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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大地雅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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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一个丑陋不堪的矮个子怪物出现在央金玛的面前,他有两个不对称的鼻孔,眼角是烂的,还缺了半边下嘴唇,脸上的皮肤比揉皱了的藏纸还要粗糙,与其说那是一张人脸,还不如说是一个梦魇。央金玛已经不知道怕了。她泪眼婆娑地怒喝道:“把我们都抓走吧,你这魔鬼派来的小鬼!”
  “我是天主派来救你们的天使。”那小鬼说。
  这个有着魔鬼的面貌但却怀揣一颗天使的心的男人叫托彼特,他指着对岸说:“在那边,你们就不会被抓到了。”
  央金玛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对岸有座村庄,隐约可在绿树丛中看到一座高耸的钟楼。央金玛想起来了,过去听人说过,澜沧江下游地方有一所教堂。那里的人们据说都听信了魔鬼的谎言,不信奉藏族人的宗教了。不过,扎西嘉措唱过,他们的祖先在“幸福花园”里自由相爱。
  他们避祸到了教堂村,两个年轻神父杜伯尔和罗维马上给扎西嘉措疗伤,清洗、缝合、上夹板、包扎,忙活了半天,扎西嘉措成了个裹在白纱布里的人儿。央金玛在一边一直哭个不停,杜伯尔神父安慰她道:“还好,还好,只断了四根肋骨、一只手臂,内脏没问题,脊椎也没有损失,有轻微的脑震荡,不会影响记忆力。噢,我的主,这脚背是怎么回事?”
  “穿木靴穿的。”央金玛说。
  “木靴?”杜伯尔神父费解地问。
  “我姐夫的一种刑具。”央金玛想了想,才说,“土司家对犯错的人,穿那种专门夹脚趾、脚背的靴子。靴子外面的扣子一扣,里面的骨头就一根根地断。”
  “噢,中世纪的刑罚。”罗维神父感叹道。又问:“他犯了什么错?”
  “他爱上我了。”央金玛骄傲地说。
  两个神父交换了一下眼神,杜伯尔神父说:“姑娘,不要担心,在我们这里,你们的苦难结束了。我们的天主保佑世间的真爱。”
  “真的吗?”央金玛急切地问。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托彼特纪(2)
罗维神父说:“在我主耶稣的仁慈面前,你们再不会受到伤害了。”
  “那就谢谢两位大爹了!”央金玛激动地抓住罗维神父的手说。
  “大爹?”杜伯尔神父看看罗维,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杜伯尔神父指着罗维神父飘到胸前的胡须说:“罗维大爹,你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谓吧?”
  罗维神父有些难为情地说:“姑娘,在我们教会里,都称兄弟姊妹。我们……这个,你该叫托彼特大爹才是。嗨,托彼特,不是吗?”
  托彼特一直在一边默默地打下手,他抽搐着嘴说:“神父们都还不到三十岁呢,姑娘。”
  央金玛脸红了,不好意思再抬头看这两个洋人神父。自到了教堂村后,她好像是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什么都很新鲜,什么都令人费解。这两个洋人神父蓝色的眼珠,浓密的胡须,身上的毛真的如扎西哥哥唱的那样,大概也刚从猕猴变过来不几代的吧?央金玛第一眼看见他们时,心里就想,如果他们不是人,那就一定是人和野兽之间的某种东西。比如小时候听见过的传说中雪山上身坯巨大的雪人。
  两个神父都来自瑞士国,已经在教堂村服务一年了。罗维神父的身材比牧场上的康巴人还要高大健壮,也比他的同会弟兄杜伯尔神父壮将近一倍,但他却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巨汉,行事谨慎,说话温柔。不论是当他用一把精致的小刀割掉扎西嘉措身上坏死的肌肉,还是用一根几乎不能拿起来的小针缝合扎西嘉措的伤口,都让央金玛看得暗自惊叹,就是一个可以把七色彩虹织到氆氇上去的藏族女人,也不会有这个巨汉如此灵巧的手。而杜伯尔神父似乎要严肃刻板一些,他的脸上很少看到笑容,目光犀利,像冰凉的刀子。罗维神父的胡须也比杜神父浓密,几乎看不到他的嘴,可修理得十分得体,飘在胸前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神父们走了后,托彼特陪着央金玛,安慰她说:“姑娘,你的男人不出一个月,就可以下地走路了。神父们的药,总是很管用的。”
