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劫·清宫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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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雅捏了几下左手,利落地提起梳子:“文人,最爱哪首诗词?”
“苏东坡的,《江城子》。”
“写给他亡妻王氏的那首?”丝丝长发,向上盘起,结成一髻。
“是的。”
“念来听听。”
“为什么要念?”
一再调整了发髻松紧后才放下梳子,道:“一个文人是否地道,甚至可以从他背诵诗词时的气息间——觉察出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你不地道。”茹雅说完,将皇上赐的金簪插向发际。
“什么?”沈华终于将目光全然投向茹雅。
“你爱过除了你额娘以外的女人吗?”
沈华怔怔地说:“爱过……”
“那现在你定是与她分离了,可为什么——本宫丝毫不见你的苦楚呢?可见,你根本不理解这首词的意味。”茹雅画眉时,格外专心。
沈华如受了屈辱,眼神中充满怒火,冷冷地说:“娘娘没有看见,是因为娘娘——不懂这词。”
眉间尺度不可差分毫:“哦?何以见得?”
“因为娘娘是个冷血之人,一个没有人性的人,又如何懂得爱人?”
血红的嘴角微微上翘:“闲来无事,给你讲个故事。后宫里曾有三个杀手,他们是好兄弟,煞血为盟的好兄弟,后来几经周折,他们分别为不同的娘娘效力,在当时,只要成了他们的目标,从来没有幸存的道理,后来——三位娘娘同时坐上了贵妃的宝座,为了争夺皇贵妃之位,她们几乎同时派了自己的心腹杀手,要让对方就此消失。结果——一个杀手亲自了结了他兄弟的性命……”
“最后留下的是谁?”沈华向前进了半步。
茹妃一边抹着胭脂一边说:“最后,只有一个人留下来了。”
“剩下的两个自相残杀了?”
“并没有。”茹雅起身打开墙角的衣柜,挑了件宝蓝色的旗服,“那个杀了兄弟的杀手还未动刀,另一个就自刎而死了。仁者称之为‘成全’。”
沈华轻轻叹了口气,道:“同我说这个干什么?”
“人性、善良这些东西在后宫,仅仅只是自杀的工具罢了。”
“不要为你的心狠手辣找借口!”
自己扭上所有扣子后,又在梳妆台上的铜镜前来回照着:“鱼露——她信庄子之道,称智者,智者眼中那个自刎的杀手算什么?”
沈华并未思量:“微不足道。”话未说出口,心里已明白。
“你现在知道——本宫选她的理由了?”茹雅走至沈华眼前,稍稍抬眼直视他。
沈华不想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我以为没人伺候,你出不了这门呢。”
茹雅轻声笑道:“宫里,决不能依赖任何人。走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太后千岁
慈宁宫中白草丰茂,其实住的并不只有太后,另有几个乾隆帝留下的太妃、太嫔,住在偏殿,不论任何节庆活动,她们从不出现,就像是死了。
慈宁门外,各个妃子三两结对,春风满面,打扮华贵。
瑞雅带着茨儿慢慢走到淑婉面前:“怎么都不进去呀?”
淑婉回首,见了瑞妃,道:“姐姐吉祥。兰妃到现在还没来呢,咱们可不能破了规矩。茹妃已在里边了。”
瑞雅展颜笑着:“各位姐妹别急,再等一会儿。茨儿,快去找李总管,让他赶紧处理。”
茨儿应声退下后,瑞雅向淑婉进了半步,正欲开口,淑婉突然说:“姐姐不必开口,淑婉这个人情是送给董鄂家的,至于送给了谁,那便是命中注定,淑婉并不想追究。”
瑞雅笑着耳语道:“你叶赫那拉家与我氏族从无瓜葛,何以无事献殷勤啊?”
“尔倩。”
李公公从远处快步跑来,硕大的身体压得他双腿显得特别短,可一眨眼便到了瑞雅眼前,大喘着气,说:“娘娘吉祥。”
“公公免礼,辛苦公公了。”
“娘娘言重。钟粹宫领事禀报,兰妃娘娘病了,来不了啦。”
淑婉忙上前问:“怎么病了?太医怎么说?”
