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姗-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叫曼儿?”温润的声音,只有两人耳闻。
中间仅隔着一盏灯台,咫尺之隔,两两相望。
一双明眸,清灿如菊,没有羞涩,没有胆颤。
“是。” 仿若迎风而笑,对月而歌,红唇微启,绰约生姿。
他唇角微弯,深海似的眸滑过一丝笑意,微微前倾,指心温柔,那肌肤的相触,令她不禁微微惊栗,明眸露出了纯鹿一般惊慌的眼神。
他的心突然似被荆棘狠狠刺了一下,
不是她,虽然这双眼睛,如此相似,但指下的温滑,在明确告诉他,她是活着的,而她,已经死了……
东门刑台,只余一摊碧血,德州的无竹苑,在火中成了一片灰烬。她已香消玉殒,连尸骨也成了灰,成了土。
她看见他眸中的惊悸,渐渐变淡,一种冰凉,自指尖沁入她的颊,游移至她的颌,断然抽离。
“听说,刑部侍郎林笙歌,是你表哥?”他站了起来,语声轻而冷。
满室猗旎顿消。
谢曼儿轻轻点头,蛾眉间黯然神伤。
林笙歌;本是他与她的红媒;也是因她;才有了今日她的洞房,她的佳婿。
“听说,还是你父亲大义灭亲,亲自监的斩。”
闻言,她不禁抬起头,他已背过身去,凝视着烛光,红袍烁华,那玉立修硕的身影,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天边的月,遥不可及,只能望而却步。
为什么要这样问?为什么偏要此刻提起?
看不见他的表情,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惟有缄默。
“你和她长得很像。”语声轻慢,若有所思。
她不明白他说的那个她是谁。
不待她问,他已弄熄了烛光。
黑暗,如水袭卷。
她听到了门扉启动声,脚步渐渐去远。
皱了那红裙,紧紧地握住,握得手指生疼,强忍着泪光。
突然之间,若有所悟。
星光黯淡。
夏虫被马蹄惊起,啾啾不绝。
张选远远立在树影下,看着那一人一骑,疾驰如风,跑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心里揪着一把冷汗。
自早州归来,陡闻林大人死讯,王爷曾一日一夜未出声。
谁能想到这位林大人居然为了一名风月女子,傻得甘愿去刑部自首,以自己的性命做交换!
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看来,王爷又想起林大人了。”一个身影慢步过来,站在他身畔。
是白洋,夜色中白衣如雪,凤目清冽。
“若是王爷未曾离京,若是王爷当日让你将那古玩铺老板抓来安长,那么林大人,就不会死了。”
张选轻语,在他来说,也觉得十分遗憾。
虽然不曾与那林大人深触过,但曾见他作画,见他与王爷博奕,见他侃侃而谈刑律如何变革,那样才气逼人、风华并茂的人物,一下子就没了。
任谁都觉得惋惜,不值!
而王爷,难得一知己,两人谈古论今,推心置腹,一朝失误,却害了他的性命,怎会不悔?
“曾经,我以为王爷一定会迁怒谢家晋,至少,会解除这桩婚事。毕竟,与谢家结亲,也不过是为了与林大人的一句承诺而已。”白洋喜欢一顿一顿的说话,慢吞吞的。
“王爷说过,他既答应了林大人,就绝不能食言。”张选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可是,大婚之夜,王爷却不度他的春宵,反出来骑马,可想而知,面对这位新王妃,哪怕她是天香国色,王爷也是爱不得又恨不能,娶了她,就要一辈子受这种煎熬,又是何苦?”白洋慢声语,不以为然。
“锦华园在北,清阳阁在南,王府这么大,我想往后王爷若是不想看到什么人,也是容易得很。”张选说得含糊。
白洋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是呀,既然见着她,就会提醒王爷因他的失误害了他最重视的兄弟,那么就让这位王妃一直住在锦华园,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白洋——”
微起的草坡上,他跳下了马背,任大汗淋漓。
白洋飘身上前,长长的发微扬,似一匹黑缎。
笑容可掬。
张选远远站着,只要王爷没叫他,他就不会过去。
王爷与白洋,总会谈得很久,很多事,只有白洋能帮王爷去做。
连张选也不知道白洋的来历,只知道白洋来去无踪。
白洋曾笑说,我来自江湖。
或许是真的。白洋做事,不受朝廷约束,很多事情,他张选做不了,王爷无法出面,那就只有白洋,比如找出那个仿佛在人世间消失了的古玩铺老板。
白洋总是很有办法。
“告诉天衣帮,他儿子的凶手你帮他找着了。”宴苏接过白洋的汗巾,擦试额上的汗。
白洋眸光一盛,轻笑:“王爷难道要大义灭亲?”
