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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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谁大惊小怪地乱嚼舌根,便请他去锦衣卫衙门府洗刷洗刷,长长记性!”
沈莫言心领神会,并未有所惊惧,只是神情漠然地回应,“遵旨”二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他如今身为锦衣卫同知,自然明了朱祁钰话中的洗刷洗刷是何种意思。锦衣卫诏狱内有十八套酷刑,所谓洗刷,乃是其中的之一 ,即是将受刑之人剥光衣物按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皮细肉嫩之处,再趁热用钉满铁钉的刷子在烫过的部位用力刷洗,即便刷洗到露出白骨也不停止,直到受刑之人断气为止。此刑严酷非常,受刑之人受尽痛苦折磨而死,不比凌迟好上多少!
沈莫言起身为朱祁钰将殿门掩得严严实实,这才转过身,以无声的手势命令众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众人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朱祁钰所下的谕令,谁也不敢公然以身试法,立刻匆匆离去,一刻也不敢再多加停留。
“素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沉香冰蝉子的毒性不是一直控制得很好么?为何会突然反噬?”
发觉她脉象无力,气血不匀,他急切地点了她周身的几处大穴,唤着她的名。他猜得不错,的确是沉香冰蝉子的毒性在她体内郁积着,迟迟未解,如今受她气血的影响,开始反噬她的身体了。
看她的模样,毒性发作似乎已经不是片刻的事了。那是怎样的疼痛,他无法料想。
他只是纳闷,尹素衣,她究竟是个如何倔强而坚韧的女子,竟然能够一声不吭咬牙隐忍下来,还若无其事似的弹了那么久的琴?
“门外分明有如此多人,你为何不早些差他们来告诉我?竟然——”他轮廓深邃却苍白的脸孔,如今竟有几分强悍凌厉。看她那因强忍而被咬破的嘴唇,他顿时只觉怒意横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焰。“你是不想活了么?!”
很好,若方才没能将她给活活疼死,他实在不介意此刻狠狠掐住她纤细的颈项,顺遂了她的意愿,以免自己被她的倔强给活活呕死!
被点了周身数处大穴,疼痛似乎也稍稍缓解了,素衣迷蒙着睁开眼,仰起头,却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对于他的疑惑,她自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早先与殊颜的一番交谈令她心绪不宁,神思颇乱,即使是借着琴曲想要如平素那般凝神静气,让自己紊乱的心绪平静下来,却也难以如愿以偿。随着想要压抑的意愿屡屡失败,她渐渐开始觉得气血似乎在缓缓上涌,直达额际,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有一股莫名的湿冷随着呼吸袭入肺底,把头部的隐痛慢慢变成撕裂般的绞痛,一寸寸延续到失明的眼,逼得她不得不紧闭双眼以求缓解痛楚。肩胛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可此时也像凑热闹一般疼了起来,伤口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口一口啃噬着骨髓,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烈;痛觉也似乎被拔高到了极端;痛得她渐渐连琴也弹不利索了。
是不是当肉体越痛,心底的痛就可以相对减轻?当肉体痛到极致,心痛就也会随之消失?
她并非不想活了,不过是心痛难忍,想要觅个特别的法子减缓罢了。
宁可身痛若割,不愿心痛如绞。
不,不只如此。
的确,那么多人,她完全可以差个人去文渊阁告诉他自己身体不适,或者就近叫来殊颜也成,可她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仍旧选择倔强地独自无声隐忍?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嘶哑着嗓子轻轻开口,无声地挤出一抹笑,在方才痛极的面容上寸寸舒展,凄绝得犹如极致绚烂的花朵,开到最艳丽的时刻,殒没——
“这世上,究竟有几人值得相信?!”
那一刻,朱祁钰突然哑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原本已燃烧到近乎炽烈的怒火仿似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便熄灭成了灰烬。
她说得一点不错。
就连对她如此掏心掏肺的他,她尚且信不过,又怎会相信那些连他也不曾全然信任的旁人?!
这实在是足够坦白却也足够伤人的答案!
思及至此,他痛心地俯视她的面容,揪着她衣裳的手蓦地收紧,他黑眸发狠,咬牙将她按在床榻之上,一手揪着她的前襟,便要撕她身上的衣物。
“你要做什么?”素衣误解他的意思,只道他是气急了想要施暴,顿时粉脸青寒,剧烈挣扎起来,不觉间触动了肩胛处的伤口,痛得她倒抽冷气,挣扎的力气也在瞬间便消失了个精光。可却仍旧不肯就范,不顾疼痛的肩胛,不肯安分地推拒着他的双手。
“闭嘴!平心静气!”他再难隐藏深切的怒意,勃然咆哮了一声,如愿地让她惊诧得忘了挣扎。抓住她无力挥舞的手臂,他只是冷笑,嘴角凝着讥诮,似乎又恢复成了平日那个深藏不漏的朱祁钰。“你以为我想要做什么?!莫非,在你眼中,我朱祁钰是个禽兽,在这种时刻还会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污秽绮想?!”
