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的女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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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的女儿》第二部分(9)
医生走后,他们把贝碧从手术台上扶下来,试着让她自己站起来,但是她晕倒在地。女佣跑去请医生。医生一回来就说,他就怕出这种事。他们把贝碧抱到担架上,又把她抬到病床上。贝碧只能听见轻微的说话声,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想帮她吊盐水,却找不到手上的静脉。后来又跑来个医生,他把她的手翻过来,翻过去,找到静脉,一针扎下去。他又告诉护士,挂完了一瓶,还得再挂一瓶。护士一连吊了三瓶才走开。她告诉其他病人,即使贝碧要水喝,也不能给她。夜深人静时,贝碧醒了,她感觉没事了,想试着下床,却怎么也坐不起来。身子像被掏空了,轻飘飘的,就像薄薄的一层粘在床上。而且,她渴得厉害。她向别人要水喝,但没人给她—因为护士已经叮嘱过了。贝碧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就放着一瓶水。她觉得自己再不喝水肯定会死,于是伸出手,拿到那瓶水,一口气喝光了。早上醒来时,贝碧发现自己的眼睛和脸肿得厉害。医生看到她,大吼道:“干吗要喝那瓶水?你想死是不是?”贝碧只能流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女佣抱来了贝碧的孩子。她把孩子递给贝碧后,便要钱去买糖。“你的头生子出生的日子真好,星期三,又是克利须那神的诞辰。孩子他父亲什么时候过来?我们很辛苦,一整夜都没合眼,你也被折腾得够戗。”
贝碧说:“茂斯,我饿得慌。”女佣出去了一趟,买了些茶水和面包给贝碧,说:“该喂喂孩子了。”贝碧吃了面包,喝了茶,但还是饿。
“是啊,是会这样,”女佣说,“你整个身子都被掏空了。” 接着,她换了个话题,问贝碧:“你家里没人来吗?”话音刚落,贝碧的丈夫就到了。他一出现,女佣就说:“孩子他爸,快看看,我们为了你老婆,一整晚都没合眼。现在,该把佣金付给我们了吧。”
贝碧的丈夫得知生了个儿子,喜出望外。护士看到他,说: “啊哈,看你笑得。昨天家里没人能到这儿陪她过夜吗?要是她死了,你带来的东西给谁吃?她活下来了,可真是万幸,本来我们都以为没希望了。你算是什么男人,竟然留她一个人受这么大的苦,还被折磨了这么久,而你却懒得露一面?”贝碧的丈夫一声不吭。贝碧说:“让我看看你带什么来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吃东西。”
女佣说:“你得扶着她,她身子还很虚弱,给她吃点好东西。只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可不行,孩子他妈也需要有人照顾。”旁边一张病床上的女人也这么说,她已经生完孩子了,但还没出院。贝碧的丈夫从家里拿了些米和达西尔,还从店里买了些咖喱鱼。孩子开始大哭。贝碧把孩子抱到胸前,但是她没奶。“你得先吃饱了,才能有奶水啊。”女佣告诉她,“没奶的时候,该喂他些糖水。我会帮你打热水过来。”两天后,贝碧开始有奶水了。
一天,她正在喂奶,医生突然进来了。贝碧吓了一跳,把孩子放下。医生说:“你还好吧?肯定受了不少苦。为什么这么年轻就要生孩子呢?”她没回答,一直看着别处,甚至连给孩子喂奶也忘了。女佣抱起啼哭的孩子,递给贝碧:“看看,孩子在哭。你还是个女人吗?现在该喂他了。我看你什么都不懂!你说说,究竟怎么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呢?”接着,她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我想,他们今天就会让你回家的。走之前一定要把佣金给我们。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把钱给值班的人。别不给钱就走了,好不好?记住,是我们帮你收拾干净的,虽然没什么可报答的,但至少留点东西给我们啊。”
第二天十一点左右,医生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他温柔地问贝碧,“你今晚就可以出院了。可以和你家人一起走。我会开张药方。记住按时吃药,不要干太多活儿,好吗?”
中午时分,贝碧的父母来了。他们没在产房找到她,便又走了出去。当时,贝碧正躺在角落里的一张病床上。她看到他们,便大声喊:“妈,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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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的女儿》第二部分(10)
“我们一直在到处找你,”继母说,“你爸爸在外面等着呢。”
“这位是你什么人啊?”另一个病人问。
“我妈妈。”贝碧说。
继母惊讶不已:“天啦,真是难以置信。是个男孩,对吗?我就说你会生个男孩的,还记不记得?抱去让你父亲看看。” 贝碧正要起身过去,另一个病人问她:“谁来了?这位是你母亲吗——大姐,抱上了小孙子,是不是很高兴?把你女儿嫁出去值了吧?”
