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变-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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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自己在这“扬风苑”还真是不受欢迎,她放下断梳无奈的想。
收拾起叠乱纷凌的心情,她开始动手整理丢了一地的衣物,拿起一件襦衫,抖开,准备叠好,却豁然见到衣上一道大大的裂痕触目的出现在眼前。
视线怔住,脑中“突突”敲击震动,她的手指划过衣上的那道破口,将衣服翻来覆去检查,衣服上竟然被人用薄刀划了好几道破痕。下意识的将所有衣物全查看了一遍,攫紧手中的衣裳,小茵颓然坐在凳上,她的衣物,甚至内衣和绣袋荷包,竟全部被人用刀划破,每一样上都留着触目惊心的刀口!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变态又可恶的事?她自从进入这院中一直小心谨慎,对于其他下人的挑衅刁难,也极力隐忍退避,她这样的忍气吞声,仅仅只求可以安定的生活下去,她没有去得罪别人,为什么却要受到这样的羞辱?为什么要被人如此的伤害?
怔怔的注视着手中破烂的衣物,她心里气堵,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倐地起身快步走到床头前,打开箱匣。忍在眼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汹涌而下,衣服烂了,她气愤,却没有如此悲哀,东西悉数损坏,她虽一心苦郁,但也没有这样的伤痛彻心!珍藏在箱匣里的筝琴,被人敲断了琴身的断成两半,桐木的琴身裂痕深深几道,弦尽数被铰断,手轻轻抚上断开卷曲的弦,她的心也在被什么撕扭迸裂,泪珠一滴滴的掉落在断琴残骸上,慢慢流入那道道裂缝。
最珍爱筝,无论是前世经历多少痛苦,还是今生受到多少磨难,她总可以忍耐,因为在弹起筝琴时,她就能感觉到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全沉淀而去,她又回到那单纯快乐的幸福时光。筝,是有她慈祥父母的温暖记忆,是她和蔼温柔的姐姐的坚持,是她无忧无虑的年月的铭刻,是她心中的乐土,纯静而美好,无一点一滴俗世的纠葛痛苦。
人在苦难的人生中,总有那么件事物是支撑自己前进的信念,是平静自己因磨难而痛苦的心灵的良药,对她而言,筝便是如此。
毁坏她的筝,就是在往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捅刀子,令她心伤血注,只觉人生黯然!
她身体里一直绷着的弦终于在此时断了,这根弦,是她莫名移魂错身以来一直支撑着她,给她勇气的弦,让她有勇气面对所有荒诞的,耻辱的和非议的打击,这弦,是“自我鼓励”,现在,却被人用最残酷的方法铰断,让她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是这样的被人践踏蔑视,让她心如死灰的觉得所有毫无意义。
泪似泉涌,她哀凉的抱起断琴,慢慢往门外走去,没有意识,没有目的,心中茫然恍惚,这无尽的伤痛,这没有前途的卑微人生,何时才是尽头?自己为什么穿越移魂而来?自己为什么要受到别人这样的侮辱伤害?若是人生湮灭消失,自己是否可以不再痛苦?
步履蹒跚,浑浑噩噩,好像迷途难觅前路的不知所去,泪流满腮,耳边似乎又听到父亲启蒙教筝时温和的声音,在这声音后还有什么杂乱噪喧的声音在回响,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逐渐掩盖了脑中父亲的声音。是很多人的责骂声,是很多人的耻笑声,句句难听,都是恶毒羞辱鄙视她的声音,如潮水,一波波的响彻她的脑海,拍打她的心,摧残她的尊严。
所有的意志就要被脑中的这些辱骂讥笑折磨崩溃,她像溺水的人就要被这样的痛苦淹毙,突然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声音里一扫往日里的温和淡定,含着关切急急的询问。
抬眼,模糊的泪雾濛濛中,只见一双眼睛如冬日里天空中唯一的寒星划破所有迷茫的出现,清亮,熠熠生辉,燃亮她的眼。
“你说得对,什么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不过是被命运拨弄无力抗争的人的一番自我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只是对自己最终仍没有摆脱凄惨命运的愚腐解释,是在欺己,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有多愚蠢,自己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我有什么资格去争取,有什么能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泪潸泫,她凄惋的笑道。
星子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怜惜,视线顺势而下,看到她手中的断琴,微一愣,似乎明白过来,脸上出现了愠色。
“那你应该还记得我也曾说过,我从不信天命,天予我的,若不如我意,我必以自己的意志去更改,我定让天也惧于我的意志而改天意,你又为何要为这点打击而放弃自己的坚持,你不是一向从容面对所有非议的吗?你不是从来都是那样淡定看待所有事的吗?”檀紫衣紧紧抓住她的一只胳膊说,平日里温润的声音在这时竟略有些高亢。
前尘今生过往的所有,全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早早逝世的父母,为了她辍学吃尽苦头的姐姐,和她相互痛苦纠缠的憬然,刻薄待她的福嫂,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她的檀淡衣,欧打羞辱她的呈涓,讥讽嘲笑她的仆从们,所有痛苦耻辱全在冲着她刺耳叫嚣。
她含泪道:“我之所以总是对任何事淡定待之,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命运给我的苦,才选择去平静接受和忍耐,但是,如果一直受到命运的折磨,活着,从头到尾根本就是种历苦,就是饱受羞辱,那么任谁也不能再从容下去,再坚强的外壳也会在一次次的打击下破碎。”
檀紫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眼光灼灼:“现在屈服,那么你过往的坚持还剩什么?你如果现在就放弃,那你觉得为你而不屈坚持的人,又还剩什么?”
