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礼好看小说-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拉倒吧,郭盖儿,你挖了他祖坟,也算出了口气儿!村长说。
不中!郭盖儿正一遍又一遍地擦铁锨,是他驴日的先睡了我老婆!
村长吸口纸烟,望望陈三爷,说:三爷,这可是犯法哩!
三爷吐口烟,烟在他脸上缭绕。三爷说:算了吧,盖儿。
小挫子将锨往地上一铲,叫声:球!他睡我老婆不犯法,我铲了他就不犯法!
村长说:我是村长,这话我得说。
啪――陈三爷将烟袋敲在椅子腿上:村长是蛋子儿!睡人老婆的事儿都不管,还有脸说是村长!
打麦场上的人越聚多。陈三爷站起来,望望日头,吸口烟,问郭盖儿:不悔?
郭盖儿朝地上吐口痰:他死埋他,我死埋我!
三爷说胡一生:低个头,这事还能完。
胡一生说:贫富由命,生死在天!
陈三爷说:那好!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望望打麦场上的男女老少,咳一声,说:今有村民郭盖儿和胡一生,因家仇结下死结,调解不开,愿照祖上规矩赌杀,了结冤仇,生死不悔,立了文书,家人及亲朋好友,当中不准干涉,事后不准报复!
村长叫:你们别胡闹!
陈三爷说:把这疯子架走!
两后生过来,连拉带拖将村长拖了出去。
陈三爷望望天,猛抽了几口烟,啪――将烟锅子磕到椅腿上,说:动手吧!
打麦场上立时一阵骚动,男人往前拥,女人拉着孩子往外挤。
陈三爷从地上拾起一枚羊粪蛋儿,在手里晃动,说:我揍仇,空仇先动手。
胡一生说:甭价,他是挫子,教他先捅!说着将案板似的后背转向幕布。
那边儿郭盖叫:这事是我挑起的,教他驴日的先捅!
陈三爷说:也罢,是胡一生先睡了你老婆,你又是个残坏,你先动手吧。
就有人拿条黑布过去,严严捂住小挫子郭盖儿眼睛。陈三爷从椅子上站起来,叫:一、二、三!
挫子郭盖儿驴一样打着犟鼻儿,牙咬得嘎嘎响,一双粗短的小手哆哆嗦嗦端起那柄磨了三天三夜的铁锨,眼睛成了血红模样,就又看见三天前那个中午……
2
三天前那个中午十分平常,如果不是郭盖儿忘记拿碱面儿,它完全会像郭盖儿日子里千百个中午一样平静过去,事情就出在这偶然上。三天前那个中午,挫子郭盖儿吃罢午饭,照例背了猪头、下水到村西的小河里去收拾。郭盖做不了地里的活儿,就和老婆石榴开了爿熟肉店,天天上午老婆从胡一生的屠宰场里弄来猪头、下水,煮熟了天黑到甲镇街上卖,郭盖就要天天中午背了猪头、下水到河里去收拾。这天郭盖儿来到河边,将一条滑腻腻的臭肠子蛇一样缠在臂上,顺手去篓里摸碱面儿,摸了几下,想起忘在了锅台上。没有碱面儿就洗不去那股腥臭,腥臭的肠子会坏了门市的名声。郭盖儿急忙背起篓子,一里多地往回赶。
人们正在午睡,正午的太阳将沉寂的街面弄得更加沉寂;火一样的日头下,两只狗在街上大模大样弄在一起。郭盖看了就生气,拾块砖头砸过去,狗日的!骂一声折身拐进家门。家门里依然很沉静。他知道老婆一定在午睡。老婆小他8岁,是细嫩细嫩的那种女人,郭盖儿拿她当宝贝,从不让她下力气。郭盖儿悄悄放下背篓,推推屋门却没推动。懒玩艺儿,大白天插那家的门!郭盖儿嘟哝着搬来板凳爬上窗台,探头想把碱面儿拿出来――爬上窗户一下僵在那里:他看见老婆和胡一生狗一样扭弄在一起!
3
小挫子郭盖儿抖抖铁锨,骂一声:我日你的!
麦场上的女人捂上眼睛,惊叫一声:我的娘啊――
挫子的铁锨“嘭”地一声铲进土里!
男人们一怔!
郭盖说:这一锨,我不粘矮子的便宜!
人们觉得这挫子真了不起!
陈三爷喊:盖儿仗义!朝胡一生说:这回该你了,盖儿让你一命!
即有人解下郭盖儿的黑布,过来缠在胡一生眼上;那边郭盖背过身去,孩子样的小脊背对着幕布。
陈三爷喊:一、二、三!
白光一闪,人群发出一声惊叫,接着便有一柱鲜红绽放在幕布上,空气里立时弥漫出一股血腥的味道。陈三爷一哆嗦,挣眼却是三枚指头虫一样在地上跳来跳去。人高马大的胡一生将一排血肉模糊的骨茬子朝麦场上的乡亲举起来,说:老少爷们,我胡一生对不住你们,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祖宗,对不住郭盖!这三个指头,算是还了!杀父夺妻,自古通天大仇。今天郭盖杀了我,我心安理得,只求你放石榴条生路,让她真真正正做回人;我杀了你,我给你发丧送终!可我还是要娶石榴!
