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上部)-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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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的雪越下越大,等电影放完了,初时的细碎小雪花也已变成纷纷扬扬的大雪了。
喜桂怀揣着柱儿,满月扛着板凳,一家三口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回自家温暖的屋子。
喜桂家住在村子的东北角上,是四间屋的院落。围墙尚好,屋内院外收拾得也齐整,显示出满月是个手脚利落的女人,喜桂也是个理家的主儿。
在银行喜宴上遭了四季兄弟的打后,他一瘸一拐地进到家门,迎头又遭到了满月的猛烈痛击。
满月显然知道了喜桂背着自己干的好事,老早儿就端坐在家里,等候这个“花心贼”的到来。她先把柱儿撵走了,又预备下了笤帚疙瘩、烧火棍子以及铲子、勺子,甚至连菜刀也纂到了手里,拉开架势要与喜桂拼个你死我活。
喜桂刚一露头,满月二话不说,抓起脚边的家什劈头盖脸地朝喜桂身上招呼,边打边骂,像一只暴怒的母狮子,下死劲儿地虐打这个丧尽天良偷腥儿摸臊儿猪狗不如的东西。
喜桂两手抱头蹲坐在地上,一任她没头没脑地鞭打,一声也不敢吭儿。
打着打着,喜桂竟落下了眼泪,像个委屈的孩子,哽咽得全身都抽搐起来。
开始,满月以为他是做给自己看的,就越发用了力地打骂。喜桂的身上、头上、手上已是伤痕累累,连棉袄襟上的扣子都打飞了。他依然不动,边流泪边闷闷地忍受着满月近乎失去理智般地蛮打。打到后来,满月实在没了力气,连抬胳膊的劲儿也没了。直到这时,满月才发觉自己只顾了发泄心中的怒气,却已把自己男人打得不成样子,心里立时就软了下来。
满月一腚做到地上,放声大哭。她哭自己的命苦,整日老牛似的拉着这个家不松套儿,到头来,连自己的男人都栓不住,还咋做人哦,不如去死了干净。说着说着,就起身往外跑。
喜桂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抱紧了满月不撒手,哭道,我已经不是人哩,等你打够了骂够了,我去死,不敢败了你的名声,让外人戳你的脊梁骨。你不能死哩,柱儿还小,往后可就成了没娘的苦娃儿呀。等我死了,你再去寻个好人家,柱儿也好有个依靠哦。
一个大男人哭着说出这种话来,任哪个女人也会动心的。何况满月本来就是个善良的女子,贤妻良母的胚子,从心里喜欢着喜桂,从未与他吵过架儿,红过脸儿。要不是今天的闹场,就算打死她,也不敢相信男人会撇了自己去偷别的女人。她的心彻底软了,软得一塌糊涂。
她反身紧紧抱住喜桂,生怕他也要跑去寻死。嘴里一个劲儿地骂道,你这个冤家,让我可咋办好呀。
俩人便搂抱着坐在了屋地上,相对而泣。
直到柱儿饿了,跑进家来想寻东西吃,见到爹娘坐在地上哭,知道自己家发生大事了,也吓得跟着哭,还跑到喜桂跟前拉胳膊,又跑到满月背后撕衣领,让他俩站起来。
这时,俩人渐渐冷静下来,止住了哭声。满月擦抹着脸上的泪水,起身到锅屋里给柱儿做饭去了。喜桂心疼地抱着柱儿,任由柱儿的小手不停地给他擦拭手上和脸上渗出的血汁子。
俩人虽说还在一个屋檐下过生活,一个锅里摸勺子,就是不说话,夜里也是一人盖一床被子,自睡自的。喜桂几次想向满月说说当初自己是如何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上了金莲的床的,看到满月阴冷的脸色,本就亏虚的心,更是先怵了三分,开口不得。
直到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金莲被四方接到了镇上的饭店里,没了碍眼的人物了,俩人的心情才渐次好转起来。满月不再横眉竖目地待喜桂,脸色也晴朗了许多。
看到家庭危机有了好转,喜桂才寻到个机会,把自己怎样做下的埋汰事一五一十地向满月彻底坦白交代了一番。
满月毕竟是个农家女人,离不了男人这个顶梁柱儿。再者说,她心里也清楚,哪个男人不是寻腥味儿的馋猫。见了腥臊气,又有几个能架得住的。于是,满月也就委委屈屈地原谅了自己男人,并又慢慢接纳了他。
至此,俩人的疙瘩才算解开,白天又恢复了往日的欢颜,夜里又合盖了一床被子。
这些天,一到闲着没事时,喜桂就背了土炮到北山上去打野鸡兔子什么的。有几次打到了猎物,拿到家里与满月母子狠狠地解了解馋儿,由此竟勾出了一家人的馋瘾儿。柱儿见天儿地缠着喜桂去打野鸡打山兔儿。