脑中像是被雷击惊醒,想到了姐姐,直到去世,也为她坚持忍耐的姐姐,想到了憬然,为了她倾尽心力竭神苦守。心痛如锥,她低下头来思绪百转,目光落在了怀中的坏琴上,道道裂痕刺痛着她的双眼,胸口一窒,她依然觉得心伤难平。
一双手伸过来扶住她怀中的筝,修剪整齐的指甲,隐透淡粉,白净修长的手衬在浓黑的琴身上,犹显触目,抬头,看到他的眼,氤霭旋转着凉看云过淡看暮迁的神色,中间又点点透郁彩烟火,是她无法看明的锐利。
“现在所受到的伤害,终会成为过去,不要回头看,一切损辱的痕迹,没有留下的必要。”话音刚落,他已经毫不犹豫的将断琴抛入廊畔的莲池。
“咚”一声,琴没入水中,一圈圈波漪荡开,层层扩展,逐渐隐没,水面睡莲,叶如舟载摆花似浮光摇。她张嘴看着水波,惊呼不及出口,微张合了几下唇,她还是选择闭口沉默,只是心,在那琴投落入水时,也被什么“咚”的一声击破。转眼望去,檀紫衣正凝目看着她,俊朗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波动,宛如这水面上的涟漪,淡淡的,轻轻的,却是一池碧水微澜。
他的手已经伸来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残泪:“记住,永远不要为了别人给你的伤害哭,你不在乎,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声音里有着异常温煦的暖和怜惜,依稀是从诩迦陀界外传来的缥缈又清明,盈绕耳边弥久不散。
刹那恍惚,怔怔不得缘由,她心莫名轻跳,泪痕轻淡如胭脂,好像有丛丛蒲兰郁生满心,烟波浩淼不见尽头,漫天飞絮婉。
百合花垂,瓣瓣晶莹,花靥绰约演绎清华,纤纤枝茎婷婷独立,檀紫衣凝目看着这清雅的百合,眼中润泽光彩浓淡聚散,这花,宛如那女子,不显娇艳惊世,喧嚣红尘中独独她洁净脱俗。
“呈悦,待会你拿上皇上刚赐的西域琉璃盏跟本相到三小姐那里一趟。”他指尖抚过洁白的花瓣。
正半跪在地为他整理衣摆的呈悦抬头柔声应:“是,少主子。”秀丽的脸上满是仰慕,一双清泽如水的眼温婉的看着他。
檀淡衣的“倚风阁”位于内园的清莲池边,飞阁廊榭依水而建,半落阁轩凌架在水面上,造型雅致精美,漏窗透垂纱,映镜照静池,清水潺流,莲姿倒影,居住于内,即可临水赏莲,又可揽风乘凉,是一处绝妙的居所。
檀淡衣捧着琉璃盏欣喜的观赏着,檀紫衣坐在位上微笑的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鲜丽,耀眼。
“哥哥,这琉璃盏听说只贡有三只,一只皇上赐给了贵妃娘娘,一只给了太后,现在这只又赏赐给了哥哥你,我们檀家就得到两只,足可见皇上对哥哥和姐姐的重视了。”她得意的笑道,细细欣赏着七彩流溢的琉璃盏,她又问:“这么稀世珍贵的宝物,哥哥你真要送给我吗?”
他淡笑不语,缓缓扫视了一眼妹妹的房间,须臾才悠然开口道:“那架上的八宝麒麟,是大周国送给皇上的珍宝,在我查办完太常卿舞弊一案时,皇上为了奖励我的出色完成案件审理赐于我的,台上的羊脂白玉牡丹花雕,是我三月不辞辛苦奔波于殷州旱情,事事亲躬,废寝忘食于民生灾情,因我赈灾工作完成圆满,皇上将它赏赐于我,而那尊南朝古器鎏金嵌蓝宝渡生佛,是在我改进吏部制度的弊端后,皇上赏下的,还有那......”
