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长-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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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书记说：“不不，我倒觉得群众的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两个多亿啊！群众存了这么多钱容易吗？就像刮一股风，说没有就没有了。拿着折子取不出钱来，人家能不急嘛。将心比心，这事情放在我们自己头上，惹急了我们也会闹的。所以对待群众，不能够急躁。要理解，要想办法解决。”
李刚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心里准备的是王小明的案子，任书记怎么一下子扯起信托合资公司的案子了？就试探着问：“任书记的意思，想让我们检察院介入？”
任书记摆摆手说：“不不不，这个案子你们不能查。虽然亏了两个多亿，可以说这两个多亿让我们市里的经济伤了元气，但是能查吗？因为这个公司是我们前任的市政府办的呀，大大小小牵扯了我们市里台上台下的多少领导干部？你李检察长敢查吗？我任思和敢查吗？我们都不敢查。现在稳定压倒一切呀。所以我在几个场合公开讲，问题要解决，但是这个案子有它的特殊性，它是我们在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的过程中特殊时期出现的问题，不能够简单对待。就是将来要解决这个问题，它的立足点也是，首先要爱护我们的干部。”
什么爱护我们的干部？说白了不就是官官相护嘛。李刚心里想，亏了两个多亿呀，给大河市的经济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任思和敢捂住不让追查，这就是魄力呀！李刚服了，他对任思和佩服极了。因为任思和伸手捂住这个案子不让查，大河市上上下下的多少领导干部都得感激他，得了人心，他这市委书记就做稳当了。但是，这么大的案子能捂住吗？能捂住一时，能长久地捂下去吗？任思和就这么公开地讲自己的态度，将来……万一……这合适吗？看起来任思和还是年轻呀。你捂住不让查可以，不能够公开到处乱讲嘛……
任书记突然问：“李检察长，你有什么感想？你是不是觉得我任思和，人虽然年轻，思想太保守了？”
李刚笑着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他知道面对的是市委书记任思和，没有想好就什么也不要说。
“沉默是金，是不是老李？”思维机敏的任思和说破了李刚的心思，两个人都笑起来。任思和笑着说：“好了，不说这个事儿了，说这个事儿让人心烦。咱还是说王小明吧。”
李刚很有分寸地说：“要不，我先把王小明的案子汇报一下？”
“不用了吧。”任书记摆摆手说，“怎么办案是你的事，我又不懂得法律。”
“任书记谦虚了。”
“这么说吧。”任书记慢慢地说，“北京呢，有一个退休的老干部，已经八十多岁了。虽然级别也不是很高，算副部级待遇吧。人特别好，他是我母亲当年的入党介绍人。我母亲一直很敬重他，只要到北京，就去看老人家。你知道这个老干部是谁吗？”
李刚摇摇头。
任书记笑着说：“他就是王小明的姥爷。血缘也是亲的，不过王小明母亲的婚姻很复杂，那是人家的事情就没必要细说了。在大河市，很少有人知道这层关系。但是我得给你说透，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李刚连忙说：“任书记，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了。”
任书记说：“不，我这个人喜欢把话说到位。我并不了解王小明的案情，如果他真是触犯了法律，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帮他，包括我任思和，这一点你要把握好。如果事情不是太严重，介于这个……这个……之间，能不能以纪律处分和教育帮助为主呢？”
●【官场的太极推手（3）】ǎ｜ǎ｜ǎ｜ǎ｜ǎ｜ǎ｜ǎ｜ǎ｜ǎ｜ǎ｜
李刚突然被感动了！
过去他一直觉得任思和不信任他，今天任思和就这么推心置腹地和他说话，使他感到意外，并且为这种信任深深地感动起来……
李刚认真地说：“任书记，谢谢你信任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任书记最后说：“还有一件事情，我也得告诉你。你上报葛振海的事儿，其实当时你来给我说时，我就同意。我为什么同意？现在的反贪工作不好搞，难度大，市委应该给你们撑腰壮胆。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表态？因为组织部对我说，你们检察院没有正县级干部指标了。我才交代组织部，不要和这批新任免的干部一块儿下文。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不要让别的单位攀比嘛。等个十天半月的，单独给你们下个文。”
“谢谢任书记，谢谢。”
李刚强忍着，才使自己没有脸红。
