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梅问雪第一部-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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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女子细细袅袅的声音继续萦绕,叶孤城看着对面男人峻镌沉默的五官,不知为何,忽然很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究竟要说什么,却是完全不知道……
因此他只是又斟了酒,然后道 :“我自倾杯,君且随意。”西门吹雪看着他,拿起其中一盏慢慢饮下,道:“请。”
叶孤城淡笑,亦执起酒盅。
……
——'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尝到情的滋味,答应我,不要轻易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要看西门狗狗和叶猫猫往下的故事啊。。。。。。。打滚。。
一百一十三。 契阔
夜风徐来,周围灯火明灭,不知不觉间,已空了几壶酒。
“时辰差不多了,再过得一阵,海边龙舟即要开始,我自得前去点睛。”叶孤城在桌上放下一块碎银,自椅上起身,于是两人便沿着长长的街道,朝海岸方向走去。
街边自有熙攘的摊落随处可见,卖些吃食玩意儿等物,人来送往,好不繁杂。叶孤城看着几个孩童追逐笑闹着从身旁跑过,脸上戴了各式鬼面,不由微微笑道:“端午挂钟馗像,驱鬼图,这般习俗,中原极少有地方亦会如此。”
西门吹雪听他声音淡静低徊,于是凝神看去,只见男人神情闲雅,修长入鬓的眉峰下低低掩着一对狭长的深褐色眼眸,在若有若无的微笑中明如寒星,一袭雪色的衣袍,衣袂在风中无声无息地飞扬。夜风撩起他的发,在朦胧灯火中敛去了孤绝冰寒的气息,添了丝暖意。于是西门吹雪就觉得,周围的人群,倒也不至于太过喧嚣。
一路到了沿海。彩绘的龙舟已然备好,岸上早已是人山人海,遍挂的灯盏烛火将海面映得通亮,孩子们兴奋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些顽皮的男童甚至爬到岸边为张灯照明而架起的搭台上,占据着好位置,居高临下地往海面眺望。
叶孤城看了看几乎水泄不通的人墙,略略扬眉,袍袖忽一拂,刹那之间,衣袂蹁然,如若乘了风,一道白影自月下飞掠而过,稳稳停在前沿的滩场上,犹如落于海面上的一片云影。在众人的欢腾声中,男人接过旁边递来的笔,在一条条泊于岸上的赛舟龙头上,分别点了睛……
一声轰震的鼓响。龙舟如一支支离弦的箭,在几乎平静无澜的海面上来去如飞。两岸看着的人大声呐喊,有的将自家的锣鼓都携至此处,重重敲打助威,更有一些年轻人甚至事先备了鞭炮,此时便拿出来点燃,一时间,呐喊声,锣鼓声,劈啪的鞭炮声交汇在一起,在海滩上回荡,热闹非凡,震耳欲聋。
……
海岸不远处的一座半截石崖上,有一间小亭。叶孤城略敛了敛衣袍坐下,斜出半身望向海面,道:“我伤势已愈,明日开始,也是时候来此练剑。”
西门吹雪听了,便道:“在此处?”
叶孤城以手不经意地摩挲着围栏:“海下虽水湍浪劲,然于修行之上,却是大有裨益。”他忽一抖袖,一只白纱绢袋便落在石桌上,手指略挑,那袋口就松了开来,顿时一股清新之中夹带着浓浓苦气的味道便弥散开来。西门吹雪道:“艾叶菖蒲。”叶孤城用手揉开那细碎的叶末,让气息更浓郁些,道:“端午家家都要挂此,府中事先将其焙干研碎,海边夜间蚊虫不在少数,此物倒可以将其驱散……”
西门吹雪见他略低着头,用手细细研开草叶碎屑,一双似醉非醉的褐眸掩映于浓浓的黑睫之下,深不见底,深不可测,仿若千重梅林深处,惊落一场繁锦盛世的萧华。他凝凝看着,终于伸出了手,虽似迟疑一瞬,却仍坚定地覆上了他的手背,低低道:“叶孤城……”
男人抬了眸,斜飞入鬓的眉峦下,是能够湮灭红尘的一双眼。他没有脱开西门吹雪的手,只是静静凝视了他一阵,千尺深潭,纯净的琥珀颜色,就这么融进了浓浓的夜色,点滴吞没了幽暗灯火的昏黄。他静了一阵,忽然微挑了唇,道:“西门,可愿听我说些往事?”
