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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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她名字，脑子先嗡的一声，后来听到结婚，却又奇怪地心宽下来，觉得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嘴上说，我倒不知道她结婚了，不过我们没什么，她用不着通知我。
回到家，杨逍一个人在漆黑的广场独坐。空气中弥漫着阴郁的雨雾。他突然怒从心起，使劲地打了一下旁边的小树，结果只是弄痛自己的手。睡觉前，他犹豫再三，拨通她的手机号码。嘟嘟声响了很久。
〃喂……喂……〃
她的手机号没有更换，可她的声音隔着两年光阴和千里之遥。他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她就把电话挂了。
2000年的时候，他听说她婚后不太幸福。她的手机号还是没换。那时候，全世界都在庆祝千禧年。世纪钟声响起的夜里，他同许多陌生人一起大喊大叫。他站在时光的一端，大声呼唤她的名字，祝福她过得幸福。
3
时间到了2001年。离别4年之后。有一天他突然得知她从遥远的西北来到这个南方城市开会。
消息是另一个同学告诉他的。
〃你应该主动去见见她。〃同学说，〃她在电话里很想见你的样子。〃
于是杨逍问了她的宾馆和房间号。他没有事先打电话给她，而是迫不急待地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她的房间。一路上，他想，假如当初他们不是隔得那么远，假如恋爱成本低廉，他说不定会和她在一起的。说到底，功成名就才是男人的首要任务，而恋爱只是装饰其间的花边点缀。
来到宾馆，她不在。宾馆服务员说会议组织者安排游览名山大海去了。
那一刻心异常沉重，身体像超载的货车无力振奋。他觉得再无法承受，于是毫不犹豫地拨她的电话号码。
〃喂！我是杨逍。〃
〃我知道呀！〃
……
〃你在哪儿？〃
〃我在去你工作单位的路上，你在哪儿？〃
〃我在你的房间门口！〃
〃那你别走开，我立刻叫出租车师傅返回。〃
4
在记忆中，他几乎把重逢的细节想过千万遍，或者是充满敌意地嘲讽，要么就带着酸涩的眼泪，但没想到真正的见面会是这样。
他站在华丽的酒店门口，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住。一个略微发胖，长发披肩的女子笑意款款地出现在他面前。没有敌意，没有酸涩，没有语言，甚至连喜悦都谈不上。他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她笑，像一只夜里被车灯突然照住而惊恐失措的羚羊。
她显然看上去比原先成熟，可爱增加了妩媚，清新淡雅变成风情万端。也许她是要留着最后的美丽证明她对他的成功。
〃你好！让我白跑了一趟。该怎么补偿我呀？〃她微笑地说。
〃我以为你去海边玩了呢。今天才知道你来，怎么不早点通知我？〃
〃早点通知有用么？〃
杨逍没有回答，打趣道：〃听说你比以前胖。我一直以为会见到一个大肥婆，想不到是和从前脱胎换骨的美女。〃他快速地说着话，试图分散对她的专注。
〃嘻嘻！天生丽质难自弃。我是不是还很漂亮？〃
〃是！很漂亮。不过已经嫁人了！〃他忍不住酸酸地说。
她立即回应道：〃谁叫你不努力！〃
他没有生气，反面顺势拉她的手带她离开酒店。她愠怒地挣脱。可杨逍没有松劲。她瞪着大眼睛看他。他装作没看见。
〃几年时间白过了！〃杨逍说，〃我觉得我们昨天刚刚毕业离开大学。〃他再一次紧握她的手，心想她再挣扎就放弃。那一刻，他忽然感动她依旧是几年前在火车站泪眼汪汪的小女孩。她在他的回忆中从未长大过。
〃别我们……你！被你一说，好像我们有多么要好。可你也不来看我。〃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安心地把手交给他。
平静地牵手。没有挣扎，没有尴尬，仿佛多年前就已习以为常。
他们去了江边散步，晚上又一起吃饭。杨逍请她到很好的一家酒楼吃海鲜，一顿饭几乎花了一个月工资。晚上在步行街购物，她看中一块玉石，价钱也适中，才1000多元。他想买下来送给她，但钱包里已经没钱了。卡上倒有钱，不过1000多元的玉石对他来说显然有点奢侈。于是他犹豫了。
她并没打算让他付钱，可也没看出他的心思，始终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小声说价格太贵。柜台小姐不依不饶地推销不止。他们最终还是安然地离开柜台。杨逍不敢提买玉石的事，心情无比郁闷。她有也点不开心。
结果一个晚上没好事。出租车满座，看电影没票，吃宵夜忘了找钱，回宾馆的路上还下起雨来。她的头发被淋湿了，急着要吹干。分别的时候，杨逍重新鼓起勇气，厚着脸皮想亲吻她。她却冷漠、灵巧地躲开了。他嘟着嘴，像一架失控的轰炸机，一头扎到她冰凉的头发堆里。那一刻，他羞愧得恨不得世界被大雨淹没。
