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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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死亡或许能把她从困境中解脱。但是,灵魂深处,另外一个声音在抗议。因为她热切地盼望怀一个健康的孩子,盼望有一个她爱的人。如果她没有对茹贝提起脚肿、腿肿,又会怎么样呢?两个星期前,她问萨默斯太太这件事的时候,女管家十分肯定地对她说,这很正常,用不着大惊小怪。萨默斯太太一辈子没生过孩子。她这样说是不是因为她太嫉妒伊丽莎白,巴不得她死?
“我该怎么办?爱德华爵士。”她问道。
“首先,卧床休息,金罗斯太太。尽可能左侧躺,这样不至于压迫心脏和肾……”
“还得限制她的饮水量。”亚历山大打断医生的话。
“不,不!”爱德华爵士大声说,“恰恰相反,保持肾功能至关重要。这就意味着要大量饮水,大量排尿。我要给她放点血,以便减少血液循环系统的压力。今天先放一品脱,以后,每个星期半品脱。如果我们能保证她在分娩前不痉挛,她就能闯过生孩子这一关。”爱德华爵士转过脸看着躺在床上的伊丽莎白。“金罗斯太太,你现在已经熬过三十个星期了,还有十个星期。这十个星期,必须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惟一起来的时候就是解大便。至于尿,用尿壶接就可以了。多吃蔬菜、水果和黑面包,多喝水。我从悉尼派个护士过来,教几个当地的女人学习护理知识,好让她们照顾你。”
“萨默斯太太是很理想的人选。”亚历山大连忙说。
“不!”伊丽莎白边喊边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亚历山大,求求你。不,不要萨默斯太太。她要干的活已经够多的了。我宁愿要玉、珍珠和绢花。”
“她们都是些傻乎乎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亚历山大表示反对。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你就依我一次吧,求求你了。”
亚历山大沉着脸,和爱德华爵士一起走了出来。“如果我的妻子发病,她肚里的孩子会怎么样?还有成活的可能吗?”
五 为人之母(2)
“如果她在分娩时发生剧烈的痉挛,陷入无法避免的昏迷,可以在她断气之前,实施剖腹产。虽然不能保证婴儿成活,但这是惟一的机会。”
“剖腹产之后,她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没有一个女人能熬过剖腹产这一关,金罗斯先生。”
“恺撒的母亲不就熬过了这一关。”亚历山大说。
“恺撒的母亲不可能做过剖腹产手术。她一直活到七十岁。”
“既然如此,为什么人们把剖腹产叫作‘恺撒手术’①?”
“恺撒大帝之后,叫恺撒的人多的是。”爱德华爵士说。“也许另外一个恺撒是剖腹产生的。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便撒手人寰。因为在这种情况之下做剖腹产的女人必死无疑……必死无疑!”
“她临产的时候,你能来吗?”
“哦,不能。这趟旅行简直太艰难了。再说,我忙得很。”
“伊丽莎白的预产期在新年。过了圣诞节你就来,一直住到她分娩。把你的妻子、孩子都带来。还有谁想来,都可以。权当是来度假。我们这儿凉爽宜人,既不闷热,也不潮湿,爱德华爵士。”亚历山大极力讨好医生。
“不,金罗斯先生,我真的不能。”
但是爱德华·韦勒爵士临上火车前,终于答应过完圣诞节就回来。说定的报酬是,亚历山大送给他两幅拜占庭风格的圣像画——古玩珍品,而不是出诊费。爱德华爵士喜欢收藏圣像画。
亚历山大无法面对伊丽莎白,无法看她那张美丽的小脸。她那么年轻,那么弱不禁风。九月份刚过十七岁生日,看起来很可能活不到十八岁了。
他承认,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我身上有些东西一开始就让她反感。不,不,不是魔鬼般的胡子。那是无稽之谈!我做错了什么?我对她关心备至,慷慨大度。我把她造就成一个在苏格兰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时髦女郎。她有价值连城的珠宝、华贵的衣服、舒适的生活,不必做任何苦活儿、累活儿。但是,我从来没有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从来没能让她蓝宝石一样的明眸闪出哪怕一点火花。我抚摸她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她的心激烈地跳动,没有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她比一点磷火还难以捕捉。她的精神已经昏睡。我的伊丽莎白其实不是我的伊丽莎白。现在,这不曾预料的、可怕的疾病又威胁着我的妻子和孩子的生命。除了相信爱德华·韦勒爵士,我真是无计可施。可是,我怎么敢保证,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我怎么能保证呢?”他痛苦万分,对茹贝大声嚷嚷着。
“你没法保证。”她坦率地说,擦着眼睛。“哦,真他妈的糟糕!让我告诉你,我要怎么办,亚历山大。请弗兰诺瑞神父来给她做弥撒,每天都买价值一英镑的蜡烛点着。给那个可怜的老家伙雇一个不错的女管家。”
亚历山大听了,万分惊骇,目瞪口呆。“茹贝·康斯特万,别跟我说你是罗马天主教徒!”
