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耽美同人电子书 > 趋光运动 >

第6部分

趋光运动-第6部分

小说: 趋光运动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啊,那种压抑,不是于无形中打掉了我身上的轻浮之气吗?回想这一生,的确从未真正轻浮过,主要还是得益于老谋深算的父亲的影响吧。
  母亲让我穿难看的红花衣是为了省钱,维持家庭的收支平衡,父亲给我挑日记本则是于无言中教会我什么是朴素之美。那一次的委曲刻骨铭心,是不是就因为这,我的小说里头才从来容不得花哨的形容词,也容不得轻浮呢?是不是这类原因呢?这又要追溯到潜意识里头去了。
   。。

红色

  东京的街头,姑娘们一色的黑衣裙,配上黄色的皮肤,像清秀的乌鸦。黑色是典雅,是神秘,是高贵,令人想入非非。但一旦满街都是这种东西,心里就感到有点乏味了。哪来那么多的神秘啊。那是九十年代初我看到的风景。如今我们这里的姑娘和妇人也学着这样打扮了。似乎个个都想高雅,个个都想神秘。当然,绝大多数人那样着装只是为了跟上潮流。因为黑色不“俗”,因为生怕别人说自己“俗”才穿黑的吧。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俗啊。
  在儿时,我最喜欢的色系是红色——大红,金红,那是接近于火的颜色,也是我的最爱。水红,接近自然,激起幻想。我不喜欢玫红,觉得有点儿脏。那个时候,我没有挑选衣服的自由,家里给我什么就穿什么,再难看也得穿。有两个小姑娘穿着大红色的小皮鞋来到学校了,在我眼里,她们像一对小公主!后来儿童节来了,母亲不能给我们买新衣,就买了两根大红色的薄绸给我扎头发。那只是窄窄的两绺,而且只扎了两天就坏掉了。可在那两天里头,我时时刻刻感到说不出的激动!我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我只知道我太喜欢那蝉翼般透明的红绸,它们的色彩,它们的质感几乎令我喘不过气来! 每次我向镜子里头一看,就无比的振奋。然而儿童节不是常有的,我很快又回到了灰溜溜的,不合身的服装里头。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想象一个全身穿着火红衣裙的公主;我收集的水果糖纸里头,我最爱的是那张金红的米老鼠图案的。但家里从不给我买红色的衣服和用品,也许他们觉得“扎眼”。我记忆中只穿了一次红衣服,是那种脏兮兮的,红底起黑花的便宜布,同学都说难看死了。而同学那件湖蓝底子起水红点子的泡泡纱裙子,让我几乎看呆了。我喜欢煤火烧出的金红色,我久久凝视那火眼的深处,那么热烈,那么有力。如果燃烧得不充分的话就不好看了,昏昏的暗红色,很脏。这时就要用火钩去拨弄,让空气贯通进去,直到中心变成金红,升腾起骄傲的蓝火苗。常常我能听到火苗生长的声音:“呼——呼!”那是挣脱地狱钳制的生命力。有一回,终于得到一盒劣质的蜡笔,立刻用来画金红的火花。画着画着就失望了:那么脏,红不红,灰不灰的。
  最美的,最能代表我的渴望的是晚霞的金红,尤其是那种“火烧云”。我站在院子里看呀看的,生怕看漏了一点点。这大自然的最后的燃烧,在我心中掀起莫名的浪涛。我感到,纯金般的朝霞没法同她相比,她红得那么不顾一切,那么符合我心底的欲望,我一次又一次为那红色的绽放在心里欢呼。啊,看啊,又来了,还有更难以想象的呢! 那个云门的最深处里头喷出来的火…… 站在院子当中的小女孩看到的,决不仅仅是纯粹的大自然的力量,令她心底颤栗的,应该还有某种理念的庄严。她说不出,但她感到了。
  到了十四岁,我才开始喜欢玫红了,不过只限于纯正的,玫瑰花的那种玫红。那时我已看了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妮娜》。我感到安娜就是那种红色——一种成熟到极致的,绝决的美。还有高贵的品质。托尔斯泰的女性里头写得最成功的就是这一位,我们那个时代有不少女孩都以她为偶像——大概潜意识里头,人人都想拥有高贵的精神吧。而其实,她的高贵正是来源于她的质朴和深厚。那是上天和环境赋与女人的稀有的礼物。她的那种品性甚至使得她的情人也彻底改变了自己。看到玫瑰我就想起这位俄罗斯女性,想起作者心灵的这个方面。
  现在我很快就要老了,我仍然喜欢红色。当我每天走进大自然获取灵感之际,我的大脑就会燃烧起来。我看见火烧云,看见红得奔放的秋叶,那么自在,自足,仿佛是最后的告别,又仿佛是重新的开端。我一边奔跑一边想,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美,更幸福的瞬间?在云海深处,隐约传来异域的号角声。
   。。

