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上)-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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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情非常沉重。她一直想在结婚前看到真实的有意义的生活。无论如何，她要自己选择她的丈夫，嫁给一个自己真正相爱的人。她常常为她自己的出生而哭泣——她是一半希腊血统的塞浦路斯人，而且处于她父亲的完全控制之下。使她悲哀的是，她的英国母亲为什么竟然把她抛弃了呢！
“许多姑娘都巴不得嫁给达里乌斯这样的人。”马科斯说，毫不理睬阿丽达的强烈措词。“现在要找个有钱的丈夫可不那么容易。而且他又不要你的嫁妆，这又是他的一个好处。”
“他年龄太大，和我不配！”她的语言和一对柔和的褐色眼睛都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她垂着的双手捏紧拳头，冰凉而黏糊糊，她那宽广而显得很聪明的前额也是冰凉而黏糊糊的，而且冒着汗珠，呈现在她那乌黑发亮的头发之间。她的嘴在抽搐地颤动，显示出内心的紧张和痛苦。她产生过种种逃跑的念头，可这些念头都是模糊得很。因为她身无分文，而且在苦难中又无处求援。
“他今年二十四岁。比你只大了七岁。你真是在说胡话，阿丽达！”他语调生硬，瞪眼望着阿丽达。他是个没有情感的人，他对那个因没有给他生下他所想要的儿子，却给他生了个女儿的妻子从来没有过柔情蜜意。而那位妻子犯了罪后，可耻地背弃了他，同时也丢给了他生下才四个月的女儿。她以前曾说过，她不该和一个外国人结婚。她在塞浦路斯度假期间，给那里的富于浪漫色彩的环境所迷惑；在一次跳舞会上和马科斯邂逅相遇，相识才一个月，她就嫁给了马科斯。阿丽达老是想知道她母亲的容貌、性格以及身材究竟长得怎样，有时她强烈地盼望能见到她。如果能到英国去找到自己的生身母亲那该多好啊……
“阿丽达，你在想什么呀？”父亲的温和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抬眼望着父亲。他还是那么漂亮，阿丽达禁不住想，难怪在他年轻时那么轻易地使她母亲成为他的魅力的牺牲者。
“我不……我不想什么。”她含糊地说，唯恐说出真情。“爸爸，我不能跟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结婚，请别逼我……”
“我已经答应了达里乌斯。”
“我也许会恨他的！”阿丽达感到喉头一阵干涩，但是她还是挣扎着继续说：“我将会恨他，首先我恨他向我求婚。” 。。
一夜新娘（2）
“他可看见过你，而且他见过你之后挺喜欢你的。”说这话时他声音显得很平静，没有感情用事，同时他的一对眼睛显得呆滞而冷冰。“你会在明天晚上你们的订婚宴会上见到他的。一星期后你们就结婚。这是我们的惯例，你是一向知道的。再也不准胡闹了，阿丽达！”最后一句话他是用希腊语讲的，阿丽达皱了一下眉头。她喜欢用英语，讲英语在塞浦路斯岛是很普遍的。
“我将告诉他，我是被迫的！我希望他是个明智的正人君子，因而在这种情况下不愿和我结婚。”
“不准你对他讲这种。”他父亲警告说，“记住，我的女儿，在这里，我们是用鞭子来教育犯错误的女儿的。”
“不是因为她们说出心里话吧，爸爸，”她说，“只是因为——因为……”她的嗓音渐渐低到没有声音了。她曾听到过一个姑娘因为私下和一个男人幽会而被她父亲惩罚。尽管姑娘起誓说她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她被人看到和那男人在一起的这个事实就足够使她大祸临头了。
“别再说了！”马科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带着威胁的表情。阿丽达认输了，她垂下了头，表示顺从和尊重。可是热泪从脸颊上直淌下来。她该怎么办才能拯救自己呢？她要是有些钱那该多好……。这时她听到从大厅那儿传来了脚步声，她立刻转过头去。她的姑母走进了房间，一下子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用疑惑的眼光望着马科斯。
“阿丽达竟敢顶撞我。”他厉声说，“她不愿跟达里乌斯结婚。”他耸了耸肩膀，显得有些不耐烦，“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蠢姑娘，”姑母察觉到马科斯大林的不耐烦，带着责备口气说，“达里乌斯很快就会成为百万富翁的。”
“我可不在乎他的钱，索菲娅姑妈，”阿丽达大声地说，“我要和我心爱的人结婚，就象英国姑娘那样！”
