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暮(空灯流远)-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将军帐本是锦绣堆烟的华丽地方,正中始终最并排摆着金银两个宝座,镂花雕银,遇到重要会议时,通常是迟慕和赵秋墨两人并坐,状如伉俪。
此番光景却不同,帐内阴风惨惨,寒得渗得人心慌。黑色冷铁钩自帐顶垂下,泛着森森白光。赵秋墨转身背对迟慕,脸色寒得吓人。梁雨萧垂手立在一旁,身边是刑堂十三位刑官。迟慕托着下巴撑着纯金宝座的扶手,神情恬然,仿佛被审问的不是他,身边寒气逼人的刑具不过是玩物,闲散的拨动垂在身旁的铁钩道:“花这么大力气把这里弄得跟刑堂似的,何不直接在刑堂审?”
不待赵秋墨回答,一位刑官道:“赵将军说将军帐才符合殿下的身份,不然折辱了殿下。”
赵秋墨依然背对迟慕,脸色阴沉,挥手间让人送上刻漆托盘,上面盛着一只玉炔。迟慕微微一笑道:“我说玉炔怎么不见了,原来小墨你收着啊。多谢。”下一刻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梁雨萧站出来,道:“这玉炔是我从暗中怂恿叛乱的士兵手中搜出来的。近日军心不稳,赵将军让梁某保护殿下安全,所以梁某十分注意接近殿下的闲杂人等。这叛徒不仅有殿下的玉炔,还曾出入过殿下的房间。”
迟慕恨风崖办事不低调,表面上却波澜不惊:“来我这里办事的人可多了,军中小偷小摸的人也不少,丢一块玉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梁雨萧又道:“本来梁某也是这样认为,只是铭雅那日说了一件让人不可思议之事。殿下曾为我配出了雪莲冰澈的解毒方子,可见医术高超。铭雅说,纵使是他也看不出殿下医术学问到底深几何。这样算来,劫殿下来塞外时我们在茶里放的那‘一勾吻’,殿下理应察觉出来。察觉出来还若无其事的喝下,如此推来殿下是自愿前来,伺机内部瓦解我军。敢情是我们中殿下的计了。”
迟慕幽幽叹道:“早知道就不给梁将军治伤了,为何行了善事反被倒咬一口?”
梁雨萧敛颜肃立:“殿下对梁某的救命之恩,定当以死相报。只是公事私情须分开。”
迟慕别过头,秋水翦瞳正对上赵秋墨沉默的脸:“一切凭将军断决,我若有半点反心,不得好死。若须拷问,但上无妨。”
刑官变低低应一声,失礼了。刑堂的拷问通常先用铁钩穿了琵琶骨,再用尖刀慢慢挑剔,一般人承受不起,往往不到半个时辰便什么都说尽了,名曰反弹琵琶。刑官取了铁钩,迟慕心底一紧,寒光闪过,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叮咚短响,赵秋墨袖底飞出一把短刀,正打在铁钩上。刑官愣住,铁钩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砸出浅坑。
“都给我退下!”
难得见赵秋墨如此愤怒,众人匆忙退出。
喝退左右,只剩下他和迟慕二人。赵秋墨脸色难看得吓人。
沉默。
空气沉默得恐慌。
良久,迟慕问:“为什么不上刑?”
赵秋墨玩味的盯着迟慕的脸,眉毛拧起:“小慕慕,让你忠于我其实还有一种更好的方式,只是我先前舍不得用。”
迟慕缓慢道:“我如果背叛你,便不得好死,你信不信?”