回家路上，久别重逢的喜悦荡然无存，几年来紧紧压抑的惭愧和自卑感复活了。她说得一点没错，因为自己不努力，所以她只能嫁给别人。
杨逍不顾一切地叫出租车司机调头，到银行自动取款机里取了钱，飞奔到商店买下那块玉石。当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2点了。她洗过澡，神情倦怠的样子，张着一双惊奇的大眼睛，像慵懒的胖猫眯。
他突然很有勇气地闯进去，一脚把门关上，紧紧地抱住她。她小声而紧张地说你干嘛，不停地挣扎。她的力气比几年前大多了。
他把她一把推倒在床上，吻她的脖子和脸。她左右躲闪。〃不要，你不要这样。万一有人看见。〃她说。
那没人看见的话不就可以了。他没有停手，气喘吁吁地抓她的手。
她比以前丰满而柔软。
僵持了几分钟，她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全身颤抖地紧紧抱住他。他直起头来看她的脸，才发现她满脸的泪水。是啊。她还是想他的，虽然这无关于天长地久。
……
〃和我同住的明天就回来了。〃她说。
〃向她收门票。〃杨逍说，〃我买了这个送给你。〃他取出玉石，躺在床上帮她戴好。她很高兴，紧紧地搂着他。
〃它很漂亮。开始我觉得它很贵，买不起。不过想来想去还是买了。因为你喜欢它，而我又喜欢你。〃他在她耳边说。
她轻轻地叹气，幸福地搂着他。
……
〃那你现在过得幸福吗？〃杨逍问。
〃不幸福！〃
〃那么离婚吧，嫁给我好了。〃
〃好啊！〃
〃真的么？〃
〃是真的！〃
……
5
第二天和她同住的人回来了。杨逍和她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逛街，但是两人再没有住到一起。那个夜晚像海市蜃楼一样似乎只在梦里和幻觉中出现过。他们谁也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她很开心。他也一样。但是转眼到了她要回去的日子。
她回去的前一天。杨逍和她一起吃晚饭。
〃明天要走了。你是不是很难过？〃她问。
〃有一点。〃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说：〃那我不走了，离下来陪你。〃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么。等你处理完一切过来，我们会在一起的。〃杨逍说。
他忽然回忆起1997年，他们之间似乎说过相同的话。那是她即将回家的前几天，他和她牵手散步的时候说的。他们约定在不久的将来相聚；他们约定无论发生什么困难也要在一起。他们都恨不得用一生作为约定的期限。但一切都事与愿违。
她似乎也想到了，于是说：〃我们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但是不会错过第二次。〃
〃但是你先生那边……〃杨逍有点担心地说。
〃我提出离婚，他会同意的。而且这几天我留意了一下，重新找一份工作也不是什么问题。你放心好了。不过我担心的是到时候你不要我怎么办？〃
〃若不要你，罚我变成性苦闷的猪八戒。整天想美女，美女不要他。〃
〃下流！〃
……
第二天，她离开了。他也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中。
时间过得真快！
6
可是，她没有回来。她同大学时代的离别一样一去不返。杨逍等了她很长时间，到最后甚至想冲动地跑到她身边问个究竟，但还是忍住了。
她打电话来说最近很忙，走不开。
他很客气地问候，并请她保重身体。
后来电话也渐渐少了，淡了。往事就像在生活的水面劈开一道裂痕，不会留下些什么，所有的一切瞬间重返原样。只有水的波痕震撼人的心扉，让人伤感。
半年之后，他们彻底断了音讯。
又过半年，他突然收到她从远方寄来的一个包裏。包裹里面是玉石和她的一封信。
信上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但她软弱而又自私，所以不配获得他的礼物。她曾经失去的那些东西将永远失去，无论怎么努力也换不回来。
她说她回去之后突然查出怀了孕，是她先生的孩子。她最终没能打掉这个孩子。
〃我爱你！〃她说，〃过去是，现在仍是。我所受的惩罚，就是深爱着一个人却不能和他一起。我要背负着红杏出墙的羞耻感怀念生命中唯一的一次一夜情。〃
7
几年以后，杨逍离开南方来到北京，亲眼目睹大学时代最喜欢的歌手王菲在工人体育场开演唱会。她在万众倾倒的舞台上歌唱：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他突然回想起过往生活中的几个片段，刚想哭出声来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泪水
分别之后，重逢以前
1
她19岁，他25岁。
那时候她在上大学，他在工作。那时候她有一个高中男朋友，他有一个大学女朋友。那时候世界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期待，因为她不知他何时会突然出现，那时候世界对他来说多了一份光荣，因为有她这个漂亮的期待者。