她的姑母摇着头走向房间里面。她比她兄弟的心肠要软些，但她还是认为象达里乌斯这样有钱的人来求亲，对阿丽达来说该是天大的喜事。她转脸望着阿丽达，看到阿丽达脸颊上淌着眼泪，两手捏紧了拳头。
“你的美貌吸引了他，这点你到底认识了没有？你应该感到荣幸。”
“我并不感到荣幸！我恨他向我求婚！”
“面也没见过，你凭什么恨人家？”
阿丽达默不作声。说又能什么用呢？她只有遵从她父亲的意旨，再没有别的办法。
她姑母瞪着眼望着她，视线从她的前额移到了她那对又大又黑的眼睛，眼睛里含着绝望的泪水。
“也许，”她最后叹了口气说，“我当初不该劝你父亲送你到尼科西亚的英国学校里去念书。”
“我很高兴你这样做了，索菲娅姑妈，我要永远感激你。”
“关于英国她懂得太多了。”马科斯厉声说，“我不明白我当初怎么会听了你的话，索菲娅。”
阿丽达避开了她父亲的眼光。她说她要永远感激她的姑妈，这是说出了她的真心话。在英国学校里学习，使她对她母亲的语言学得更完善了。她遇到了一些英国姑娘，她们是在塞浦路斯工作的官吏的女儿，通过她们，知道了许多有关英国的情况，以及青年男女允许有在一起来往的自由，她渴望着去访问这个国家，把它和她心爱的塞浦路斯来比较一下，尽管塞浦路斯的习俗对她加以重重束缚。只是在几个月前当她的父亲提到她不久该结婚的时候，她才感到不快，才渴望着在安定下来过婚后的约束生活之前有机会展翅高飞。
“孩子，当你开始有自己的儿女时，你会感到很幸福的。”索菲娅姑妈说这些话，希望能宽慰她的侄女。可是阿丽达听了这话显然不寒而栗。她怎么能给她所不爱的男人生儿育女呢！
“我还是死了的好！”她哭喊着，恳求地望着姑母说。“救救我……亲爱的索菲娅姑妈，你救救我吧！”
“到你的房里去！”马科斯指着门口命令地说，“我已经听腻了你的废话！你必须跟我所选择的人结婚，就象所有的姑娘必须跟她们父母为她们选择的人结婚一样！”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结婚礼服去教堂——象童话故事里那镶边的绸缎长衣，戴着面纱、捧着鲜花。她那柔弱的脸部毫无表情，如同石像一样。她从没有朝她身边的那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希腊男人看一眼。他有着一头黑发，一双刺透到她心灵深处的锐利的黑眼睛，就是这个男人看见她一次后，便以希腊的传统方式向她求婚……对她的内心活动，他漠不关心，对和他结婚会使阿丽达感到厌恶这一事实，他也满不在乎。他的父亲曾经要求他有个继承人。出于对他那正在缓慢而又痛苦地接近死亡的老父的深爱，他也曾同意这门婚事给他生下一个他所渴望着的孩子，将是阿丽达给他带来的幸福。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达里乌斯此刻和她并肩站着听那个黑胡子教士用单调沉闷的声调说希腊语，竟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幸。她觉得从来没有一个新娘象她这样孤独过。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夜新娘（3）
这是一次非常时髦的婚礼，完全不同于典型的农村婚礼，在农村的婚礼仪式中，宴会是在室外阳光中举行的，通常是在作为新娘嫁妆中一部分的一块土地上举行的。这次盛大的婚宴是在尼科西亚的希尔顿旅馆举行的。一切都准备得符合惯例。客人们也都象新郎一样的有财有势。他们将去雅典度蜜月。达里乌斯对一切都安排就绪，其中包括阿丽达的出国护照。她的护照和几个手提箱都在楼上的房里。就在那间房里她将和达里乌斯度过新婚第一夜。次日早晨他们将搭飞往雅典，在那儿呆上两个星期，然后回到塞浦路斯来定居在帕福斯一座俯瞰大海的、美丽的白色别墅里。
阿丽达一直沉默着，脸色象百合花那样苍白。当她进入摆着宴席的屋子时几乎连眼皮与没抖动一下。她坐在她那陌生的新郎旁边，冷冰冰地，毫无表情地用“是”或“不”来回答他的问话。她的态度开始激起了达里乌斯的愤怒。她注意到他那异教徒式的脸部出现了粗鲁的表情。她不考虑他内心是否痛苦，她倒是希望他不高兴，希望他已经开始后悔向她求亲。他不是知道她一半是英国血统的吗？因而当然也知道她会憎恨这桩包办婚姻的。她让客人给她拍照，可是她站在新郎身旁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她显得娇弱，温柔，十分美丽——可就不是她一直所想象的在她结婚的一天所应表现出来的那样容光焕发。
宴会结束了。有些客人纷纷离席告别。但是，也有一些客人走上前来把纸币别在阿丽达的衣服上。这一风俗在农村的婚礼上一直很流行，但是在新式的婚礼中，这种风俗几乎已经消失……而在这个婚礼上新郎新娘的衣服却也给别上了纸币。阿丽达向下瞥了一眼，钞票中有一张票面不少于一百塞浦路斯镑，还有好几张是五十镑的……钱……
当她想到一有钱，有足够的钱好让去英国，她的心因激动而剧烈地跳起来。