喜桂曾几次在北山上打猎时,遇见过一只红狐狸。回家后,就对满月说,那只红狐狸长得真好看,尖尖的下巴上扎撒着两撮白须毛,嘴唇是紫黑的,尾巴是枣红色的,两只小巧的耳朵是黑色的,身上脸上的毛都是金黄金黄的,一根杂毛儿也没有。远看像团火苗儿,近看才知道是只红狐狸,真真喜煞个人儿。那火狐狸见了人,也不怕,更也不躲,自顾自地在雪地里走动。有时,还跳到树上玩耍儿,就像戏台上翻滚着的花旦武生,比那儿还好看哩。我看准哩,那东西只在一条道儿上来回走动,从不岔路走。等哪天夜里,我去在它走动的道儿上设下土炮,打来给你和柱儿做个棉袄领子,保准暖和得不得了。
满月担心地说,狐狸是有灵性的畜生,动不得的呀。
喜桂满不在乎地说,啥灵性的东西在土炮前,都是一堆稀泥烂肉,都得给我柱儿充饥,给你暖身子呢。
今天傍晚,喜桂看到天要下雪,就对满月说,他要到北山上去下土炮。满月说,今晚村里放电影,你不看呀。喜桂说,我设下土炮就回,误不了哦。果然过了不久,喜桂就冷呵呵地跑回来,催道,快吃饭,我听到大队院子里满是人声,估计电影就要放哩。等喜桂一家人赶到大队院子,正赶上酸杏在说那句粗话,逗得俩人笑弯了腰。
回到家里,俩人轮番抢学着酸杏的腔调儿,又是一顿嬉闹。
柱儿已经在喜桂的怀里熟睡了。喜桂把他轻轻放到床里边,退掉棉衣,盖上厚厚的被子。
满月把尿罐提进屋里,解衣上床,钻进了暖和的被子里。满月趁上午还有太阳的时辰,把被子拿到院子里晾晒了大半日,松软的棉被里散发着暖烘烘的阳光气息,一粘到冰凉的皮肤上,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和惬意。
喜桂把院门屋门闩好,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的袄裤,像条滑溜溜儿的泥鳅,滋溜儿钻进被子,顺势把满月白皙丰满的身子紧紧搂住,不住地用力上下揉搓着,并张嘴满满含住满月柔软的奶子,用舌头贪婪地舔着吸着,发出“吱吱”的响声。
满月也呼应着他的举动,将身子使劲儿地往他怀里拱,手顺着喜桂到处隆起的结实肌肉疙瘩儿往下溜儿,触到腹下的乱毛后,稍一犹豫,就势攥住喜桂的命根儿,轻柔地抚摩着。喜桂的下身昂然暴起,流淌出黏糊的体液,沾满了满月柔和的小手。
喜桂也把手放到满月若棉花团样儿的腹部上来回揉搓良久,又伸进满月业已半开启的隐秘门窗,轻轻捂住,不停地敲击着,叩问着,直到门窗彻底打开,相邀进入的信号遍布周身的每一节神经末梢。
满月轻轻地呻吟着,发出“哦哦”暧昧的舒气声,并用力抓住喜桂的肩膀往身上拽。
喜桂翻身覆上,抱住满月的一头秀发,把她玲珑的唇深深地吸进自己的嘴里,并用自己宽大有力的舌头不停地骚扰着满月的舌尖。清甜的口水注满了俩人的口腔儿,又被快速咽下。俩人的身体已胶着在一起,撕扭在一起,融合在一起。
他俩肆意地翻滚,肆意地浪荡,肆意地进攻与占有,没有了你我,没有了内外,没有了天上人间,只有浓浓的爱意和幸福。
时间似乎凝固了,俩人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时间又似乎过得飞快,还没有体验够情欲带来的欢愉感受,一切便在不可遏止中轰然崩溃,仅剩了些残存的记忆片段,四散在两颗曾经阴郁现又晴朗的心空里,摇来荡去。
俩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静静回味儿着那种近乎迷乱窒息的瞬间依恋,感受着彼此不可或缺的存在。俩人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祷告着,惟愿彼此永远地撕缠在一起,守护在一起。
鸡叫三遍的时候,喜桂醒来。
他挪动了一下似要虚脱了的身体,把胳膊小心地从满月的脖颈下抽出来,又把被角儿严严实实护住满月温暖的身子,轻轻地下床穿上衣服。他怕惊醒了甜睡中的满月,打断了或许正在进行中的美梦。
满月翻了一下身子,脸上挂着一副满足的神情。
那一时刻的喜桂,肯定有一种依恋不舍的心情。因为他在打开屋门准备走时,又转回身来,在满月的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终于还是把满月惊醒了。
事后,满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自责道,我醒了,我说你别去了,大雪天的,又风寒,等天放大亮了再去吧。
喜桂一手捋着满月乌黑细密的秀发,一手摸着柱儿红通通的脸蛋,笑着回道,那哪儿行哦,不去把土炮起回来,我这心老是不安然。又说,我走哩,可要看好屋门,照看好自己和柱儿,别冒了寒气哦。
说完这句话,喜桂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声沉闷的枪响是在天已放亮的时辰传来的,几个喜欢早起的村人都说听到了。但是,他们只顾了扫自家庭院里的厚厚积雪,天边儿里也没寻思到是喜桂出事了。茂青还说,我寻思着,又是谁一大早儿就交上大运,打到山兔咧。而这样的误解,恰恰把喜桂无意中送上了绝路。
