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坡-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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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佑泉也有些心酸,他扔掉了烟头,叹了口气问道:“……这次回来了,还要走么?”
“不走了,回来种田。”
“种田好!种田好……”
“我刚才在村口碰到东家了……他也老了许多呢!”
“怎么不老啊?房子分掉了,田地分掉了,这且不说,还要强制改造……他现在正在受难呢……巴仔,你可不能再落井下石呀!……”
龙巴说:“爸,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女儿诗芸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惦记着她?”父亲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唉,也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他告诉龙巴,在龙巴走后不久,诗芸就嫁给了邻村的古家少爷古再三,第二年生下一个儿子,可没过两年,那个痨病鬼丈夫就一命归西了。诗芸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前年土改时由村干部说合,又嫁给了杜蔫子做老婆。“这个穷蔫子,倒捡了个便宜……”
“哦……”龙巴倒吸了口凉气,心里叫苦不迭,只怨自己回来迟了。父亲还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杨佑泉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他知道龙巴就是为了杨经文的女儿才被抓了壮丁,才会毀坏了容颜,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啊!他宽慰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它了。事已至此,想也没用,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人家对我们有恩啊……过些日子,请人给你说个媳妇,成个家,好好过日子。”
三 往事悠悠(1)
龙巴不愿出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母亲说:“你不出去转转?”他说我想睡一觉。继父说:“不跟我去田地里看看么?”他说过两天吧。
房间里光线很暗,他坐在床铺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袅袅烟雾从窗口飘出去,他的思绪也飘出了窗外。那烟雾缭绕变幻莫测,隐隐约约地一会儿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一会儿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女人是让他日夜思念的女人!男人却是让他妒忌的男人。龙巴有点心灰意冷,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回来。
龙巴的耳边又一次响起部队医院络腮胡子政确委的话:
“龙巴同志,祝贺你,你可以出院了!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来当个门卫。工作很简单,就是看看大门……”
他当时一听就火了:“不!我不要你们照顾……我回老家种田去!还不成吗?”他以为政委是在奚落他,要他当条看门狗。因为有人告诉他,他的那只假眼睛是只狗眼,从狗身上取下来的。他不信,去问过做手术的大夫。大夫听了笑笑说,没有的事,别听他们瞎说。
“当然,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好吧,你就回去好好种地吧!现在农村工作也正需要人。你是农家子弟,也是穷苦出身,回到地方上,你要好好干。我们相信你,你毕竟是当过兵的人嘛……”
他也许是错怪了政委。不过,他的确是想回家。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盼望着回家,是家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怕被人抢夺了?还因为对土地的眷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的脑海中,不知多少次憧憬过那样的日子:分了土地,有了房子,再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娶上门……哪是一种什么光景啊!
于是,他离开了部队医院,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昨天下午到了县城。一下火车即奔县民政部门递交了证件。接待他的同志看了看证明信件,做了登记,然后上下打量着他说:“好啦,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我们会把你的情况通知乡里。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你尽管来找我们。”
他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县政府大院。这才顾得上浏览一下市容。与几年前相比,这座小小的县城并无多少变化,一条直肠子街从东门直通码头;店铺依旧是那些店铺。只是店铺门牌更加鲜亮地透着喜气,欢呼、庆祝解放、歌颂共产党等内容的标语,字迹仍旧清新,随处可见。街道也比以前干净了许多。几年前,他被迫抓了壮丁也曾经过这条街,对这里的一切记忆犹新。后来,他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一支国民党的队伍走了;两年后这支部队起义参加了解放军,他也就成了解放军的一员,这一走就四五年啊!
