好疼,娘,娘───娘───”

    喊娘的小奶音拖了个十足,直听得叔母铁硬的心软成一汪蚌肉,藤条左一下、右一下,一下也没打到楚行云身上去,只抽得地板啪啪响。

    实在犯了大事,绕不过,便象征似地抽上一下,楚行云哀哀地叫一声,断了翅的小鸟般,看得叔母难受极了,打在孩子身上,痛在父母心里,像一鞭子抽上了蚌肉,疼得整颗心都皱缩起来,赶忙扔了藤条扶小行云去吃饭,又见他跪得红红的小膝盖,满脑子更是转起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反自省是否待这孩子太苛刻。

    楚天就截然不同了,他骨子里流的是他爹娘吃软不服软的血,又常受他父亲“流血不流泪”、“威武不能屈”的思想“毒害”,更是倔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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