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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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吃晚饭时，德武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没有显示，就估计是女儿打来的。果然，手机一接通，孔醒就高兴地叫：老爸，你现在在哪里？在老家？问我奶奶和叔叔、婶婶、堂弟、堂妹好，问我姑姑、姑夫和表弟好。我已经开始在学校补习英语，妈妈也在我的指导下自学英语，我们两个人过得很快乐。
快乐就好。德武笑了。告诉你妈，让她注意身体。分明站在女儿身边的樊怡这时开了口：我不用他叮嘱，我的身体好得很……
女儿的电话让他本就很好的心情越加地好起来。他拿出手提电脑，开始续写起《现代战争的预警》的第九章来。干吧，就在家乡写，家乡说不定能给自己新的灵感。
第九章写获取和发出预警信息的新平台——预警机。预警机是现代战争中新出现的一个指挥平台，它载有高性能的雷达和高级计算机，能迅速远距离地收集和处理敌方的各种信息，作出判断，并快速向我方导弹、飞行和舰艇部队发出预警和反击指令。因为预警机升空后可高速机动，且有防导弹袭击功能，它不像地面固定指挥部那样容易遭到敌方的破坏，所以它已成为现代战争指挥者最宠爱的指挥平台……
大约因为心情好，这一章的写作进度挺快。这天傍晚，娘走到正埋头写作的德武身边说：武子，你那天说还想去青坳观，要是去的话，你明天后晌就去，顺便把我捐给道观的几丈青布捎去，道士们要用这布做衣衫的。行，行。德武急忙点头。他乐意替娘跑一趟腿，再说，现代战争中大量出现的超视距武器，其老根原来就在青坳观，他也想再去看看。
翌日后晌，他骑上了弟弟的自行车，驮上娘捐的青布，又去了一趟青坳观。到了观里，向道长送上青布，听了道长的谢词后，他便和高道长又聊了起来。高道长不仅对道观的历史熟悉，而且知道很多关于早期发现火药和火箭的传说。就在高道长的寮房里，两个人又聊到了天黑。直到一个小道士来叫道长去吃饭，德武才想起该告辞了。高道长这时挽留道：既是天已经黑了，山路又不好骑自行车，你若不嫌弃本观僻陋，就请在观内吃顿俺们道家的便饭，再留住一宿，观内原就有客寮的。
德武一听这话，当然高兴，住在这儿正好可以继续就早期造火药和火箭的事，向道长请教，就说：那太谢谢了，只是这样叨扰你，真过意不去。高道长笑道：快别客气，你这京城里的官人能来俺这僻远道观作客，是俺们的荣幸，你不嫌俺这小小道观里的客寮简陋，饭食粗淡，已让我非常感动，快请客寮净手，然后咱们吃饭。德武便用手机先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说了在道观留宿的事，之后就和高道长一起吃了此生第一顿道家的晚餐：一碗包谷糁稀粥，一个蒸红薯，一头盐浸过的大蒜。很抱歉，这饭食太简单了，你可能吃不惯。高道长笑着说。德武急忙答：吃得惯，吃得惯，这种吃法最宜于纠正我的血稠病……
饭后，德武和道长又聊了一阵，才回到位于三殿后的客寮里歇息。夜晚的道观里真是静谧无比，除了巡观道士轻微的脚步声外，就是山风在树梢溜过的响动。睡眠质量一向不大好的德武，这晚又一次睡得很快很沉。 。。
自难忘（5）
3
此后一些天，德武便每日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在老家的住屋里开始起笔写他的《现代战争的预警》一书。写累了，就出去在村子四周的田野里走走，和母亲、弟弟、妹妹或村里人聊聊天。偶尔，他也骑上自行车，去青坳观和老道长说说话。妹妹和弟媳做的饭食也合他的口味，他的饭量明显增加了。日子过得很舒心也很规律，多少年没有过这样安恬的日子了。此时想想在京城里和程万盛、荆长铭为晋升闹的那些别扭，顿觉无聊极了。生活有很多种方式，干吗死盯住一种？在短暂的人生过程中，究竟是心境快乐舒畅重要还是职务提升重要？他突然间明白，现在过的日子才是他最愿意过的日子。
这期间唯一让他不安的，是他的梦境。在他夜间的梦境里，常有父亲出现。而父亲一旦出现，就总要提醒似的指指他的身后。他若回头一看，必会看见一个凶恶的怪物向他扑来。他每每要从那噩梦中惊醒。对这类梦，他没向母亲、弟弟和妹妹讲，他怕再惹得他们想起父亲伤心。
他于是在白天去了父亲坟上几次，有两次去，他还在村头的小卖部里买了鞭炮和火纸。他在坟头放了鞭炮燃了火纸之后，在心里说，爹，我过去因为忙工作，很少回来看你，很对不起，你安心在那边歇息，我会照看好娘的……