她全身僵直如尸,无法动弹的同时,心里惴惴地。他的言语无疑表明了他并没有她所误解的意图,虽然他也曾见过,摸过,甚至吻过她的身子,可她而今却没由来地对他的碰触特别敏感,不由自主地想要抵触。
是因为不想对不起七哥么?
又或者,是她无意识地想要抗拒什么?!
她思绪纷乱,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仿似感觉到他慑人的目光,直觉地想要逃避,她抿唇,缓缓地合上眼眸,不愿表露自己此时的心声。
“你最好不要再随意乱动,要是那小东西受了惊到处乱窜,有你受的!到时,你可别怪我扒光你的衣服挨着找!”他伏下身,炙热的庞大身躯密密实实地紧贴着她,呼出的热气顺着她的耳际轻痒地流窜,击中她震颤的心房。在她还未明白他告诫中所指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他猛然伸手箍住她的身子,凸大的指节扣向她的前襟,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撕开,剥了她上身的所有衣物!
“忍着痛!”他低吼一声,左手箍紧她,手腕刚好凑到她的唇边,右手的两只手指抵着肩胛上那原本已痊愈的伤口,突然狠狠用力,抠进那已经结痂之处!
腥味甚重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素衣只觉肩上一麻,随即被剧痛席卷,两眼发黑,忍不住张嘴咬住他的手腕,咬得他的手腕鲜血直流,仍旧抑制不住想要呻吟痛呼的冲动。
随着他的手指在她的皮肉之中摸索,她的额上冲出了冷汗,痛得抽气,疼痛得想要挣扎,疼痛得想要一跃而起,摆脱他的肆虐,却被他有力而坚决的臂膀箍得死死的。
“别动!”他大声叱喝着,知道她已被那火热尖锐的疼痛折磨得濒临晕死,却仍旧不得不逼迫自己硬起心肠,揪紧每一缕知觉,顾不得血染红了他的整只手掌,一寸一寸地在那伤口中摸索。就这样,在她即将痛晕的前一刻,他心中一紧,手指终于摸索到了一个异物,而后,用尽全力,他硬是从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挖出一只活生生的冰蝉来!
当日她为了解毒而服了沉香冰蝉子,如今,她气血涌动而不自抑,使冰蝉子在她伤口处孵化成了冰蝉,啃噬她的骨髓,若是不立刻想办法挖出来,只怕冰蝉身上的毒可以将她身上的血全都给冻结;疼痛可就远远在后头了!
包裹好她流血不止的伤口,处理好那只剧毒的冰蝉,朱祁钰灭了殿内的琉璃盏,复又回到床榻上,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发,扯过锦被裹住她颤抖不已的身子。
看她此刻虚弱的模样,他不觉眨眨眼,胸腔胀满酸,眼眶有些莫名地发热,伪装了好几日的平静也在此刻渐渐被凄怆所沾染。尽管如此,他却掩饰得很好,没有让失明的她窥到什么破绽。
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等到她离开那日,他也可以用此刻这般平静的伪装送她,连心跳也不会有丝丝改变。
毕竟,她选了风湛雨,不是朱祁钰。
“为什么是我?”素衣茫然地睁着眼,嘴里还残留着他的血的咸腥味。曾记得;他登基那日;面色平静地询问她“为什么是本王”,她以天命作为解答。可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也有会有这么一天,与他面对相同的疑问。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简单,她不过是在自问。她不希望他知晓这答案。
至少,现在不希望。
剩余的疼痛依旧肆虐着知觉,但比起之前的痛不欲生,实在是好太多了。可正如她所料想的那般,身体的疼痛趋于缓和,心底的疼痛便开始越发清晰,怎么也挡不住。
“你在说什么?”朱祁钰不知她的疑问是基于何事而提出的,狐疑地拧起眉,褪下身上的常服;在她身侧躺下,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
她今日有些奇怪,可他又说不出这奇怪之处究竟在哪里。她的师妹尹殊颜已经入宫了,可她却似乎显得心事重重,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是他所不知悉的?
“你可曾后悔过么?”
素衣闭上眼,对于他的碰触无力抗拒,胸臆里满是酸楚,良久,问出了个似乎更加没头没脑的问题。
其实,她是想问,我方才有没有把你咬疼?
她想问,你不是不肯理我了么,为何会匆匆从文渊阁赶过来?