龙巴在铺满麻石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看,他想该买点什么东西回去孝敬父母呢……尽管他对继父杨佑泉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些怨恨。但他毕竟是他的继子;他是他的继父;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没有必要再去计较了。明知自己囊中羞涩,所剩无几,他仍然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他的手触到一个圆圆的硬硬的东西,他知道这是个什么物件,但还是掏出来观赏了一番。他不知看过多少回,摸过多少回了,已经被他抚摸得光滑锃亮——这是一块银元;不过是假的。他知道不能用它来购买东西,即使能够混水摸鱼,他也不干。这块不值钱的假币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的命根子!是它挡住了一颗射向他胸膛的子弹,只把棉袄穿了一个窟窿。要不然,他早一命归西了!龙巴抚摸着假银元看了一回,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慎重地把它放回内衣口袋。而且,好像怕被人发现抢夺了去似地,一双目光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他掏出纸币买了一斤麻饼,半斤糖果和几包香烟。他发现商店老板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的脸,他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离开了商店。
他自知形容丑陋,但命却硬。他的脸和眼睛是被炮弹弹片炸伤的。那时他已经是解放军战士了,是在解放上海的战斗中,刚刚发起冲锋,敌人的一发炮落就在他们身边爆炸了,飞起的弹片击中了他的右眼,并把右脸皮削去了一大块。他昏死过去了,血流满面被抬下火线……他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再也见不着父母,再也回不来了。没有想到经过抢救,经过手术,他依然活着回来了。
龙巴本想当天赶回白马坡村,无奈天色已晚,只得在县城住下。今天凌晨四点起床,连早饭也没吃就急着往家赶。他原以为杨诗芸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呢,没想到已经成了别人的老婆,而且还有了一个小孩。
心爱的女人成了他人之妇,他回来还有什么意思呢?然而当他的手触摸到自己的脸庞时,心里倒又轻松了许多,好像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他觉得这样挺好,自己这人模狗样的容貌,已经不配享受白马坡最漂亮的女人了!他扔掉烟头,决定什么也不想了,便蒙头睡觉,他也实在大睏了……
三 往事悠悠(2)
“龙巴!龙巴……”
窗外好像有人叫他。这深更半夜的,是谁呢?龙巴竖起耳朵听。
“龙巴,我是诗芸呀!龙巴……”
哦!是诗芸。龙巴一骨碌翻身下了床,扑到窗口:“诗芸,你怎么来了?”
诗芸仰着头对着窗口,语气急促地说:“我、我有事跟你说呀!你快出来吧。”
龙巴有点犹豫地说:“这么晚了……明天说不行吗?”
诗芸又急又气地说:“明天……明天,我说不定就要嫁人了……你这呆子!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吗?难道你不是真心喜欢我么……要是这样,那我就走了!只怪我自作多情……”
龙巴急了:“别、别、别……我这就出来了啊!”
龙巴披上夹袄,轻轻地开了门,悄悄地溜出家门。柔柔的月光里飘荡着桂花的清香。诗芸站在巷口,看见龙巴从门里走出来,立即跑了过去扑在了他的怀里。龙巴紧紧地搂抱着她,仿佛怕别人抢走似的。是啊,她是要被别人抢走了,被一个叫再三的男人抢走了!他知道这个温柔的女子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真想把她揉碎了装进自己的胸腔里,抑或把自己的胸腔剖开把她装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把她抱起来,向旁边乡场上走去,那里堆有一个稻草垛。
两人相拥着倒在草堆里,两颗滚烫的心像岩浆一样燃烧着、喷发着……
“龙巴哥,你不是一直想要我么?我今天就给你,把什么都给你,我要做你的女人!我……”诗芸自解自的衣服,手脚有些忙乱。
“诗芸!我……”龙巴也有些慌乱,唾液在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他早已按耐不住自己的渴望了,却又不知从何下手似地在诗芸身上乱摸。
女人的身体,如柔软光滑的绸缎裸露在月光下,他的双手从两座山峰上慢慢地滑下来,向着光滑的平地抚摸,终于触到了那片神秘的丛林……
女人轻声地发出幸福的叫声,被一下又一下深深地嵌入激动不已。
龙巴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融化成气,在天上飘;融化成水,渗入到大地,水慢慢浸润了整片森林……他进入了那片神秘丛林,探寻着神奇美妙的秘密。
突然,“砰”地一声枪响,龙巴叫声“不好!”猛地爬起来拉着诗芸就跑……可是跑着、跑着,却不见了诗芸,他急得大喊:“诗芸!诗芸……”
“龙巴,龙巴你怎么啦……”站在床前的竟是老母亲。
龙巴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并且把裤子弄脏了。他有些难为情地故意打了哈欠说:“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母亲说:“村长和桂花嫂子来看你了,快起来吧。”
龙巴嘴里嘟哝着:“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母亲嗔怪道:“瞧你这伢!你本该先去拜访村里领导才是。现在倒好,人家亲自登门了,你还不乐意?娘晓得你心里怎么想的……可老话说的,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呀!快些出去吧,另让人家干部等急了。”
龙巴有点不耐烦,打断母亲的话说:“我晓得了!”龙巴心想,这些人怎么这样快就晓得我回来了呢?是父母把消息传出去了,还县里通知了乡里,乡里通知了村里……唉,不去管它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这副模样,没有不传开去的道理。只要自己在村里出现,哪怕只碰到不敢乱说乱动的杨经文,也还是会在不到一顿饭的工功夫传遍全村的。
母亲出去了。龙巴躲在被窝里收拾了一下弄脏了的裤衩,然后翻身坐起来,慢腾腾地穿起衣服走出房间。父亲陪着村长杨福礼和妇女主任吕桂花围坐在火笼旁闲聊,他叫了一声“福礼叔”和“桂花嫂”。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又都不免愣了一下,这才“呵呵”地站起来。
“龙巴兄弟,听说你回来了,我们来看看。”吕桂花大大咧咧地说:“白乡长要我们捎话给你,要你尽快熟悉一下村里各方面的情况哩,看来你要担重担啊!”
