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缩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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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出生在这样的木楼里面。这是三里市很偏远的一个苗族村落。我自然是一个苗族男孩。
而我叫土养。
我出生的家庭是一个普通的苗族家庭,父亲母亲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耕作于田间。我们从小就是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父母给我取名土养的缘由。
我在家中是最小的孩子,我有三个姐姐,四个哥哥。有一个哥哥一岁的时候夭折了,那是我未出生前的事情,父母从未和我提起。我也是听大姐和我说起过而已。
我成长的那些岁月,确实没有吃过多少苦。家里最重的农活总有几个哥哥承担着。在我成长的那些岁月,我对我的三个哥哥,大哥木生,二哥正祥,三哥宝生总是百般依赖。
我的三个姐姐,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大姐秀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二姐先芬和三姐春花是先于我的两个孩子,自然成为了我儿时最好的玩伴。
童年自是贫穷的,却也是简单幸福的。
我直到九岁到城里上学之后,才终于见过汽车。
在这之前的若干年里,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是来自村外的那条小溪,那是盛夏时节的天堂。我依稀记得在哥哥和父亲忙完农活之后,同他们一到踏着落日的余晖在溪水中欢愉的情景。当然,还有和哥哥们一起去山上掏鸟蛋和抓蝗虫,那些都是记忆中的山珍海味。在我离开故乡的这些年,我还是日日夜夜依恋着我的故乡,我还是挂念着牛圈里的大黑牛,我还是怀念和爸爸还有哥哥在大雾的清晨一起去山上放牛,砍柴的日子。我还是喜欢吃母亲给我们做的酸汤鱼。
这些年我会很想那样的日子。想到汩汩泪流。
这样的生活随着十六岁那年三哥宝生的锒铛入狱而划上了句号。
11。
&;not;记忆中十六岁那年的冬天,一场大雪过后,望眼便是一片银白的天地。昏天暗地的风雪像是远古时代冰河期的封冻。盖在大地上的雪层,宛如一张遮盖尸体的白布。寒气从地表渗出。天寒地冻。
这样的暴风雪持续了差不多半个月。
故乡的冬天终究是冷的,可是却没有哪一年冷得过那个冬天。疾风肆虐。
家里唯一一头老黑牛在几经风雪之后,竟然冷死在山上的牛圈里。等到风雪停终于下来后,父亲上山看到的就已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伴随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父亲无言,叫来大哥,把老黑牛从圏里抬出来,埋在了不远的空地上。
此后不久,在南方沿海打工的三哥宝生因为贩卖假烟而被公安机关逮捕。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我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我们和三哥骤然失去联系,父母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知道三哥入狱的时候已是立春时节。是从一个与三哥一起打工的邻村青年那里得来的消息。
父亲那夜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这两年三哥的确给家里寄了不少钱,若是简单的工厂工作,是存不了那么多钱的,父亲又是明白人,自然变得很彷徨。而后几天,他找了很多在机关工作的朋友帮忙询问,几经颠簸,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他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下子病倒了。
父亲本来就有很严重的胃病,之后的日子,身体越发虚弱,常年积累的顽疾变得顽劣,他已经无法劳作。
那年桃花盛开的时节,我在学校上课,在县城打工的二姐跑到学校来找我,硬生生的将我拖上了回家的客车,却只字不语。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家门口满是亲戚朋友,父亲躺在大厅的木板上。悲伤立刻蔓延来开来。哭得两眼通红的母亲走过来抱着我,我早已汩汩泪流。
那之后没多久母亲一病不起。
盛夏时候,大哥和村里一个相恋多年的女孩子结了婚,然后一起去了广东谋生。
大姐,二姐也在那个夏天相继出嫁。
家里刹时变得冷清。我又常年在外念书。是留下三姐和二哥在家里陪伴老母亲。入秋时节,我收到噩耗,母亲清早去拿柴生火的时候从门外一米多高的坝子上摔下来,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许久。