赵秋墨不语,自袖中取出寸长的白瓷小瓶。瓶身若羊脂,火光映衬下透出鲜红内液。仰头喝下半瓶,又粗暴的捏起迟慕下颌,把剩下的红液尽数倒入口中,顺顺迟慕的背让液体顺利咽下。满意的放下空瓶,赵秋墨的脸色古怪:“我不在乎你是否也那落网的叛徒有什么牵系,我已下令把他处死,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拷问中什么不利于你的口供。不过我提醒你,方才这药是云南特有的蛊惑,内有蛊惑虫,长期相伴相居,雄虫浮于水上,雌虫沉于水下。我先喝的那半是雄虫,你后喝的那半是雌虫。雌随雄生,之后你若再做出背叛我之事,你体内雌虫变会噬咬心脉,筋脉寸断而亡。”
迟慕只觉得手脚冰凉,体内无数小虫子依附于经脉之上,与赵秋墨体内的雄虫遥相感应,试探自己内心。
正惊惶,身子已被牢牢困在金座上。赵秋墨单手一舞,天篷上垂下的铁链便缠住迟慕双手,高举过头。赵秋墨附在迟慕耳边轻轻道:“其实这虫子还有一个功效,便是催情。”
衣衫褪尽,轻怜密爱,身子内外的虫子遥相感应,皮肤一场敏感,轻微的触碰便引来一场颤粟。赵秋墨的手指顺着迟慕体内任脉而脉划过,触过之处皮肤下的蛰伏的雌虫渐渐骚动,痒得迟慕承受不住,即渴求赵秋墨的触碰,又躲避那不能舒缓的欲望,忍不住高高低低呻吟出来。口中被强行塞入赵秋墨的手指,吮着,眼底已是一片雾色朦胧。赵秋墨却有意不给迟慕舒缓的机会,指尖划过丝缎般光滑的后腰,转至臀部,打着转,恶意的看着迟慕因为不能纾解而扭动的身子:“乖慕慕,看你能坚持到几时,跟我说声要,我便给你。”
迟慕咬牙恨道:“赵秋墨,信不信乱军之中我失手飞针射死你,帮你为国捐躯……”
赵秋墨耸肩,手上动作却没消停:“好啊但射无妨。”
迟慕呼吸逐渐急促,脸泛绯色,身子如千万虫咬般酥麻,却偏偏咬紧牙关不松口。之后的记忆只剩下零星片段。赵秋墨抬起迟慕无力的脸,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迟慕便觉得心中千斤巨石忽然移开,拨云见日,豁然开朗。那一刻,赵秋墨加快下面□的速度,朦胧中只觉得笑得不怀好意:“这也是情迷意乱的情形,我说过要听你在我下面呻吟。今日我解开了你的暗示,且相信你一回。”
以膝盖抵开迟慕的双腿,抬起一只腿搭在金座冰凉的扶手上,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刺客!”
帐外纷杂渐起,赵秋墨皱起眉头,只能放开迟慕。略做逡巡,便取了自己的外袍搭在迟慕身上,转身出帐。
片刻,帐帘再开,风崖闪入,道:“我让人假装行刺梁雨萧,骗得赵秋墨出去了。”
见迟慕面色绯红,双手吊起,咬牙惊问:“迟公子没事吧?难道被用刑了?”
迟慕摇头,道:“没事。把我放下来,帮我取盆冷水,从头淋下来。”
见到脸色绯红,翦瞳若水的迟慕,风崖明白发生了什么,纵是久经江湖,此时也不敢正眼瞧见迟慕,怕一松懈,心便被这楚楚可怜的美人夺去,再回不来。低头取了衣服替他穿上,猛然听迟慕清醒的道:“煽动叛乱的事情绝不可太张扬。尽可能从我新练的十万人马下手。桌上是我的玉炔,你可以再拿去做我信物,不可再落入他人手中。”
第四十章
昨日的审问后风崖担心得紧,瞅住机会到迟慕的房间去,却发觉得他唇间荡漾起一丝薄笑。那笑容仿佛二月寒冰下隐隐流动的春水,隐隐化开一个冰雪消融的季节。风崖察觉到迟慕的心情的变化,心中惊异,便问为什么。迟慕颦眉,诧异道:“我在笑么?”看到风崖一脸认真,噗嗤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昨夜,小墨终于把我的破暗示解除了。”
风崖瞟了眼窗外渐行渐近的人,神色欣喜:“那太好了,主子知道必定大喜!”又顿了顿,回味“终于”两字,猛然惊觉:难道这人一开始便知道被赵秋墨下暗示之事,不仅被“绑架”到塞外是自愿的,连让赵秋墨解除暗示这一点都算计好了。顿觉眼前这人深不可测。
迟慕仿佛读出风崖的心思,笑得诡异:“我自己被下了暗示怎么会不知道。想当年在书院时小墨学的暗示什么,都是我教他的。这趟来塞外,一面是驱逐哈勒,扶正国本,一面是找他把我的暗示解了。我若当初不被梁雨萧劫过来,不反抗闹点别扭,小墨怎肯相信我,把军权相托?”