“回主子,太医说是染了风寒,挺严重的。”
瑞雅回头,朝身后众人道:“兰妃娘娘病了,来不了了,各位姐妹先行进去吧。”说完,带着茨儿朝慈宁宫走去。
走入正殿,见茹雅、安贵妃、皇后由外而内依次就坐,高挂的宫灯映得每个人满面红光,朝着最前端的太后喜笑颜开。太后一贯的浓妆,看来却慈眉善目,紫红色的唇线微微上翘,见了瑞妃请安贺寿,说:“瑞妃快免礼。”
瑞雅坐下后,皇后笑说:“可惜了丝兰因病不能来,咱们几个也难得有机会与太后您老人家叙叙话。”
太后说起话来,嘴角的细纹清晰可见:“皇后,切莫把自个儿的身份降了。你是你,妃子是妃子。”
“是,太后——教训的是。”皇后仍装着满面微笑。
茹妃身后的小华子暗地里观察了一阵,发现茹妃始终侧着脸,用一种不置可否的神态望着太后,斜对面的安贵妃却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而太后,自打她头一句话出口,小华子便探清了她的深浅。
瑞妃似乎与太后关系甚密,两人的眉眼都朝着对方微笑,她说:“太后向来不爱热闹,此次寿宴办得如此隆重盛大,除了因为七十大寿外,想必还有其他原由吧。”
“瑞妃细心。等会儿,宫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娘娘到齐了,哀家——将告知宫里的每一个人,哀家要重新出山,整顿后宫。”
皇后闻声,脸色大变,立即下跪道:“臣妾无能,无法治理后宫……”
太后打断她:“皇后你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如今后宫已有三千多人,乱得很,哀家想将冷宫里的几个该贬的都贬了,该送出宫的都送走。另再选几个亲自送给皇上,不是新进批秀女么?哀家想好好看看。另外——”太后突然转脸,凝视茹雅,“家族与家族间已失去了平衡,哀家也想让一些人知道,富察家族气数还未尽,休想一步登天!”
茹雅仍纹丝不动地坐着,此时,沈华终于明白了,茹妃长久以来明着与太后相冲需要多大的魄力。
凤凰贺寿
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到了晚上,寿宴总算正式摆开了。
一桌又一桌的后宫命妇,搀杂了几桌皇亲国戚,在畅音阁的戏台前,饮酒作乐。皇上头一杯酒还未入口,皇后便说:“这汉代的青花瓷向来是太后的最爱,臣妾派人在宫外寻了个玩意儿,供太后把玩,臣妾恭祝太后寿比南山。”
太后身旁的李总管接过墨绿色盒子,打开后,将其凑到太后面前,太后只是随意扫了两眼,瓶口圆润,瓶身上的天青色细腻纯然,圆滑简练,太后微一点头道:“嗯,是个宝物,皇后费心了。”
安贵妃呈上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后,皇上抬眼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舞女们,装作无意道:“嗯?今天鱼露怎么还未献艺?”
茹妃放下酒杯,缓缓说道:“皇上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在臣妾这儿呢。”茹妃稍一侧脸,对身后的沈华吩咐道:“呈上来。”沈华知道她所说的是鱼露,但仍愣在原地。
瑞雅立刻说:“姐姐,听说你我的贺礼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如——妹妹斗胆,将贺礼与姐姐的一同呈上吧?”她转脸,“茨儿,叫她过来吧。”
茨儿和小华子一同向筵席西边的小厢房走去。
“姐姐向来不爱小太监跟着,今天——怎么性情大变了?”纶嫔将兰妃的四阿哥安置在自己身旁的圆凳上,摸着他的头说道,“莫非——这小太监有别的本领叫茹妃姐姐都另眼相看?”
茹妃总不能说是因为婉儿被派去看管鱼露了,她仍是一副优雅而高不可攀的神态:“兰妃病了,本宫又不可缺席,只好派婉儿去探望她。婉儿说这小太监行事得体谨慎,便用他了,一个小奴才,妹妹为何如此关心?”
纶嫔替四阿哥夹上了菜,说:“只是好奇罢了。”
瑞雅笑得更欢了:“与其说是关心那小奴才,倒不如说是妹妹们关心姐姐嘛……”
言语间,茨儿和沈华回来了,身后跟了两人,各自将手中卷盒高举过眉,低着头,慢慢朝中间皇上、太后的那桌走着,茨儿和沈华退下后,二人下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万福,万寿无疆!”
太后隐隐笑着:“平身。”
“谢太后。”二人恢复了站姿。
李总管命太监推了两个专用于悬挂字画的架子过来,高六尺。茨儿和沈华纷纷接过卷盒,打开后,取出两副剪纸,随相继挂上架子后,又退回了主子身旁。
见沈华回了自己身边,茹妃慢慢搭着他的手,站起身,一步一响地来到鱼露一边,侧身,用纤细的右手轻轻抚过剪纸,随即将手停留在那凤凰的尾羽上。转身朝着凝视自己的太后说:“这副剪纸——是臣妾绣的图,交由鱼露姑娘剪制而成,名为‘凤凰贺寿图’。”
太后微微点头道:“嗯,的确是珍品。”
皇上赞许说:“茹雅,你费心了。”
“皇上谬赞,其实比起绣来,剪更花心思,更要耐得住性子,所以——功劳该归鱼露姑娘。”茹妃难得对人如此柔和。
皇上展颜笑道:“鱼露实乃贤惠,外有倾城倾国之色,内有……”
“瑞妃!”太后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皇上,“说说你的。”
瑞雅起身,含蓄地行礼道:“是。”然后走至宓雅眼前,“巧得很,臣妾这副寿礼名为‘百鸟贺寿图’,原图由臣妾绣成,再交由秀女宓雅剪制,愿太后喜欢。”
太后眉开眼笑的样子,桌前人人看在眼中,她忽然扭头看向皇后身边的三阿哥:“孩子,你说更喜欢哪一副?”
