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旻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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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背负双手,胸有成竹地说道:“待到那时候,你真念定然与常人无异。”
关磨皱着眉头,扬起小脸,嗫嚅着说道:“师父……”老者打断他,随即打趣道:“你莫不是想放弃了吧?半途而废虽然为人不齿,但依然是可以包容的。你若想像你师兄师姐一样开始掌控、运用真念,那就把影鹞捉住。否则,过个几年,时机成熟,我自然也会准许你开始净昧,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老者一激,关磨面红耳赤,反驳道:“这有何困难!我关磨可不是懦怂之人!只是,关于《大罗算术》,那些口诀,词句不通,有些字符还难以辨认,能看懂的部分也都是晦涩而深奥,难以理解,即便我再研习它几十年,也不会对自己有所裨益。”
老者沉默,随后悠悠地说道:“所以,要你多识字啊……”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关磨闻言,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嘲讽,抱着影鹞扭头就走。老者嘴角一勾,捋了捋胡须,回到聚元阵旁,静静地等待,犹如一根木桩。
泉音书院东边,一处庭园中,不时传出关磨的呼喝声。自从得到影鹞以来,已过了两日,他每日除了清晨去主殿听秦释传道授业和进食,便是与这影鹞死磕。
一年前,他宛如初生的婴儿一般,记忆被斩,言语不通,在一个冬日,被泉音书院的主人华翟老人收养。
连他的名字,也是华翟老人通过探查他的真念中的记忆残渣,才摸索出来。
出于本能,他的语言能力恢复极快,便能与同门嬉笑怒骂,对整个世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道炎王朝在苍元大州上偏安一隅,而南鲲都只是道炎王朝的一座大都,仅此而已。总而言之,他明白自己只是沧海一粟,芸芸众生之一。
他的降临,附带着无穷尽的疑惑,身世来历、被斩去的记忆种种,隐藏在遥远的黑暗之中,等着他去探寻。
而在这一年之中,他深深地明白,大势所趋,行走在这个世界,实力是唯一的准则。
探究,是人族最原始的根本,种种笼罩在阴影中的真实,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无论是自己的过去,还是人族的本源力量。
所有这一切,都让他迫切地需要一份强悍的实力,否则他连启程的资格都不具备。
一支支木箭射向影鹞,关磨手腕酸胀异常。据同门说,他才进书院时,犹如一具枯柴,奄奄一息。
影鹞化作黑芒穿梭其间,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之貌。关磨箭壶里的箭支又一次清空,他气喘如牛,无力地坐倒在地,顾不得回收箭支。
日薄西山,黄昏至。关磨眯起双眼,眺望天边的夕阳,心中一阵唏嘘,两天了,毫无进展,连影鹞的毛都沾不到。
一天就这么匆匆而过,关磨颓然地歇息了一会儿,影鹞飞落到他的肩头,关磨捏了捏这个肉球,它亲昵地蹭了蹭了关磨。
“我饥肠辘辘了,你呢?”关磨对着肩上的影鹞说道。影鹞耸动了一下身子,以表赞同。关磨起身,拾起散落在庭园里的箭支,取下箭兜和象松弓,从庭园的拱门出去。
大道由平整的白砖一块一块铺成,花卉围绕着大小不一的殿宇,摩萨树延伸向西面八方,隔离出许多岔道。
行至一处台阶,一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地挥动着扫帚,一阶一阶地清理着石阶。关磨打招呼道:“木叔,吃了没?”