  “比活佛加持过法力的药更管用吗?”央金玛问。
  托彼特说:“看看我吧,姑娘,是神父们帮我赶走了身上的魔鬼。”
  央金玛想,只看你的外貌、不看你的心,本来就把你当魔鬼呢。如果神父们把骏马一样英俊的扎西哥哥治成你这个样子,他宁愿不活了,我也不要活。
  托彼特看央金玛不相信的样子,就说:“姑娘,可想听听我的故事?天主在我的身上显示了他的救赎。”
  央金玛好奇地点点头。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天主,就像一个远方的雷霆,这些天来总是在央金玛的耳朵边“轰隆隆”地滚来,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姑娘,我知道我长得丑,人们梦中的魔鬼,大概就是我这个样子吧。我们碰见的那天,你就叫我魔鬼。不要难为情,这样的场合我经历得很多啦。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天主为什么要让世界上最丑的人,在一个最美的姑娘面前,充当天使。
  我出生在一个麻风病家族,麻风病你知道吧?就是我们藏族人说的“鬼见愁”病。在过去,我们这样的人家被认为魔鬼缠身,或者直接就被称为魔鬼的化身。也不知从哪一辈时起,我们家的麻风病代代相传。我们没有住在村庄里的权利,只有朝着炊烟飘拂的方向到处去讨饭。打狗棍、破饭碗、羊皮鼓是我们的传家宝。我们一般不敢走进村庄里,只能在村口远远地敲羊皮鼓。有慈悲心的人知道是麻风病人来了,会在傍晚的时候在路边放上一团糌粑、几块牛骨头什么的。如果我们冒失地去拍人家的门,不要说我们丑陋不堪的面目,衣不蔽体的外貌,就是我们这魔鬼的身份,连狗都对我们深怀怨恨,心肠再慈悲的主人,也会躲得远远的。

托彼特纪(3)
从我记事时起,我就知道我是丑陋的、卑微的、罪孽深重的。我的鼻子生来就是烂的,我的嘴也总是在抽动,就像在不停地咀嚼。但除了空气,我能吃到什么呢?饥饿是我的朋友,寒冷是我的伙伴。我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心的人,求你行行好,给口糌粑吧”。
  我害怕这个世界,我也被这个世界所厌恶,大地上的草木,森林里的百兽,雪山上的神灵,都是我的敌人。连天空吹过的风,飘来的雨雪,不是在嘲笑我,就是在折磨我。让我冷,让我冻,让我无处躲藏。
  有一年的秋天,我的父亲在一个村庄外敲了三天的羊皮鼓,但没有一个好心人出来送一口糌粑。而我们都饿得再没有翻过村庄后面那座大山、继续向前乞讨的力气了。我的一个姐姐已经病了好多天,说魔鬼的话,抓地上的土、扯路边的枯草吃。那时我大概有六岁多,已经知道一口糌粑的金贵,比得到天上的星星还难。但如果我没有敢去摘星星的勇气,我的姐姐那天就要饿死了。我虽然不懂死意味着什么,却看见过我父亲把死去的母亲推进澜沧江里,把身上已没有一丝热气的哥哥丢在雪山上。我不想再失去我的好姐姐,就趁父亲去山上找吃的时,自己一个人跑向了村庄。就是被狗咬,被人辱骂追打,我也要得到一口救命的糌粑。
  我当然不会轻易去拍那些富人家的门,这种人家的狗最凶;我也不会去那些房子破败的人家,他们也许只比我们饥饿的肚子饱一点点。那么哪种人家会施舍一口给我呢?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饥饿的驱使下向村庄走去。做一个叫花子,好运不在你的嘴巴上,也不在你的脚上,而在别人有无一颗怜悯的心。
  我在村口的地头上看见一架高大的青稞架,上面晾晒着刚收割的青稞。金黄的青稞让我的肚子一阵阵地翻上来清口水。我想都没有多想就爬上了青稞架,是饿得在不断抽搐甚至要发疯的肚子让我坐在上面,那肚子里有一只手,从嘴里伸出来,一把一把地将成熟饱满的青稞捋下来,直接塞进嘴里。我吃得泪流满面,满嘴青稞香。我还要抱一大捆青稞回去给我的阿爸和姐姐,让他们也知道这个世界上,饱饱地大吃一顿是个什么滋味。我们连做梦都在说:“阿爸,你让我饱饱地吃一顿吧!”“阿妈,你饱饱地吃。”可是我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饱是个什么滋味。
  我吃得太高兴,太幸福了。等我听见青稞架下面的狗叫声和远处赶来的人的喊声,我已经下不了青稞架了。七八只凶恶的藏狗围着青稞架狂叫,它们跳起来时,几乎就要咬着我的脚跟了。
  我只有在青稞架上大哭,一个头人带着他手下的人拿着锄头、木棒、长刀、火绳枪赶来了,有好多。头人愤怒地说:“打死他,这个偷青稞的小蟊贼!”有人用木杆把我捅下来,这时他们看清了我丑陋的面容,他们先是吓得往四周逃散,然后又纷纷惊叫道:“原来是个小魔鬼啊,烧死他!”
