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姗-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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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酥,缠缠绵绵下了一阵,近午时,阴霾尽散,又是天晴云霁。
林笙歌步出书房的门林笙歌步出书房的门,走到后园子里,伸了伸懒腰,目光瞥见了花圃中的一棵茶花。
在一大片的红紫粉兰中,独这一棵花蕾暗萎叶色半枯,呈一副颓败之象。
林笙歌心中突然有一种郁闷难舒压在心头。
自大理寺被送回到自己的官邸,她总觉得这几日象是在梦中,无法脚踏实地。
也曾亲自持贴去四王爷府走了几趟,均以王爷不在被挡了驾。
当日潘重等人既已收罗了所有对她不利的罪证,难道就凭四王爷简单调查一番,就能将这所有的证据推翻了?
林笙歌着实有些不信。
又想自己与这四王爷素无私交,他也犯不着为了自己去得罪潘重这种元老大臣,况且还是潘贵妃的老爹——他的姻亲。
论公论私,林笙歌想不出理由自己缘何能无罪释放,还能官复原职!
无心间出了园子,突听得前院似有人大声叱责,还夹着妇人的哭声。
林笙歌心中一动,莫不是那些伸冤的平民?
招手叫了院中的护卫,让他把人带进院中花厅里。
“林先生——林大人!”
这叫声,十分熟稔。
“喜嬷嬷?”林笙歌抬头望去,来人全身裹着黑斗蓬整个人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细瞧了半天,直到那人将帽子掀了,才将来人与宝月楼那个非要袒一点白嫩的肉色出来不可的喜嬷嬷挂上钩来。
林笙歌起身相迎,十分诧异:“嬷嬷你怎么来了?”
问话间同时看清了喜嬷嬷的眼睛,红肿得似两颗山核桃。
林笙歌暗暗吃惊,难道她是为红窈的事要找自己算帐?
没想到喜嬷嬷一把抓着她的手,双膝一软,就给她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那眼泪就挤出来了:“林大人,你——”
这声音一嚎,可就大了,外边的侍卫就干咳了一声。
林笙歌挥了挥手,摒退侍卫,同时将喜嬷嬷扶起,耐心道:“喜嬷嬷,有话咱们坐着说。”
喜嬷嬷虽然站了起来,却死活不肯移步,压低了声音,依旧哭丧着脸:“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白姑娘啊!她为了救您,硬说自己是杀红窈的凶手,您说可怎么了得哦!我宝月楼已经没了一个红窈,再没了漱玉,可不就是末路了吗?——”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又连声哀求林笙歌救救白漱玉。
林笙歌沉住气,只问她怎么回事?
喜嬷嬷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红窈被杀,大理寺就派兵封了宝月楼。
每日有官员来挨个查问林笙歌与红窈的关系,这楼里的姑娘有与这官员熟悉的,一来二去,也就知道林笙歌是凶手,已被关进大理寺地牢,自然林笙歌的真实身份也沸沸扬扬的全知道了。
也包括白漱玉。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把喜嬷嬷急得不行。
喜嬷嬷求她多少进点食,还答应想办法救林笙歌出来。
可谁知这大理寺的地牢里虽然有喜嬷嬷的熟人在里边,可因为林笙歌一直不肯招供,大理寺卿下了禁令,严禁任何人探监。
喜嬷嬷只好每日探些消息带回去,白漱玉知道林笙歌没有受刑,才稍稍进了点水米。
“这样过了一月,直到前日突然又来了一大批官兵,将我们宝月楼里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押到了一个大院子里,我起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第一个就让我进了一间屋子里,那里边摆饰瞧着就觉豪华,绝非普通人的居室,当中隔着一道帘子,也看不清里边坐着什么人,我心里正琢磨呢,他就问我红窈在宝月楼里和什么人关系比较好。我一听,才知道又是因为红窈的命案来的。”
说至此,喜嬷嬷擤了一把鼻涕。
林笙歌心中有数,喜嬷嬷所说的帘子后问话的,定是四王爷,想到他为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居然如此劳师动众,不免心存感激,同时也已明白了——
“这么说,是在这位大员传见白姑娘时,她就说是她杀了人?”喜嬷嬷神色越发激动,红着眼睛捶胸跺足一脸悔不当初:“都怪我呀,那位大员起先问我林先生与红窈姑娘的关系时,我多嘴提了一句,说先生只是为红窈姑娘作画,并无私情,倒是同漱玉姑娘关系更好些。我这么一说,这位大员就问起漱玉姑娘与红窈姑娘的关系如何?我当时也没在意啊,只说还好还好。他又问我知不知道红窈姑娘那晚去了什么地方,我就回答说红窈姑娘每年生辰都会到城西观云亭去放许愿灯,他问红窈姑娘这个习惯有多少人知道?我说也就楼里几个年资长的姑娘知道,他就问漱玉姑娘知不知道。我当时就想,可别把漱玉再扯进去,所以就扯了个谎,说漱玉姑娘不知道。后来好象没别的问了,就让我出去。我当时是怕有个万一,到院子里后就偷偷吩咐外边的几个人自然还特别嘱咐了漱玉姑娘,千万别把和红窈姑娘关系不好的事说出去,也别说知道红窈那晚去了哪儿,我当时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多生事端。可谁知道我不吩咐还好,我这一说啊,可就把漱玉姑娘给点醒了!再加上红窈原来的那个花奴出来作证,结果她就、就——就说是自己买凶,杀了红窈!”
