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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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正与胤禛对弈,棋行半路忽然年迟歌贴身的宫女急急跑了过来,一张脸因为着急而涨得通红,连礼数也顾不得周全。只是匆忙请了安,不待胤禛发问便对我们道:“皇上,姑姑,主子她,她快不行了!”语气中已然是带上了哭腔。
我正伸入棋盒的手听到这一句不由得一抖,便扯落了满盒棋子。黑色的棋子哗啦啦滚了一地,如珠落玉盘,清脆冷冽。
“御医怎么说?”胤禛起身站到我的身侧,轻轻握住我的手,一边向那宫女问道。
“御医说,说贵妃娘娘只怕就在今日了……”那宫女跪伏于地,连连叩首,声音已带哭腔。
“胤禛,我们去看看吧。”我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他。
“好。”胤禛点点头:“一起过去。”
年迟歌的精神状态自从那日被我在高台惊吓一番后就一直不大稳定,加上雍正元年的丧子之痛,这两年,竟发展成了神经质。总是幻想自己又怀上了胤禛的孩子,整天将一个大枕头塞在衣服里扮作孕妇,连生活起居都变得神经兮兮。
胤禛因为公务繁忙,虽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但也少有空闲去看她,或许也是考虑到我的成分更多一些。反倒是我每个月都会固定去看望她两三次,上次看见她还觉得她面色红润了些,正安静坐在窗边亲手缝着给幼儿的衣服。神情投入,脸上竟然也带着为人母的平静安详。
或许就这样一直沉静在自己的幻想中,对她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吧。我叹了一口气,转眼间便已来到了年迟歌的寝宫门前。
从门外望去,似乎所有的窗子都关了起来,房子里面笼罩在沉沉的阴暗之中。室外的秋日明媚和屋内的深沉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样的屋子直给人一种凉飕飕的阴森之感。
感觉到了我的踟蹰,胤禛牵着我的手稍稍握得更紧了一些,我这才发现这一路他都一直牵着我的手。
我冲他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迟疑些许,还是松开了他的手。死者为大,我不想在年迟歌生命的尽头还以这样一种方式对她耀武扬威。更何况,我和胤禛也早已不需要这样直接的动作来彰显彼此的亲密了。
年迟歌浅施淡妆坐在床上。她已解下了带着的枕头,怀中却多了一个布做的娃娃。她正低头专注地哄着孩子,以至于连我们走到了她的床前都不曾发现。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瘦削的脸廓也因为光线的原因多添了几分圆润,看起来有一股和平日的媚截然不同的温柔的美。
“娘娘,皇上来了。”那位领着我们来的宫女上前说道,她的声音已经放的极轻,却还是被年迟歌轻轻“嘘”了一声:“翠儿,别吵,孩子刚刚睡着呢。”
“池儿。”胤禛有些看不下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皇上,您来了。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呀,对了,他还没有名字呢,请皇上赐名吧。咦,不对,这不正是福沛吗,皇上您看,我都糊涂了。”年迟歌抬头看见胤禛,竟像少女般的羞涩一笑。
她的眼睛因为脸颊的消瘦额外人显得愈发的大,笑起来眼神纯净天真,似初见世面的小鹿一般。这一笑却差点使我滚下泪来,似乎她又回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那个会怯怯跟在我的身后唤我做“姐姐”的单纯的池儿。
福沛正是年迟歌最后一个孩子,生于雍正元年五月,旋殇。他的去世给年迟歌的打击很大,也是自那之后整个人开始渐渐崩溃。
胤禛不自觉地又来牵我的手,每当他有疑虑或不确定的时候,他都喜欢做这样一个动作。
年迟歌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她的视线沿着胤禛的手一直看到了我,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她对我甜甜一笑,对我叫道:“姐姐,你也来了?”
