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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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他知道么,她宁可欠他,不愿欠朱祁钰。
欠朱祁钰的,这一世便要还尽,以后便再不要有任何瓜葛与纠缠,而欠七哥的,若是下一世还不尽,便是再下一世又还,今生的虽说有缘无分,但着情债却会一直延续,生生世世纠缠,生生世世偿还!
“好!”他略略一愣,接着仰头大笑, 笑得狂妄、笑得凄凉。她的决绝的言语,如利刃般刺人他的心。二十多年来,他所有的骄傲与自负,全在她一句话之间化为泡影,兵败如山倒! “好一个宁愿欠你,不愿欠他!”他无法抑制地大笑,笑出了泪意,笑出了凄绝:“我曾问过你,如若我与他,二者只能活一个,你会如何抉择。今日,我已经有了答案了,原来,你是要我死,要他活!”
黯枯无泽的眼睛望定了素衣,眸中的光芒淡了,散了,最后,只是空洞地怅望着,那里面是失望,是无助,是怀疑,是质问——
还有绝望和一片无法压抑的疼痛。
“来吧!”他猛然抽出手中的“留影剑”,那剑发出了一声“叮——”地一声悲鸣,刺耳地清脆,有如英雄折却美人手中的无奈。他笑着将剑柄塞到她的手中,直指自己的胸口,:“你要让我相信你真的负心,除非一剑刺穿我的胸口,断了我的情,也断了我的命!”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她幽幽地呢喃着,仰目凝望着风湛雨,她对他的心,从来都是纯粹的,刚烈不折的,他可明白么?一咬牙,她扔下手里的剑,陡然拔下发间的紫金凤头钗,毫不留情地直直刺入他的胸口。
这一剑带着内劲,毫不费力地刺入他的胸膛,血顺着钗身凤尾往下流淌,一滴一滴,又一滴,如同血红的琉璃珠子,落痕钗虽然锋利,却并非长剑,可轻易伤人,却不能取人性命,但,素衣这一剑刺得很深、很坚决,是存心要他断情的。
他不肯置信地瞪着她,不相信她竟然真的就刺了下去。剧烈的愤恨使他痛不欲生地一挺向前,想要更加靠近她。凤钗的尖端滑过血肉,直入他胸膛的深处,他从心底感受了从未有过的冰冷,也感受到此生的希望因她这一剑而泯灭。
“我不能破杀戒。”她泪珠悄悄滚落下来,一坠地便消失无踪了,蓦地直视风湛雨的双瞳,曾经无比的悸动在这一刻归于死寂:“你我之间就此一笔勾销,从此各自曲折,永不相见!”
是的,这一世永不再见,下一世,她必然寻遍天涯海角,偿还他的情,他的爱,还有今日这痛彻心扉的一剑!
“就这样一笔勾销吗?”自语般的呢喃,轻得不具重量,难以捕捉,随着尽碎的心,消散于风中。“原来,竟然这么经易,素衣,你待我,终究不够刻骨铭心……”他双眸盈满了哀伤与愤恨,还有一种痛极了之后,一种极空洞、疲惫、虚弱的眸色。
素衣胸中蓦然涌了一腔酸涩,她的名讳于他曾是如何缱绻,那是须得用最温柔多情的嗓音轻轻呼唤的名字,如今说出口竟是只剩这般绝望萧索。是的,那瞬间,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破碎了。那是一种彻底的寒心。红红的眼眶底,哀伤的眸底,模糊地映着她残缺却也伤透他心的脸容。他那绝望的眼神使她的心忽地就碎在了胸腔里,一地狼藉,再也收拾不起来。
终于,她忍不住踉跄地退后一步,钗头瞬间便被拔了出来,血从他胸膛那细小的伤口中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一片红濡的液体将那青色的衣衫染湿了。那可怕的暗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这一次,他们彼此相望,望出了惊异、震撼,还有某种苍凉的辛酸心悸。
倘若有恨,不会如此泪光凄切;倘若有恨,不会这么酸楚萦怀。
风湛雨什么也不再说,无神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步履蹒跚地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在风里,像个恍恍惚惚的失魂影子。
纤云晚望
素衣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却不知哪来的力量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眼看着风湛雨一步一步渐行渐远的身影。那颀长冷绝的身影是从未有过的孤傲,却也因为不堪沉重的打击而显出微微的佝偻。她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动弹。纤细的手,将那紫金凤钗捏得死紧,直至关节处隐隐泛着白。
天色逐渐阴霾起来,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是知道在场的人个个心情都是莫名的沉重,也跟着凑起了热闹来。
遥想起当年在紫云山上的邂逅,他一身青衣,手握洞箫,湛亮的眼眸若山涧的流泉,还有那一番关于天下盛衰的慷慨言论,无一不令人动容。断崖之上,他在急掠而逝的风中,接住了她失足落崖的身子,暗夜一般的黑瞳望着她的脸容,也摄住了她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怀着这样的倾慕,她一直就以为,侠者,当以赤子之心包容天下万物。念佛修道讲求的是大爱,而七哥是心怀天下的侠义之士,所以,也必然会与她志同道合,也必然会理解她的心情。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当大爱遭遇私情,那些潜藏的人性弱点便会一一显露。
七哥一直待她情深义重,要她离开朱祁钰的身边,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出于忧心罢了。可是,七哥却不知道,他有可能就是七煞,是那个与紫微帝王星针锋相对,不能并存的人。
七煞与紫微,到底是谁可以在最后活下来?