“不,我什么教徒都不是,和你一样。可是,我向你起誓,亚历山大,那些天主教徒和上帝心灵相通,有时候能创造出奇迹。”
亚历山大只是因为心里非常难过,才没有笑出声来。“那么,就是讲迷信,对吗?或者在酒吧里听多了爱尔兰酒鬼胡说八道。”
“更多的是从我的表兄艾萨克·鲁宾逊那儿听来的。我随便问了赫尔克里斯·鲁宾逊爵士一句,和我那位表兄是不是有点亲戚关系。他像一只猫,仰起皱皱巴巴的脸,一口否认。他在中国,和圣方济各会修士一起待了几年,皈依了罗马天主教。我从来没有见过比鲁宾逊家更固执己见的人。”
“你是想让我开心。”
“是呀。”她得意洋洋地说。“好了,去吧,亚历山大。再挖一两吨金子。忙你的去吧,好人儿!”
他刚走,茹贝就流下了眼泪。过了一会儿,她戴上帽子和手套,自言自语道:“我看不出做几场弥撒、点几支蜡烛有什么坏处。”她在门口停下,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也许,”她继续对自己说,“我能劝说亚历山大在金罗斯划拨一块地给长老会盖教堂。为什么非要得罪那些信仰不同的人呢?”
五 为人之母(3)
第二天,她来到伊丽莎白的病床前,怀里抱着一大把剑兰、金鱼草和飞燕草。这些花草都是从西奥多拉·詹金斯小姐的花园里采来的。詹金斯现在不在金罗斯。
伊丽莎白高兴得满脸放光。“啊,茹贝,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亚历山大把我的病情告诉你了吗?”
“能不告诉吗?”她把鲜花塞到满脸不悦、浑身僵硬、死板板站在那儿的萨默斯太太怀里。“给你,玛吉。找个花瓶把花插上。换换你脸上那幅表情。你怎么总让我想起毛毛虫?”
“毛毛虫?”萨默斯太太怒冲冲地出去之后,伊丽莎白问道。
“她真的让我想起一种叫鼻涕虫①的玩意儿。不过,算了,算了。你还得和这个女人一起生活呢。”
“她让我害怕。”
“别怕她。玛吉·萨默斯是尖酸刻薄,可她怎么不了你。她得听她丈夫的,她丈夫又得听亚历山大的。”
“她嫉妒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我能理解。”茹贝坐在一张椅子里,就像栖木上落着的一只羽毛极其华丽的大鸟。她凝视着伊丽莎白,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一对酒窝斟满微笑。“好了,小猫咪,别那么没精打采!我已经给悉尼拍了电报,买了些你喜欢看的书。越通俗的越好。我还买了一副扑克牌。我要教你打扑克,玩金罗美①。”
“长老会的教规不允许玩牌。”伊丽莎白说,言语间有点挑衅的味道。
“哦,眼下我倒是愿意站在上帝这边,可是让我忍受这种狗屁教规,简直是被人操了屁股!”茹贝十分尖刻地说。“亚历山大说,你得卧床休息十个星期。这十个星期里,你只能这头喝,那头尿。所以,如果打扑克能消磨时间,我们就打扑克。”
“我们先聊聊天儿吧。”伊丽莎白说,觉得胸口堵得慌。“我想知道你的情况。玉说,你有个儿子。”
“是的,他叫李。”茹贝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脸色也柔和了许多。“他是我生命的阳光,伊丽莎白。我的玉猫。哦,我想念他!”
“他十一岁了?”
“是的。我已经两年半没有见他了。”
“你有他的照片吗?”
“没有。”茹贝难过地说。“太折磨人了。我只能闭上眼睛想他那副样子。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家伙!活泼、开朗。”
“玉说他非常聪明。”
“他学起语言,简直像只鹦鹉,快极了。不过,亚历山大说,他不应该到牛津大学学古典人文学课程——这是我的愿望。他好像更适合到剑桥大学学习科学。”
伊丽莎白看出,这个话题对于茹贝来说太沉重了,连忙改变“策略”。“谁是赫诺瑞娅·布朗?”
茹贝睁大了一双绿眼睛。“你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亚历山大认为她是所有女人的楷模。和赫诺瑞娅·布朗相比,我一钱不值。”
“他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和赫诺瑞娅·布朗相比,你更值得他赞美,更值得他爱。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
“怎么才能知道呢?”