那边挫子叫一声:杀猪的,你不是人!我日你祖宗!
4
天旁黑的时候,炸了肺的郭盖儿要找人讨个公平!郭盖头一个找的是村长。村长一家正在院里老槐树下呼噜呼噜喝稀粥,见郭盖儿进来,问:吃了没?
郭盖蹲一旁,大口大口喘气:还吃哩!
村长说:咋?
郭盖擤把鼻涕抹鞋子底儿上,泪水突然涌出来:有人睡我老婆哩!
那哪行!村长觉得这事挺严重,哐――将碗搁在桌子上。那哪行!村长说,别人的老婆哪能随便睡,这犯法哩!
郭盖说他们就睡哩!
村长面孔青紫。在他的村里出了这事,他觉得挺恶心。你说,是谁这么大胆?
杀猪的胡一生!郭盖说。
村长就骂:这龟孙!郭盖儿再拧拧鼻子,说:他以前就跟石榴好,可她爹将她娶给了我,俺还替她家还了800块钱的债哩,是他爹得痨病欠下了。
村长说:富贵思淫欲,他作哩。
郭盖儿说:村长,这事你得管。
村长说我是村长,我当然管。他将你老婆按在地上了?
郭盖撇撇嘴:地上?炕上!他个驴日的,就在我们家炕上!
把你老婆手脚绑住了?
没有。
将她打昏了?
昏了倒好!郭盖儿说:我到了窗前,两个人还猪一样哼哼哩。
村长突然折过身来,盯着郭盖望。那是你老婆愿意?村长问。
她没说愿意。郭盖说。
她也没说不愿意?村长说。
我问她,她只是哭。
这就是愿意!不愿意的要死要活!村长望望天,月亮已爬过屋顶。他心里又清爽起来:她愿意就不好办,通奸不治罪哩。
郭盖一下跳起来:她愿意我不愿意!她是我老婆,他玩了我的老婆,就得有人将他抓起来!
村长说:可这事不好管。
郭盖儿恼了,说:你不管,我上法院,连你一块告!
村长说:法院也不管!
郭盖儿说我不信法院连睡人家老婆的事也不管!
你老婆愿意,法院就不管。村长说着又端起饭碗,依然呼噜呼噜喝他的稀粥。
气哼哼的小挫子郭盖儿从村长家出来,将一口黄痰使劲吐在村长门上,骂声:啥狗日的村长,睡人家老婆的事都不管,还敛俺的集资!火气比来时还大。
郭盖找的第二个人是陈门族长陈三爷。郭盖找到陈三爷的时候,三爷正歪在炕上吸闷烟儿。陈三爷觉得眼下的日子越来越没劲,就常把一股闷气出在烟上。陈三爷听爷们儿郭盖把话说完,忽然来了精神,将那根三尺长的烟袋往锅台上一磕,说:这还了得!他不管我管!这口恶气得出!
郭盖儿很是后悔了先找了村长,一脸感激望着陈三爷。三爷,这事你得给侄子做主!
三爷说:盖儿,你往裤裆里摸摸是啥?
郭盖儿脸羞成了红布。
三爷说:有蛋子儿,你就照咱祖上的老规程办,我给你主持公道!
郭盖儿说:我听你的。
三爷说:回家磨家伙去吧!
5
望着地上三段虫样蠕动的指头,主持公道的陈三爷腮帮子抖若中了毒的蚂蚱,他觉得这杀猪佬有心有计,了不得;可既然主持公道,陈三爷就要将事做成陈三爷的样子,让乡亲们心服口服。陈三爷两手朝往前涌动的人群压一压,说:废话少说!盖儿,你来第二下!走下太师椅,亲自为挫子郭盖儿缠上黑布。
郭盖儿提起铁锨,在小腿上抹去锨尖儿上的泥土,朝前试量试量,牙一咬,一锨捅向幕布后那案板似的脊梁!
6
送走郭盖儿,陈三爷心里好激动。这场面毕竟三十多年没有出现了。他当时就教人过话给胡一生,说郭盖儿要照祖宗的规矩和你赌杀!
我不去!胡一生正拿把火红的铁条往猪头的沟沟槽槽里捅,一股焦臭的水雾从他脸上袅袅升起来。我不去,胡一生说,我没心思跟他赌!
郭盖儿听说后跳起来:这驴日的没种哩!
他是看不起你!陈三爷说,他没把你当男人!他不跟你赌就是看不起你!
我非逼他赌不行!郭盖儿说,我屙他家门槛!
当天夜里,小挫子郭盖儿当真就将一堆秽物泄在胡家新起的门楼里,看看仍不解恨,劈里啪啦又甩了一门。
鲁西的农民讲究这个。屙门尿槛犹如侮人祖宗,非叫上街拼个死活不可。可胡一生却完全不当回事儿。一清早起来,望望自家恶臭的门楼,唤过那条大狗,三下两下就了结了此事,气得远远瞅着的挫子哇哇乱叫:姓胡的你不人务!我等你一天,再不露面儿,我挖了你家祖坟!