我回到家时候,天色已黑。看到眼前那个让人窒息的灵堂,我的怨气和悲伤拥上心头。我走到二哥面前狠狠给了他一拳。然后指着他骂道,你着该死的畜生,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母亲吗?你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看着我,眼角含着泪。三姐却早已泣不成声。
我被旁边的亲友带回了房间。
而后我在家里处理好了所有事情之后,呆了几日。我发现我再也无法在家里找到一丝温暖,于是我决定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晚上我收拾好行李,准备次日先回学校,然后再做打算。
夜里正要入睡,二哥推开了我的房门。那天打了他之后,我们便再无交流。
他站在我面前,有些不自然,喃喃地说,土养,我知道哥对不起你,对不起母亲。我已经决定明天早上离开家里,已经和大哥联系好了,要去广东找工作,你好好念书。我会每个月给你寄生活费。你要好好努力,我们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不用了,你们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只是悲哀父母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连母亲都照顾不好。我也不会要你的钱。我有何打算我自会和大哥说。你回去吧。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他欲言又止。然后失落地关了上房门。
我躺在床上,泪流满面。
那夜我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才入睡。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屋子里安静得让人害怕。我爬起来,走出房门,看到对面二哥的房间早已收拾一空,我想他大约已经在路上了。
我在整理床铺的时候看到了三姐给我留的信,她说她对母亲的过世愧疚万分。她也执意离开。然后让我告诉大哥和大姐二姐不要担心她。
我背起行囊关上家门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失落万分,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个曾经人烟阜盛的地方,如今人去楼空。
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成长的代价。那个时候,我终究是想不明白。
&;not;
12。
已经倒空的酒瓶散放在周围的地上。
我抬起头看到眼前泪流满面的土养。
我想,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在这个苗族少年身上。
13。
若这样想起来,我的一生,都是关于辜负的故事。
一直,在让人失望。
知道三姐在市里当*是2004年那年夏天。那天偶然在县城里遇到数年未见的同乡,硬是要我陪他喝两杯。
几杯酒下肚之后,他拉着我的手,醉醺醺地说,土养,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默默喜欢着你三姐,可是她总是不领我的情。总是不领我的情,说我穷,宁可当*都不愿和我在一起。
我当时差点没吓得给口中的饭噎死。拖着他问个究竟,他只是酒意正浓,*,就是*。现在的女人真他妈的贱。怎么?不相信?你去三里市客车站附近那家家叫做“温馨”的*找她。
我一拳打到他脸上,然后奔出餐馆。
那天下午我就跑到了三里,费了不多功夫就在客车站附近找到了那家叫做“温馨”的*。我推开了半掩的玻璃们,里面一股恶臭。几个男男女女正猥琐地摸着麻将。表情举止十分暧昧。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请问春花在吗?
一个坐在麻将桌上,衣着怪异满头金发的女子闻声抬起头。
刹时气氛突然变得异常紧张。
土养……她表情突然变得非常难堪。
三姐。三姐。三……我有些哽咽,可是不是因为悲伤。
我想我已经不需要什么解释。什么解释可能都不再有意义。转过身,走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三姐跟着跑出来,我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学校,我想了很多。生活的现实和无奈这些年在我身上留下太多伤痕。而今我实在是一个无心恋学的人。家庭的支离破碎只是让我想快些独立。
翌日,我告诉班主任我决定退学,虽然他再三挽留,我却去意已决。
14。
离开学校之后。
我来到了深圳。在一家物业公司做保安。我几乎失去了和家人的所有联系。
二哥几经辗转找到我的时候,已是差不多一年后。那日我正准备出门上夜班。在出租屋外遇见了他。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终于找到你了。你三姐临走前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遗书中托我一定找到你。你这个孩子让我们太担心。实在是太不成熟。
就如晴天霹雳。那时我是不相信三姐自杀的事实的。反复和他确认。他说是的,你三姐真的不在了。
他要我冷静,说人不在了,可是我们还是要过下去的。
我告诉他,是我害死了三姐。
他说与你无关。我们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人生是自己选择的。