  他们把我踢打到不能动弹,踢打到我把刚吃下去的满满一肚子的青稞全部吐了出来。头人命人抱来了柴火,堆在我的身上,有人开始在火镰石上擦火……
  我一辈子都相信,主耶稣的拯救总是在穷人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尽管那时我还不知道耶稣是谁。在我身上的柴火已经被引燃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冲了过来,大喊着:“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啊!”他扑灭了柴火,一把将我抱在怀里。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托彼特纪(4)
赞美天主,我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拥抱。他的怀抱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宽大。这个人长得跟我们藏族人不一样,有蓝色的眼睛,白色的皮肤,高大隆起的鼻子,满脸的胡须,更有一颗巨大的怜悯之心。
  他就是浦德尔神父,在人们要把我当魔鬼烧死时,主耶稣派他来将我救了下来。他对人们说:“不怜悯穷人的人,必不被人怜悯。”我永远都记得这一句话。
  人们告诉浦德尔神父,这是一个小魔鬼。如果我们不烧死他,一个村庄的人都会像他那样,变成魔鬼。
  浦德尔神父高声说:“不,他是我的小天使!把他交给我好了,让我来牧放他纯洁的灵魂。”
  那个头人说:“他是小偷,偷我们的青稞。”
  浦德尔神父回答道:“他没有偷,只是来找。况且是我让他来的。我付给你们钱,多多地付。”
  就这样,浦德尔神父收留了我,还收留了我的家人,以及一些也被各个村庄当魔鬼撵来撵去的麻风病人。浦神父在阿墩子的县城外买了一块坡地,把我们安置在那里,教给我们如何抵抗麻风魔鬼。他说我们并不是魔鬼,只不过是被一些麻风魔鬼侵害了的人。而这种魔鬼是可以被开水蒸煮、太阳曝晒赶走的。有一个叫古纯仁的法国神父负责管理我们这个麻风病村,他把重病人和病较轻的人分开,老人和孩子分开,男人和女人分开——除非他们病好了。
  我们荣幸地成为天主的选民,我们都被神父施洗,赐予全新的名字。在过去,我的名字叫仲永,是狗屎的意思。我来到这个世上,也和一堆狗屎差不多。我们生来为乞丐,被称为狗屎理所当然,这样魔鬼或许也会嫌我们臭、嫌我们脏,就不来找我的麻烦了。现在神父叫我托彼特,说是一个圣人的名字,要我好好珍惜它,这个圣人会保佑我的。
  托彼特,这不是一个藏族人习惯的名字,但是它让我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一年以后,我们溃烂的伤口开始愈合,流脓的地方早已结疤,我们中有的人死了,但更多的人活了下来。我们再不害怕下地狱,再不担心来世还被麻风魔鬼缠身。我们知道有一个天国在等待我们,在天国里,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富足、尊严,并享有崇高的权柄——只要我们相信神父们的话,相信全能的天主父。
  浦德尔神父那时已经在阿墩子开设有一座教堂。我们身上的麻风魔鬼被赶走以后,浦神父就把我们接到教堂里。城里有教会办的学堂,我们第一次走进了课堂,像有身份的人家的孩子那样,坐在教室里念书。我们学习藏文、汉文、拉丁文和神学课。我们的读书声让阿墩子的人大感奇怪,他们的孩子要念书,只有送到寺庙里去当喇嘛,而并不是每一户人家,都供养得起一名喇嘛。不信仰耶稣天主的孩子,只有去放牛、赶马、打柴。
  我们经常和阿墩子的孩子打架,他们叫我们“洋人古达”,意思是洋人的狗、奴才。每当有人这样叫,学堂里的孩子就一拥而上。我们不是洋人的狗,我们是主耶稣的选民,这让我们很骄傲。家里的大人也和我们的境况差不多,他们也经常因为土地、因为房产,在城里和人争执,甚至动刀子。神父们那时拥有很大的权力,他们收留无家可归的人,在城里和乡村发展教友,都需要土地、房子和牧场。而佛教徒并不喜欢我们这些信奉耶稣天主的人,哪怕神父说用钱跟他们买。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托彼特纪(5)
有一次,我把教堂的牛羊赶到一块牧场上去放。两个牧人过来说这是他们的牧场,还把我打了一顿,我哭着回来告诉了浦神父。三天以后,浦神父来对我说:“我的小托彼特,明天你就把所有的牛羊都赶到那块牧场上去吧。再没有人敢对你说一个不字了。因为主的正义已得到伸张,它现在属于教会的财产啦。”
  那时还是大清皇帝时期,神父们和阿墩子的知县关系很好,官司打到县衙门里,一般都是我们赢。比如那两个打我的牧人,浦神父对曹知县说:“打我的教友就是打我们的主耶稣天主。作为知一县之事的父母官,你能不管吗?”结果那两个家伙就被曹知县捉去关进了监狱。在神父们的保护下,从小孩到大人,我们在阿墩子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呢。
  寺庙里的喇嘛一直很憎恶我们,其实我们也很害怕喇嘛。我们在教堂里学会的第一句祈祷就是:“主耶稣啊,求你垂怜我!喇嘛们来啦,我害怕。”
  我曾经听浦神父私下里说,他常常梦见喇嘛运用他们的法力,引来澜沧江水冲毁教堂。我父亲托马斯安慰浦神父说:“澜沧江水在峡谷底,它怎么也不会冲到山头上来。神父,真正有法力的是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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