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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二流堂纪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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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劝止妻;条件反射,我也淌下了泪。
  一个多月前,我出差广州回京,途经上海时,潘接了我同到国际饭店十四楼,杜宣也在那里等他谈剧本的事。在车上,他说他要去北京,我说我们正好一起走,但他还有别的事,于是我单独回到北京。
  过了几天,吴祖光来问我有没有见到小开(潘的绰号,我给他信时则称之为K),他说青岛寄来一封信,有两个人坐汽车赶到他拍外景的场地,要他马上回家取这封信。他认为必有严重的事,我当时也摸不清底细。接着,我看到有关潘反革命罪证的材料,同时报上以快速的步伐在第一版用通栏大标题宣布他的罪行。
  妻放声大哭,把小儿子也吓哭了。孩子,你可会知道,那位在照相簿上贴着你照片的昨天的潘伯伯,今天已是一个反革命分子了。
  我的眼泪一串串流下。是为潘而流的吗?……
    二、苦忆
  往事如烟。根据公布的“罪行材料”,从时间推算,一九三九年夏秋以后,潘汉年已经是投了敌,当了叛徒、内奸、特务、反革命分子。他竟能埋藏如此之深,隐蔽如此之密!
  一九三九年日军滥炸重庆,《救亡日报》航空版的小印刷厂厂房炸毁了。为了解决工人的生活和迁厂问题,我几乎每天奔波于重庆的郊区乡间。一天,在小龙坎遇到一个朋友转达潘汉年的口信,他要我去香港搞出版工作。同时,一位姓郑的朋友也来信要汇一笔钱给我,我请郑把钱交给那时在香港剪辑新闻纪录片《抗战特辑》的吴蔚云替我购买幻灯器材。等我解决印刷厂的问题时,我的脑子也比较清醒了:国民党反动政府是不可能让我搞宣传抗日的幻灯的。于是,这年冬天,我到了香港。
  我在香港遇到在仰光经商的哥哥。我告诉潘,他眼睛一转,突然问我:“你到仰光去好不好?”我笑笑摇头。他就对我谈他在仰光搞一个据点的设想。我介绍我哥哥和他见面,由我和蔡楚生当翻译。爱国主义加上革命道理,综合官话加双手比划,很快说通了,我和蔡只是偶尔作必要的补充。哥哥答允为我专开一家公司,由我担任总经理。哥哥离开香港时,潘交给他三个人——范长江、蔡楚生、陈曼云 (潘的助手,蔡楚生之妻,“文革”中备受折磨致死) 的照片,由他在仰光办理入境证,随后,我也离港经越南、昆明转乘飞机去仰光。
  一九四一年春,潘打电报叫我去港,他告诉我:因皖南事变,周恩来为了保护留在重庆的一批文化人不遭国民党迫害,已从几路撤退,有的已去延安,可以在香港、海外活动的尽量到香港、仰光。他向我了解仰光的情况。当时已有一些人陆续到港,我们商量筹集了一笔开办剧社的经费,然后叫我乘飞机去重庆转回仰光。
  我到重庆的次晚,孙师毅陪我去曾家岩五十号见了周恩来同志,向他作了简单的汇报。在我到仰光后不久,就陆续来了一些人。
  之后,潘又来信说:“旅港剧人协会已演出了第一个戏,下次你再来时,可以看到金山演的《马门教授》了。”
  一个投敌的叛徒、特务,关心这些干什么? 难道这不正是他在敌人面前立功的机会!