在宴苏面前,他不象张选谨言慎行,甚至还有些张狂。
淡淡一笑,“我要放手,他们不信,还要弄这些暗杀的伎俩,那么只有让天衣帮来闹上一闹,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杀手!”
“只要天衣帮一闹,安长与王室必然大乱。王爷先前这一出要美人不要兵权,足以让天下人知道您的淡薄权势,今日若是有人要危及东唐王室,朝堂上下必然要求王爷留下,收回兵权,也自是理所当然之事!”
白洋微笑,胸有成竹。
“不过,你需做得漂亮些,需得让天衣帮以为这事是另有人在背后撑腰,还得保薛止平安无事——”他掷了汗巾,负手缓行。
白洋不由皱起了眉,那惬意变成了苦笑:“王爷,您既让我去通风报信,又要护得这个薛止的周全,这也太抬举我了吧!”
“以你白门中人的能耐,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宴苏眉也不抬,
“说说那个二世祖吧!”
他转了话题,眸中燥意未消,愈见诡谲多幻。
白洋笑而跟上,隐现得意之色:“那潘世玉现在已经输了百万金,不仅他老爹这些年吃进去的都得吐出来;就是让他老爹砸锅卖田也还不出这笔赌债来。我想应该可以去收帐了。”
“若是他老爹不认这笔帐又怎么样?”宴苏淡然。
“那就砍他的手指,送给潘重下菜。”白洋眼也不眨。
“到时,潘重一定会进宫,潘贵妃反正胆大包天,一定又会动那笔军饷的脑子。这样,咱们就掌握了潘贵妃的罪状,再加以前那科场舞弊案的罪证,这零零总总加起来,已足够将这潘家连根拔起!”白洋做了个拔树的动作,笑嘻嘻。
宴苏却微微摇了摇头,“不,不是拔除他,而是有了足够的把柄,可以让潘重这只老狐狸彻底为我所用。”
他唇角微动,似笑非笑。
“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白洋敛起笑意,凤眸清扬,是踌蹰满志。
风起,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他抬起头,夜籁无声,天边无星,一种漫天铺地的寂寞,欲说不能。
他淡淡一笑,笑无竹苑的火,似乎也燃尽了他的激情。
从什么时候起,他对那汲汲十年的目标,失去了同白洋一样的热衷,而只是成为了一个坚持他活着的理由。
故人已遥
东唐敦德十年,春。
这一年恰好是宴永帝登基十年。
地方各府趁元宵佳节来临之际,都挖空心思请能工巧匠扎了各具地方特色的彩灯,且不说那形色各异,就看看灯面上的那连环字谜,青衣小旦谱,也是大有异趣。
这些花灯传到宫中,不仅皇帝觉得有趣,连太后贵妃都啧啧称奇。
皇帝突然有了个想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众乐乐不如与民同乐!这是这位皇帝的原话,当然给户部礼部的旨意就不同了:
着令户部元宵之前在庆华门搭建彩楼一座,供王室登楼与民共赏花灯之用。
着令礼部将各地献上的彩灯组织在整个庆华街、东长街、西步街等最繁华的街道悬挂,大型的花灯就用花车巡城展示。
礼部为迎合皇上的兴致,又上书:请求着令全城百姓人人门前悬挂花灯,而对全城官吏要求更高,须每府出一盏灯谜,悬于门前,供百姓射谜,并准备不下于一两银子的射礼,以迎合佳节之礼承。
皇帝想想这个好啊,到时自己登楼一望,那定是万户灯花,好看得很,当即便准了。
于是在这一年的元宵灯节来临之前,百姓们已忙得不亦乐乎。
不只是自己忙着扎花灯,还要忙着打听哪府大人的射礼更厚,忙着研究灯谜的射法,尤其是家中有才子佳人的,也要准备借一盏花灯,引一段佳话姻缘。
又是一年元宵节,花市灯如昼。
夜色初罩,庆华街已堵得水泄不通。
但人流仍自四面八方的小巷街道涌来,争相仰望那倚着华庆门的七彩华柱所搭建的观灯台。
当兰色的翎羽出现在观灯台下,百姓们开始群情激动。
这是皇帝的近卫军啊,代表着王室的来临。
月亮慢慢爬高,终于升至中天。
彩楼四周陡然有一盏盏花灯亮了起来,远处的天空,一束束烟花在澄静的夜色中绽放,照亮了那华丽的观灯台。
“皇上有旨,万灯齐亮!”
台上一个声音遥若天籁,号角声声,自四面城门奏响,“呜呜”三声,百姓们手中的灯,千家万户门前的灯,同时点燃。
一瞬间,观灯台下,一片灯火辉煌。
观灯台上,歌舞翩翩。
“多壮观啊!”东唐王的目光透过霓裳,俯视他东唐的百姓人家。
透过那烁烁灯花,歌舞升平,他仿佛看到了他治下的国泰民安,不禁心花怒放。
同时那底下小如蚁蝼的人头,又给了他一些遗憾,“这灯台搭得太高了,百姓连本王的人影都看不见,还怎么跟百姓同乐呢?”