告别任书记，走出市委家属院以后，李刚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和任书记相比，还是小家子气了。任书记能不清楚王小明的案情轻重吗？他甚至怀疑，任书记已经看穿了他李刚玩的鬼把戏，只是没有说透给他留点面子罢了。
不过也好。官场就是战场，不打不相识嘛。通过这一个回合，他自我感觉和任书记的感情贴近了，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至于王小明的案子，他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也不能急，输戏不能够输过场和掉板。明天，他需要亲自出马，先去会会王小明……
●【猫玩老鼠动真格（1）】ǎ｜ǎ｜ǎ｜ǎ｜ǎ｜ǎ｜ǎ｜ǎ｜ǎ｜ǎ｜
第二天，李刚一上班，就通知葛振海：你马上给我安排一下，一个小时后，我要单独见见王小明。并且交代，不要安排在看守所的预审室，安排在看守所的小会议室。
这里边有区别。如果安排在看守所的预审室，他和王小明见面时候，值班的战士要站在旁边看管着犯罪嫌疑人，李刚就无法单独和王小明说话。如果安排在看守所的小会议室，值班的战士就可以站在门外，关上房门，他就可以单独和王小明想说啥就说啥了。
出发的时候，李刚想了想，又往衣袋里塞了四盒中华烟。也不能够拿太多，拿多了太过。再说王小明住在看守所里，也没有地方存放。另外，还多拿了一个打火机。他知道现在对于王小明来说，抽烟比什么都重要。
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李刚走下办公楼往车里一坐，猛地发现江姗也坐在车里。而且坐在后排，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他心里愣了一下，表情上当然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然后礼节性地向江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如果别人看起来，就像一个检察长向部下随便打了一个招呼一样。这就是中年男人的成熟之处，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特别像李刚，已经理性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不过车开以后，李刚还是往细处去想——江姗就在反贪局工作，葛振海经常带她出来工作是很正常的事情，这里边不应该有什么疑点。只是按习惯江姗是普通干部，她应该坐在前排和司机挨着，葛振海是反贪局局长，应该陪着他坐在后排的首长席才合乎情理。难道葛振海发现了他和江姗之间隐秘的感情？为了主动讨好他才带着江姗吗？不可能。葛振海虽然是条汉子，是检察系统的业务骨干，原则性很强，是那种干起工作来拼命三郎式的人物，在感情上却线条较粗，不是那种细心人。可能他觉得江姗是个女同志，又是个漂亮姑娘，出于对女性的尊重，把江姗让在首长席上罢了。不去多想了，就这么回事儿。
车开进闹市区。由于看守所在市郊，他们需要穿过市区，行驶二十公里左右的路程。李刚就靠在车座的后背上，假装休息。由于挨着江姗，血流得毕竟快起来，全身心从物质到精神不断地涌动着一个男人的活力和激情。他慢慢地呼吸着，呼吸着从江姗身上传导出来的他已经非常熟悉的那种宜人的体香。就像他平日抽烟一样，大口大口地吸进体内，在他的心肺上盘旋缭绕以后，再丝丝缕缕地溢出来。那亲切的味道就这样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地一点点地温柔和抚摸着他的情感……
动作很小很隐蔽，江姗的眼盯着前方的后视镜，手悄悄地伸过来往他的手心里放了一样小东西。这就是女人，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表达自己的感情，环境越是典型就越是迸发激情，就越是聪明和灵动。为了感情，追求冒险和刺激，好像在女人这里永远是一种享受。李刚握在手里，感觉到是两粒药片，不用看他就明白是西洋参含片，悄悄地把它放进嘴里含着，一种甘甜的感觉开始营养和滋润着他。再看窗外，他发现今天的阳光特别灿烂，天上的白云无比的浪漫，大地上风景如画，生活真美好啊！
看守所坐落在市郊的山坡下，在风景秀丽之处，围出来一个长方形的院落。因为隐藏在院里院外的高树之下，远远望去很像是一个优雅的风景区，或者像一个疗养院。可惜围墙太高，墙上还架着铁丝网，就伤害了这种意境。作为检察长，如果不是案情特殊需要，李刚不常到这个地方来。葛振海陪着他走进看守所的时候，看守所的三个正副所长已经迎接在门口了。虽然不一个系统，看守所归公安局管，但是公检法都是执法部门，在感情上走得很近，看守所所长们看待检察长，就像尊敬自己的领导一样。车一停稳，三个正副所长都围了上来，纷纷向李刚问好，这规格就和迎接他们的公安局长一模一样。
“首长好！”
“首长好！”
“首长好！”
李刚也连忙和他们握手问好：“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猫玩老鼠动真格（2）】ǎ｜ǎ｜ǎ｜ǎ｜ǎ｜ǎ｜ǎ｜ǎ｜ǎ｜ǎ｜
没有办法，这种假模假式的一问一答的问好模式已经约定俗成地流行起来，谁也没有力量改变它。你听听，连台词都是从中央领导那里脱出来的，不过按比例缩小了，就像帽子一样，上边人脑袋大戴的是大号，下边人脑袋小戴的是小号罢了……
