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曲-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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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说:“说什么傻话,不是你们吃下去的,难道狗吃了?再说了,这年头,狗也不见了。”
他们都说:“我们也算是能吃的了。”
顾龙林捧着肚皮,打着响嗝,问方智:“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弄到的稻谷呢。”
方智笑着把怎么弄稻谷的经过说了。顾龙林擂了他一拳,说:“好小子,真有你的。当时,下工后,我见你们鬼鬼祟祟的,就疑心你们有什么猫腻。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勾当。”
方智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做饭的?”
顾龙林说:“我出来小解,见如意家的烟囱在冒烟,就过来看看,谁知,你们在大吃。”
如意说:“跑得快,谢双脚。你算是跑着了。”
众人大笑。
顾龙林说:“这事可一不可二。要是被萧雄海知道了,我们都逃不掉。”
“这个我们有数。”方智说。
“还有,大家注意一点,不要在家里开小灶,烧什么东西吃。萧雄海正派人盯着各家各户的烟囱,要是谁家冒烟,他就要惩罚谁家,大家千万不要往虎口里撞。”
众皆悚然。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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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缴公粮了,当初夸下海口亩产万斤的干部们全都傻了眼。尽管当时报上去的时候,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实现,但是,为了邀功为了表现,也没有考虑这么多的后果,种下了这样的祸根。上面是不考虑什么合理不合理的,既然是你们自己说出来的,就要按照这样的指标收粮。干部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经商议,想出了一个鱼目混珠的办法,动员全体社员昼夜砸砖子,把砖子混在稻谷里面,缴上去。
许多老农民一边在黄澄澄的稻谷里掺砖子,一边含着泪说:“作孽呀!这稻谷里面掺了这么多的砖子,还能吃吗?”
公共食堂越来越不象样了。满怀希望的农民们一直期望着秋收,原以为秋收后,一定可以吃饱肚皮了,然而,秋收后的情况比秋收前的还要糟糕,一天到晚吃的都是粥,那也不过是所谓的粥而已,几粒米加一碗水,一口气喝下去,撒泡尿,什么也没有了。社员们的意见越来越大,却没有人出来闹事,大家只有一个想法,忍,一定要忍下去!共产党是不会让人饿死的。
秋收后进入了农闲期,虽然吃不饱,但总算可以松口气,不象以前一样苦干了。而这时,轰轰烈烈的整治水利的运动又掀起了高潮。
声势浩大的望虞河工程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工的。十一月初,上面到各大队里来抽调民工。刚开始,还没有人去,后来听说,在工地上能吃饱肚皮,就争先恐后,踊跃报名。永福也去了。
大约半个多月后,永福突然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是深夜,阿菊带着孩子们已经睡下,听见敲门声,起来开门,只见永福焉头焉脑地站在门外,胡子拉碴,黝黑干瘦,三分像人七份像鬼,仿佛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
阿菊心痛的抽蓄,哽咽着问:“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永福还没有说话,双腿一软,眼前发花,竟然瘫了下去。阿菊赶忙扶住他:“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手忙脚乱地把他扶到里面,在床上躺下。永福这才好了一点,回过气来说:“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阿菊一愣,立刻明白他说的是工地上的活。她知道他的性子,轻易不会说丧气话,也不会平白无故地逃回来,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吃了很大的苦,遭了很大的罪,实在顶不住了才回来的。眼睛一酸,流出泪来,说道:“你先歇歇。实在吃不消,就不要去了。”
永福无力地点了点头。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们想要怎样就怎样的。第二天,永福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刚要去领饭,被顾龙林看到了,顾龙林大喝一声:“永福,你来做什么?”
永福望了他一眼,怯怯地说:“队长,我回来了。”
“工程完了?怎么不见其他的人回来?”
“不是。我实在吃不消了,所以才回来的。”
顾龙林冷笑道:“别人都行,为什么你就不行?”