他回头对身后的人抱怨。
站在身后的人影微步上前,灯光眩罩着那张俊美的脸容,不同于宴永的神彩飞扬,是如水的淡漠。
“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惟有如此。”
“昨儿忠亲王又遇刺了,十三也是小心为上,照我说,这灯在宫中也可赏的,皇上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宴林也从椅上站起,对台上的歌舞已然不耐。
宴永满腔热忱,被两人击得粉碎。
“好吧,那我先回宫吧。”他这么一说,太后、后宫的嫔妃也坐不住了。
“那咱们也同皇上一起回宫吧。”太后起身,太后身边的嫔妃、绿珠公主也一同起身,一时这些王亲们就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
东唐王伸手扶着太后,低声笑道:“母后,您瞧您要是也走了,大伙就都要走了,既然说与民同乐,总要做做样子,您还是代儿臣坐镇,等下晋阳府送来的烟花会在四城齐放,坐在观灯台看那烟花,角度最好,定是美不胜收!”
这句话,太后听着有理,她闷在后宫,难得出来透透气,想着稍后还有烟花会燃放,自然是舍不得马上就回宫去。
“好吧,那大伙就恭送皇上先回宫吧。”众人离座跪送,太后回身,“十三,皇上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是对十三王爷宴苏说的。
她的笑容一贯的和蔼可亲,语声温融。
“孩儿明白,请母后放心。”宴苏恭声答应。
于是宴永在亲卫队的拥护下离开观灯台,身后跟着宴苏、宴林一行。
观灯台共有三层,虽是匆匆而建,但每一层木壁都绘着名匠的彩绘,而且每一处木梯拐角,总有一盏隐着字谜的彩灯,人们一路而上,或猜猜灯谜,或看看彩绘,也就不觉得疲乏了。
太后在来时就赞不绝口,此时宴永又想起来,问这观灯台监造的人是谁。
随行的户部官员忙说这是吏部官员胡泽出的主意。
宴林闻言笑道:“这胡泽与薛止是结拜兄弟,一向古灵精怪的,花样确是不少。”
宴永倒是想起来,“对了,薛止是最爱凑热闹的,今儿来了没有?”
“不就在——”宴林回头一看,怔了一怔:“咦,方才还跟在我后边下来的,怎么这会子没影了?”
这时旁边一名大臣忙道:“老臣方才来时正遇见薛侯爷,他好象是和一位朋友往西街去了,好象提到抱月楼今儿开张很热闹什么的——”
宴苏目光已微寒,叫了声“张选——”
张选即从一旁闪出,不用他吩咐,一挥手,带着一队兰翎军匆匆往西街而去。
宴永却只对“热闹”二字感兴趣,忙道:“十三哥,近日那些杀手这么猖獗,万一有什么事恐怕张选也对付不了,不如你亲自去看看,免得出什么意外!”
宴苏哪里会不晓得他的心思?叫他去看看,那皇上自然也就要跟着一起去看看。无非是想去凑个热闹。
“皇上的安全更重要,臣还是先护送皇上回宫,稍后再去也不迟!”
宴苏的话,向来板上订钉子,容不得宴永反对。
他只好摸摸鼻子,上了皇辇。
宴林悄声笑道:“我看皇上是急着回去看潘贵妃吧!”
宴苏微笑:“潘贵妃说身体不适,在宫中休养,皇上心念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倒是听说明珠公主的使者明儿就要到京了,皇上很快能得偿所愿,应该更高兴了。”
宴林却笑不出来了,微一叹息,“绝世明珠,可惜世上只此一颗!”
宴苏正伸手接过侍卫递过的缰绳,闻言淡然一笑:“三哥,多尔多草原还有很多奇花,三哥可央皇上派你做迎亲使,到时多加留意,定然也会采到一朵你喜欢的。”
宴林话一出口已知失言,回望一眼,还好皇上已进了皇辇,重重垂帘,加车轮滚动声,马蹄笃笃声,凭他耳力再她,自己方才所言,他也应该听不见。
一笑,不再开口,也翻身上马,与宴苏并骑而行。
自内宫出来,宴林的眉间染上了淡淡沉郁。
宴苏侧目,心中一动,伸手轻轻一拍宴林,微笑着语:“三哥,今儿既是元宵佳节,无酒不欢,不如找个地方喝酒去?”
宴林回过神来,眸中复有笑意:“好啊,那咱们就杀到四哥府上去,把他前年埋下的好酒都找出来,痛痛快快醉一场!”
“不过,四哥每年元宵都不肯出来见人,若是他不开门,那怎么办?”他突然又想起四哥的怪僻,有些犹豫。
宴苏斜睨着他笑:“你不是说要杀到他府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