……
“……我母亲遭逢弃离,自此,最终郁郁而死……因而少年时,我便知情爱一事,最是不可捉摸……”
男人低低一笑:“我曾与你说过,这世上没有永久不变的美景,四时更替,万事万物皆不过绚烂一个花期罢了……纵使曾经两相悦逢,孰不知一朝变化,立时云消风散……世事,人心,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
他虽在笑,西门吹雪却只愿他不要笑才好。手上紧了紧力道,却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最终只低叹道:“叶……”
“我曾许过人终生,也只不过是愿以自身一丝清明,给她一个长久罢了……”男人微微笑着:“无情无爱,只怕却是比有情,更能相持一生……”
西门吹雪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直至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这个孤隽的男子为何从不肯将心中所想坦露在人面前,原来竟是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他傲岸,冷寂,波澜不惊凛稳如石的面容下,竟是藏着这样一颗柔软的心,一颗害怕破灭,畏惧伤害的心,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藏着,锁着,不肯被任何人看到,不肯被任何人碰触。亲眼目睹着十余年发生在身边的事实,让他本能地学会不去相信一些事,于是便要拒绝,便要拒绝所有造成伤害的可能,用冰冷将自己保护起来,用无情把自己保护起来,拒人千里之外,斩断所有想要触摸到那一点真心的情意,只在高疏荒皑的云间独自漫步,在红尘梦醒的繁华中冷眼相看……
……这样,就谁也伤不了他,谁也不能让他知道痛楚的滋味……
西门吹雪从来冷硬坚稳的心,就这么突然在一瞬之间,真真正正,绵绵密密地仿佛被谁使剑用力劈开,丝丝缕缕地扯拽,纠刺,云疏海立,好似断裂的岩石轰然崩塌开来,奔袭的瀑布砸击而下,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深深插进眼里,插进心底。自此沧海成田,再也不能磨灭……
那人还在微笑,眼梢略略地向上弯起,眸深似海,沉寞如渊,是天上地下,唯一能够令红尘都消寂湮灭的力量,是唯一能够让名叫西门吹雪的冷酷男人,心也为之柔软起来的力量……
他不会说什么生生世世的言语,那人也不需要这样的承诺,可他愿意把手再一次伸向他,只等待他可以来握住,用胸口那一丝并不炽烈的热度,来温暖彼此冰冷太久太久的身心……
“我说过,这世上最恸人心的往往不是求不得,而是后来得到了,却又要让人在沉醉于美梦中时,骤然破灭……”男人低低叹息,“西门,你可明白?”
西门吹雪深深地看着他,看着他坚玉似的面容,看着他一袭白衣及地,发似流泉,明灭的灯火在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就微微攥紧了他的手,紧紧地,不再放开:“我明白……”
他薄唇微动:“我亦说过,正因世事无常,不可更改,因此得到的方应珍惜,未得到的,更应求取……”黑如墨潭的眸中映出对方的影:“曾经你说,我要的你没有,如今可否,再选一次?”
……再选一次,你,肯不肯……
……给你,给我,一个彼此温暖的机会……
那人静静望着他,眼底映出泠泠的月华,夜风中衣袂微拂,伴着艾叶菖蒲的苦香,在他眼前静默着,沉寂着。良久,终于抬了眼,淡淡道:“西门,我曾见过飞蛾扑火……”
“……明明知道前方的危险,还是愿意扑下,只为那一点光亮,一点烛火。”男人低低喟叹,随即淡淡一笑:“世事多舛,或许有一天你我皆已非如今,但此时此夜,再不能相忘……”
他忽然朗声长笑,雪衣,墨发,傲然于夜色之下,一身夺目的冷圜光华,伴着千梅万雪的孤冷和桀傲,看着西门吹雪,看着这个再一次攥紧他的手的男子,展颜一笑。“君既高义,我又何妨一顾酬知己……”
他反手握住那人微冷的掌,看着那漆黑如墨的眼中骤起的汹涌,缓缓扬起眉心:“纵使他朝世事变幻,纵使日后你我此志已改,叶孤城亦不悔此时所言,不悔此刻所为……”
那人的手掌几不可察地颤动起来。男人继续微笑:“情之一字,或许五味俱全,或许苦乐兼备,如今,愿与君,共尝此中滋味……”
……冰拒绝不了火,所以,我终究拒绝不了你……
……有人说,情甜,情苦,情欢,情痛,如今,我也想,亲口一尝……
……没有遗憾,没有后悔,结果如何,也并不那样重要……
——孤独太久,冷寂太久,沉重太久……那么眼下,就让我,也纵情一回……
那人定定地看着他。于是下一刻,他的身体便被一个同样有力的臂膀狠狠拥在怀里,拥得那样紧,几乎要融入了彼此的血肉,彼此的骨髓,彼此的心底……
他任由男人紧紧抱住,然后亦抬起手,拥住了对方。
“西门。”他说,低低淡笑着,“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帅并非无情;可在前世;他亲眼目睹了母亲因情造成的一生痛苦;给他留下了阴影;从此将心紧紧锁住;没有人可以打开。。对研舞;孙姑娘;他知道她们深深爱他;所以他愿意以自己虽没有心的身体去照顾她们;给她们幸福。可是西门吹雪;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强捍不可把握的男人;这样为'道'而弃妻儿;最终达到无心无情之境的男人;叶大没有任何不会失去的保证;他不敢;也不愿去尝试;造成日后可能的痛苦。。。