被称作“木叔”的中年男子看到关磨,笑答道:“扫完就去。”关磨随口说道:“明明师父随手一掌,就能清理掉这些台阶上的尘埃,不知让木叔在此浪费时间干嘛。”
中年男子淡笑,“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师父他叫我清扫全院一万余阶台阶,我始终不明白这是为何。直到现在,我才知晓,台阶这种东西,是要一阶一阶扫的。”说完,男子又开始仔细扫起来。
关磨摇头不解,只觉这位木叔是个怪人。
石阶不长,但当关磨爬到尽头时依旧大汗淋漓。主殿坐落于此,一旁则是侧殿,陈列各种兵刃。另一旁是一处凹陷的空地,黑曜石地面上有着符文浮雕,是聚元阵。
主殿之后,是一大块空旷的场地,这里便是泉音书院的演武场。此刻,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正在摩拳擦掌,不多时便会看到一个倒飞而出的身影。
关磨眼花缭乱地看着师兄师姐们矫健灵活的身法,搏斗时的一道道掌风拳波亦让他无限向往。
初步掌控真念,便能让天地间的某些元气聚而不散、化作实形,隔空伤人。待到能将真念如臂使指之时,便能尝试着开辟自身的“都盘”,它是人族本源瑰宝之一,也是攀向无上巅峰的基石。
一年以来,自他融入泉音书院之后,每日师兄师姐们在此施展拳脚,关磨几乎都会在此旁观,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这种习惯。每次观摩同门切磋时,他亦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半晌,天色将暗,少年们逐渐从另一处阶梯离去。这时,一个少年向着关磨跑去,“关师弟,走吧,去吃点东西。”关磨点头应允。
“子霖师兄,方才你立劈一掌,那一道速度极快、射程极远的是什么招式?拳掌之风在那种距离决计消散,而且速度也明显比不上。”关磨开口问道。
徐子霖双眉一挑,少年特有的眉飞色舞立即展现出来:“那是‘气梭’,驭用真念到一定程度,便能更进一步,不仅将元气凝实,还能改造。”说着,他额上青筋显露,手中显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梭形物什,“我近日才将真念掌控到这个地步,方才能将其投出,实属难得”,言罢,徐子霖手中的气梭便散去。
一旁的关磨看得眼里异彩连泛,恨不得蹂躏死肩上昏昏欲睡的小家伙,同时,他心中修炼的萌芽生机愈发蓬勃。
几个同门也凑了上来,关磨与他们谈论得唾沫横飞有。余晖之下,几个男男女女背影拉得很长,一起向着石阶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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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罗算术
泉音书院统共有着五十一个弟子,一个伙夫,一个扫地人,以及这里的主人,华翟老人。偌大一方土地,人烟稀少,故而书院内四处都显得异常冷清,相应的,意境自然也空灵。
南鲲都书院诸多,泉音在其中不算顶尖,书院中的孩子并没有显赫的身份地位,都出生于一些寻常人家,有些孩子的家里甚至不在南鲲都内。
每隔三年,南鲲都所有书院,便会举行一次遴选大试,通过大试的少年,携些许贽敬,便得以进入选择的书院。
时光荏苒,距离关磨来到泉音书院,已然经过两年,道炎王朝的文字他已基本熟识,甚至还额外习得一些生僻符文的深意。
他仰躺在一座亭台顶上,嘴里衔着一根影鹞的羽毛,一遍一遍在脑中研读《大罗算术》。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捏了捏团在他胸口上的影鹞,纵身跃下亭台。
早在三个月前,他便击落了影鹞,华翟老人如约让他进入聚元阵中感受真念。现在,他箭术超群,真念也已入门,屏息凝神之下,能让手中柳絮飘舞起来。
“华翟师父说过,我当初真念近乎全散,记忆被斩,如今运用真念得倍加小心谨慎。”关磨一边走一边观想《大罗算术》。
忆及三个月前。
演武场上,他与影鹞遥遥相对,全体同门师兄师姐站在一旁。影鹞移形换影比当初还要快上几分,关磨抽箭、弯弓动作一气呵成,去掉箭镞的木箭离弦而去,充满力感。
影鹞尖喙昂起,崩飞木箭,不料身侧又极速冲来一支,宛如一只自九天俯冲而下苍鹰。木箭从影鹞的身体透过,那只是一道残影,又一箭无功。
长期枯燥的练习,关磨的心性改善了不少,他心中并不焦躁。紧接着,他一次搭箭五支,直接将影鹞封锁,旁观的同门们惊叹,这一手着实惊艳。华翟老人曾惊叹过关磨的箭道禀赋,接触弓箭几个月,便能五箭齐射,关磨为此兴奋过好一段时间。
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影鹞小翅一挥,将五支箭尽数打掉。关磨体魄较之九个月前,强壮了不少,出手的箭支有几分迅猛的意味。