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池儿,是你吗?”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她仍是当年那个只会怯怯叫我“姐姐”的单纯的小女孩儿,我和她,我和他,近日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或许我们之间的宽容都可以多些,至少彼此的怨恨不会像如今这样积蓄成暗流奔涌。
“姐姐,你怎么哭了?是池儿惹的姐姐不高兴了吗?”年迟歌的眼中闪过惊惧的表情,她求助般的看向胤禛:“皇上,怎么办,池儿惹姐姐哭了,池儿做错事情了。”
胤禛收紧了紧握着我的手,然后放开。“我在外面等你。”他低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已经哽咽的发不出声来。
“姐姐,不要哭了。”年迟歌小心将娃娃放在一旁,在身上有些慌乱的摸着手帕。
“池儿,姐姐没事。”我在她的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姐姐,你终于来了。”年迟歌冲我露出甜美一笑,像是遗失多年的宝物失而复得。
“姐姐,池儿觉得好累,好想靠着姐姐好好睡一觉。池儿总是会觉得好像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池儿觉得好累。池儿好想姐姐,却一直都找不到姐姐。”年迟歌倚在我的肩膀上断断续续的说,慢慢合上了眼睛。
我心里一惊,试了试她的鼻息才确定她只是因为疲倦而暂时睡了过去。不忍惊扰她,我就那样坐着,等着她自己醒来。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精致的脸,总是会使人感觉带着浓浓孩子气的长睫毛覆在眼睑上,微微张开的樱唇似乎还向上微微勾着,如同梦见了满屋子都是玩具的孩子。
我在心中低叹一声,回想年迟歌的这么多年,竟如同烟花一般,璀璨归璀璨,到头却也不过空欢喜一场。
门外等着的胤禛见状轻步走到我的身边,我笑了笑示意他没事,他才在我一边坐下陪我聊天。
“皇上。”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三阿哥和四阿哥请您过去一趟,说是请您商议藏蒙事宜,多尔济小王子也在。”
“朕知道了。”胤禛起身在我额上轻轻一吻:“我先过去一趟,待会再来陪你。”说罢便随着那太监离开了。
等到年迟歌醒来,已经是暮色四合。我命宫女将屋内的窗户打开了几扇,从窗外投进的阳光把窗户的轮廓在地上拉得长长一条。
“你来了?”年迟歌戒备的直起身来,似乎神智已经清醒了不少。
我在宫里的存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年迟歌在高台事件不久后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对,我过来看看你。”我也离开了她的床边,径自搬了一把椅子在附近坐下。
但凡之前煽情的戏码一旦过去,后面的相处总是不那么愉快。
“就你一个人?皇上呢?”年迟歌怀疑地看着我。
“我和胤禛一起来的,后来你睡着的时候他有事便先走了。”我淡淡说道,仿佛至始至终她都是个不相关的人。
年迟歌的脸色变了一变,而后自嘲的笑笑,顺便倚在床头看着我道:“最后还是你赢了,不过,我也没有输。”
“你真的不后悔?如果你不和他做那笔交易,或许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两个孩子。有名无实的宠爱对你就这么重要?”
“不后悔。至少我为自己赚得了十年的时间,十年没有沈未名,只有我和他的日子。”年迟歌露出惨淡一笑,眼神却是我熟悉的一种倔强。
她的挑衅刺痛了我,这是一道我不愿意再听任何人提起的遗憾,尤其是她。我不动声色的反击:“可是你知道他不爱你。你不过只是我的替身而已,代替我来弥补他对我的歉疚和思念。你以为这十年足够让他爱上你,可是我回来了,证明了他爱的人一直是我,不是么。”
“我知道,可那又怎样?”年迟歌的笑容愈来愈大:“能够每天都看到他,和他一起散步、聊
天,给他讲故事,听他在身边沉稳的呼吸——就算他不爱我又怎样?”