然而;他终于还是输了;面对以万钧之势袭来;同时又柔情似水的火焰的炙烤;他那紧闭的心门终于被打开。好吧;认了吧;他不再挣扎;不再装作不在意;愿意去承受以后可能的一切;欢乐;痛苦;他甘愿去一一尝试;并且;不后悔。
那一句'西门;你赢了。。。'包含了几多挣扎和最终的云淡风轻;我不完全知道;想来;也唯有叶大自己明白。。。。。
但得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百一十四。 琴瑟
灯火阑珊,长夜催风,疏月斜斜半挂天际,不知不觉,已是夜深。
叶孤城不动声色地垂眼,往左手下方看了看。寂静的小路上,隐隐拖着两条长长的人影,并肩向前缓行。宽大的袖摆下,密密掩着两只交握的手,同样微冷,同样修长,同样有力……
叶孤城淡淡挑唇,眼底就有了些许笑意:“西门,我并不会突然消失……”
西门吹雪略侧了头看他,手上的力道就松了几分,却仍是握着不放。叶孤城便不再说些什么,微微一笑,由他去了。
两人慢慢走着,四周虫鸣草间,风掠树梢,静谧之中,又透着一丝难得的安详。过得一阵,便也走到了城主府门口。
窗扇半开着,屋内早已有人掌好了灯,珍珠和黑矅石串制而成的挂帘被卷起,玉色的帐幔用银钩挽住,露出塌上铺设着的雪白衾褥和锦被。
靠窗而置的檀木小几上放着只盛水的琉璃盏,几朵白色单心的木槿静静漂在上面。叶孤城指尖随意在水面一掠,然后伸手关了窗,回身见西门吹雪仍站在桌前,便道:“夜色已深,怎不回房去睡。”
西门吹雪看着他,薄唇微动,道:“一起。”
叶孤城抬了下眉,便也略点了点头:“好。”
绘着云纹的幔帐被缓缓放下。叶孤城解开外袍搁在搭架上,走到圆桌前倒了茶。待他重新回到塌前时,西门吹雪已除了外衫坐在床沿,正抬手松开卷着的挂帘。叶孤城将茶杯递了过去,道:“房内只有一只靠枕,我让人再拿一个进来。”
西门吹雪接过杯,往床头看了一眼,道:“不必。”叶孤城听了,便也不再言语,亦矮身坐在塌沿,略略弯腰,将缎靴除下。
手指在系绊处动了几动,脱掉薄薄的罩衫,叶孤城撩开罗帐,上床在柔软的锦褥间躺下。西门吹雪微微侧过头,将靠枕让出一半,于是叶孤城便向他贴近了些,亦枕在塞满了晒干的薄荷,因而散发着些许微清凉香气的锦枕上。
两人靠得这样近,于是漆黑的发便铺散在了一处。彼此的气息就在咫尺,在略显昏晦的纱帐内,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榻脚旁放着只描金小鼎炉,就有沉沉的檀香味道溢入帐中。叶孤城低低问道:“你可习惯?”说着,稍稍翻身向外探去,就要把那香炉熄灭。
有人从后面无声无息地搂住他的腰身。同时,那人低冽沉寒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样,就很好。”叶孤城腰腹被环住,略顿了顿,回头道:“既如此,便睡罢。”顺从地任由男人的双臂揽在腰间,慢慢重新躺下,拉过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他与西门吹雪并头躺在枕上,对方的手臂还环在他的腰间,不紧,却带着丝不言而喻的坚决和安然,还有,一点儿淡淡的执拗。叶孤城忽然就有一种隐约的错觉,仿佛他们早已经这样很久很久,就连这人微冷的手臂,竟也让人觉得有着暖意……
他不由就侧过头看去,发现西门吹雪也正看着他,在那双深沉无波的眼底,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以前从不曾在西门吹雪眸中见过的,眼下却满满蕴着的东西。
也许,这就是温暖……叶孤城朦朦胧胧地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手指虚虚的顺过对方漆黑的发。西门吹雪的眼角微微跳动一下,然后就略略眯了眼,似乎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而感到几分惬意与祥和,刀削般的薄唇亦扯出一丝淡淡的弧度,就是在笑了。
这样一个笑容并不冷澈尖锐,而是有如微风拂过,带着点儿暖暖的和煦。于是叶孤城也扬了扬唇角,脸上露出一丝松融的痕迹。
他若有若无挲着西门吹雪头发的手,忽然触到一样冰冷的东西。略收了手指,便从对方身后将其拿了过来。
漆黑的乌鞘长剑在从帐外透进的灯光下,泛着森寒的冷意。叶孤城看着剑柄顶端缀着的珠子,眉眼之间就那么微微和暖起来,道:“的确很配你的剑。”
西门吹雪带着清冽味道的气息拂在他面上:“诚然。”
“只是,有些旧了。”叶孤城捻着上面的剑穗,青色的穗绦已略微有了褪色的迹象,呈着浅淡的白。西门吹雪眯了眼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叶孤城道:“明日,我给你换条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