七煞陨,那就意味着天下短期内不会再有浩劫,可七哥却极有可能命丧黄泉。若是紫微灭,那么,朱祁钰便活不过而立之年,大明免不了改朝换代,生灵涂炭的命数。
真正的左右为难!
她不想为自己辩解,如今,一切的辩解都是徒劳。毕竟,事实的苦果已经酿成了,除了硬着头皮吞咽下去,又能怎么样呢?她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只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达成那个小小的心愿。
她不希望朱祁钰死,不希望天下大乱,内疚一世是个如此沉重的枷锁,这样的惩罚,她受不起。毕竟,他是她篡改天命,泄露天机之下的无辜牺牲品,若是计较起来,根本就是她引他走上了死路。同样的,她也不希望七哥死,他是她年少倾心,相濡以沫的良人,若他真的是七煞,真的是朱祁钰命中的克星,那么,即便是倾尽所有,她也要阻止七煞与紫微的争斗。
记忆中的每一幅画面、每一句言语,都像是针一样,刺得素衣心坎一阵一阵的剧痛。尔后,所有的回忆都变成一片白茫茫的盲点,那些音容笑貌全都无形地蒸发了,也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有天谴,但是,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没死,她就不会让任何人比她先死!在心里咀嚼着方才风湛雨所说的每一个字,她满心难言的苦涩与疼痛,想纵声狂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想要放声痛哭,却只觉眼眶干涩疼痛,哭与笑的尴尬间,几乎掩藏不住那刻意铸建起来的冷漠。
岂止是痛?
那种剜心噬骨的感觉只怕是终其一生也不要再尝试第二次了!
七哥呵,你错了,我对你的情并非不够刻骨铭心,而是太过刻骨铭心,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宿命毁掉你,毁掉天下!
天下不能大乱,你,也不能死!
我也绝不会任由你死!
凤莫归看着已走远的风湛雨,又看了看满脸凄楚却还强装作无事的素衣,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寒霜渐那世故而内敛的眼眸上,仍是缓缓勾起唇角,笑意不减,狂妄不改,说不出是刻意挑衅,还是无意为之。
“这下,你该是满意了罢?”她轻轻摇头,那语调像感慨,像喟叹,却没有惊异的成分,似乎眼前的一切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寒霜渐眼一横,黑眸闪烁,平静的言辞之下悄悄蓄积着幕天席地的风暴:“我满意什么?”硬生生的冰冷把从他唇里挤出的字眼也冻结成了一粒粒的冰珠子,仿似掷地有声。“凤莫归,要说什么就开门见山,别管和我拐弯抹角!”
他痛恨自己方才看见她时,竟然还会有一刹的失神。他不明白,她还是像当年那样,任由着那蓬松云雾般乌亮的发垂在肩的两侧,那黑亮的青丝怎么就好似直直垂进了他的心坎,浮动的水藻一般,搅得他心湖难以平静?甚至,就连呼唤她的名讳,也像是一种诱惑——
不!不行!
他的瞳孔不禁一缩,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这世间,女子都是不可信的,自己已经在她的手中栽了一次,决不能再一次被她迷惑,更不能再一次被她蒙蔽!
“满意什么,你自己心里总该是有数的。”凤莫归也不直接回答,视线又转而回到素衣的身上,却见素衣还是那么愣愣地注视着风湛雨离去的方向,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逐渐涣散茫然的眼里有着再难抑制的虚弱。“这丫头怕是身子虚,不怎么撑得住了,你快带他回去吧。”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别有深意地冷觑着他。
尽管她依旧笑着,但那冷冽直视的眼眸却丝毫没有笑意,瞧得寒霜渐浑身不自在。上前一步扶住素衣的身子,他冷静地扣住她右手腕,循着她的脉线,凝神顷听她微弱的脉息。半晌,拢紧双眉,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真是冤孽!你怎么就偏偏有了他的骨肉?”