永福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今年下半年起,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一直忍着没有说,是怕家里人担心,家里没有那个闲钱看病呀。”
顾龙林说:“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我告诉你,你的口粮在工地上,你想要吃饭,就回工地上去,食堂里没有你的份。”
永福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阿菊走了过来:“队长,你就行行好,让他在家里休息几天吧,等他有力一丝再到工地上去吧。”
“可以呀。”顾龙林说,“你把你的口粮省下来给他,自己不要吃了。”
阿菊说:“队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就开开恩吧。我们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顾龙林说:“不行。不是我不讲情理。食堂里每个人的口粮都有规定,永福已经到了工地上去,他的口粮在工地上,他想要吃饭就只有到工地上去。要不,他到工地指挥部开介绍信回来,我们才能接受。”
用法度望着瘦小的妻子,知道再怎么说也是白搭,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工地上。对着阿菊说道:“你不用求他了,我这就回工地上去。”
阿菊说:“你行吗?你的身体吃不消呀!”
永福说:“不要紧的,累死总要比饿死好。”
阿菊说:“要不,你呆在家里,我替你到工地上去干几天。”
顾龙林说:“这倒是可以的,只要工地指挥部同意就行。”
永福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工地上的活他非常清楚,不要说是阿菊这样的女人,就是身强力壮的壮劳力倒下的也有好几个了。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去吃这个苦。
“我走了,这个时候去,兴许还能赶上吃中饭。”
永福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望着他的背影,顾龙林的鼻子没来由地一酸,竟然有泪水在眼眶中打漩,不是他不讲情理,食堂里的粮食实在太紧张了,而永福的口粮在工地上,如果他给了永福,就得卡下别人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卡谁的呢?谁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
“你等等。”阿菊大叫了一声。
永福站住了。阿菊走过去,盛了一碗粥,送到他面前:“你吃了再走。”
永福望着她:“不,我吃了,你就没的吃了。”
“你别管我,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永福巍巍颠颠地接过粥,一饮而下。然后,把碗塞给阿菊,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龙林对食堂里说:“今天,阿菊的饭已经吃了,不能再给她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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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永福再次回来的时候是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抬他回来的两个人脸色黝黑眼睛深凹,骨瘦如柴,看不透他俩究竟有多大年纪,也许是二十岁,也许是四、五十岁。
他们抬着永福到村头的时候,北风劲机疾,暮色苍茫。转头四顾,正要找个人打听永福家在什么地方,却看见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远远地向这边走来。两人松了松肩膀,等他走近了,问道:“小朋友,知道永福家是哪幢房子吗?“
小孩正是放学回家的林枫,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们到我家去干什么?”
“你是永福的儿子?”两人望着他,“你爹病了,我们送他回来。”
“干爹!”林枫惊叫一声,扑到了担架上。
永福吃力地睁开眼睛,嘴巴张合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可林枫分明听到了一句:“好孩子。”
“干爹,你怎么了?”他紧握着干爹的手,泪水淌在了永福的脸上。
永福笑了一下,想用手抚摸林枫,却只是动了动,身子一缩,猛烈地咳了起来。
“我干爹怎么了?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抬起头,边擦着眼泪,边问他们。
“你先带我们回去。你干爹病成这个样子,最需要的是休息。”
“好,你们跟我走。”
林枫快步走在前头。
“干娘,干娘,干爹回来了。”
林枫一路奔跑着,喊声划破了寂静的村庄。
阿菊听见声音,迎了出来,看到躺在担架上的永福,尖叫着扑了过去。
永福只是冲着阿菊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却只是一个劲地咳嗽。
送来的两个人说:“嫂子,大哥病得很重,先让他进屋,躺下吧。”
几个人把永福抬到屋里,躺到床上。阿菊才抬起头,揪心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出去,就这样躺着回来了?”
“嫂子,不瞒你说,在工地上,和大哥一样抬着回去的有好多个。”
“怎么回这样?工地上真的有那么苦?”
“是的。工地上的苦是你所无法想像的。”
两人缓缓地把永福如何倒下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永福被顾龙林赶回工地,工地上已经开工了。他急忙赶往工地,却被工地队长看到了,队长说:“永福,你倒是来了,我正要找你呢。”
永福知道没有么好事,却又不敢得罪他,陪着笑脸说:“队长找我做什么?”
