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易凤-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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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佩堂原以为皇上是同自己家老爷一般的整日严肃着面容,如今却是这样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清秀少年,不免胆子大了一些。他紧走了几步,挡在阮凌锡之前跪下来,似赴死壮士般抬起下巴盯看着煜煊乞求道:“请皇上放我家公子出宫!”若是自家公子一直待在这里,往后可还怎么娶妻生子啊,岂不要日日受帝都人的嘲讽侮辱!
煜煊心中有些好笑的瞧着先是一脸疑惑而后又是一脸仇敌看自己的薛佩堂,她行至廊檐下,居高临下的望着薛佩堂,强压住笑意,“那朕若是放了你家公子出宫,留你在宫中为朕解忧可好?”
薛佩堂早就听闻了皇上有龙阳之好,可眼下若是皇上能放自家公子出宫,他也是愿意留下的。他抬头,清秀的眉毛、眼睛紧皱,不情愿道:“若是皇上真有难言的癖好,非要留一人在宫中,那小人愿意换我家公子出宫!”
跪在薛佩堂身后的阮凌锡听着他极力想救自己出宫的稚嫩话语,嘴角轻轻弯起。这一幕正好被煜煊看到,当与阮凌锡含水眸光相对时,他白袍映着漆黑眸光,宛若仙灵下凡,她的双眸竟移动不了半分。
薛佩堂看着自己家公子与皇上含情脉脉的四目相对,向后蹲坐在石板上,面上哭笑不得,心中叫道:“完了,完了!这怎么就两情相悦了!”
☆、第十五章 同命相怜落花殇
薛佩堂跪爬到阮凌锡跟前挡住二人四目相对的眸光,煜煊收回眸光,对着二人虚伸了一下手,“平身罢!”她翻手束在身后,朝美人树下的圆石案走去。
她手指拂过石案上的古琴,指尖轻拨了几根琴弦,聒噪的琴音传出。刚站起来的薛佩堂不禁笑出了声,赵忠怒看了他一眼,他便怯怯的退回到了阮凌锡身后。
煜煊有些尴尬的回首看着阮凌锡,他冰冷、绝色的面容上同薛佩堂一样掠过浅浅的笑意。煜煊转身挺起胸脯,嫣红唇瓣微翘,极力辩解道:“朕乃堂堂大魏国国君如何会这些女子家的技艺,朕这双手是要批阅奏折、指挥天下千军万马的!”她说着晃晃了自己白净细嫩的双手,因奏折极少由她批阅,她的声音中缺了许多底气。
这话听在阮凌锡耳中,让他多了一分对煜煊的怜悯。若说他为娈童是侮辱,与煜煊女儿身难明、背负天下骂名相比,却算不得什么了。阮凌锡的白衣袖袍拂过殿前石阶,沾染了灰尘。他走到煜煊身侧,指尖轻挑了几下琴弦,幽转的琴声传出。他看向煜煊,淡淡道:“皇上心中苦闷时,撩拨琴弦或许可解愁绪。”
煜煊仰首看向阮凌锡,依旧强势回道:“玩语!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有什么可忧愁的!”
阮凌锡脸色冰冷起来,“那皇上今日来这姽婳宫所为何事?”
煜煊面颊有些尴尬之色,她转身双手束在身后,不再看阮凌锡。她听赵忠讲了自己昨日醉酒后被阮凌锡抱着上了小舟一事,她想问阮凌锡是否从阮重哪里听闻过关于自己身份的事,她想告诉阮凌锡自己并非如此荒淫无度。可阮凌锡是阮重的庶子令她心中顾虑种种。
煜煊犹豫间,殿门外有人轻唤“皇上”,她看了赵忠一眼。赵忠立即小跑到宫门口,又小跑着回来禀告:“回皇上,络尘公子在外求见。”
“络尘?”煜煊想了一会儿,方记起了昨日向她敬酒的少年。她心中有些气恼,难不成她真要做那荒淫皇帝么!她挥手,冷声道:“就说朕还有政事要忙,不见!”