达里乌斯走上前来，他举起他那傲慢的手，不让客人再给她身上别钱。阿丽达简直恨死了他。不过，她心想钱已经是够多的了。
新婚的套房是白色的，一切奢侈品应有尽有。阿丽达站在卧室中间，举目环视了一下，她仍穿着结婚礼服，按惯例直等到最后一个客人辞别离去。婚礼上人们又是跳舞，又是喝酒，又是欢笑。宴会一结束客人们先后走了，但也有很多客人留到半夜后才走。她怀疑男客中在传说笑话，她恨所有这些人。除了她邀请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英国姑娘外，她恨每一个客人。
当她丈夫走进新房随手把门关上时，她转过身去。她望着他，感到很吃惊。她直到现在还没有端详过他的面貌，而且也没有注意他那完美的体格。他比大多数希腊人长得高而瘦，腰细肩宽。他穿的结婚礼服非常合身，他的衬衫给褐色的颈脖陪衬得格外洁白。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要大些，可是他脸上慢慢展出来的笑容给他的脸添上了几乎是一种稚气。
她背向他转身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意识到一股怒火在他身上延烧。希腊男人是不习惯于受他们的妻子对他们的态度如此傲慢和冷漠的。
“转过身来。”达里乌斯用一种语调虽然温和，却带有一种警告的口吻说。阿丽达顺从地转过身来，看到了他那面具似的脸。她看到他那咬紧的牙床骨和紧闭的嘴唇，他的嘴唇在平时，象大多数希腊男子那样，是给人美感的。她的眼光移到了他那深陷的双颊上边两个突出的颧骨上。他显得可怕，使人望百生畏。
他命令似地伸出双手，阿丽达顺从地把自己的双手放进他的手掌。当他把她搂入他怀里时，阿丽达不禁战栗起来，他那搂着她的手臂是那么强壮有力，他的身躯象铁块一样坚实，她本能地扭着身子并在绝望中恳求着说：
“不……我还没有机会来了解你。请让我今夜一个人过——请离开我，我求求你！”
他那双黑眼睛亮了起来，失望笼罩了她的心头。不管她怎样苦苦要求，看来他是不会放过她的。他会向她显示他现在已经是她的主人，他也会教她应该永远记住这一点。她又一次痛苦地叫着说：“我妈妈为什么要遗弃我啊！”她本能地感到她的态度使达里乌斯惊奇，因为他认为跟象他那样有钱财有地位的男人结婚，阿丽达会理所当然地衷心感激的。
一夜新娘（4）
“你是要求我在我们新婚第一夜离开你？”他那挺直乌黑的眉毛微微一扬，“你真是太荒唐了，阿丽达。”
“我不了解你！”阿丽达说，“我是被强迫来结婚的——被强迫和一个陌生人结婚的！你难道一点也不怜悯我，一点也不理解我的心境吗？”她眼睛里闪动着泪珠，她用柔和而恳求的颤抖语调接下去说，“我求求你，达里乌斯——求求你给一些时间来了解你。我保证，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她的话声缓缓停了下来，流露出绝望的沉默。这种低声下气的请求有什么用呢？达里乌斯就象他父亲和大多数希腊男人一样，是硬心肠的。突然她想起那些钱，那些她解开别针取下来藏进收紧的袖口里的钱。她能感到那些挺括的纸币和那新纸币抵着她的皮肤所引起的轻微不舒服。她小心翼翼地不让纸币发出沙沙的声音来，以免被她丈夫察觉到而从她那儿拿去。
他的眼睛闪亮着一种难看的光。他从婚礼一开始直到宴会结束一直在注意着她。阿丽达知道，她毫无表情的脸部所隐藏的内心活动，达里乌斯是能察觉到的。但是达里乌斯，由于本人的傲慢，没有预料到会遇到反抗。这儿的女人都是温顺的，她们一生下来就受到这样的教育，因此达里乌斯一心指望他那年轻的新娘在完全顺从他的意志中，心甘情愿地失去她的处女贞操。可是阿丽达却不是那样的姑娘，她挺直地站在那儿，冷冰冰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脸色紧张而苍白，她那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憎恨的火焰。
达里乌斯一直生活在塞浦路斯，他自幼受到这样的教育，认为男性是至高无上的，高得简直达到象神一样的程度，而他们的妻子却全是凡人，她们必须顺从于男人。阿丽达原先还想象她顶撞达里乌斯对他可以起到感化作用。但是当她观察他脸上表情时，她明白是达里乌斯在主宰着她。他被激怒了，她心想，他怒火中烧。
“过来！”他指着他脚边一块地方粗暴地命令说。
阿丽达摇摇头，她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着，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象要瘫痪似的。
“我不——不要——！”她再也说不下去。她丈夫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腕，他那铁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