后宫里长大的孩子,也同样身怀审时度势的本领,他摸摸自己扁平的额头说:“回皇祖母的话,我——我…喜欢瑞母妃的那副。”听他说了“实话”,皇后笑眯眯地轻抚他的头。
太后笑得越发灿烂:“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哀家——也偏爱那副‘百鸟贺寿图’,宫里边,本就是一家人,本不该分了你我,更别想独占鳌头……”
“那何必要分那么多等级?”太后正欲往下说,沈华在茹妃身后小声吐出了几个字。
太后突然止了声,冷冷抬眼,死盯着圆桌对面的沈华,而沈华却仍是一副文人的倔强性子,望着前方丝毫不动。太后嘴角颤了一下,语气尖刻:“你一个小太监,竟敢与哀家顶嘴!你好大的胆子!”太后一发怒,筵席上所有人都顿住了,放下酒杯,停止言语,满心恐惧地望向太后,但更多的,是想在那顶嘴的太监临死前,看清他的长相,也算开了眼界。鱼露顿然傻了眼,危难关头,脑中一片空白。只闻太后说:“看来哀家要是不好好惩治你,这后宫可就没了规矩了!来人!”
“等等!”茹妃突然打断太后的声响,所有人又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她,“太后也说了,他就是个小太监,只管端茶送水,祖上的规矩、大清皇室的体面,他不懂,也是人之常情。说到底,他只是个狗奴才!”
皇上稳稳当当地端起酒杯说:“好了,奴才一时失口,也很平常,今日皇额娘寿辰,别坏了兴致。”
太后仍死死望着茹妃不语。
纶嫔笑说:“是啊,太后息怒。不过——茹妃姐姐可要学学怎么管教奴才了,一个个的都不识大体,凑巧,臣妾这儿有个奴才,又乖巧,又机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通晓,今儿个,臣妾就将她,赠予太后。”纶嫔一招手,蒻忻出现了,端庄淑贵,丝毫不像个侍女。
“奴婢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蒻忻一开口,仿佛空气中能闻出丝丝甜味。
太后用眼角瞄了几眼蒻忻,点头说:“是个好孩子,哀家喜欢。不过——哀家还是最喜瑞妃的寿礼,瑞雅,那姑娘叫什么?”
瑞雅刚坐下不久,又起身道:“回太后,她是本届秀女,董鄂·宓雅。”
“嗯…”太后转向皇上,“皇帝,替哀家记着。”
“是,皇额娘。”
之后的两个时辰,茹妃始终未开口言语,直至过了亥时,寿宴在一片喧闹中散了之后,鱼露与沈华跟着茹妃回了承乾宫。
刚进宫门,鱼露便悄声对沈华耳语:“你怎么那么冲动呢?刚才险些丢了性命呢……”
话音刚落,茹妃突然转身,抬手一巴掌扇在沈华左脸,霎时震住了两人。狠狠地瞪了眼沈华之后,转身快步离去。沈华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火辣的疼痛,心里倒平静下来,不觉沉思着。
鱼露打破了寂静:“疼吗?刚才何必这么冲动呢?”
“这样,你就不用侍寝了。”沈华显得极其平静。
鱼露转身,朝自己的厢房走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个男人,正在用他的性命,保护自己。 。。
第二个茹妃
“册封大典开始!”李总管冷冷地叫着。他在宫内已近五十个年头了,而此等带着无数人期盼和希望的仪式,在他眼里,早已无足轻重。
仍是按照惯例,一个个点名,一个个受封。皇上倒饶有兴趣地端坐金阶之上,含笑打量每一个秀女。李总管喊:“董鄂·宓雅。”
宓雅瑟瑟地走出,在金殿中央一步一个回响,停下后,行着礼:“奴婢董鄂·宓雅,参见圣上。”太安静了,静得宓雅能听见自己关节间摩擦的声响。
皇上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但他更明白太后的心意,他指了指,李总管随即取了支簪递予宓雅。她接过后,莞尔一笑,归了原位。
过了一会儿,李总管又喊:“赫尔济·庄雪。”
庄雪盈盈笑着,跪到殿前,柔声说:“奴婢赫尔济·庄雪,参见皇上。”
皇上微低下眉,细细望了眼庄雪,眉眼间,他似乎看到了十年前的兰妃,恍了恍神,他抬手指了簪子,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