那时候爱即将发生，但仍未发生。
那时候，他们天天在一起。假如不在，他们在去往对方处所的路上。
2
从小她就很出众，有很多追求的男生。和同龄人一样，她在高中的时候有了第一个微妙的男朋友。他们在晚自习的放学路上互相等待。他们彼此牵对方的手，惊慌失措地亲吻，莫明其妙地争吵又匆匆和好。在遇到他之前，初恋是她的全部。她坚信自己会是离家出走的崔莺莺，私奔下凡的七仙女。除了眼前天天吵架的男朋友和最喜欢的歌手游鸿明，她不会嫁给第三个男子。这是她对自己的承诺……《一天一万年》可以作证。
后来，她考上了远方的大学。在遥远的城市里，她遇到了现在的他。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多么狡猾的人啊！她和一群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他故意不正眼看着漂亮可爱的她，却顾盼生辉和她的同学谈得火热。他那么搞笑，去当王母娘娘的殿前小丑好了。在一群朋友面前，他拐弯抹角要走了她的电话、QQ号码、电子邮件地址，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恨自己软弱。他离去之后，自己竟会心烦意乱起来，仿佛小学5年级家里走失了最心疼的猫。
3
他们很快熟悉起来。他借着她同学的幌子和她频频联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想追一个有男朋友的宇宙超级美少女，比变身超级赛亚人还困难。可是，他从不说喜欢她，对她的情感生活也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他只是在她心烦的时候倾听，在她沮丧的时候陪她吃饭。她想减肥，他一天送来三种水果。她登山的时候，他是比徐霞客更好的向导。她就读的大学和他住的地方远得仿佛一光年，但他总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出现，磨磨蹭蹭地离开。
他总是喜欢突然问她：〃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你消失好了！〃
〃你无论如何找不到我，住址、手机、email、QQ全没有我的消息，你会怎么样？你是不是会很想我呢？〃他大言不惭地说。
〃我对骗子没兴趣！〃
〃噢，这样！天色已晚，我们各自回家歇息去吧！〃
〃什么？〃
〃歇……歇息！〃
〃不行。歇你个鬼。我要减肥，再陪我走120分钟。〃
〃我申请消失，你答应了呀？〃他委屈地说。
〃你敢！我爸爸是警察，所以我是警花，小心你在我面前的言行举止……〃
散步是两个人相爱的开始吗……像直子和渡边那样。路过五瓣丁香的时候，他问她：〃是不是一起找到五瓣丁香的两个人就可以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4
离开的问题像是随时随地会爆炸的地雷，随时随地在她耳边响起。他喜欢这样反反复复地问，她也只是反反复复的笑，说会把他忘记。
那个时候的她，找不到比忘记更好的答案。连他的出现都是这样奇妙而突兀的，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会在某一天消失。她的手太小，抓不住任何实质性的承诺；她的力量太弱，留不住任何天长地久的感情。也许只有云淡风清的忘记，才是最明智的方法。整个春天，她都在为他的离开做准备。
首先，她要重新学会一个人生活。在他出现以前，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放音乐跳孤独的舞，一个人在落落的银杏树下散步。她一直都是一个独自哭泣的孩子。所以她以为这一点对她来说不是困难的事情。但是，她渐渐发现这种坚持对她来说，是那样的残酷。她的书页上晃动着他的影子，她吃饭的时候不知不觉点了他爱吃的菜，她的舞步是他常打出的节拍，她散步的时候手心里还有他留下的温度。她觉得很沮丧。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悄然无声的渗透了她的生活。
她的生活湿了，她用尽了距离的阳光也晒不干。
于是，她决定实行第二步计划，把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处理掉，再也不要看见它们。她把那些美丽的水果分给室友吃光，把初次逛街送她的清香梳子和镜子深埋在丁香树下，把他们聊天的ＱＱ记录和短信删除。她做得那样彻底而绝决，但最后还是忘记了一件东西。她忘记把他寄放在她这里的爱，转卖掉。
没有其他办法，她开始实行第三步计划……在他离开她之前离开他。其实无法想象自己突然失踪，但是她还是要试试。背上大包的行李，带着还未盖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