灾变
我们常要“演习”,因为有各式各样的敌人来进攻。
  那一年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外婆在居民小组开会回来,她告诉我们说,下午要演习,因为“苏修”有可能打过来,我们都要做准备。一听到防空警报,我们就要躲到防空洞里头去。我听了以后心里极为不安,那几个轰炸机的名字(不知是谁提供的)让我听了更是恐怖得不得了。但是下午我们好像并没有去防空洞,也许演习取消了。关于轰炸机的梦啊,充斥着我的童年。我不知道轰炸的后果是什么,也无从想象,因为那时还未曾领略过“死”。我记得自己在梦中看见很高很远的天空里悬着轰炸机,而我在下面奔跑,那么的弱小无助。
  后来上小学了,不仅常演习,还要学习各种战地知识,尤其是关于原子弹的知识。据老师说原子弹是可以防御的,只要方法得当就可以保全性命。由于怕死,我听得特别仔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决不能死,决不能。
  上课途中,警报就响起来了,于是猫着腰跟在同学后面出教室,到墙根下蹲着,用手蒙住眼睛和耳朵。我心里想,只要不看那原子弹就死不了。这么多人,哪里就轮到我来死呢?那些调皮点的同学都从指缝里偷看老师们放爆竹,只有我一本正经地蹲着,一动不动。哨子一响,我就惊跳起来跟着老师换地方。我必须掌握战地知识,这样,即算明天原子弹来了,我也可以保全性命。
  我们都不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但我们的脑子里天天被灌输那种明天就有可能开战的紧迫念头。如果炸弹丢下来,看上去很大,就说明离得比较远;如果看上去很小呢,你得拼命跑,不然小命就没有了。在操场上,我一次又一次地仰着脸看那刺眼的天空,拼命设想着炸弹的情形。
  好多年里头,我一直坚信,灾变是可以避得开的,只要你有足够的警惕性和灵活性,以及判断的能力。然而现实将我的梦彻底砸碎了。一年又一年,我渐渐地明白,有很多灾变都是绝对躲不开的,它就是你自己,它潜伏在你体内,如同那些有致命杀伤力的病毒,随时等待发作。我被可怕的灾变击倒过好几次,有时,那就同死过去了一样的绝望,我遍体鳞伤。好多年里头,我也明白了一件事,死里逃生的确是可能的,正如那时课堂上老师教导我的那样。啊,就好像,童年时的演习真的是某种预兆。不过后来,我没有躲,因为无从躲起,不知道灾变从哪方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使自己的心灵增强耐受力、更增强,以便自己在意想不到的事发生过后,再一次地死里逃生。
  同一般人不同,我的这类特殊灾变完完全全都是属于我自己的,它就藏在我的自我意识里头。只要灾变一发生,我的自我意识就开始发动,灾变过后,我被打倒,认识也渐渐地完成了。我负有很大责任的父亲的死就是这么一回事。是我的自私和轻率害死了他,他是我最爱的,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坎,我终生都越不过去,我只能闭上眼睛背对,而后让它变成我背上的包袱。今天这包袱已同我生长为一体了,我将背着它走向我的末日。父亲的骨灰被我带到了新家,将来我也死了,就让别人把我的骨灰和他的都随便扔到哪里吧。
  对于我来说,内在的、根源性的灾变比外在的灾变更不可避免,你以为你已经准备得很好了,但打击总是猝不及防,凶残而暴烈。灾变是可怕的,人的承受力却几乎是无限的。每一次的死里逃生之后,你就成了一个新人。当然前提是你要不放弃认识。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隐私
那个年头的小孩,谈得上什么隐私呢?五六个人挤在一间房里,两三个人睡一个铺,桌子抽屉、衣柜衣箱全是共用的,连洗脸都是五六个人共一条毛巾。当我收集了糖果纸,唯一想得到的私房地方就是床垫底下,也就是一条厚毯下面的稻草里头。我们只能垫稻草取暖,褥子之类是没钱去买的。有一回我的糖果纸找不到了,结果将所有的稻草翻了个遍,弄得房里一地的草。还有一回我得了一张“劳动模范”奖状,觉得很珍贵,又不愿家里人看见,就藏在床垫下。直到很久以后搞卫生才被家人发现,大嚷大叫起来,弄得我一脸通红。
  没有个人的空间并不等于没有隐私。也许所有的孩子都同我一样,我们的隐私既发生在夜深人静之际,也发生在任何可能有的闲暇里。甚至有可能发生在日常的繁忙之中。我们的私房场所是我们那颗“心”。我们做着工作,突然在中途一怔,就进入到了那个里头。很可能我们中国人的人心是最深不可测的?由于日常语言远远地落后于人心的深度,在多年勉为其难的反复实践中,就发展成了今天这种含糊,多义,飘忽,没有棱角的样式了。就连一个儿童,也能明白其中的微妙。而且,我们民族也许是最能够将自己的二重人格统一起来,浑然生活于其中的民族。
  我读小学时写过日记,那都是写给人家看的——老师,家长,同学。我才没有那么傻,会将自己的隐私写进日记让别人去发现呢。我的真正的隐私我不会讲给任何人听。后来我又写过日记,但也不记下什么隐私。由于住房条件等等的限制,我也早被训练出了没有个人空间的习惯。那么,隐私到哪里去了呢?当然是心里。那颗心啊,层次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深邃。在灵魂出窍的瞬间,根本不用思索就能感到黑色煤层的丰富。但那已经转化成了说不出口的财富。有好几年,我一直在考虑如何样说出第一个词。我的隐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多,都要深。我于不知不觉中积累的财富在多年的冥想中已被转移到了最最下面的黑暗处所,在那种地方,黑糊糊的岩浆日夜翻滚着,冒着阴森森的气泡。那就是我的真正的日记,我的见不得人的黑暗财富。
  转化是一个多么叵测的、奇妙的过程啊。不去开掘,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那颗心会有多么晦涩难解,里头会埋藏着何种奇怪的记忆。在开掘中,我甚至感到我使用的古老语言也转换了功能。我使用起这种暗示性的、没有时态的语言来竟是那么的得心应手。因为这是幽灵在说话,因为作品中的一切都发生在未来!不见天日的地下之物内部蕴藏着强光,在开采的现场,那光照亮着我的心灵。于是我看到了它们在那里。它们,被遗忘的、世纪的记忆,在永劫不复的死水中无声地翻滚,等待我去打捞。我用听觉辨认,用嗅觉分级,投入紧张的劳动。
  创造就是发现。我发现,人心就是一个无底的储藏室,你放进去的东西越多,你的精神的层次就越丰富,结构就越容易显露。读者啊,你对自己感兴趣吗?你想重温你曾有过的一闪念的隐私吗?你对于自己的未来有着某种焦虑或企盼吗?你处在难以做出某种人生决定的踌躇的痛苦之中吗?这里是残雪的小说,读一读吧。也许它不会解决你的实际的问题,但它是强心的营养。它来自心的最底层的矿区,那里是储藏光源的处所。
  

