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外国月亮的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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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折翅的香港女经理（四）
郁琴来得早了点，茶几上放着个电热水壶，她将它灌满水，插上电源烧起水来。不一会儿，段碧薇进门来，互相招呼后，往门旁立着的衣架上挂呢子大衣，衣架上已挂着郁琴的全毛小人字呢短大衣和一条格子羊毛围巾，段碧薇瞥了一眼，觉得质地不错。
段碧薇听到水响，转过身来，望了望电热水壶，满意地说道：“水快开了，我们先泡杯水喝吧！”老板桌上有只白底蓝釉瓷杯，用红线牵着盖；她揭开杯盖看了看，端起茶杯夹着杯盖，走到枫木花几前，把隔夜茶泼入了开着蟹爪兰的花盆里；盖子敲着杯身，发出几声“叮，叮”清脆悦耳的声响。她边倒茶叶渣边告诉郁琴：“茶叶是花的好养料。”郁琴凑过去问：“我母亲刚寄来的西湖龙井，是今年的明前新茶，我带来了，给你也泡杯尝尝？”段碧薇点头笑道：“好啊！你知道我喜欢喝茶的。”她并没有把杯子递给郁琴，而是自己到盥洗室去冲洗好。郁琴很懂西方的规矩，不抢着去洗，便拿出茶叶筒，在两人杯子里放了扁状的茶叶，段碧薇随意地拿起桌上银色底儿的筒子看了看，上面是一幅荷叶托着莲花的中国工笔画，诗情画意的。此时，她闻到一股清香，仿佛从画中飘来。原来是郁琴冲泡的龙井茶，飘出的缕缕茶香。段碧薇把热茶盖上盖，说：“我适应不了西方人一大清早起来就喝冷水的习惯，我的胃特别受不了。”郁琴笑道：“我喝冷水倒也能喝，不过还是觉得喝热茶舒服。”郁琴觉得段碧薇有比她更多不适应西方的饮食习惯。
郁琴喝过两口茶，便问：“段经理，分配我做什么事？”段碧薇说：“今天有份报税单要你做。”郁琴跟了她过去拿资料后，打开电脑开始专心工作。每年二月，是加拿大报税的时候，这是件重要而复杂的事情。但对她来说并不难，只是有些繁琐，要细心。段碧薇算是找对了人。
回到家里，已是下午一点多钟，郁琴肚子咕噜咕噜叫，她到厨房里下了碗面，边吃着丝丝缕缕热气腾腾的面条，边望着冷冷清清的房子在想：在这儿我没有亲戚朋友，能和段碧薇谈得来，还是很难得的缘分。再说她人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谈起话来也像朋友似的，不摆架子。我要争取做份全职工作，或许她将来能达成我的愿望。想着想着郁琴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以后的早晨，郁琴一进经理室，趁段碧薇还没来，就把她的青花茶杯一并洗得干干净净的。郁琴还从没对谁这么细心过，有点奉承的味道，还有点心甘情愿。她把百页垂帘转了个角度，让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她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手中端着一杯龙井茶，倚在窗前，望见窗外路边排列整齐的加拿大枫树下，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和女生在扫落叶，斑斑驳驳的树影洒在地面上、映在墙面上，还落到了窗台前。
段碧薇推门进来，郁琴就去给她沏好茶；段碧薇歇息了一阵，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想起了什么，忙打开抽屉，拿出一盒速溶咖啡，说：“你喜欢喝咖啡，正好给你喝。”郁琴知道她的意思，是喝了自己的西湖龙井茶还个礼；也只好收下，否则她会过意不去。段碧薇总喜欢在喝茶的时候和郁琴聊上几句。
段碧薇翻开备忘录，今天必须给香港的一位房地产商发个E…mail ，她对于非常重要的信件、传真，都亲力亲为。因为她首先是位商人，一来她认为属于公司机密，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担心带来诸多不便，引起不必要的竞争；二来她毕竟只是个小老板，还要靠加拿大政府提供给残疾人开公司减免税费的优惠，才撑起这个小公司。下面人手也不够，尽量少请人，来减少开销。便单手忙不迭地打起字来，最后她用鼠标一击“发送”键，这时她才感到手臂有些发酸。