旋即,关磨在一息之内,连射三箭,逼得影鹞连连避闪。每一剑都是死角,怎奈影鹞速度极快,轻而易举便能破解。
微微一叹,关磨拿起箭兜里最后一支箭。空中的影鹞一动不动,一双小翅膀上下扑棱,仿佛在说:“放马过来。”
关磨推测着,这一箭究竟该如何出手,一边想,他一边奔跑起来。他知道,只有不断变换位置,才有可能施展出乎意料的一击。
几次,关磨飞身跃起,挽弓如满月,似乎要对影鹞进行最后一击,影鹞一对翅膀霎时极速挥舞,随时准备脱逃。不料关磨挽着弓又落到地上,继续跑动。
如此这般,关磨渐渐感到体力不支,然而,影鹞并没有露出哪怕一个破绽。先前几箭,关磨只是热身。他知道,唯有置之死地、孤注一掷,才能成功。否则,尝试再多次也无用处。
影鹞显然对他这番套路早已熟悉,但它黄豆大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没有丝毫懈怠。关磨微微气喘,体力缓缓流逝。
乍然,关磨头颅内响起一个洪钟般的声音:“观想《大罗算术》!”一瞬间,关磨肉壳一震,萎靡一扫而光,他停下脚步,闭上双眼,立在原地。
一息,两息……
众人只以为他灰心丧气,正欲上前安慰一番。关磨陡然昂起头来,睁开眼;双目一片茫然之色。
方才,他试着回想起《大罗算术》的内容,一个个玄妙的符号从心头流淌而过,它们时而排列在一起,时而组成一副晦涩难明的图案,每一次变幻,都宛如一击重锤,狠狠将其真念夯实。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席卷他每一寸肉壳,以前他一直隐隐觉着自身有所缺失,直到现在,他有了一种完整感。
视野之内,同门师兄姐们脸色担忧,嘴巴微张,子霖师兄身形一点一点挪动。摩萨树极为缓慢地摇曳,树下站着华翟老人,他的手一寸一寸抚过胡须,仿佛整个天地都泡在了水里,一切都变得迟缓。
关磨此时心中古井无波,无一丝起伏,极度平静。
空中,影鹞的小翅膀仿佛很吃力般地扇动,玲珑小巧肉滚滚的身子,上下沉浮。在关磨眼里,一切微小的动静,都变得非常明显。
关磨露出一丝笑意,正欲一跃而起,却骤然发现大地的牵引仿佛高了许多层次,他五脏六腑受损,筋肉抽搐,骨头都险些迸断。
不仅如此,就算是动动手指、转转眼珠,也得用尽全身的气力,唯有他的真念不受影响,能自由运转。
真念由感知、记忆、意识以一种深奥的规则构成。
关磨真念运转不辍,天地在他眼中前所未有的清晰,心沉似水,他可以感受到微弱至极的风扑面而来,影鹞一些细小的动作也尽收眼底。
冥冥之中,仿佛受到某种感召,关磨僵硬的肉壳绷紧,他死死盯住影鹞,倏地,灵光一闪,头颅之中仿佛有一团混沌爆炸开来,形成许多的画面。
每一幅画面,详尽地阐述了关磨从各个方位射击影鹞,所带来的后果。
关磨一幅一幅观看,看了五十多张,发现无一例外,无论他攻击方式如何出奇,都会被影鹞躲闪开来。
一百幅,两百幅……关磨脑子每衍生出一种想法,便会相应出现一幅画面,其上便会演化他将那种想法付诸行动之后的种种状况。
好在时光仿佛陷入了泥沼之中,他一幅图一幅图地分析,倒也有充裕的时间。
最终,不计其数的画面都一一被他否决,影鹞速度对于他一介凡人来说,实在太快,可即便如此绝望,他心境依然难有波动,这种睥睨而主宰的豁达感自方才开始,便一直盘旋在他心中。
一支箭,一张弓,他甚至推算出来了影鹞下几息的行动,但他箭壶里只有一支箭了。况且,若是脱离这种状态后,他担心再难以进入,这种推演的玄异能力便不复存在。
握住象松弓,关磨全身难以动弹,除非他肉壳有足够的力量,还要能承受得起大地强悍的牵引。
突然,关磨幽寂的心中荡起一圈涟漪,一句话倏然浮现在他心头:“穷则思变。”那是华翟老人曾提及过的。
他细细咀嚼,“若是我先捡拾几根箭支,再行动呢”,思索片刻,此法不可行,他捡拾箭支之后,影鹞方位再变,倘若他不能再度把握住现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便又陷入先前的尴尬之中,前功尽弃,又只有无功而返。
猛然,一种极度诡异的想法闪现在关磨脑海中,他略微一推敲,不由得欣喜,“此法或许可行!”他心旌疯狂地摇曳。
关磨心头一松,密密麻麻的画面瞬间消散,冥冥中的感召一点点褪去,世界呼吸间恢复原貌。摩萨树飒飒抖动,同门师兄师姐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小腿发力,关磨腾身飞起,弯弓满月,木箭脱弦而出,气势凌人。影鹞身影一闪,木箭几乎贴身而过,这是一种展现自信地方式,同时也是对关磨雕虫小技的轻蔑。
影鹞正欲嘲弄一下关磨,有些期待他无奈的神色,不料一道黑影向它飞来,几乎是紧随木箭之后,不过是朝它刚出现的地方飞来的……
关磨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这肉球决计想不到我推算出了它下一个位置,更想不到我把象松弓投掷出去”。
一声闷响,影鹞被砸中,带着几分冲势,摔落下来,关磨一个箭步接住了它。
在同门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