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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搀住落日-第13部分

小说: 搀住落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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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患者躺在东厢房,里面阴暗潮湿,大约15W的白炽灯泡,透过蜘蛛所结的网丝忽明忽暗地闪着弱光,仿佛红眼病人的眼睛。老杨刚退出,屋子里的消毒药水味仍然刺眼刺鼻。

  女人戴着口罩,一头烫发散乱地铺在蓝底红花的枕头上,显得黯淡无光,好似石膏模特的头发。流行病调查队的刘大珍为她测了体温:℃,又记录下她的非典接触史和归乡所接触的人。两名医务人员记录她的主诉、病史、症状,其中的一位伸出听筒(由我们的扑疫队给予了武装,戴有橡胶手套),听了其胸、背部。

  一行人退出屋子。见干部们站在公路边第一排楼房那儿,黑影幢幢。

  稍事碰头,即作决定:高度可疑!用非典病人专用车“120”拖到东院去,隔离治疗并观察。

  上车前,才感觉到背部已湿透,咳嗽一个接一个,老杨戏称“长乐哥才是真非典哟。”

  “你个头小,身体比我差得多,每回背这么重个机器扫射,时时刻刻又有危险,怕不怕?怨不怨?”我“借梯上屋”,连发两问。

  “哼!假如你仅仅是个副局长,我还懒得说,说了也白说。因为你更是我的挚友,我就说几句心底话吧:人家是人,我们又不是猪,哪能不怕?怨,怨谁?这是我们该搞的事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自己的安危?!即便容你在乎自己的安危,能临阵脱逃?即便逃脱了,也逃脱不了处罚,何况还得终身背臭名遗臭万年。我生就一条搞事的命!我不会呵泡捧毬,不会花蜜妙嘴,就会苕搞事,不搞手发痒,是不是有点贱?”

  我无话可说。这老杨,真是“手有一双,嘴有一张”哦,一语中的,精辟透彻。

  将病人送至东院,交给还在院里照场的我“领导”汪院长后,已是凌晨4点了。

  家里冷清清的。

  虽然刚才与妻子见了一面,但那“面”上层层面罩,几乎等于没见着。好在眼罩是透明的,让我们的四目透过两层玻璃作了难得的一次互慰交流。非典时期一晤,真胜却寻常无数无哦。

  女儿每天与她妈妈电话交流两次。北大的防非措施比较具体,女儿天天蹲在寝室里,早、晚量体温,隔日一消毒。她隔壁寝室的一位同学是首都的,回校后已被远远地隔离。我知道女儿有点怕,尽管一再在电话里给我打响哈哈,还劝我“上一线时多穿一点,尽可能减少与可疑病人的近距离接触”。恨不得长出一只巨臂,伸至北大35楼422室,从窗子里把女儿抓回家。

  冲了澡,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脑子里尽是那位女病人泛红的面容与散乱的烫发,以及关在东院的两位嫌疑分子染黄的脏发,偶尔又闪出职高尖脸男青年踡曲在白被单里的痛苦身影……

  不知怎么一下子想下楼走走。

  天空昏乎乎的,没有雨过之后黎明之前应有的澄澈。

  一幢幢楼房都在沉睡。我们的汗水换来这个安泰的结果,值。

  多久没逛街了,没散步了?久违的享受,滋味真是特别的美,格外的鲜。

  街上的风颇有凉意。连忙把西服扣起,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慢慢往前走。中心商厦、南山购物广场、邮政大楼、新华书店、长江宾馆,白天热闹过了,夜里静静地休憩。有张有弛,劳逸结合,物也好,人也罢,都该如此。

  不觉转到我们局门前。眼前一亮:整栋楼灯火通明,每扇窗都流溢出暖意。

  作为A市防非指挥部机关,近来,也许是A市51万人关注的焦点、倚仗的梁柱。

  有“咚咚咚”匆匆下楼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绊嘴胡没时间剃而长得像茅草坪的胡耿之冲在前,高而壮的郑局长、高而瘦的张市长紧跟其后,缝里钻出“青秧子”——我们局小车司机小秦(因瘦而机灵得此外号)。

  “快,长乐,去再催一遍文化局的龙局长,叫他下令全体稽查员快快出发,把A城所有网吧查一遍,力争尽快找到胡主任的儿子胡岸!”达力的面容冷峻得有点狰狞。

  “再催一遍公安局的高局长,安排公安干警配合!”张市长也急,但稍微松活点。

  原来,胡耿之及其妻小魏这几天都忙于防非,儿子没人管,每餐都用盒饭或快餐面对付。老胡不放心,从昨夜到今夜,往家里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问学校,称:“我们也在找他,找了两天了!看胡主任、魏护士长忙于防非,没转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一定尽快找到他!你们就放心抗非典吧,啊?”