郁琴全神贯注地工作，三个多小时，都没离开过座位；全部完稿后，又一张张打印完，转过头才发现段碧薇的位子是空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叮铃，叮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把郁琴惊了一下，她跑过去拿起了电话。对方是一位男子用低沉的声音，问：“请问段经理在吗？”郁琴说：“请你等一下。”段碧薇在外间和刘秘书说话，她急忙回到位子上，伸手去拿电话，不小心身体轻轻碰了一下电脑。只听到她拿着电话轻声问：“她的手术做得还好吧？——”又问：“情绪不好？——”她把听筒搁在耳和肩之间夹着，一边说：“嗯——”，一边腾出手来拿着笔，记下了地址。她安慰地说：“我会去看她的——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她好好养病要紧，——好的，再见！”他们反反复复谈了二十来分钟，段碧薇放下电话筒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郁琴在一旁猜想：“她满腹心思的，是谁病了？”
段碧薇想想还要给香港发个传真。这时，她打开电脑，电脑总是黑屏，启动不了。她气恼地拍了一下机身，一向温文尔雅的她显出几分不耐烦来。她大声叫道：“郁琴，你帮我发封信给慈善协会，我念你打。”便走到郁琴的位子旁口述起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64．红颜“杀手”（一）
早晨上班的时间，写字楼一楼大厅的电梯门口，有个印度男子和一个白人女子站着等电梯。郁琴也在等，她盯着电子显示板上跳动的楼层红字看。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唤她，她扭过头一看，是段碧薇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今天，她身穿一件蘑菇灰的短呢大衣，有几枝康乃馨从旁边伸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衣裳上；粉的、白的，映得她神采飞扬。只见她一手搁在衣兜里，一手挽着身边捧着一大束鲜花，提着果篮的高大个子，抬头一看原来是她的丈夫瑞默。瑞默也像老朋友一样和郁琴互相问好。电梯来了，大家上了电梯，郁琴纳闷：“今天什么日子，两人还带着花，情人节早过了。还有果篮，是去看病人？”
在走廊里，段碧薇告诉郁琴：“我让瑞默来看看我的电脑。”接着又埋怨道：“在加拿大要找个电脑维修工实在难。都得自己动手，修不好就得扔掉买新的。”瑞默解释说：“加拿大人口稀少，需要维修的电脑用户相对不多，这种行业很难维持下去。”郁琴说：“这样做对用户来说是既不方便，又很浪费；再说垃圾增多，对环保不利呀！”段碧薇叹道：“听说将来购买电脑时，说不定会增加垃圾处理费，那时电脑又要贵些。”说着一脸无奈。
办公室刘秘书一见他们进来，将花和果篮接过去，放在外间。段碧薇告诉她：“今天上午我们会去医院看吕蓓蓓。”刘秘书神情凝重地说：“替我问候一下她，有时间我会去看她的。”段碧薇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是应该去看看，我会告诉她的。”郁琴听这名字有些耳熟。
段碧薇走到衣架前解衣扣，瑞默很绅士风度地过来，帮她脱外套。她的残疾手一直被搁在外衣兜里，虽然是静静的，但是知暖知疼的，所以瑞默的动作也是倍加小心而又训练有素。让一旁的郁琴见了很是感动，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心里在说：“他对她真好！”平日里段碧薇小心地回避外人的“举手之劳”，懂规矩的人也会尊重她，从不“多此一举”；丈夫对她的细心呵护，含义就完全不同，她是欣然接受的，而且有小小的喜悦和得意。她笑吟吟地瞥了郁琴一眼，她看到的是别人对她选择的肯定和羡慕。
她之所以要找白人做丈夫是有一番她自己的心思的：她从小就有一颗敏感而细腻的心，接受的又是英式教育，自然对西方的风土人情，西方人的言谈举止，也有所了解。西方健全人对残疾人做配偶的接受程度和尊重态度，让她动心动情。在这个前提下，其他的文化差异对她来说，就不足挂齿，而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瑞默对着窗户打开主机的箱盖，在里里外外地检查着……；段碧薇坐在写字台的另一头，心不在焉地翻看桌上的资料。一会儿，又偏过头看了看眼前这位爱她的白人丈夫、她的司机、此时的维修工，见他正挽起蓝白条衬衣衣袖，一脸很认真的表情。她又回过眼来，继续看着资料，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现在的生活和工作都越来越离不开他、依赖他，很需要他的帮助，……否则的话，自己一个残疾女人，支撑一个公司不知会有多难！小小的公司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出马，俗话说：‘人无三头六臂’，哪能样样忙得过来？而自己只有‘一臂之力’呀！”她一边想着竟有些自怜起来，就伸出右手去握左手，又轻轻地扳着五指揉了揉，心里不免怨艾道：“这关节都是死结，解不开，动不了。如同长在身上的是植物，是树丫。……要是能像电脑一样，坏了就能修，该多好！”她一用力，却弄得肩关节很疼。