  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太平洋战争后,潘又忙着撤退在香港、仰光的自己人。那时有好些和我这个据点素未谋面的人来找我,我的运输公司买卖兴隆 (后来,我在重庆《新华日报》春节聚餐时碰到这些顾客)。以后很久没有潘的确切消息,但对他的武侠式的传说,什么坐着高级轿车长驱直入敌方某要人公馆啦;什么敌方一个官员在大会上训话时,举目一看,他的上司——潘赫然在座,原来潘是为了一批军火的转运,只得冒险来找他,等等。一些熟朋友都非常高兴,也乐于传播。
  

哀思和忆念(2)
  三、关切
  抗战胜利后,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八年间,我曾从新加坡到香港三次,其中两次我因事去过上海。潘汉年每次都托我带一些小东西,如雪花膏、小棉衣、线装书等等。我说:“带什么东西你别告诉我,但一定要装得妥善。”在过上海关时,我告诉关员有一些丝袜、衣料要报税,于是他忙着估价、填单子,我迅速过了关。
  我在南京西路成都路口一座大楼内找到廖梦醒,又去看了陈曼云,把东西都交了(后来听说宋庆龄先生收到香港民主人士给她的联名信)。
  一个投敌已###年的叛徒、特务,他干这些事究竟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全国解放前的两年,我和潘有较多的接触。他的“流动办公室”设在九龙、香港的香港酒店、告罗士打等等咖啡座中,地点几乎天天在更换。每天总有许多各式人等来找他,一个接一个,从无倦意。谁也难统计他每天说了多少话。解放大军节节胜利的消息鼓舞着某一些来找他的人,一张张兴奋的脸用笑眼盯视着,听他侃侃而谈。我曾开玩笑说他像在摆测字摊,善男信女争相求问流年休咎之卦。我们一些熟人和排队的人时常在他的台子旁边另占三两台,用人墙来隔开外界,让其他人听不见潘在讲什么。他一天天更忙碌了,但他还要注意照顾一些同志的生活上的问题:
  “唐,老任和老婆住在南国(地下党创办的旅馆,任后来接收一个重要的单位),恐怕需要一些零用钱,你明天给他送些钱去吧。”
  “上海有个朋友介绍两个人来找我,晚上你陪我去交际吧。”
  有一次,从郭沫若住所出来,我们走在九龙弥敦道上。他说:“形势逼人,看来全国解放的日子要比预期的快得多,你自己也要有个准备,将来你不可能再过那种像游侠似的、打抱不平式的革命生活了。” 我说:“我不懂做官,我还是想搞幻灯,在战地服务队和重庆都没有搞成,解放后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如果能通过小小的幻灯给农村做一些文化知识和启蒙普及工作,我就心满意足了。”他到上海不久,在于伶给我的信末,加了几行字,说上海有一家幻灯厂,可以按我的希望工作,他催我速即动身。但那时,夏衍同志交办的一件事仍未办妥,去广州时陈沂、宋之的邀我参加部队的电影工作,宋告诉我,全军当时只有两三部旧放映机,我想在一个空白点工作,比较容易藏拙,我婉言函谢了潘(在我一九六二年同潘相处的谈话中,也庆幸那回没有去上海)。
  “有人请吃饭”,他就利用我们当临时演员,包括丁聪、吴祖光、凤子、孙景璐、陈歌辛等,待我们吃完了饭,他的工作也完成了。
    四、重逢
  日月如梭,转瞬过了七年。时当一九六三年初夏,在东安市场的北门口,突然看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影——董慧。我们双手紧握,眼眶内的泪花模糊了现实与梦境,也代替了倾诉不尽的语言。她告诉我,潘“释放”了,现在住在京郊一个农场的“小别墅”,那里可以种花,可以钓鱼,时常能够钓到大鲫鱼。潘被允许到市内探亲访友,但他怕带累人家,所以一直没有进过城。我约他们每个星期都可以来我家。我说:“什么影响、带累,反正就是这样;潘那顶帽子我戴起来不像样,自由主义的帽子比较便宜,送一顶还可以凑合。”
  星期天,潘和阿董来了,带来了阿董去上海整理抄家剩余物资,顺便取来的两瓶陈酒和几条自己钓的鲫鱼。我把它放到水盆中去,每条鱼都吐出几片茶叶。我们有很多话要说,但却相对许久无言,终于从鲫鱼与茶叶开始,潘说,在鲫鱼口中塞几片茶叶,可以多活两三个小时……
  我们首先谈到一九五五年在上海的分别。他诉述他遭致入狱的前因以及当年的情景,他只强调自己的过失,表现了一个把一生献给了党的革命者的高贵品质。
  他严责自己对人轻信,以致几乎陷入敌人的圈套,虽然他没有使党的事业遭受损失。在引来一些流言蜚语之后,他向陈毅说要到延安见毛主席。后来,潘到了延安,在杨家岭见到毛主席时,毛主席正在看文件,他非常高兴,和潘握过手,顺手从旁边书架上拿了一瓶酒,倒了一杯给潘,自己也举起一杯祝贺潘工作的胜利。潘说,小资产阶级的爱面子和个人英雄主义使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等到他离开延安时,他又深深后悔了。
    五、预感
  有些小事,可能说明潘的某种预感。
  一九五三年我和妻到上海度假,他约了夏衍、于伶、叶以群、蔡叔厚等同志和我们在他家吃饭,饭后在一株玉兰花树下聊天。妻夸奖他的保姆,潘说:“介绍给你们怎样。”“你自己呢?”“我可能要调动工作。”“那你就带她去吧。”“我去北京得住集体宿舍。”我说:“部队的集体宿舍都可雇佣保姆,何况一般的机关。”我当时是只当他说着玩的。
  走的时候,他送我一只烟盒和打火机,他说他要戒烟了。
  一九五五年,那一次我们在国际饭店分别后,他到了北京。从此便入狱,不断地写材料,有许多不属于他、同他没有什么关连的问题,也都塞进他的案件中。
  他说他几年中一直在写材料。经过反复核实、查对,后来,有位管这事的负责人向他说,情况基本查清。这位负责人劝潘安心休养,等候最后的批示。他还在农场为潘设便宴,请了一些有关的人,请他们对潘妥予照顾。
   。。

哀思和忆念(3)
他们曾在一个游人稀少的日子去逛颐和园,恰巧遇上了陈毅同志陪外宾在那里。陈老总亲切地问他一些简况,还说要设法催促一下。
    六、董慧
  董慧曾在女友间讲述江青在延安时代施展丑技的故事。那时她们住在一起,她曾劝过江青不要这样做。阿董错了,那女人的一生就是在扮演各种丑技。
  反右、反右倾以后,人们心里的余悸震荡未已,像这一类的事,少说为佳。我劝阿董不要多谈这种无聊闲话,尤其是在外面。我所知的江青的胸襟是极狭隘的,前祸未清,不要再惹新祸了。
  有一次在一起闲谈。潘汉年说:“阿董是最冤枉了,我犯了错误,关她什么事,她却也陪坐了几年牢狱,算什么名堂!”