有天清早，德武刚起床，女儿孔醒忽然打响了他的手机。他知道这时在澳大利亚应该是夜晚，忙问女儿有什么事情。孔醒说：爸，潘叔叔家出了件大事，他最小的妹妹晚饭后割腕自杀，血流了一地，幸亏有保姆发现，忙请医生来抢救，刚刚抢救过来。我和妈妈才过去看了，她好可怜。德武吃了一惊，急问原因。孔醒又说：听说她是得了抑郁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初来时见过她，她好像不愿与人交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德武说：你把电话给你妈，我问问她这时打电话表示慰问合不合适。樊怡这次倒没推辞，接过电话就说：你打吧，这是金满家出的大祸事，我们娘儿俩又已经去看过了，你作为他的好朋友，理该表示慰问。德武忙说：好，我这就打。
德武便给金满拨通了电话，说了一番同情和慰问的话，末了问：需不需要我帮忙在这边买什么药？金满显然很伤心，半晌才说：小妹得这抑郁症其实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过去也已自杀过两次，看过多次医生吃过多种西药，均不见好。你刚才这一问，我忽然想，是不是让她回国一趟，看看中医，吃吃中药。德武听金满这样说，急忙表态道：那好呀，若是定下回来，我负责在北京联系中医院的医生。德武想，这可是回报金满的时候，人家把自己的妻子女儿安排得那样好，咱一定要在这件事上帮帮忙。金满说：待我和家人再商量商量，真定下来回国，再给你电话……
金满的电话是第三天来的。金满在电话上说，全家人都同意让小妹回国，换个环境试试，顺便也换一种治疗思路，叫中医给她看看，让她吃点中药。回国的机票已经订了，北京的宾馆房间也已经订好，让德武帮忙找一个好中医就行。德武忙答应：好，我立马回京安排。
放下电话，德武就给娘说了要马上动身回京的缘由。老人是明白人，当下就说：这是救人性命的大事，你赶紧走，好好帮帮人家，何况人家又有恩于咱。当晚，德武就坐上了返京的火车。还在火车上，德武就又接到了女儿打来的长途电话。孔醒在电话中说，潘叔叔特意让我告诉你，抑郁病人最怕别人歧视和冷眼看待，加上他妹妹又特别敏感和多疑，因此，最好不要把她是抑郁病人的事告诉任何人。
自难忘（6）
连荆尚也不告诉？德武忽然想和女儿开个玩笑。
当然，这种事让他知道干啥？
好，好，你放心，也让你潘叔叔放心，这事我会保密的……
一回到北京，他就赶到三○一医院，找中医科的主任询问京城里哪个中医看女性抑郁症最好。那位主任思索了一阵后告诉他，中国中医研究院下属的西苑医院里，有个姓郝的医生擅长治这种病。德武马不停蹄地又赶到西苑医院，找到了那位满头白发的郝医生。郝医生听德武说了一遍病人的情况后，答应道：我可以治治试试，但这种病很顽固，你要有个长期治疗的心理准备。
金满和他叫金盈的小妹妹到京那天下着细雨，德武亲自去首都机场接的他们。那位金盈小妹有三十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漂亮，体形也很入眼耐看，可就是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眼神空洞而漠然，面孔如铁一样紧绷着，不见一丝女性的柔和。金满向她介绍德武时，她似听非听，眼珠都不动一下，更别说握手了。上了车向市内走时，德武试探着和她说话：金盈，你几年没来北京了？
来北京干啥？来看这些一百年后都会变成一把白骨的北京人？她冷厉地开口反问。
德武被这话弄得打了个冷战，顿觉一股寒气升上了后背。金满急忙向他抱歉地一笑。
北京这些年变化很快，你回来看看会很受鼓舞的。德武努力想使谈话进行下去。
你是指这些高楼大厦？它们都会变成废墟的！她又冷冷回了一句。
德武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就沉默了。金满无奈地咳了一声。车就在这静默中向前飞驰着。
小盈，德武大哥本来在河南老家看望母亲，为了接咱们，专门由老家赶了回来。金满开口道，显然想改变车里的气氛。
我不知你们把精力花到我身上有什么意义，我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在这里就会让我觉着人值得活下去了？！活得再久不也是个死？不也是要变成一把土？为了死而活着你们觉得有意义？为了变成一把土而挣扎你们觉得有趣？金盈不但没有表示谢意，相反还目光如冰一样直瞪住德武。德武不自在地一笑，在心里叹道，看来这姑娘病得真是不轻，但愿那个姓郝的中医能治好她的病。
当晚，德武想让他们尝点北京风味的东西，就在全聚德饭店请他们兄妹吃烤鸭。不想金盈只草草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说：我饱了，你们吃吧，人吃东西，不过是为了延缓死期而已，我不想延缓，吃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思？说罢，起身就向门外走。德武和金满哪还有心继续吃下去？外边大街上车水马龙，可不能让她一个人乱走。两人匆匆追出来，和她一起回了宾馆。