络尘在宫门外,闻得煜煊不真切的话语,蛾眉蹙起、心中冷哼道:“政事?姽婳宫还能有何政事!”他心中有些不甘,自己所居的镜绣宫离前朝与勤政殿相隔甚远,若是煜煊不宣他们这些娈童近身伺候,他们便老死在宫中无法得见天颜。大将军墨凡不日便要返京,这群娈童的命运尚不知如何,若是不能留在皇城中,那他便不能完成使命。
赵忠的净鞭在宫门处甩了两下,他立起身子把煜煊的话重复了一遍与络尘听。络尘进前一步,守在宫门前的御前侍卫立即拔出了腰间长剑,兵器寒光摄人。络尘眸带怨恨的看了姽婳宫殿庭中立在煜煊身侧的阮凌锡一眼,悻悻的转身离去。
阮凌锡见煜煊面上带着不快,便坐下抚琴奏曲。煜煊被琴声牵引,心绪时而剑走峭壁,时而湖心飘雪。巍巍高山之水倾斜而下汤汤若江河,湍急之后是宁静的水流声,而潺潺流水竟可辨得花瓣飘零之音。
风吹花落成雨,煜煊深绛色的衣袍上贴服了几瓣花片,她呆立在阮凌锡身侧,待他一曲奏完,她却久久不能还神。这不染一丝世俗纷争的心境,她已许久不曾有过。阮凌锡伸手摘去她发束上花片,从煜煊的样态可看出她听出了他方才琴音之境。阮凌锡面容的冰冷散去了许多,“若皇上想学琴,在下可略指点一二。”
煜煊心绪从琴音中平静后,似乎记不起方才所烦心之事。可阮太后从不许她沾染这些女子、伶人的技艺,恐旁人识破她的身份。
赵忠见煜煊面上有些犹豫之色,知晓煜煊心思定是想学,又不想旁人看到。他挥手令殿庭中的宫女与太监皆到宫门外候着,临走前拉走了一脸不情愿的薛佩堂。
煜煊见殿庭内只剩了自己与阮凌锡,便颔首坐于阮凌锡身侧,当手触及到琴弦时不禁看向阮凌锡,眸光青涩道:“你似乎与你的父兄不同!”
阮凌锡弯起冰冷唇角,“他们是皇上的臣子,而在下是皇上的娈童,这自然是不同的!”
煜煊面容一窘,急忙辩解道:“朕并不是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阮凌锡看着她粉嫩的面容飞出窘态的红晕,轻笑道:“在下并未妄言过皇上是荒淫昏君。”
煜煊清秀面容上的愁绪散去,她娇小嫣红的唇瓣弯起,“你笑起来和煦堪比春日,为何要日日冰冷着面容?”
阮凌锡的手指在琴上随意撩拨几下,醉人音律逸出,他似无意道:“皇上乃我大魏国国君,又为何日日紧蹙着眉眼?”
煜煊轻拍了一下胸脯,狡辩道:“朕是皇上么!那么多国事要烦恼,定是日理万机,怎比得你们有这抚琴吟诗的闲暇时日!”