  又一个“妻离子散”户。

  打完电话,静下心来,我喟叹,我沮丧,我胆怯,我悲凉。坐在办公室的皮转椅上,望着墙上的挂钟发呆……

  “噹昂——噹昂——噹昂——噹昂——噹昂——”,五点了。

  顺手挪近《疫情日报》:广东新发病例只有13例了!

  新的一天,带给我们希望的一天将要开始。 

“进口”连环套
9月中下旬,甘阳市文康镇居民、市人大代表袁举民的老婆向他嘀咕:“不得了啦,自来水里冒出了丝丝子虫啊!”袁举民不相信,用手掬了一捧到门外的太阳光下去细辨,“丝丝子虫”没找着,却闻着了一股淡淡的臭味!他跑到几户邻居家去验证,结果众人皆惊呼:“哎呀真的呢,是有股臭味呀,而且你看这水,有点腻,还有点泛蓝呀!”居民们吓着了,纷纷要求袁举民“向上反映”,袁便给“市长热线”打了“民情电话”。两天后没反应,又打了一个。再两天后还是没反应,袁举民丧失了信心,放任网吧里的青年黑子干脆把这个破事捅到互联网上,黑子从英特网上返回时,顺手给甘阳市政府网也发了个曝光的贴子。

  忙得不亦乐乎的钟市长这下急了:他把一大摊子事儿都推至一旁,当推的推开,能压的压下,不能推不能压的也推开、压下,腾出时间专意处理这件破事。眼看要过国庆节了,长年累月酿成的矛盾几成干柴,一遇火星子就将燃成大火,那可不得了!纺织集团两千余下岗职工“要吃饭”的问题,两百多被改革淘汰下来的公办教师“要饭碗”的问题,甘东钢铁厂周围村民*到省要求“赶出污染黑厂”的问题,市财政局被裁减下来的二十多名干部联名上诉指责政府“减负作弊”问题,城区的龙康龙虾制品厂四周居民因“闻不下恶臭味”打砸抢厂房的问题,早把我们黑瘦黑瘦的钟市长给整得“皮耷嘴歪”。如今又来了个文康水库投肥养鱼致使文康镇民饮用水发臭的破事,真恨不得撂下这副市长挑子,回省城当我的讲师去!

  然而,上边已经发来紧急传真,责令各地务必确保国庆节期间的社会稳定,哪个地方出了集体越级赴京进省上访的,拿那个地方的党政一把手是问。看来,值此节骨眼上,可得小心,不仅撂不得挑子,还得忍气吞声,尽可能把裂缝抹平,将“火星子”泼熄,一切以稳定为重为重哟。

  钟市长责成分管农业、水利、水产工作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蒋市长,集中几天时间专抓此事,确保文康镇居民不出市上访、不到网上去出我们的丑:“这是铁任务、死任务,走了奓,提着官帽帽儿来见我!”

  蒋市长也急了,连夜给市卫生局、市卫生监督局下达紧急任务:限三日内查清文康水厂水源污染情况报我。

  第三日下午五点半,在蒋市长限定的最后时刻,市卫生局郑局长率卫生监督局长,持检验报告上蒋市长办公室:文康镇的自来水末梢水感官泛绿,有明显臭味,大肠杆菌群轻度超标;文康水厂系用楚港水库水作取水水源,该库水源去年还甚好,而且还申报了“全国百佳水厂”的。今年以来,因水库收取的承包费已翻番,为了确保完成上缴后还有点儿赚头,只有加量投肥,这样,就导致了文康水厂取水水源的污染。而文康水厂由市卫生局改水项目贷款建成后,镇政府因无钱作配套建设和保证水厂日常开支,今年便叫停了水厂的中间过滤消毒程序,采取直供式供水。于是,文康水厂的水源便出了问题,直抽而出的“自来水”便有了问题,文康水厂的服务区即文康镇居民的饮用水便惹出了麻烦。

  蒋市长看过水质检验结果,听了卫生局的汇报,扫帚眉皱了起来。他矮胖矮胖的身体从老板桌后一弹而起,在阔大的办公室里频频踱步,像一头关在铁笼子里的雄狮。

  第四日,市水利局、市环保局、市卫生局、市卫生监督局、文康镇政府及市政府办、市政府网的第一把手们,被蒋市长通知到市水利局下辖的楚港水库管理处开会,专题研究文康水厂取水水源的净化问题。

  大伙儿望着浩淼平静的楚港水库直发呆:你害人呢!

  高而壮的郑局长想不通,前年来此,见了这水清亮亮的,蹲下身就捧了几大捧“咕嘟嘟”吞了,口中还余有淡淡的甜味,两年不见,怎么就变成了“毒水”呢?。

  市卫生局、市环保局、市卫生监督局意见大同小异,关键就是要从楚港水库抓起,严禁再向水库中投肥!