冬天的早晨匆忙而又短暂。天一大亮,家家户户就得抓紧吃饭,扔下饭碗赶去集合上工。
这时,天还阴着,灰蒙蒙的空中仍然飘着雪花。虽比昨夜小了许多,但还没有停雪的意思。因为天阴的缘故,天光暗弱,再加上昨晚贪看电影误了睡眠,村人普遍起床较晚。今早儿,他们更加匆忙地赶去集合点名,绝不敢耽搁了上工的时间。生产队可不是养老院,绝不会因为下雪就允许旷工或迟到的,更不会白白地给你记上一天的工分。
茂林站在大队院子里开始点名,并在一本厚厚的点名册上勾勾画画,认真地记下谁来晚了,谁还没来。
尽管有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奔了来,还是没有赶上点自己名的那一刻儿,好在也算赶到了。除了喜桂,所有人都在。
茂林骂道,狗日的喜桂,都这天光儿哩,还搂着老婆死睡不散手。又扭头对银行道,你去砸他的屋门,把他从热被窝儿里拽出来。要是还不撒手,就把他俩口子一堆儿光滑儿地抗来,扔雪地里冻干肉儿。
村人们开始打扫院子里和院外路面上的积雪。木琴也来了,等着妇女集合点名。
这时,银行一窜一蹦地跑来,说,就满月娘俩儿在家等喜桂吃饭呐,喜桂天不亮就上北山去起土炮,到现今儿还没回来。
茂青随道,也该回哩,那枪声早响过一个时辰了,想是他自个儿蹲山上烧兔肉吃呢。
木琴打个激灵儿,说,得去看看,别出啥事吧。
茂林也不由自主地打一冷颤儿,立时扔下铁锨,对众人喊道,先把手中的家什搁搁,都上北山寻喜桂这个鳖种儿去。喊完,率先奔了出去。木琴也跟着出了院子。
村人们搞不清茂林一惊一炸的举动,有几个人随着去了,大多数人仍留在原地未动,并趁机找个地方坐下来吸烟。
茂林跑得飞快,把木琴几个人远远地丢在了后面。
自打上次与木琴发生了尴尬事后,茂林一连几夜睡不着觉。有时睡着了,突然做个恶梦,又一下子醒来,大冷天里浑身就冒出一层细汗。他怕木琴把这丑事说出去。就算不说出去,以后俩人还要在一起共事,到时又将如何面对木琴呢。
夜里,雪娥还习惯性地想摸着茂林裆内的家什睡,疼得茂林直打哆嗦。茂林谎称是白天不小心让镐把打到了裆里,现正肿着呐。惊得雪娥又是用盐水敷,又是催他快去公社医院看,担心了好几天。
幸亏事后的三天里,木琴去了公社开会,留给茂林调整心态的机会,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善后事宜。
考虑的结果是,先躲着点儿木琴,以后在工作上尽量迁就围护她,把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时时处处地亮给她看。要是木琴还不依不饶,就只能随她去了,认打认罚,听天由命吧。这样想来,心情放松了许多,心态也渐渐恢复了。
及到木琴回到村子,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生产上,见了茂林与原先一样打招呼谈工作,似乎早已忘了这事,或是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茂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上。同时,他也领教了木琴比男人还要大的心空儿和处理微妙事情时表现出的大度。
他羞惭之余,暗道,往长远了说,酸杏没有木琴出息大,往后小心地顺着木琴,天塌下来有她顶,地陷下去有她撑,我还怕个鬼球儿哦。
木琴担心喜桂会不会出事的话刚一出口,茂林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一种直觉提醒他,喜桂真的会出事呀。
茂林跑到北山跟儿下,不见一个人影,就放开喉咙大喊大叫,说喜桂呢,喜桂,你在山上么?边喊边顺着山径往上爬。
刚爬上山脚的一个坡岗上,就隐隐听到一种低低的呻吟声。但是,山上的风声大,辨不清方位,而空中又飘着雪花,视线也不好。他就破开喉咙猛喊几声,再侧着耳朵细听,终于听出那声音就是在前方不远处传来的。茂林知道,真的是出事了。
他兔子般疾起,趟着深及膝盖的山雪,拼着老命窜蹦着向前奔去。
在一棵杏树下,喜桂仰靠在粗大的树根儿上,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嘴里下意思地喊着救命,声音沙哑,渐渐暗弱下去。他的两条腿直直地伸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还不断冒出暗红色黏稠的血来。他的身后有一道深深的雪沟,从远远的山上一直延伸到他的身下。雪沟里留着一道刺眼的鲜红色的血印。想是他从山上一路爬来,实在没了力气,停在这棵杏树干下,再也爬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