阮凌锡按住了琴弦,殿庭中只有风声飒飒,他看向煜煊,无心浅笑道:“皇上如此勤于政事,我父亲日日操劳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他一语完,煜煊即刻一掌拍在了石案上,她冷起面容道:“阮大司徒只是辅政,朕才是大魏国的皇帝!不要忘了,你阮凌锡是朕的娈童,若再敢议朝政之事,朕便杀了你!”她气急起身、掀翻琴案,拂袖而去。
阮凌锡眸光冷看着被煜煊掀翻在宫砖上的琴,已是玉轸抛残、金徽零乱,琴身下的落花亦被砸得失了花色。薛佩堂在龙撵走后小跑进来,从地上抱起坏了的琴,苦着脸道:“这可是宇文姑娘送给公子的琴,如今被皇上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阮凌锡心疼的看着薛佩堂怀中的琴,他本该气恼煜煊,却无法同她生气,刚刚是自己失言了,戳到了她的伤痛处。
当初是自己的祖父与姑母把她推向这个位子,如今又是父亲想要夺她的位子。他受辱进宫不过是为了给她奇耻大辱,她的一生皆掌握在了阮家人的手中,来日父亲继位,也定不会留她性命。
俞伯牙摔琴是苦于世间再也寻觅不到钟子期那样的知音,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谈。自己与她,不过是同命相怜、同为棋子,而自己在她的眼中,却是野心勃勃的阮家人。瑶琴零断,便是二人无缘分罢了。
阮凌锡心疼的摸着薛佩堂置于石桌上的琴,已是七弦断了四弦。他有修琴的手艺,却苦于姽婳宫清冷无修琴的物件。
勤政殿玉器、瓷器被打碎的声响传至殿外,赵忠面容觑着,他无法回答李奶娘焦急、担心的眸光,只得把煜煊出了勤政殿的一举一动皆讲与了李奶娘听,讲完,他立即跪了下来,“皇上是满心欢喜的想要跟阮二公子学琴来着,奴才也不知皇上为何突然间就一脸怒气的出了姽婳宫。”
李奶娘怒瞪了他一眼,掀帘进了寝殿内,殿内到处都是碎片,毫无落脚之地。
煜煊瘫坐在汉白玉桌椅下,手掌被碎片划伤,血侵染在她深绛色的衣袍上浑然一处。她自嘲的笑着,阮凌锡是阮重的二公子,如何会不知晓她的女儿身份,她却愚蠢到百般掩饰。他又岂会不知她并非荒淫无道,而是一个愚蠢至极的皇帝。在他们阮家人眼中,她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随意玩弄于手掌间的愚蠢棋子。
眼下正是黄昏时,云霞绮丽,层叠舒卷。窗棂处的轻纱幕帘垂着,遮盖了水精帘。一道道旖旎的霞光从轻纱漏出,淡淡倾洒在煜煊的深绛色袍子上。她清秀面容紧皱着,似花甲老人般颓废。
萧渃的医药匣子出现在煜煊眸前,她眸中满是水光,萧渃跪拜的身躯倒影在她珠泪中碎裂千瓣。
煜煊任由萧渃包扎着自己的双手,窗外莺燕在青梅树上婉转啼鸣。她记起了小时与墨肃、萧渃一起读书、玩耍的场景,喃喃道:“朕记得,墨肃在的时候,每每朕被母后责罚,他便会偷偷带朕出宫。十年了,自墨肃走后,除了祭天出巡之外,朕再未见过帝都是何样貌!这天下是朕的,却握在他人手中,朕不得一见!”
萧渃听得窗棂外的莺燕啼鸣,也记起了十年前春日里,墨肃怂恿煜煊爬上勤政殿外青梅树上捉雏莺。煜煊从树上跌落惊吓了勤政殿的数十宫人,好在墨肃抱住了她。虽煜煊毫发无损,匆匆赶来的阮太后仍是把二人训斥了一通,二人便偷偷逃到了宫外,是墨凡调动了军营数百兵马才把二人寻回。
他温润似玉的面容带些为难,墨肃因是墨凡之子,皇城中的侍卫皆礼让三分。而他,只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太医院院首。萧渃思忖许久,回首望了一眼寝殿帷幔处,然后压低声音对煜煊道:“明日皇上下朝后,微臣前来替皇上诊脉!”
煜煊依旧紧皱面容呆看着萧渃离去的身影,白袍隐于明黄帷幔处,她不解他话语何意。
注:1、玉轸:琴上的玉制弦柱。
2、金徽:琴上系琴弦之绳。
☆、第十六章 繁芜洛华不识君
闻政殿外伫立着两尊庞然状的大石狮,眼若铜铃露出威慑之光。宫外身着铁衣的侍卫围守了一圈又一圈,十二层玉石阶上的朱红宫门掩着,门上金钉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闻政殿前有一段微微拱起似石桥的道路,前后各有石阶九层,石桥道两侧是雕刻成飞龙状的玉石栏杆。
阮凌锡候立在石桥的一端,远远望着闻政殿紧闭的宫门,等着阮重下朝。待闻政殿门打开,群臣鱼贯而出,阮凌锡立即躲到了飞龙玉石栏下。
阮重的轿撵在官员之后出来,阮凌锡见官员已走远便出来立于石阶下迎住了阮重的轿撵,恭手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阮重看到阮凌锡,忙令轿夫止住了脚步,轻挥手示意阮凌锡上前,他面带慈爱的笑意,“找为父所为何事?”