风崖收起喜色,正色道:“这可苦了我家主子。”
提到李子鱼,迟慕秀美的额头上浮过一片阴云,瞬间又用笑容掩饰掉:“哼,说道小鱼,我要跟他算的帐数都数不过来。下次回去汇报时叫你主子等着!”说完又掰起指头算:“离开李府这么久了,不知道小四帮我把工钱抚恤银子领了没有……”
一瞬间李府里那个无忧无虑的杂役又回来了。
迟慕忽然低语道:“有人来了!”
两个侍卫说笑着推开门,收敛神色说赵将军有请。风崖已自后窗无声无息离了的房间。风崖走后,迟慕脸色苍白,捂住胸口微咳:“这天气变得太快了。”
找了一圈,赵秋墨不在自己的营帐里,倒在自己门外不远的那处蓝盈盈的湖边。迟慕初来塞外推门见到的就是这汪湖水,天云倒映,蓝的沁人。迟慕找了一圈没寻得人,又转回自家门口,看到赵秋墨躺在湖边草地上,手举起一根串着五彩玉石的链子晃着玩。迟慕在旁边坐下。
赵秋墨笑得眼睛弯起来,把正在把玩的链子递到迟慕手上:“昨天辛苦你了。体内的虫子怎么样,想我么?”
迟慕偏过头:“我让人帮我找磨刀石了。”
“哦?”
迟慕恨恨道:“把你脸皮磨薄一点。”
继而轻哼:“既然怀疑我谋反,现在找我还有什么事情?”
赵秋墨翻身跃起,正对着迟慕的脸,皱起眉头:“昨夜我就说过,我不在乎你以前心思到底怎么样,只要从今以后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就好。”
言语间抚过迟慕的脸庞,浮起几分阴翳之气:“我依旧四日后用你对哈勒的计策。”
“都用么?”
“都用。不过不要忘了你体内的虫子,若是你背叛我,便要和我一起死。”
迟慕不答,径自把玩手中的链子,五彩丝线串着十二块晶莹彩玉,按朱、白、苍、黄、玄五色排列。
赵秋墨见他玩得有趣,道:“喜欢么?我多做了几根,这跟就送你了,收着玩吧。”拉过迟慕的手,把链子往腕一缠,便成一根手链。迟慕脸色一变,挣脱冷笑:“这根送我?敢情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帝王之冕冠,冕板以木为体,上涂玄色象征天,下涂纁色以象征地,前后各悬十二旒,每旒贯十二块五彩玉,排以朱、白、苍、黄、玄之序。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链子就是十二旒之一么?离掌控天下还早,就么早就让人做登基的冕冠了?”
赵秋墨不恼,又笑着拉过迟慕的手,把链子缠绕上去:“等破了哈勒,这苍茫草原与河套平原皆为我们所有。我想到时候提前登基,别立朝廷,与江南分庭抗礼。”
迟慕本想作色,忽然想起一事,便仍赵秋墨把旒链缠在手上反复把玩,叹一口气:“你真的信我背叛你么?我若要背叛你,就不会答应你出使聊城,还把那破玉筒给你。”
赵秋墨依然抓着迟慕的手,仰面躺着,慢慢闭上眼睛:“知道了,我不信。”
迟慕颦眉:“答应得这么快,我若背叛你了呢?”