我终究还是对三姐的死感到万分自责。
彼时我得知二哥已在深圳关外开了一家杂货店,生活算是稳定。
我在深圳生活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认识了一个叫做珊珊的女孩。她是在我工作的工厂车间工作。交往不久我们就同居了。
我很爱她。
二哥要我搬过去和他住一起。他在关外租了一套三居室。我说好。
15。
之后的日子,我终日生活在自责之中。
常常因为想起童年时候和三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而啜泣不止。
我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曾经那些幼稚的举动,锥心地伤害了我的至亲。而今在我亲身经历了生活之后,越发明白生活的无奈。
正是因为明白这样的无奈,我无法去原谅自己的过错。
那年冬,我去参加征兵。
而后我去西藏呆了两年。
临走前我放心不下珊珊,告诉她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去找我二哥帮忙。
想了很久之后,我把自己住的那间屋子整理好,然后让她搬进来住。和二哥生活在一起的话,我彼时是比较放心的。
我在西藏过上了艰苦而充实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减少了我对三姐的思念。珊珊成为我生活最大的寄托。我们保持着每天一通电话。
可是这长长的线终究牵不住电话那头躁动的心。
半年之后,珊珊终于和我提出了分手。一年之后,我收到喜报,二哥和珊珊结婚了。
那夜哭了整整一晚。
二哥终究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至少不用像我这般漂泊。
我应该为这样一对曾经漂泊过的人,走到一起感到高兴才对。
16。
把喝的醉醺醺的土养扶上了床,然后收拾好这间略显空旷的屋子。
躺在他身旁。很疲惫。头些许疼痛。酒意还未散去。
眼前的这个少年,生活在他身上留下太多过于深刻的印记。这些年,我总是哀叹于我生活的种种疼痛,总是失落于感情的种种纠葛,而今我才发现这一切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我爬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到他放在床头上的烟和火柴。
我抽他的烟。
辛辣的味道刺激着我的肺。我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很重的烟瘾。我突然觉得这个生活比烟还要寂寥的少年,是如此让人心疼。
他还在不断咳嗽,我将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17。
那夜有杂乱的梦。
梦见两个少年在海边嬉戏。海风过耳。
其中一个少年对另外一个少年说,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另外一个少年没有说话,看着旁边的他。
下起雨,两个少年依偎着坐在雨中的沙滩上。
我走过去,试图看清他们的面容。
槿夏。槿夏。该起床了。
梦被骤然打断。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阳光已经撒了一地。
土养显然是刚刚想过来。
*着,坐在我旁边。黝黑的皮肤,布满了零零散散的伤痕。这些岁月积累的痕迹却让这个少年看起来更加男人。
你身上很多伤痕。我看着这个健硕的少年,说。
这个……土养尴尬地笑。
……
我收拾好了行李,整理了一下房间。
土养走过来,说,夏,你今天不能走,你要再留下来陪我一天,我还有很多会没和你说,你至少要留下来再陪我一宿。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走,同我一起去送货吧。
我就这样容易妥协。
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
对,陌生的少年,我们不过两个各自含苦,同床异梦的孩子而已。
陌生,的确陌生。
18。
不久他将车停在马路边上。说吃点东西再上路。而后他下了车,走过对面的居民区,回来的时候,带来一个白色尼龙口袋,打开来,里面是几瓶水和几个白面馒头。他分给我一个馒头和一瓶水。我说谢谢。
因为怕上厕所,所以我不敢喝水。勉强咽下半个干硬的馒头。手里拿着剩下的,不知所措。
不喜欢吃?
不是,我饱了。
饱了?那么给我。
我递给他。然后他大口大口咀嚼。像个孩子一样。
车继续在公路上奔驰,卷起满天尘土。
我们去哪里?
去白土给别人载一车的蔬菜到市里的市场。
然后呢?
然后,然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心,在汪洋。
19。
我在土养的车上困倦。
傍晚时分,土养叫醒我。指着天边的夕阳,说。
夏,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快起床吧。
我睁开眼睛,看到火红的落日,挂在天边,会意地说。
早上好。土养。
两个人傻傻地笑。
汽车在夜色中穿行。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
没想到你如此嗜睡。
其实我是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