檀淡衣莫名其妙的看着哥哥细数她房中珍宝的来历,不解哥哥为什么答非所问的在说着这些话,拿着琉璃盏怔怔无措在那里。
数完檀淡衣房中摆设的御赐珍宝的来历后,他转眼看着妹妹温和的问:“淡衣,你认为这些奇珍异宝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了哥哥的才华过人,能力出色,所以皇上赏赐不断以示赞赏,也代表了皇上对哥哥的器重,认为哥哥你配得上这样的稀世珍宝.......”檀淡衣呐呐道。
檀紫衣一笑,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窗外碧色莲池,许久不说话,从没有见过哥哥这样的态度,她莫名又惶惑,看着哥哥的背影心里猜来思去,找不到原因。
“哥哥......”她迷惑。
檀紫衣转身,浅笑微然的定定看着她,那笑却没有进入带着冷意的眼里:“淡衣,哥哥一向宠爱你,无论什么御赐珍宝,还是什么稀世宝物,哥哥都会毫不吝惜的送给你。”
她笑得格外欢快:“是,我知道,从小到大哥哥最疼我,从不因为我是庶出就小瞧了我,一直这样的疼爱我,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哥哥问你这些珍宝代表什么?你说的都错了,一个人,是不需要外物来匹配自己的,而是那个人足够有份量,足够有实力,以他的自身的价值来出彩自己,同等价值的珍宝只是来衬托他的出色,哥哥一直希望你成为个可以凭修为品格立世的女子,将这么多稀世珍宝送给你,是希望你的优秀出色,足以盛名于宝物之上,希望你成为一个再多的稀世珍宝也只是陪衬你的出色的女子,可是......”他止话不语,笑意渐隐,神色严厉目光愈冷的看着她。
檀淡衣脸色刹时变白,她已经明了哥哥话中的意味原由,心中张惶起来,只是仍顾于脸面的拗执的不肯说话,而站在一边的呈悦早已经面若死灰的全身微颤。
檀紫衣冷淡的注视着她,少顷,他踱步走到琴案边,伸出一只手轻抚上案上的筝弦,筝弦发出枯涩的单音,弥漫一室的刺噪:“哥哥对你很失望,你身为檀府的小姐,不尊身重誉,做出那样羞辱你自己身份的事,真是太有失身份了,你自己说,你指使呈悦做那样的事,可有一个相府小姐的德品?你这十几年受的教养到哪里去了?传出去,你以后以何德性立世见人?”
他的话漫不经心却透出冷凛,檀淡衣双目含泪,身体僵硬的挺身坐着,手中使力捏着琉璃盏,关节发白,指尖轻抖。从来没有,她从来没有被哥哥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训斥过,这让她难堪异常,尤其是他说她没有教养没品德,这样严厉的话,这样冷酷的指责,让她羞忿得几乎想找个缝钻。
“呈悦,我已经交代周总管,将你的卖身契转给官奴司,等下官奴司就会来人将你领走,从此生死与本相府中再无关连。”他轻描淡写的说。
呈悦听到这话,顿时双脚一软跪倒在地,哭泣着语不成声的哀求:“少主子,是奴婢错了....望少主子看在奴婢自幼.....服侍的份上,饶了奴婢......沦为官奴....奴婢哪里还有活路......”
他转脸冷冷斜睨她:“本相早就有言再先,玩火自焚,你自求多福吧。”
呈悦绝望的如烂泥的瘫倒在地,跪俯着呜咽哭泣,直悔不当初,了解自己少主的脾气,恳求告饶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知道说了也无用,说多也许还会更惹怒他。檀紫衣目不斜视的大步往房门走去,全然不顾绝望痛哭的呈悦,也无视坐在那里又羞又窘眼中带泪的檀淡衣。
走到门边,他蓦地止步,微侧脸不带任何感情的说:“淡衣,你应该知道,楚门,族主历任居国国师,本国三百多年来最显赫尊贵的世家名门,国师,唯一可以站在皇帝龙椅左侧的人,是神的代言人,又称‘宿神主’,在居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居国祭天大祭礼上,是皇帝除了拜天地宗嗣,还要跪拜的神主,其身份的尊贵,不是你.....一个庶出身份的女子可以攀附的,以前哥哥不说,是想等你自己想明白,但现在看你所做,已经是越来越偏离,实在是太不知轻重,所以今天哥哥要告诉你,你不要再妄想连城侯了,以你的出身,即使贵妃再受荣宠,哪怕现在是贵为皇后,即使哥哥身居一品高位,再受皇上重用,你也是无法得偿心愿的,你和他相差太远,况且,他对你从来无意,你的心愿,这一世,是永远无法达成的,不要怪哥哥说话狠,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自己想想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的话,让檀淡衣一直含啜在眼眶中的泪水顿时如决堤般的奔涌而下,心也被他说破的残酷事实打击得片片碎凌,血流涔涔,直觉生不如死。被一直宠着她顺着她的哥哥训斥,已经让她羞愧又难堪,现在还被他这样冷漠的说破自己一直惶恐逃避的实情,令她痛苦万分,她简直像是先被人剥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