“白乡长……哪个白乡长?”龙巴有点吃惊,他掏出昨天在县城买的马头牌香抽出一根递给村长和父亲,自己也点燃了一根吸着。
村长杨福礼吐了一口烟,回答说:“就咱们村的白云海呀!他现在是咱们乡的副乡长了。你应该认识呀!”杨福礼永远是一副邋塌模样:平头、马面、胡子拉碴。冬天里,总是黑棉袄黑棉裤,鼻子下总有擦不尽的鼻涕,说话之前总要用袖子那么磳几下,把两个袖子磳成了刮刀布,让人见着恶心。
白云海比龙巴大几岁,是村西头白寿长的二儿子,是当年村护卫队的队员,龙巴不仅认识他,还跟着他一起守过夜呢。没想到如今却当上副乡长了……
两位村干部只是例行公务似地问了问龙巴在部队上的情况,要他没事就到农会去坐坐,到村里走走看看,然后说还有别的事情就走了。
龙巴把两位村干部送出门,然后偎依着门框望着蓝蓝的天空。太阳已经西斜,暖暖地照着,仍有些晃眼。乡场上有小孩的欢笑声,空气中似乎弥漫了年关的气息,人们正忙着置办年货哩。他有些心动,是该出去走走看看了!母亲说得对,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呀!至少,他应该先去看望一下诗芸。虽说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了,可他还是惦记着她,分别这么多年了,他有多少话想对她说呀!他和她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难道就这样被岁月的流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了么……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四 情窦初开(1)
那个仲夏的一个下午,金色的阳光洒在金黄色的田野上,闪烁着一片耀眼的金光,使人睁不开眼。舒缓凉爽的微风吹来,荡漾起一阵阵醉人的稻香。十九岁的龙巴牵着两头牛走向田野,他的后面蹦跳着东家的二小姐杨诗芸。十六岁的杨诗芸白嫩丰满,活脱脱一只可爱的白兔,在龙巴和牛的前头蹦蹦跳跳,又唱又笑,还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龙巴。
龙巴弄不懂,这个享惯了清福的千金小姐,大热天的不在家呆着,为什么非要跟着他来野外放牛。他企图阻止她,说太阳毒着呢,你不怕晒黑了?她说我不怕,我有太阳帽,晒不着我。说着,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一顶如瓜皮的白布帽子,往头上一扣,说走吧!龙巴还是有些犹豫。龙巴说让你爹知道了怎么办?你还是别去吧!
小姐根本不听他的,并使起了小性子,说:“龙巴哥你就带我去吧!我整天呆在家里都快憋闷死了。我爹不会责怪你的!”
龙巴说:“那好吧!”
他们来到了离村子不远的沙洲地。这不是草原却胜似草原的自然牧场,方圆五六里,虽说水草不甚丰厚,但却给人和牛们以广阔的空间。龙巴把牛赶到一个低洼处——那儿的青草茂盛些,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吃草。然后他便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地上,吹起了口哨。杨诗芸显得很兴奋很激动,仿佛一只刚从笼中放出来的小鸟,“啊——啊——啊——”地唱着,打着旋儿。红润光滑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汗珠,活像一朵出水的芙蓉。龙巴虽然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歌,但他的口哨却情不自禁地附和着,时高时低,圆润悠扬。杨诗芸小姐不时地望着他挤眉弄眼,把小白帽抛向天空,接着又把它扣在他的头上,咯咯地笑。龙巴感到很幸福,充满甜蜜的幸福驱赶了羞涩和自卑,使天平两端的主仆持平。
平等自由的谈话无拘无束,空气显得平和,想象的空中更没有遮拦。
杨诗芸小姐咀嚼着龙巴为她寻找、洗净了的毛草梗,说这东西真甜真甜,比甘蔗还甜呢。
龙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