男生
我是不敢同男生说话的。这一方面是我非同一般的腼腆内向的性情所致,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时代风气的影响。整个小学期间,我都和男生保持疏远,当然偶尔也有例外。并非我对他们不感兴趣,其实我常为他们所吸引,尤其是那些穿得干净,成绩又好的男生。但我就是不敢主动同他们做任何交谈。
  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去公园。自由活动时间,我们玩“工兵捉强盗”,男生一边,女生一边。我那时生着一双鹭鸶腿,跑得非常快,男生也要怕我三分。在树林里,我抓住了另一个跑得比较快的男生。我抓的是他背后的衣服,抓到后还要在他身上拍三下才算俘虏了他。可是我太紧张了,害怕接触他的身体,不敢伸手去拍。那男孩看出我的犹豫,就猛地一推,将我推开了。我真是后悔得不行,眼睁睁地看着“猎物”跑掉了。后来女生都埋怨我。
  在我的印象中,很少有女生同男生关系密切的。如果有一个女生同男生多来往几次,全班人就会讥笑他们,说他俩要“结婚”了。五年级时调换座位,有一个调皮鬼,大家叫他“象鼻”的人坐在了我后面。那是一个脸蛋黝黑,十分精神的男孩。他几乎从来不听课,总在下面搞小动作,忙乎。“象鼻”很快盯上了我,而我是守规矩的学生,一开始当然不理他。我坐在那里,就有个纸团落到我的书上,我连忙用书遮住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姓邓的明天就会死!”当时我竟然扑嗤一下笑出声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特别好笑。接下去当然没有心思听课了。我偷偷在石板上写了几个大字:“象鼻提前进棺材了”,然后将石板竖起来让他看到。这下他更得意了,一连扔了好几个纸团到我桌上,有的里头包一块石头,有的画着桃子和苹果,旁边写着:“你想吃吗?这些都在天上!”然后我又在石板上画一只象鼻,写道:“老象被爷爷砍断了鼻子!”我们就这样一来一往,笑得一塌糊涂,哪里还听什么课。幸亏那几节课班主任都不在。我们才可以这样胡作非为。我感到这个男生真是妙不可言,让我的课堂生活变得如此生动活泼。回想起来,之所以上课时那么守纪律,主要是因为胆怯,怕老师骂,怕丢脸。当然也因为无其他有趣的事可干。现在有了这么有趣的男孩,当然无法做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了。
  终于因为他闹出的响声太大,老师发觉了。女老师骂了我们一顿。他是厚脸皮,无所谓,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