喜嬷嬷痛哭失声,懊恨得不行。
林笙歌总算明白了这来龙去脉。
不禁长叹一声,心道:纵使你让所有人帮忙撒谎,又怎能逃得过四王爷的眼睛?你想多一事,结果却——
同时,她也明白了自己积压多日不得释情的原因所在。
原来她之所双得以无罪释放,是因为四王爷给她找了个替罪羊,也就是自愿替她顶罪的白漱玉白姐姐。
喜嬷嬷不用再说后边的事,她也知道后边会怎样发展了。
若非喜嬷嬷怕官府的人疑心本与红窈关系不好的白漱玉,特地撒了一个谎,又教宝月楼里的人帮忙圆谎,就凭白漱玉一人自首,只怕还不能让大理寺的人心服,可就因为喜嬷嬷和所有人一起撒谎,再加一个多嘴的花奴,肯定又平空添了很多恶毒的话堆到白漱玉头上,对一个一心想做替罪羊把罪名扛起的白漱玉来说,自然只会承认不会否认。
如此这般,就顺理成舟了。
林笙歌心中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这四王爷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白漱玉说买凶就买凶了么?
纵使白漱玉自认买凶杀人,总还有许多破绽,比如她如何买凶?凶手的来历?
若照白漱玉说来,也可能买的凶手就是我林笙歌。因为在场的就只有我林笙歌一人啊!
但此案能如此了结,潘重肯定是不答应的,这里边自然是四王爷强压着办了。
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四王爷如此偏帮自己。
这时喜嬷嬷却拉着林笙歌的手不放,痛哭失声:“林大人,你一定要救救白姑娘,她都是为了你才这么傻的呀!如今能救她,能让她回心转意的人就只有你了!这么些年,我可是真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爱的,她若有什么事,你叫我怎么活呀!”
这几句话,真情流露,林笙歌心中也不禁酸楚难当。
略定了定神,抬手轻轻擦去喜嬷嬷的眼泪:“嬷嬷,你放心,白姑娘一定会没事!”
她的目光已复清澄平静,神思宁逸,轻轻的话语,自她口中而出,笃定如泰山弗移。
此时她已不是那个到宝月楼作画的先生,她是刑部侍郎林笙歌林大人!
喜嬷嬷不禁收了泪,点了点头。
“这样,我帮白姑娘写一份辩状,你让人照抄数百份,全城四处张贴,务必要弄得全城皆知才好!”
林笙歌一边郑而重之地吩咐,一边已走到桌前,开始提笔,飞龙走蛇,为白漱玉写了一份辩状。
条条陈列白漱玉不可能买凶杀人。
一口气写完,吹干墨迹,折好,交与喜嬷嬷。
喜嬷嬷不敢迟疑,小心奕奕藏于怀中,又有些忧心忡忡:“白姑娘现在被押在大理寺,那门里可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万一这东西没用,那、那可怎么办好?”
林笙歌暗暗咬了咬牙,仍是轻声细语:“嬷嬷放心,漱玉姐姐对我情深义重,笙歌若让她如此代死,岂非猪狗不如?”
喜嬷嬷重重点了点头,“林大人的名声我也听过,我相信你!你——保重!”
这胖胖的妇人含着泪水,重新戴好帽子,匆匆而去。
林笙歌抬首,遥望着院中一地落荫,暗道:“外祖呀外祖,笙歌若是让一个无辜的白姐姐为我而死,那可是枉生为人!若是此案非要找一个凶手不可,那就由我来背这个罪名吧!”
花雨
四王爷府在皇宫的西面,整座府邸参差错落,夜色下似一只匍匐着的巨形狮子。
“为什么?”
林笙歌已在王爷府前跪了一天,直到夜色深凝,终于踏进了府门。
沁人心脾的清香随着纷纷扬扬的落花在呼吸间沉淀。
四王爷就站在这颗不知名的黄花树下,仰头看着落花,问她。
林笙歌知道他问的不是她为什么坚持要见他,而是问那已传遍京城巷陌的那份辩状。
“臣只想王爷还那弱女子一个公道。”她低首垂眉,长身而跪。
只闻得轻轻一声笑,仿佛落花沾地的声音,几不可闻。
“她求仁得仁,本王只是在成全她。”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证实了林笙歌心中的猜想。
不错,在堂堂一位东唐王爷眼中,一个年轻有为的刑部侍郎的性命,自然远比一名宝月楼的名妓重要。
所以就算明知她是冤枉,明知她是为人代罪,这位四王爷顺水推舟,判了她为红窈抵命。
不禁茫然,但仍不忘初衷:“此女若死,臣无颜苟活于世,还望王爷成全微臣!”