继母说:“那当然。”
贝碧抱着孩子走出去时,她父亲正在大喊:“别带他过来!别!”她继续朝他走过去,他又喊:“看你这闺女!我告诉你了,别把他带过来。我回去了再看他。”爸妈离开后不久,贝碧的丈夫出现了。贝碧告诉丈夫,医院允许她出院了。“那我们就回家吧,”他说,“等等,我去叫辆黄包车,你去把东西理好。”他走开了,接着又走回来,让贝碧把午餐盒里的饭给吃了。贝碧的父母还带来了贝碧的表妹,也就是贝碧姨妈家的女儿。他们让萨德娜表妹跟贝碧一起回去,好帮她照顾孩子。黄包车过来后,大家一起上了车,回到贝碧家。
黄包车停在屋外。和往常一样,我看到屋里那副景象,实在不想踏进去。萨德娜开始打扫,让我出去转转,于是我抱着孩子出了门。桑迪亚姐姐看到我,走了过来,笑着问:“怎么样了?身子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很好,但是感觉很虚弱。”
“这种状况会持续一段时间。你已经坚持很久了。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早就不行了。”她放大嗓门,说:“欧也·香卡,单照顾儿子是不够的,你也得照顾照顾孩子他妈。一定得让她吃好。”接着,她转身对萨德娜说:“生火,泡杯茶给你姐姐。”
孩子本来好好坐在我大腿上,突然大便了。我手和衣服都脏了。刚想把这儿擦干净,那儿又弄脏了。萨德娜大叫:“哎呀,你在干什么?让我来收拾。你只会把脏东西弄得到处都是!”我红着脸看着她,笑笑走开了。萨德娜很清楚该怎么办。她在家里是老大,必须照顾弟弟妹妹。“现在这样当然好,可是萨德娜能帮你多久呢?”桑迪亚姐姐说,“最后还是得你自己把孩子拉扯大,你最好学学怎么干这些活儿吧。”
萨德娜擦洗干净后,又把孩子递回给我。过了一会儿,她又端着茶,拿着面包回来。我吃饭时,她把房间的一个角落收拾干净,好让我有地方躺下。那晚,萨德娜、孩子和我就睡在那个角落。有天晚上,她告诉我,在她家里,在规定时间内,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出新妈妈的房间。但是我对她说,我们没办法,只有一个房间。
一天,继母过来了,她催萨德娜回去。我问能不能让萨德娜多留一阵子,至少等孩子满月了再走。我说我或者我丈夫会送她回去,但是继母态度很强硬。萨德娜也不想走,但是她待在我妈家,就得听我妈的。她走了,现在,所有事情都得我自己来干了:处理家务,照顾孩子和所有的一切。邻居们都纳闷萨德娜到底去哪儿了。他们问,她为什么不多待一阵子呢?不然就好了。但是我能怎么办呢?她之前是来看我父母的,如果我父母不希望她再多陪我一阵子,我也无话可说。有些人叮嘱我要小心,特别要当心水,因为我身子还很弱,可能会染上病。他们都那么关心我,比我爸妈强多了,有时,我自己都感觉很惊讶。自从我出院后,爸妈只来过一次,而那仅有的一次也是为了带走萨德娜。他们甚至连孩子怎么样了都没问过。
我只好继续忍受。孩子快满月时,我的奶水变得越来越少。孩子饿得哇哇大哭,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邻居问我:“孩子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难道他吃不饱吗?怎么不喂他点牛奶看看?”我跟孩子他爸提了这事,但一连好几天,他都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之后有一天,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反正出门买了罐奶粉回来。有了我的奶和奶粉,孩子似乎能吃饱了。我们一月要买三罐。不管我们吃不吃,总得先喂饱孩子。如果我问丈夫要其他东西,他就会大发雷霆,家里的气氛也会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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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的女儿》第三部分(1)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一天,我弟弟、大伯和他们的一个叫达拉尔尼·卡库的朋友来到我家。那时,我正和孩子躺在床上,于是立刻起床,腾出地方让他们坐。“我不坐,孩子。”大伯说。
“为什么不坐会儿?怎么了?您脸色很差。”我问。大伯没有回答,于是我转身问达拉尔尼·卡库,但是他也不说话。最后,我问弟弟:“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他只是说了句“姐姐已经不在了”,就哭了起来。“哪个姐姐?”我问他。
“我们的苏士拉姐姐。”他说。但是我想不通姐姐会出什么事。我慢慢领会了弟弟的意思,一股寒气传遍全身。我站在那儿,好像脚底生了根。达拉尔尼·卡库又把话重复了两三遍。突然,我大声尖叫,冲出门,一路跑到爸爸家。到了那儿,我边哭,边把头往地上撞。“爸爸,我们现在连姐姐也失去了。先是妈妈—她还在不在人世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又是姐姐。我们原以为没了妈妈,至少还有姐姐。但现在,连姐姐都走了。” 爸爸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轻声安抚,让我冷静下来。