她想问,你恨我么?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该要问什么,也不敢却猜他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梦呓,轻得好像并不是要问他,而是在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后悔什么?我从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我既然做了,便是心甘情愿,也必然可以承担一切后果。”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夹杂着苦笑:“所以,你也大可不必介怀,也不要自寻困扰。只要你能觅得一个好归宿,我便无憾了。”
觅得一个好归宿?
是么?
你可知,在我毅然选了一条被众人称作“孽缘”的路之后,才欣然得知,原来,那错过的臂膀才是所谓宿命定下的归宿?!
她很想将这些话都说出口,可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压抑着心底翻涌的烦躁,强迫自己闭上眼,明明是被异常暖和的锦被裹着,可她却只觉得冷,似乎那刺骨的冷冽正在将她寸寸吞噬,正想要蜷缩起身子,可肩胛却一阵难耐的疼痛。
枕边传来细微的声响,他掀起锦被钻进被窝,温暖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手横在她的胸口,正好触摸到她胸口那温热的,尚带着体温的“蟠龙珏”。
“让我抱一抱你。”他的声音响在耳畔,低沉的声音极尽内敛,传入她耳中却似带着道尽繁华散尽,韶华逝去的恬淡苍凉,温柔得不想是他。“只是抱一抱。”
那一刻,她只觉得惊异,没想到一向深沉难测的他,竟然也有七哥那般的温柔。
她本想要开口拒绝,却终是没有,默允了他的拥抱。这个拥抱,没有半点□的氛围,却比男欢女爱更亲昵。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比理智更早接受了他。
黑暗中,他们什么也没有再说,或许已经是无话可说,夜或许是有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只是默默地任他拥着她,感觉到他怀抱中异常温暖的气息。身体尽管不再冰凉,心底却舔拭到了无法掩饰的苦涩与萧索。
长夜寂然,万籁无声。
虽然疼痛不曾消失,她却出乎意外的一夜好眠。
而他,亦然。
番外:杏花劫
(本章是杭卿若的番外;与剧情有重要联系;背景可插入第55章知为谁嫣)
“朱祁钰,不要碰她!”
“她不是人,她是一只蛊!”
伴着两个女子的声音,一个是焦急的告诫,一个是错愕的惊呼,她自床榻之上一跃而起,皮肤似乎有着诡异的蜕变声音。几乎就在那一刹那;她不自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变了样。
那个千娇百媚,完美无缺的余杭才女杭卿若不过是个幻影,绝艳的外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而眼下的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她。
死尸一般的身体,因毒虫噬咬留下的伤口如今依旧在腐烂流脓。她知道,最可怖的不是这些,而是自己的脸。
伤痕累累,面目全非,还有哪一处是完好的?
根本就如鬼魅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像人之处?
可悲的是;她连做鬼的权利也没有,鬼尚且可以随心所欲,而她呢?
她看着眼前那身着白衣的素静女子,虽然满脸焦灼,可看人的眼神却是寒冰一般冷漠。不能否认的是,那白衣女子气质幽雅而恬淡,身姿袅娜,月光之下;若菱叶萦波,娉娉婷婷玉立在迷朦夜雾之中。虽然脸上依稀有着伤痕,却并未减去半分魅力,那伤痕蜿蜒妖娆,若盛开的血莲,红得几乎能往下淌出血来,反而平添了一抹谁也效仿不出的凄艳。
看着那张脸,她早已干涸的眼窝竟然迷蒙了雾气,这么多年来,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那张脸,本该是她的呵。
是的,就是那张脸,让她这一生经历了无法言喻的苦难;过得如此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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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扬扬洒洒飘落的春日,连阳光也似乎透着香气。
粉白的花瓣如雨般落在身边,惊飞了草尖上的蜻蜒。尚未盛放的花苞如胭脂一般纯红,那颜色浓得犹如化不开一般。一阵微风从杏林的枝桠间轻轻吹来,树荫间那浅浅的花香直入心脾,晚照渐渐染红了半边的天空,那浅浅淡淡的流云,淡然的悬在树梢花丛,恰如一幅重笔精描的水墨丹青。
那一年,她不过八岁,梳着小辫,磕磕绊绊的在杏林间嬉戏,裙角飞扬,伴着蜂蝶舞个不停。
“若儿,你觉得这世上有神仙么?”
清秀俊朗的少年坐在地上,手里执了一本《四书集注》,虽然浅浅地翻了两页,可眼光却是落在她的身上。
他是村里私塾先生的独子,年方十四,虽然年少,却已经读破万卷书,十岁之时便参加院试,考中了秀才。村里的人都传言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一定可以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不知道呢。”
她睁大眼,跪在他身边的草堆上,凑近了看他手上的书,却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是么?”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