  市水利局、市楚港水库管理处的意见却迥然不同:向水库沿线农村、集镇发通告,严禁将养猪场的畜禽粪便排入水库,抓一罚十;楚港水库管理处虽从未向库中投肥,但应切实肩负起严管水质的职责,要发通告,请沿线居民监督举报,抓住一回罚3万元,罚款由水利局和楚港水库承担。

  市政府网的一把手蠢蠢欲动,拟行舆论监督之天职,在网上开辟《“进口”论坛》。

  蒋市长最后拍板:不要互相拆台,要为文康人民的饮水安全大事而互相补台;不要“三爷子当家,七扯八拉”;不要到外边去讲什么“投肥”呀、“承包”呀、论“进口”呀之类的话,更不要通到网上去。网上的麻烦你还嫌不够呀!为切实践行“*”的重要思想,真正体现“以人为本,执政为民”的理念,责成市卫生局、市卫生监督局及改水办公室进驻文康水厂,帮助水厂采取技术措施改善水质,确保文康镇3万多居民在国庆节期间吃上干净水;责成市水利局、楚港水库管理处安排人员昼夜巡查,制止周边居民、单位向湖中排粪、投肥,水库管理处要管死水库水面承包人,再投肥者以危害人民生命安全罪送上法院去吃官司;责成市环保局予以改善水库水质的技术指导,帮助水库管理处尽快恢复水质。以上措施写进市政府专题会议纪要,发各乡镇、市直各局,抄报省、市政府。最后强调:各单位不得向任何新闻媒介透露此事,所有采访一律找市政府新闻发言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在座);甘阳政府网要在网上多做解释说明,宣传政府已采取的改进措施,疏导网民的不良情绪。

  几天之后,“市长热线”及市卫生局又接到袁举民的电话,称“情况依旧。有胃家浅的居民不敢吃饭,见水就吐,好多有钱的居民是花钱在甘阳城里买纯净水回来用的。”

  于是,蒋市长更急了,不断责问市卫生局及卫生监督局:“你们帮助解决问题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效果呀!”

  市卫生局郑局长除安排5人专班进驻文康水厂昼夜指导外,还率卫生监督局长到楚港水库周边作了明察暗访:有人亲见水面承包者半夜驾船投肥!人家也是没办法,去年交3万,今年交8万,不投肥的话,可能连8万元的承包费都捞不回来。

  楚港水库管理处彭处长向卫生局郑局长(是老朋友)私下抱怨:管理处12名职工,以前水利局每年拨款12万,虽不够人头费和最低开销,,但总算得过,就是苦一点,也没什么;今年起局里只给1万元工作经费,人头费自捞!十几万,要我们自捞,怎么捞?我们不兴捧着金饭碗去讨饭啦,只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么。

  市水利局长嘱郑局长“哥们”保密:市政府往年对全市5大水库共拨有专款50多万元,今年起这笔钱被一笔勾销了,说是用以招商引资的基本建设去了。全市从今年起每年压减两千万行政事业性支出,水利局只压减了50万还是不错的,我们还有何话说?!

  郑局长请蒋市长“小范围”喝酒,旁边仅卫生监督局长在坐。郑局长“借酒盖脸”,朝蒋市长“开炮”:您是分管水利的,文康人民吃不上干净水,罪魁祸首在您这儿!

  蒋市长也“以风作邪”:不错,可我敢吗?我有这么大的胆子么?!是钟市长拍的板呀。钟市长也是没办法,全市一年就这一坨财政收入,如果方方面面的都沿袭以前的分配数额,那拿什么钱出来搞城市建设营造招商引资环境?那免费提供给“外商”的水泥路、平地,还有变电站从哪里来?那是花了几千万的呀!你怕钟市长他有好日期过呀,人家钟市长在省市开会,最怕省长市长讲招商引资项目建设!那是他的“疼指头”、“癞脑壳”呀!一讲,甘阳就要挨刮,钟市长脸就无处搁。“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啊!你怕钟市长他蛮苕呵,他们水利局把几个水库都高价包给了养殖户,才导致水源污染啦,钟市长只是因无可奈何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十一”放假前夕,市卫生局、市卫生监督局的人员撤了回来。因购买大量吸附剂改善水质,两局倒贴了几千块钱。文康镇居民饮用水状况稍有改善,明显的臭味是消失了。

  可“黄金周”刚过,“市长热线”和市卫生局、市卫生监督局又接到文康居民的“报臭”电话,市政府网上又冒出有关文康水厂的曝光贴子。

  牛高马大的郑局长苦不堪言、忧心忡忡。他在这个事关“进口”大事、“神秘”而又难予挣脱的连环套面前,不得不低下他那颗常常不服输的头颅。而袁举民作为民意代表,他也不好向居民邻里交差,只得瘪着一张大嘴敷衍道:“市长有市长的难处,局长有局长的难处,水库有水库的难处,水厂有水厂的难处。在这‘一皮条‘难处面前,就唯有我们小老百姓克服一下自己的难处啦哟。”
  作者题外话:真实的东西想把它虚化一下都难成,看起来仍然还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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