第二天金满就催德武领他们兄妹去了西苑医院郝医生处。 郝医生问了症状，看了舌苔、眼睑，把了脉，又和金盈聊了一阵，然后支开金盈，跟金满和德武说：依我看，这姑娘的病猛看上去挺重，其实还不属最重的类型，只要抓紧吃药并进行心理调理，应该是能康复的。跟着又问：她是不是遇到过特别重大的打击？金满答：我小妹在找对象的事情上特别不顺，国内时已经失恋过两次。到澳大利亚后，在墨尔本又爱上了一个华裔小伙，她投入了全部感情，也在经济上给了那男的很多帮助，两个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没想到去年年底，她忽然发现男友在悄悄和一个英裔的澳大利亚女孩来往，她愤怒地把他们堵到床上一次，和男友大吵一顿，之后就决然地和他分手了。她就是从那之后，开始病的。
自难忘（7）
郝医生点头：这就是病因了。鉴于这样，我建议你们在让她吃我的中药的同时，寻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让她休养，找一个能和她对话的人陪陪她，不断地抚慰她，平复她心上的创伤；慢慢地开导她，疏解她心头的疙瘩。这样，就可能重燃她生活的热情。
我在澳大利亚为她找过心理医生，可是没用，她对心理医生有种本能的排斥，不是和医生进行激烈的辩论，就是干脆把医生轰跑。金满无奈地摊着手。
郝医生说，用不着去找专门的心理医生，她可能也不愿和一个陌生人说心里话，就找一个她愿意对话的亲友就行……
当天晚上，在金盈喝了药睡下之后，金满就和德武商量找一个适宜金盈休养的安静之处。德武想了想，说：那只有去郊区，郊区里有些新盖的度假村，比较安静，如今在城里已很难找到安静之处了，到处都是人来车往，喧闹无比。金满点头：就按你说的办。说罢，两人就通过114查号台，找起了京郊的度假村，最后选定了位于顺义的春芳园。
第二天吃过早饭，德武就找了一辆轿车，把他们兄妹送到了春芳园。这春芳园位于温榆河左岸，占地总共有几顷，园内有亭台楼阁，有假山、池塘、草坪、花圃，每个房间都有温泉水供应，四周是大片的树林和农田，站在窗口，能隐约听到农家的鸡鸣犬吠，确是一个风景不错，容易让人心情放松的休养之处。金满要了三个房间，让金盈住中间，自己和德武住两边。他对德武说：我山东老家已没有可以来照顾金盈的亲友，只好麻烦你来和我一起陪她了。德武一笑，说：这还不是应该的？
金满和德武商量，他负责去市里取药并督促妹妹吃药，由德武来和金盈聊天，给她讲些人生道理，逐渐改变她的心境。德武尽管心里没底，可想到这是在帮金满，还是痛快地答应了。未料刚住了一天，计划还未实施，那金盈的情绪就变得越发糟糕，早晨起床后既不洗漱也不去餐厅吃饭，只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德武和金满进去劝她，她竟说：你们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是不是嫌我死得慢？想让我快点死？德武和金满都一下子愣住了。德武停了一霎，小心地问：你第一次来这里，何以会有这种想法？金盈眼里都是气恼，恶声道：我恨这个地方！边说边用手一指窗外那些刚由餐厅回来的度假客，恼怒地叫：瞧瞧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又都勾肩搭背假装亲密，看着都让人恶心，保不准其中的一个前天刚和另外的情人睡过。遍天下都是这种你骗我我骗你的东西！德武和金满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一阵德武才意识到，凡到度假村来的人，极少有单身者，都是成双成对，要么是夫妻，要么是情人，这种出双入对的情况就特别容易勾起金盈的回忆，刺激她早先的伤口。原先没考虑到这一点。金满显然也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对德武叹口气道：看来还得换个地方，能不能找一个男女不做亲密举动的去处，使她少受些刺激？德武笑了：那就只有去寺庙道观了，中国人在寺庙道观里一向规规矩矩，而且去那种地方的年轻男女也少，大约不会使她联想起自己的过去。
对，你和这京郊寺庙道观里的人有联系吗？金满问得有些迫不及待。
德武摇头。他没退休时，整天想的都是战备和战争，导弹和核武器，关心的是轰炸机、潜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