三个正副所长一直陪着他们三个人，走到了事先安排好的小会议室。彼此说了一些客气的话后，所长们就自觉地退出去了。小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葛振海就明白应该工作了。他拿出来提押票，看了一眼李刚。李刚说开始吧。葛振海向江姗打个眼哨，两个人就默契地走出去，去办手续提王小明。
阳光从窗外照射起来，几缕明亮的阳光里雾着些尘意。李刚开始抽烟，烟雾就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弥漫开来。等了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零乱的脚步声。李刚知道他们把王小明提出来了。果然，门开了。王小明被押着走进来，他知趣地蹲在地上低下头，也不敢抬头看检察长。值班的战士走出去，回身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在这个过程中，李刚一直坐在沙发上只是抽烟，一言不发。等到小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李刚才忽然对着王小明笑笑，小声说：“过来坐这儿吧。”
王小明看了一眼李刚，然后才怯怯地走过来，坐在李刚对面的沙发上。也不敢深坐，只把屁股挂在沙发的边沿儿上。相比之下，王小明完全没有了在外边当外贸局副局长时的骄横和霸道之气。李刚先是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王小明。王小明却低着眼，死死地盯着李刚手里的香烟。李刚常年和犯人打交道，他非常熟悉这种眼神，这种眼神里有手，恨不得一把就把他的香烟抓过去。李刚在心里笑了笑，就觉得像王小明这种人，让他来这种地方待一待还是有好处呀。
停了一会儿，李刚才把烟往茶几上一扔说：“抽吧。”
王小明几乎像抢一样，一把就把香烟抓在手里，抠出一根栽在嘴上，点烟时候手指头几乎哆嗦起来。长长地一口烟闷进去，几乎就抽下去一根烟的三分之一。看着王小明的这个熊样子，李刚就明白这个男人一点儿也没有分量，才在这看守所里待了几天，做人的尊严一点都没有了。
李刚开始大声说：“王小明你放老实点，这里是看守所，不是你的局长办公室。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听到了没有？”
王小明吓得连忙点头就像捣蒜一样回答：“是，是是。”
李刚忽然小声说：“小明别紧张，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王小明这才明白刚才李刚的话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连忙感激地赔笑：“谢谢检察长，谢谢检察长。”
李刚不慌不忙地从衣袋里掏出来四包中华烟，递给王小明，又递给他一个打火机。看着王小明把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衣袋里装好，李刚又小声地说：“市委的主要领导同志也很关心你，我代表他来看看你。”
王小明一愣，感激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李刚又说：“你夫人也找过我，家里人也很关心你。因为我这一段下乡检查工作了，拘留你的时候我不在家，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也好，这对于你也是一个教训嘛。再说了，敲诈别人钱财，你的案情也很严重嘛。”
王小明害怕了，连忙说：“李检察长，无论如何你做做工作，千万别批捕我。如果一批捕一判刑，我这一生就完了。”
李刚忽然又大声说：“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王小明没有反应过来，马上说：“李检察长，我态度好得很，我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退钱还不行吗？另外我也可以揭发别人，我是叫我说啥我就说啥呀。”
李刚眼盯着他，严厉地小声说：“王小明你要记住，你可要有啥说啥，不要乱说乱咬！”
王小明一怔，忽然灵醒过来，只是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李刚又小声交代：“记着，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无论到什么时候，不要向任何人说起我是如何来看你的。”
●【猫玩老鼠动真格（3）】ǎ｜ǎ｜ǎ｜ǎ｜ǎ｜ǎ｜ǎ｜ǎ｜ǎ｜ǎ｜
王小明感激地说：“我明白。李检察长，你是我的恩人哪……”
李刚这才悄悄地热情地说：“就这样吧，我得走了。”然后又忽然高声说，“你走吧，法律无情，谁也救不了你。一切都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王小明被带走了……
当他们一行三人走出了看守所，往市里返回的时候，葛振海在车上忽然回头试探着问道：“李检，是不是把王小明放了，或者转给市里纪检委行政处理？”
李刚没好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