队长说:“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我点名的时候,没有看到你。”
“我身体吃不消,回去了一次。”
“什么身体吃不消,分明是想做逃兵。”队长冷笑道,“现在,你拉下了别人很多土方,你说该怎么办?”
“我……补挑出来。”永福红涨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见他态度诚恳,队长倒不好发脾气了,说:“好,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就不罚你了。不过,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不能再私自回家了,不然的话,我们工地上就不再提供口粮了,到时候,你没有地方吃饭,可不要怪我们不讲情面。”
永福说:“不敢了,不敢了。”
“快去上工吧。”
永福无奈,拖着病弱的身体上了工地。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学乖了许多,刚开始的时候,担子装得满满的,号子喊得比任何人都要响。见队长走了,立刻偷工减料,担子轻松了许多。靠着这种瞒天过海的办法,倒也捱了几天。
如此,过了数日,工地上仿效的人多了,上面也发现了这种苗头,一方面,立即召开各班组队长会议,一方面想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对付办法:过磅。他们抽调了一部分人,在河道的两岸来回穿梭,手中拿着一杆秤,若是看到有人担子稍微不满,就立刻过磅,达不到标准的,将其五花大绑,在工地上游行批斗,不让其吃饭,罚其土方。
永福是在今天上午被他们抓住的。那时,他明明看到几个监工的人走远了,便放心大胆地少装了些。谁知,刚从河底里爬起来,就被他们逮住了,队长幽灵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永福,你把担子放下。”
永福看见他们手中的称,板着的脸,情知不妙,连连求饶道:“队长,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我立刻回去补满。”
说着,挑着担,要往回走。
队长一把把他拉住了:“我饶你,谁来饶我?这几天,为了你们少装担的事,我没少挨上面的骂。今天,你既然已经被我逮住了,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永福说:“队长,我就这一回少装了些。我以前一直多装的,你就看在我以往的份上,饶了我吧。”
队长冷哼了几声:“你还好意思说,你这几天干了些什么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些小聪明,耍些小把戏,唬弄唬弄别人还可以,想要唬弄我,你找错了人。”脸色一变,高声喊道:“过来,给他过秤!”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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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队长,你就饶了我吧,我身体不好,实在吃不消呀。”
队长冷笑道:“这工地上这么多人,哪个不是咬着牙在硬捱,这样的话你不要跟我说。今天,我要是放过了你,学样的人多了,军心岂不散了,这工程又怎么能够完成?永福呀,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不该投生在这世上。”
队长把话说到这份上,分明已经断了永福的所有退路,永福知道,再求也没有用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来过秤。一过秤,当然不符合标准。
永福脖子上挂着牌牌,被人押着在工地上游行。没有人鄙视他指责他,有的只是无限的同情和怜悯。
中午,吃饭了,所有的人都去吃饭休息。永福饿着肚皮依然在挑土。他被罚了好几个土方,必须在别人休息的时候补出来。
冬日的太阳玄黄而无力。永福装好担,望了望即将成型的河床,喘着粗气,脸色刷白,头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淌。他知道,这不是正常的汗,是虚汗,是虚脱到了极点的汗。他叹了口气,挑起担,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快要到顶时,突然,眼前一黑,嗓子间一甜,一个跟斗摔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担子和他人一起,沿着陡坡滚了下去。倒了河底,一动不动,昏了过去。
听到这里,阿菊已是满目泪水,愤恨地说:“他们还是不是人,明知道我家永福身体不好,还不给他吃,还要他拼命干,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赶吗?”
“这也不能怪他们,上面催得紧,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工地上倒下的人也不只是永福一个。”
阿菊惊道:“难道还有别人倒下?”
“当然有。已经倒下好几个了。有一个,听说已经去世了。”
阿菊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两人起身告辞。阿菊留他们再坐坐。他们说:“不行,我们送永福回来,已经耽搁很长时间了,要是再不回去,今天的任务就休想完成,要是不完成,就是挑到天亮也是要挑好的。”
阿菊说:“那,我就不留你们了。这该死的工程不知道什么才能完成。”边说,边送他们出去。
阿菊要送永福去医院。永福死活不肯去:“不用了。我这身体,我自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