“我准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
“那有什么用?”我问他,“所有人都懒得去管她。”每次我去看姐姐,她的邻居就问,她父亲从没去看过,是不是把她忘了,是不是因为娶了个新老婆,就没时间管自己的孩子了。我告诉爸爸,姐姐听着这些闲话,非常难受。“看看您,从没真正关心过她。”我抽抽搭搭地说。
我去看爸爸时,大伯和达拉尔尼·卡库去看我哥哥,他和妻子住在附近的一个村庄里。大伯到那儿时,哥哥正在吃东西。他正要站起来,大伯说:“孩子,先吃完饭再说。”嫂子看见大家,重新开始生火,但达拉尔尼·卡库对她说:“孩子,不用煮我们的饭。”我弟弟到了哥哥家后,就和大伯、达拉尔尼· 卡库道别,准备去给姑妈报丧。哥哥又开始吃饭,还没放下碗筷,姑妈就到了,问:“噢;艾杰;我听说你姐姐死了,是怎么回事?”哥哥惊呆了。达拉尔尼·卡库轻轻对姑妈说:“我们刚到这儿,想等他吃完了再告诉他,可你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哥哥饭吃了一半,就跑去见爸爸。
当时我和爸爸在一起。哥哥赶到时,眼睛充血,满脸杀气。他连哭都哭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流出眼泪。他表情奇怪地看着爸爸:这个刚失去大女儿的男人竟然没流一滴眼泪。突然,哥哥开始号啕大哭。达拉尔尼·卡库试着安慰,但没用。哥哥哭得越厉害,我的眼泪就淌得越厉害。哥哥从家里冲出来找爸爸时,姑妈也跟着他来了。现在,她边擦眼泪,边对哥哥说:“我从没见你父亲帮过你姐姐哪怕一点儿小忙。只有我们逼着他的时候,他才会抽空去看看。”
“我们没人管,”哥哥说,“所以那个狗娘养的才会以为没人关心她。”然后,他轻轻问大伯:“姐姐究竟是怎么了,大伯?”
“莽卡尔来看我,”大伯解释道,“他跟我说,你姐姐身体很不好,让我们去看看她。”
莽卡尔是我姐夫。大伯母又问他们的孩子怎么样了,姐夫没回答,就要走。大伯又问,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只说染上了天花。大伯饭都没吃,直接跑去看姐姐。但他到了那儿,发现姐姐裹着床单,躺在院子里。他惊呆了,临走时匆匆忙忙摘给姐姐的水果掉了一地。他给姐姐捎了个嫩椰子,用椰子汁洗澡可治疗天花,但椰子也掉在了地上。姐夫不见了踪影,去了大伯家后,他就消失了。我听着这一切,气得心怦怦跳,但爸爸的眼睛还是干的。曾经有一次,在气头上的姐姐对爸爸说:“做父亲的怎么能这样呢?好像我帮他把丧事都操办好了似的。”现在,爸爸不断重复:“现在看看到底是谁操办谁的丧事。”
姑妈斥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想着这些?女儿死了,一点儿都不难过。”
“不是的,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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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的女儿》第三部分(2)
“那你在咕哝什么呢?”姑妈打断爸爸,“你女儿死了,不去看看,反而在这里浪费精力,琢磨谁跟谁说了些什么话……”
“对,”大伯生气地说,“你去不去?不想去就言语一声,我要走了。”
“不是的,哥哥,我当然会去。我真的想去。但是我女儿还会在那儿吗?他们不会已经把她带走了吧?”
“不会的,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还安排拉祖留下来看着,在我们到之前,不准任何人把孩子移走。”拉祖是我的大姑姑。
“这么说还能见到我女儿?”爸爸问。
但是人们向我姑姑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姑姑被逼无奈,让他们把尸体移走了。一开始,他们说尸体不能在房间里放这么久。但姑姑坚持要等大伯和爸爸,于是他们威胁她,强行把尸体带走了。我们家的人还来不及赶到,他们已经结束了葬礼,把尸体火化了。姑姑无能为力。大伯和爸爸下了火车,还得再走三英里,很久才到。等到终于到了的时候,姑姑哭着冲出来,对大伯说:“哥哥,我没能信守诺言!你交待的事我没能做到。我是被逼的。”
我一听说姐姐的噩耗,就立刻扔下所有事,跑到爸爸家。等我再回到家时,丈夫正抱着孩子坐在厨房。他看到我,便气冲冲地责骂:“你疯了吗?扔下这么小的孩子不管,就跑出去!”
“但是我知道你在家。”我说。桑迪亚姐姐看到我回家,过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姐姐去世了,我现在的条件,连帮她照顾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