赵秋墨嘴角勾起笑意:“你体内有雌虫,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之后几日军务繁忙,迟慕再也没见到赵秋墨。除了与风崖暗中接触几次外,大多时间都对着地图推敲战术,有时到梁雨萧之处看军队训练得如何。
那日玉炔事件之后,梁雨萧见到脸像僵得像石头,整个一棺材脸。毕竟查出玉炔与叛军事件的人就是他。迟慕不管梁雨萧的态度,还是每日一趟一趟的往他那里跑,练兵方面事必躬亲,巨细无遗,加之体内雌虫做乱,稍吹凉风便咳嗽。梁雨萧见迟慕身子虚弱,脸色日渐缓和,一日见迟慕咳得难受,便让铭雅来诊治。迟慕虚弱的笑笑,避开铭雅伸来摸脉的手:“前几日变天,稍稍感冒,已经自己用药调理了。”
暗自心惊,生怕铭雅手指往自己脉上一触,察觉到正噬咬心脉的雌虫。初初这种疼痛只在起念之时,与风崖谈事之刻,到现已如蚕咬桑叶,虽不是剧痛,却是日夜不息,连绵不惜。且疼痛日胜。纵忍得住疼痛,随之而来的是心悸气虚,咳嗽怕风,百般掩饰竟然还是被梁雨萧看出了端倪。
铭雅上下打量迟慕略略苍白的脸,虽觉得症状诡异,却无从下手,只得开了滋养身子的药方,每日煎了药让梁雨萧送过来。迟慕看了药,道:“又是人生又是鹿茸的,何必浪费到我身上。下次别端过来了。”
即使端来,也是浪费而已。我自己也不知道这身子能坚持到几时。
梁雨萧轻哼一声:“我被你救过,而且好歹也答应了赵将军保护你,‘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还是把药喝了好。”
于是迟慕笑笑,一口饮干黑色汤药。
最后一夜,誓师宴。
风崖送来能压抑体内雌虫异动的安静草,问迟慕何必如此,乘着雌虫没有完全击垮身子,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迟慕笑笑不语,一双眼睛深沉如星。风崖忽然愣住,这样的眼睛,是经历过世事沉浮,看惯冷暖悲欢之后的眼睛。深深眼底里映出的是深宫里被母亲爱着父亲宠着的皇子,名满江南的天才少年,宫廷斗争失败后流落市井的形单影只的已死人,白王府里不知忧愁的杂役,塞外运筹帷幄的九皇子殿下,如今是飞蛾扑火,身先玉碎的将死人。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我身边死去的人太多,能以一己之命换取江南太平,驱赶蒙古,平定叛军,即使对不起赵秋墨,即使此身玉碎,也在所不惜。
于是风崖钦佩的看着迟慕举起帘子进了灯火通明的将军帐,噤声不语。
觥杯交错,灯盏耀眼。
赵秋墨难得的穿了着紫色盘龙祥云袍,腰间是金玉蟒带,意气风发,衬出几分霸气。迟慕想起前几日所谈的“提前登基”之事。
避开人多的地方,取了最好的酒痛饮。
琵琶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此生不醉,更待何时。
小墨,谢谢你解开我的暗示,至少能让我在最后一刻都能无拘无束的想他。
浓密的睫毛下瞟见赵秋墨,发现赵秋墨也饮得沉醉。人在高台上,被将军们簇拥着,星目剑眉,意气风发,一仰头就饮一杯酒,如喝白水一样。迟慕忽然回起文会上假青衣出现后,自己喝得一塌糊涂,赵秋墨守便在旁边夺自己的酒瓶子。忽然觉得其实这个人不一定爱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