  革命冲洗掉这位大资产阶级小姐的铅华,自从投入党的怀抱以后,她永远是那样质朴、纯真。她说:“有人劝我和潘汉年离婚,就可以恢复党籍、职位。”她冷笑了一下:“为了荣华? 为了富贵? 我连生命也视若等闲了。”这么多年了,阿董的浓厚的广东口音还是没有改造好。
  孙师毅坐在远远的地方插了一句话:“阿董,你是嫁错老公罚坐监,罪有应得,何冤之有,哈……”
  人们说潘汉年是一个传奇性人物。董慧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香港一个大银行家的继承人之一,从年轻时在北平当学生参加“一二· 九运动”之后,就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抗日战争开始后,她从延安到
  上海、香港。她回到“老家”,又打扮成原先的“小姐”,但她实际上却在掌管地下党的经费开支,而形式上则是她父亲的银行中一名兢兢业业的女职员。同时通过她广泛的社会关系,潘的一包包“小东西”从香港总行带到上海分行,还有一些取保、证明等等,她做的是许多掩护工作。
  抗战胜利后的一九四六年,她再一次到香港时,这时她更是一个不露面的机要工作人员。潘每天在外活动,坐咖啡室,她从不参加。连潘去参加接管接收上海工作,她也不送行。
  解放后,她在上海是副市长夫人,也是一个高级干部——市委的副处长,但这对夫妇的平易近人一如往昔,阿董还在上下班前后帮助行走不便的邻居老太太买菜。
  我总认为潘、董被“释放”这件值得高兴的事应该告诉夏衍、胡愈之他们。潘坚持不可,他认为他去看他们或者他们来看他,都是不好的。后来我毕竟还是悄悄地告诉了他们,我又在上海告诉了于伶,他们都曾和他长时期共同为革命做过不可泯灭的贡献,我怎能不同他们共享欢乐呢?孙师毅有一次来我家时,恰巧遇到潘,孙也邀请他们去他的家。
  三年的天灾人祸尚未完全康复,但我们的心情却是舒畅的。一九六五年,我下农村工作一年,他们继续做孙师毅家的常客。他在郊外的那个“小别墅”,虽然空气清新,但环境冷漠,他更多需要的是友情的温暖。
    七、浩劫
  接着,大###开始了。我被召回原单位参加运动,立即转入集训班,门卫有驻军把守。
  “革命”以摧枯拉朽之势迅猛前进,被挖掘出来的“叛徒”、“特务” 满坑满谷,全国热火朝天,烟尘滚滚。
  我从农村回来快一年了,一直没有潘、董他们的消息。妻总是担心他们会不会又被卷进去,我只希望已关了七年的他们能有自然的免疫力。
  一九六七年六月中旬,阿董忽然来了,神色淡漠。她说他们要搬到小温泉去住了。说完,留下给我和师毅的小孩两盒饼干,就匆匆走了。
  小温泉是个休养地,他们进去享福吗? 不,那里附近有座林、江一伙的大监狱。这一次,他们从去处来,又向来处去了。
  谁知道匆匆一面竟成永诀。潘,你为什么不来见一面呢?
  怕朋友们受株连,我找了几位常来我家的朋友,我问他们:
  “你们来我家时没有遇见过潘汉年吧? ”
  “我没有给你介绍潘吧? ”
  “你们见到屋里有生客就没有留下吧? ”
  被问的人,都会心地点点头。
  这种说法后来被叫做“反革命串连”。
    八、哀思
  不久,我们的房子被“勒令”上交,全家扫地出门,去“干校”分住在几个小村“继续革命”。
  一个风雨如晦的寒夜,外面朔风怒吼,竹棚被摇震得嘎嘎作响,我点燃了火盆旁的烧残炭火,眼光落在手里潘送给我的打火机上,我又想起了潘和阿董。此刻,你们身在何方?
  昨天,有人还在批我“不肯退出历史舞台”;今天,我说我希望退休,不要占着年轻人的位子,于是,又有人批我想“停船靠岸”了,不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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