宽大的袖袍一卷,接住了簌簌花黄,那双眸子在夜色中泛着明珠的微光:“林笙歌,本王是在救你,也是念你外祖一世为东唐尽忠职守,还他一个人情,你当念着以有用之身还报国家,岂能因儿女私情而弗顾国家大义?”
林笙歌一时怔住,在他的立场,这么做是合情合理,他说的这番话,也是义正言辞,似乎无可辩驳。
但是她林笙歌,当真就能如此活着?
眼前浮现白漱玉盈盈笑颜,仿佛在招手叫着“弟弟,路上当心!”
心中猛然一震,涩然躬身:“多谢四王爷抬爱,只是笙歌禀承外祖生前教诲,生而为人,本无贵贱之分,只是看你能否活得问心无愧,白姐姐视我为亲弟一般看待,对我有情有义,笙歌若要让她为我而死,便连禽兽不如,还有何面目侍奉朝堂?请王爷成全!”
说罢,重重磕下头去。
“男儿大丈夫,连孰轻孰重也分不出来,看来本王确实是看错了你!”
宽袖一拂,所兜的黄花纷纷落了林笙歌一头。
林笙歌头磕在泥地上,不言不动,显是心意已决。
袍角微动,那高大的背影已自落花纷扬处离开,只留下了半伏在地的一尊泥像。
黄花落,疾时似雨,缓时似雪,直至风停。
晨光照进窗棂;一声“吱呀——”
轻轻的脚步踏入门槛,蹑手蹑脚,靠近长案。
厚厚堆积的案牍之中,一人伏案睡着了,淡淡的晨光垂沐着他的侧脸,也不禁贪慕那俊美的额角,流连不去。
来人转到他身后,将手中一件轻袍展开,袍角微扬,带着一种华姿,轻悄披落。
“张选——”
只是一点风声,伏案而睡的宴苏已然醒了。
来者忙答应了一声。
“我竟睡着了。”他语声仍有些疲累,但已直起身来,双眸舒张,依然濯清星亮。
“端河回来,您一直没好好休息,是太过操劳了。”张选将叹息声隐而不发,只轻声语。
微笑着合上了案上的文书,将之分类堆积,一边慢声道:“在我去庆州前,总要将兵权移交清楚,各位兄弟随我南征北战,也总要有个安排,如此,才能走得安心。”
张选浓眉皱了皱,欲言又止。
宴苏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低头微笑:“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走吗?”
“不错。”张选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垂眉:“属下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主动交出兵权,还要去那个不毛之地,难道,那个女人真的值得您牺牲这么多?”
依他的身份,他本不该说这样的话。
但他实在很不理解,还有些失望。
在他心目中的十三王爷,是大英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应以大局为重,以建功立业为重,为了娶一个全王族反对的女人,抛弃这天下人最重的兵权,还要远走偏僻之乡,在他来说,实在非男儿所为。
宴苏慢步走到书房门前。
一只翠鸟飞来,停在廊下扶槛上立着,滴溜溜的黑眼珠转来转去,浑不觉有人在窥视着它。
宴苏轻笑着一指,“张选,你说这鸟儿生得再美丽,飞得再高又怎样?此时我手中若是有一支弹弓,这只鸟儿便会被我一击击中!”
张选便走过来,也隔着门窗往外看去。
“以王爷的本事,便是它飞到百里高空您也能击中它。”他实话实说。
那翠鸟似乎突有所觉,拍拍翅膀,陡的飞走了。
宴苏笑着偏过头来,眸色清华:“在高空之中被人击中,那也只是因为它自以为飞得很高太过疏忽太过得意,只道没有任何危险。它若是知道越是高空越危险,时时防备,就没人可以打中它了,连我也不例外!”
张选随意应了一声,对王爷转移话题,有些闷闷不乐。
宴苏轻轻一叹,走回到案前,示意张选坐下。
“张选,在端河那十数条性命都是受我所累,你还不明白吗?”
张选一惊:“您说河堤突然溃塌那是——?”
宴苏点头,慨然:“事后我曾叫精通河道的河工查看过了,是有人早挖空了堤坝,只在外面留了薄薄一层,这一段堤坝本有官兵日夜守护,可居然还有人能做手脚,你说奇是不奇?”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算准了王爷您在潮涨时定会巡堤,这潮水一个冲击,内空的堤坝自然轰塌,狂潮汹涌,便是您会泅水,也是无能为力!”
张选当时因为水土不服,并未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