即便今日她与风湛雨决裂,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仍旧可以将那割断的孽缘再一丝丝地续起,这样一来,无异于藕断丝还连,斩草未除根。
果真是孽缘啊!
素衣一句话也不说,垂下脸,疲惫地幽幽闭上眼眸。
她可以倔强地忍住眼泪,她可以强迫自己紧紧地抿住哭声,可以狠狠的切断伤痛,可以出伪装平静与冷漠无情……可是身体不会骗人,无论多么完美的欺人,可身体却诚实反应了撕心扯肺的剧烈疼痛和哀伤,无法自欺。
“当年五陵下……与君相携游……谈笑跋马水西头……小袖挽人留…… ”
凤莫归一边笑,一边摇着头,嘴里既似是吟唱,又像是低诵,她转过身,闲庭信步地往前走,那曾经温柔缠绵的嗓音,如今已是冷淡漠然又平静,像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炎凉的清冷调子,携着旁人听不懂的心酸和哀伤,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四散飘零,不知是想唱给谁听。
那调子甫一入耳,剎那间,寒霜渐浑身一震,恍若电殛!
就是这曲子,当年,她也是这么一边唱着,一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彼此宿命的交集。虽然永远无法忘记那伤心的痛悔时刻,可只要一忆及她抿着红唇慧黠浅笑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要伸手挽留她离去的脚步。
嘴唇动了又动,始终没有说出挽留的字句,手指颤了又颤,到底没有做出挽留的手势。
远处,宛如吟唱般的低喃仍旧继续着。
“楚云惊……陇水散……两漂流……如今憔悴……天涯何处可销忧……长揖飞鸿旧月……不知今夕烟水……都照几人愁……有泪看芳草……无路认西州……”
寒霜渐缓缓地、慢慢地合上双眸,耳边徘徊不去的是那句——
有泪看芳草,无路认西州。
她可曾后悔过么?一定也有吧,否则,又怎会有这么一番感慨呢
霜未临,冬却近,难双雁,旅孤云,只可惜,曾经的相濡以沫已是形同陌路,如今各自飘零,即使旧月依然,也已没有机会再回到过去了。
毕竟是孽缘,一番起伏,终归平静,只余悔恨。
只能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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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虽然昏迷的素衣是被风湛雨给劫走的,但在场眼见此事的却只有殊颜一个人。那一日,朱祁钰一反常态,不仅没让御医过来切脉送药,就连自己也滞留在文渊阁,好像是有心避而不见。负责守卫“独倚殿”的大内侍卫虽然是郕王府里的旧人,也被他一并给调遣到别处去了。整个独倚殿完全无人把守,连宫娥内侍也不见半个。由此可知,风湛雨之所以敢大胆入宫劫人,根本就是在朱祁钰的默许和安排之下,否则,他纵使轻功再了得,也不可能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在大内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来无影去无踪。
据殊颜所说,风湛雨劫人之时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眼神凌厉得近乎噬血猛兽,一言不发地以一记毫不留情的手刀劈在她颈后,当场劈晕了全无防备的她。由于独倚殿里一整日没有人来过问,害她也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才得以苏醒,全身骨头散架似的一直疼。直到掌灯时分后,朱祁钰才回到独倚殿,不过一日光景,他的脸色实在憔悴得吓人,眼眶里全是血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简单交代让她假扮素衣,换过了常服,便复又回文渊阁去了。
殊颜只道是“杭贵嫔”突然失踪,有可能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朱祁钰才会这样安排,以掩人耳目,毕竟,“杭贵嫔”如今怀有身孕,不知情的人皆以为是朱祁钰的骨血。在立后大典之前,这事凭空兴起了不少谣言,甚至有人说,“杭贵嫔”怀了皇帝的长子,这立后大典上受封为皇后的很有可能不会是汪云慧。殊颜听后统统斥为笑谈,不顾一身恶痛,还在兴奋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可随即,她假扮素衣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得到殷心的消息,说素衣要回宫,让她立马告知朱祁钰,立刻做安排。
她当时一头雾水,不明白风湛雨怎么会突然应允了素衣再一次回宫。不明就里之下,她竟然忘记了自己当时是在假扮素衣,贸贸然半夜直闯文渊阁,险些惊动了那些不该惊动的人。好在沈莫言够机警,使她不至于被人识破,最后,也让她如愿见到了朱祁钰。
朱祁钰得知消息以后,莫名震怒,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绪似的,他放下手中的笔,既不见半分诧异也没有丁点惊喜,只是叫来沈莫言如是这般地交代了一阵,要他做好一切安排。
就这样,李代桃僵,偷龙转凤,一番周折之后,素衣又回到了宫里,继续扮演着身骄肉贵的“杭贵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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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独倚殿,不过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