她想起从小父母带着自己四处奔波，寻医问药的情景。他们为此不知流过多少汗，多少泪，发誓那怕倾家荡产也要医好自己的病。可最后不得不接受医治不好的现实。……自己也不知为此哭过多少次，眼泪哭干了，所以自己变得特别要强。不过，自己的头脑是够用的，情商和智商都还高，这点比很多人都强。想到这里，她低着头自信地笑了笑。
郁琴在专心地翻译法律文件，段碧薇端了个茶杯走了过来，说：“郁琴，今天上午你和我一起去看个病人。”郁琴怔了怔，纳闷地说：“今天上午？这个法律文件我还没翻译完呢。”段碧薇双腿交叠，倚在郁琴写字台的边缘上，说：“这个文件不在急上。我会安排好的。”郁琴眨了眨眼睛，望着她问道：“哪个病人？我认识吗？”段碧薇尴尬地一笑，说：“她也算是你的同事——名叫吕蓓蓓。”又朝写字台努了努嘴说：“就是这张桌子原主人。”郁琴哦了一声说：“是她。”
段碧薇点点头，很沉重地说：“她得了乳腺癌，需要我们的帮助。”郁琴惊恐地重复道：“乳腺癌！”段碧薇低着头说：“她刚做了手术，很不幸，把一个乳房全部切除了。我们要去好好安慰她。”郁琴惊得身体微微一弹，“呀”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仿佛是一枚定时炸弹爆炸了一样，离自己很近，是惨不忍睹的场面；她不忍看见，今天却不得不去看。她还想在段碧薇这里继续做下去，看着段碧薇殷切的目光，就强迫自己壮着胆子说：“好吧，我跟你一起去。”段碧薇显出满意的表情，又低头忙去看手上那份还停留在第一页的资料。郁琴端着杯子起身去续水，瞥见段碧薇脚上穿着的高跟鞋，踮着的脚尖伸到了老远，腿显得更加细长，郁琴绕开走过去。
只听见瑞默在说：“亲爱的，你的电脑修好啦！”段碧薇兴奋得从桌沿边上猛地一立身，端着的水从杯子里泼洒了些出来，溅到了身上，她顾不了拍一拍，端着杯水过去，递到她丈夫嘴边，甜甜地用英语夸道：“亲爱的，你真能干！先喝口水。”瑞默高兴地搂了搂段碧薇的腰，和善地望着她笑了笑，接过水杯，说：“谢谢！”瑞默边喝边解释说：“电脑是老机型，问题很简单，只是内存条插槽松动，内存条也有点氧化，用酒精擦干净就可以了。”段碧薇不懂这些，就说：“要找到问题所在真不容易。”郁琴夸道：“瑞默会修电脑，段经理可以省心省力得多。”瑞默笑道：“小毛病有点经验，大问题我也解决不了。”他又看了看表，催道：“时候不早啦，我们马上就走吧！”段碧薇说：“你先去把手洗干净再走。” 。。
65．红颜“杀手”（二）
那辆白色的宝马车停在地下层的停车场里，瑞默躬着背，帮段碧薇扣安全带，段碧薇在他耳旁说：“你把我们送到医院门口就可以了。”他点点头应着好，回坐到司机座上。西方男人的绅士风度，用在段碧薇身上是恰到好处，自自然然。
郁琴上次看见过这辆车，现在坐在里面一瞧，比格瑞斯那辆车挺括得多，便夸道：“你们这辆车真漂亮！”瑞默直率地说：“这是辆二手车，很好开，碧薇喜欢这颜色和牌子。”段碧薇溜了瑞默一眼，对郁琴说：“这辆宝马车，还很新，原来是我一位香港朋友的。他在美国和加拿大都置了产业，他要搬去温哥华住，见我们喜欢这车，就不打算开过去了，特意转让给了我们。”她说这番话，是怕在郁琴面前丢面子，告诉郁琴这辆车非同一般的二手车，含有她和朋友的那份交情在里面。郁琴附和说：“温哥华是加拿大天气最好的地方，有钱人都喜欢搬到那里去住。”段碧薇侧过头说：“温哥华漂亮极了！就是各方面的开销都贵。”说完她皱了皱眉头，是又爱又恨的表情。郁琴用遥想当年的口气说：“第一次我来加拿大当访问学者时，就安排在温哥华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住。温哥华给我的印象是个很美的地方。”段碧薇叹了口气说：“温哥华是最适合居住的地方，但并不是最适合创业和发展的地方。税很高，虽然对我有减免税的特殊待遇，但公司的开销仍然很大，公司面临生存的压力就大得多。——我们公司也是从温哥华搬到卡尔加里来的。”郁琴出乎意料地“哦”了一声，才知道像段碧薇这样的残疾人在温哥华办公司也都难以生存下去。便道：“难怪都说温哥华只是个适合旅游和养老的地方。”瑞默插话说：“卡尔加里，这个城市不同，税收低，福利好。对我妻子又有减免税，开公司的成本降低了许多，就会有利润的空间。”段碧薇无奈地说：“香港的天气就暖和，我还是更适应温哥华那儿的气候，没有这里冷。”郁琴心里也在憧憬着：“哪天我也要去温哥华。”
车在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