“问他。”
“他不会告诉我们的。一提到这事儿,他总是那么神神秘秘。”
“这个该死的杂种!”茹贝说。
因为有了茹贝、书和扑克,日子一星期一星期过得飞快。后五个星期,康斯坦斯·丢伊也来了。伊丽莎白的病情没有多大变化。经常放血把她搞得没精打采,肿没怎么消,腹痛和呕吐倒是没再发生。从悉尼来的护士是个动作敏捷、充满活力、不说废话、弗洛伦斯·南丁格尔①一手训练出来的女人。现在,她像军士长操练最糟糕的士兵一样,训练那三个中国女孩儿。然后回去报告亲爱的爱德华爵士,金罗斯太太得到的照顾至少和她在悉尼可以得到的照顾一样好。
最着急的是亚历山大。他不能进妻子的房间,过问她的日常起居。起初是茹贝将他拒之门外,后来是茹贝和康斯坦斯。这两个女人联合起来,力量之大可想而知。但是,有她们的陪伴,伊丽莎白的精神确实好了许多。亚历山大从她卧室门口走过时,总会听到里面爆发出一阵笑声。他偷偷摸摸快步走过,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鞭打过的狗,躲避着主人。他惟一的安慰就是工作。西屋电气公司生产的气闸终于到货。他兴致勃勃地安装着,分散了一点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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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为人之母(4)
“我发现,”他对查尔斯·丢伊说,“男人一结婚,心灵的平静和安宁、自由自在日子就再也没有了。”
“没错儿,伙计。”查尔斯说。“这是我们年老之后能有个老伴儿,死了以后能有个继承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老伴儿你倒是有了,可你的继承人都是些女孩儿。”
“实际上,我已经渐渐认识到,有几个女儿并不是什么坏事。你知道,女儿如果找回几个聪明能干的好女婿——如果我那几个丫头还说得过去的话——比你自己养几个儿子还强。你不能阻止儿子吃喝嫖赌,女儿却不会沾染上这种坏毛病,而且她们能管住自己的丈夫,不让他们养成这种恶习。索菲娅的未婚夫是个非常有商业头脑的聪明人,玛利亚的丈夫把丹利家园经营得远比我好。如果亨丽埃塔和两个姐姐一样,找个好老公,我就心满意足了。”
亚历山大皱了皱眉头。“你说得不错,有点道理,亲爱的查尔斯,可是女儿不能把你的姓一代一代传下去。”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能,”查尔斯惊讶地说,“如果姓氏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能让至少一个女婿姓你的姓呢?别忘了,儿子也好,女儿也罢,他们生下的孩子血管里流淌的血都一样——只有一半是你这个老祖宗的血。你是不是觉得伊丽莎白要生女儿?”
“到目前为止,我的婚姻没有幸福可言。”亚历山大老老实实地承认。“所以,如果命运继续嘲弄我的话,完全有这种可能。”
“你是世界末日的预言家。”
“不,我就是我——你说的那种苏格兰人。”
后来,他在机车库里干活儿的时候,想起查尔斯的话,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如果伊丽莎白只生女儿,一定把她们培养好,让她们找优秀的而且愿意改姓为金罗斯的丈夫。这就意味着,要让女儿们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但是,与此同时,绝对不能把她们教育成男人似的学究。
砰,砰,他用锤子使劲敲打着。亚历山大·金罗斯下定决心,没有什么力量能让他向命运屈服,从不爱他、而且得了惊厥的妻子,到没儿子、只有一大群女儿的金罗斯家族。他的生命有其自身的目标——他正为此而努力奋斗——这个目标的重要内容之一是,确保他为自己选择的这个姓氏永不消亡。
刚过圣诞节,爱德华·韦勒便和他的妻子来到金罗斯。他们被安顿在北塔楼。走进那套漂亮的房间,韦勒夫人高兴得差点儿晕过去。这个机会不但让她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离开悉尼,而且考虑周全的上帝将她置身于悉尼无法提供的奢华之中。悉尼的服务员都大胆无礼、盛气凌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金罗斯饭店的侍者则是彬彬有礼的中国人,既服务周全又没有丝毫奴颜媚骨。他们干活儿很卖力气,一看就让人觉得他们收入不错,热爱这份工作。
伊丽莎白这期间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她身子笨重、昏昏欲睡,连茹贝逗她的笑话也失去往日的“魅力”。
爱德华爵士和玉、珍珠、绢花一起走进伊丽莎白的卧室。他只是对她笑了一下,没有走过去询问病情。三个中国女孩端着盘子、瓶子、罐子和壶。爱德华爵士脱下外套,围上干净的白围裙,卷起衬衫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胳膊,仔仔细细地洗着手。直到他要用的医疗器械都摆好,他看了觉得满意,才拉过一张椅子,在伊丽莎白身边坐下。
“感觉怎么样?亲爱的。”他问道。
“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