胡一生隔墙将一把铁锨扔出来。
郭盖骂:没蛋子儿的玩艺!果真跑到胡家祖坟上,吭哧吭哧刨开胡家先人。
60多岁的陈门族长陈三爷实在看不下去,怒气冲冲来找胡一生。当时胡一生正忙着杀猪,一口大锅热气腾腾,胡一生钻在水汽里飞快地吃吃溜溜刮猪毛。
陈三爷说他挖你家祖坟哩!
胡一生应了一声,像与他无关。
这事可不小!陈三爷说。
胡一生吃吃刮一阵,直腰问三爷:有多大?他敢将我先人的骨头吃了?
那也说不准!人急了啥都使得出来!
你给他说,那玩艺有毒,想吃肉往这里来拿!
陈三爷终于火了,指着胡一生道:你可不能拿先人的仙骨当把戏!
胡一生一刀将猪腔刨开,伸手捧起一捧腥热的心窝血让三爷。陈三爷忙摆摆手。这事可不小!三爷说。
胡一生呼呼噜噜喝下热血,抹把嘴儿一甩,说:三爷,我是个男人,杀猪宰羊玩了十几年,剥了他小挫子像杀只小鸡!可我不能这样办。你给挫子捎句话,只要往后他待石榴好,我干啥都行!
石榴是盖儿的老婆!
可他不是她的男人!胡一生伸手从猪腔子里掏出一块心肺,啪――地扔给一旁的狼青:小挫子没人性!
你……你……你胡说八道!陈三爷哆哆嗦嗦从胡家奔出来,觉得自己非管管这事不可了。
7
郭盖儿那一锨铲在胡一生左肩上,碗大一块白肉翻下来,宛如一朵折颈的莲花,一串串晶莹的露珠儿从花瓣上滴滴答答落下来。胡一生紧闭着眼睛,仰天出一口气,伸手将肉撕下来,猪肝一样扔给一旁的狼青。狼青哀叫一声,叼起来伏到胡一生的脚面上。
陈三爷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灰,过来一点一点撒在胡一生的伤口上,像是往他那柄长烟袋里撒烟丝儿。
行啦三爷!胡一生朝三爷点点头;三爷拍拍胡一生的后背,说:该你啦!就一步一步走回太师椅里。
8
陈三爷恼了的那天夜里,小挫子郭盖儿当着陈家院中老少的面将石榴吊到了梁头上,手里拿把沾过水的荆棘条,一下又一下抽在老婆身上。
村长说:郭盖儿,你别胡来,你这是犯法!
三爷说:放屁!管自家老婆也犯法?
劈里啪啦抽打,石榴爹一声娘一声呻吟。石榴说,小挫子,你要是人,就一刀杀了我!
挫子说:想得好!
村长说:你这样会把她打残的!
郭盖儿说残了好。残了我端屎端尿侍奉她一辈子!
你说,三爷说:当着父老乡亲的面,你说是姓胡的逼的你,三爷领着院中爷们替你出气。
郭盖儿亮着架势问老婆:是那驴日的拿刀吓唬了你?
石榴说他没有!
郭盖儿说那是他趁你睡着了?
石榴说我没睡,我躺在炕上算日子。
三爷说那是他许下钱,你一时犯糊涂?
石榴说他没有!
郭盖儿一下跳起来:那是你贱?你愿意教那杀猪的弄是不是?
屋里的男人一阵兴奋。陈三爷站起来,笑眯眯地靠上去盯着石榴看,那样子像吃罢晚饭歪在炕上逗弄他家那只老猫,一举一动有说不完的温柔。你说,陈三爷盯着石榴垂吊着的一双腿,一点一点往上看:你们这是第几次了?头一回是他先还是你先?
啪――石榴将一口血腥喷到三爷仰起的脸上,说:我先,头一次是我先,哪一次都是我先,我乐意让他弄!行了吧?
陈三爷一下僵在那里,喘息着抹把脸,手指哆哆嗦嗦指着石榴叫:打!打!别心软,这样的老婆不打放着作啥?
挫子手里的荆棘条雨点般落下去,石榴皮开肉绽。女人们不忍看,背过脸去打哆嗦。村长望着陈三爷说:这会出人命的!
陈三爷完全丧失了理智,摸着腮帮子叫:打!打!打死了我抵命!
石榴紧咬着牙,一缕血从嘴角儿淌下来,心里却无比畅快。跟挫子过了三年,有种东西在她心里堵了三年,就像一棵毒树,遮挡着生命的全部;今天她觉得这毒树在男人的毒打里一下生长起来,心里有说不出的轻快。打!你狠打!望着地上那个丑陋的男人,石榴忽然感到一种得意,感到一种满足。
这时,脸色铁青的胡一生突然闯进来,手里拿把杀猪的刀!
陈三爷一激灵,边退边望着胡一生问:你……你……你想干啥?
胡一生说:你把她放下来!
郭盖儿说她是我老婆,不用你管!
胡一生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