我一时语塞,竟答不上话来。
我们所有人中,活的最忠于自我的,竟然是她。
“人生也不过几个十年而已,年迟歌已经无所遗憾。在我最美好的时光里,是他陪着我。姐姐,你说池儿还有什么更多的奢求呢?”年迟歌笑的毅然决然,如春花怒绽,美的触目惊心。
“你说得对。”我笑笑:“我会记住你的话,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姐姐,可以到池儿的梳妆台前面,帮池儿把上面的一个檀木匣子拿过来吗?”年迟歌这次不再和我针锋相对,也笑道。
“好。”檀木匣子并不重,就像里面什么也没有放一样。
“姐姐,打开它吧。”年迟歌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虚弱,我不敢耽搁,掀开了匣盖。
在木匣用鹅黄苏缎铺就的底上,一块青瓦安静的躺着。上面的字迹簇新如初,纤尘不染。看得出保管它的人很是重视这块普普通通的瓦片。
“姐姐,把它给池儿好么。”年迟歌对我笑着说。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它递了过去。年迟歌有些吃力的接过我手中的青瓦,在我收回手的一刻,她却突然将瓦片使劲往青石的地面一砸。
“砰”的一声,瓦片在触地的一刻碎成了几小片。
“姐姐,池儿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池儿,池儿不配和姐姐在一起,可是……池儿不后悔。”年迟歌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说到后面已经近于呓语。
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瓦发愣,再抬起头时才发觉年迟歌已经唇角带笑,双眼安然闭上了。
“池儿!”我双腿一软,踉跄跑到她的身边。这是这一次,她是真正的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年迟歌的丧事办的并不隆重,这或许和她不久后便问斩的哥哥有所干系。池儿,若是真的有下辈子,希望你可以遇见一个和你真心相爱的男人。没有猜忌,没有怀疑,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想起往事,不由得唏嘘感慨。阵风吹过,又搅得飞花乱舞。我就呆立于一株梨树下,任白色的花瓣如雪般缀满肩头。
忽然一只手轻轻从背后拂去了我双肩的落花,我诧异回头,正对上弘历一双微润的双眸。
“额娘。”弘历开口唤道。
我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说:人生太短暂了,于是大家,不要吝啬的对喜欢的人说出你们的爱吧!XD~(恩,俺没有暗示什么,你们懂的,望天)……四天……每日三更……终于结束了……大脑和手彻底报废……上机油去了……TAT
和乐相聚
“弘历……”我有片刻的失神,只是呆呆看着他的眼睛。
“你是我的额娘,对不对?”弘历上前了一步,直视着我问道。
他的个子这几年拔得飞快,十五六岁的孩子,已经是一米七多的个头。我需得微微仰起头,才能和他保持视线的交汇。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淡淡一笑。从进宫后见他第一面时,我就知道他一定认出我了。只是时间一晃三年,那个当年在一旁远远看着我的小小的孩子,也长成了长身玉立意气风发的少年。
“对,虽然皇额娘瞒着我,额娘也瞒着我,还有身边的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都瞒着我,但是我还是知道我的额娘并不是我的亲身额娘。”弘历急急的说,一张青涩的脸因为说得太快而有些发红。
我笑着牵了他的手,引他坐到一边的亭中,为他顺手添了茶。弘历的目光随着我的身形而移动,顾不上喝茶,又欲开口。
“这茶可是顶新鲜的社前毛尖,是你皇阿玛前些天托人刚刚送来的,尝尝吧。”我笑着看着面前这个神情有些不安的少年,心里暖洋洋的。在人前他总是爱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持重模样,在人群中见了我也总显得疏离沉默。但是一旦我和他单独相处,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今天这般孩子气十足。这样子的弘历,才是我所期待的十几岁少年应有的模样吧,就仿佛当年的我和他们。
弘历乖乖低头喝了一口茶,语气这才缓了一缓:“额娘,你就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既然不是从你钮钴禄额娘那里,那么我猜便是从你皇玛法那儿知道的。”我径自掀了茶杯盖子,撇开浮着的茶末喝了一口。今年江南雨水充沛,比起去年恰逢半旱,味道不知好上多少倍。
“咦?”弘历惊讶的看着我:“难道额娘会神机妙算?说的一点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正在口中的半口茶差点喷将出去。好不容易咽下,我笑道:“你皇玛法是不是跟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一个离他很远很远的人。但是你和你的额娘并不相像,即便是和你皇阿玛,也不过三四分相似而已。再加上你小小年纪便入了宫,也多少听得一些流言蜚语,你本就聪慧,仔细琢磨琢磨,不难明白。”
弘历频频点头,神情已是佩服之极:“额娘和皇玛法说的一模一样,而且弘历确实听说了一些流言。只是当时觉得不过空穴来风,皇玛法说的弘历也不过一知半解。但是当初第一眼看到额娘的时候,弘历就把这些事情都想明白了。”
“说说看。”我放下茶杯,赞许的看着他。被自己的儿子夸奖,还是很让人心旷神怡的一件事情。
“因为额娘你和皇玛法所描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而皇玛法又说弘历和额娘一模一样,时间也对的上,那弘历自然是额娘的孩子了。”弘历冲我咧嘴一笑,眉眼弯弯,是大男孩儿撒娇时特有的讨人欢喜的表情。
“我?”这下轮到我有些吃惊,我以为康老爷子常提及的那个人是胤礽,却没想到竟然是我。
“对,皇玛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