阮凌锡与阮重四目相视,面容恭谨道:“孩儿想出宫看望娘亲。”
阮重为难起来,阮凌锡入宫已有半载,如今墨凡即将返京,若是这一时半刻出了差池,那便功亏一篑。但阮凌锡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迫不得已才送入宫廷为娈童,他亦是心存着愧疚。
半晌,站于烈阳下的阮凌锡身上白袍已被汗水浸湿,阮重方从腰间取出腰牌,慢慢道:“这是为父的腰牌,你持它可自由出入城门!记得早些回来,墨大司马即将返京,不可在紧要关头坏了为父的大事!”说完,挥手令轿夫前行。
阮凌锡躬身送轿撵离去,跟随在轿撵一侧的阮凌辗下石阶时,一脚踩在了他白净无尘的靴子上,斜睨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冷哼道:“这小妾生的庶子,又成了娈童,你如今可是解了帝都中人茶余饭后的闷子!若你乖乖听父亲的话,助父亲与我取得大业,来日为兄登基会赏你个一官半职,洗掉这前朝耻辱!”他笑着离去,左右摆动的袖袍似两根利箭刺向阮凌锡的眸子。
阮凌锡手中腰牌被他紧握的挂了一层水渍,许久,他面容冰冷的把腰牌收进袖袍中,与抱着琴的薛佩堂一起朝皇城西隅门走去。
龙撵到勤政殿时,萧渃(ruo)已在殿门前候着,他面上依旧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向煜煊跪拜。“臣萧渃参见皇上!”
煜煊从小哼子手中接过一方绸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无意道,“平身!”
春樱、风蝶掀起帷幔,迎煜煊与萧渃进了寝殿。秋梧,雨扇上前摘取掉煜煊项上的王冕,煜煊脖颈处一轻,沉重感也散去了一些。她接过春樱奉的凉茶,饮了一口,抬眸看向依旧笑容温润似玉的萧渃。
煜煊见他并不献上假皮囊,方记起昨日已换过假皮囊,她心中有些疑惑,“朕身体并无抱恙,萧院首何故候在朕寝宫?”
萧渃放下自己的医药匣子,上前对煜煊耳语了几句,煜煊立即眉眼舒展,朗声对帷幔处喊了一句,“赵忠,上前来!”
赵忠得了诏令,立即小跑着掀帷幔进来,煜煊亦对他耳语几句。他躬身离去,片刻后便双手托了一身酱色太监衣袍进来。
身着太监衣袍的煜煊跟随在萧渃身后出了勤政殿,见他一直往西隅门走去,不免奇怪道:“为何不走阊阖(插nghé)门?却要绕远道走那西隅门!”
萧渃笑道:“阊阖门乃正宫门,只为皇上开,不容我等臣民通过!”
煜煊挺起胸脯,双手束在身后,撅起嫣红娇小的唇瓣,“那是自然,朕是大魏国国君!”
炽热的太阳在皇城上空悬挂着,宫道冗长,沥青石板上冒着灼热之气。路上所遇宫人向萧渃躬身行礼后皆快快离去,并未注意到他身后的煜煊。
煜煊心中有些失落,不免喃喃自语道:“原来他们所跪拜的不过是那身明黄袍子和轿撵,如今朕换了一副行装,他们竟连瞧都不瞧朕一眼!”
萧渃见煜煊一副失落的样态,笑着宽慰道:“皇上素日里除了上朝,鲜少出勤政殿,也难怪偏僻宫殿处的宫人不认识皇上!”
煜煊闻言,心中的失落转为愁绪,不是她不想外出,而是怕旁人识破她的身份招来杀身之祸。临近西隅门时,煜煊把项上帽子扶正、垂首紧跟在萧渃身后。
西隅门的侍卫并未见过煜煊,只察看了萧渃的腰牌便放二人出了宫门。西隅门不似皇城正门,所相对是寂寥、宽阔的大道,便于天子外出巡游、祭天。出了西隅门,便是环环相绕的巷子,临近皇城处尚且冷清。若走一段距离,过了一座建于护城河之上的石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