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胡同槐树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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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子拿着李老师的馒头,心里美滋滋的充满了受宠若惊的感觉。刚喝了一勺菜汤,刚把馒头送到嘴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愤怒而尖利的叫声:“顾凡!你……”
这一嗓子把凡子吓了一哆嗦,手一抖,菜汤差点儿撒了。他回头一看,班长刘丽丽正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双眼喷射出愤怒的火光。凡子一下子惊呆了,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旁边的同学也围上来看着刘丽丽,不知道班长为什么这么大火。
“顾凡,你可真行啊你,你知道吗?”刘丽丽抬手指着凡子,说话都结巴了。凡子刚要问。刘丽丽又说:“你知道吗,李老师为了我们这次学农活动,从早晨一直忙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你倒好,还和李老师抢馒头。你还有点儿良心吗?你怎么就不想想,老师为了我们多辛苦哇……”刘丽丽就像上次忆苦思甜控诉万恶的旧社会那样悲愤交加,说着说着便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凡子更纳闷了,我怎么跟李老师抢馒头了?我已经吃饱了,是李老师非给我不可。能怨我吗?凡子刚要解释,李老师说话了:“好了,同学们上午都累了,赶快回去抓紧时间休息,下午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们,大家抓紧时间回去吧。”李老师说完,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了,刘丽丽狠狠地瞪了顾凡一眼也走了。
“嗷嗷!阿庆嫂和沙奶奶打起来喽!”几个男生怪声怪气地起哄。有的还吹起了尖利的口哨。
看着大伙慢慢离去,凡子就像开大会当众尿湿了裤子那样委屈窝囊。丢了人,又无法向大家解释。
凡子越想越憋气,越想越窝火,刚吃下去的馒头在肚子里一鼓一鼓直往上反。他强忍着眼里的泪花,死死地瞪着刘丽丽的背影,新愁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李老师给的那个馒头被攥成了扁扁的一条。
晚上,打麦场上正在举行育新学校和八六大队社员庆丰收联欢晚会。用苇席竹竿搭起的戏台上挂着两盏明晃晃的汽灯,不知名的小虫围着汽灯黑压压飞着。空气里散着新麦子水灵灵的香味,夜晚比白天更多了一份丰收的喜悦和欢乐,连天上的星星都瞪大了眼睛。
凡子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躺在树影里,身下是一层厚厚的刚刚割下的麦秸,身边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你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抢李老师的馒头?纯粹是造谣生事颠倒黑白。你不就是为了巴结李老师吗?不就是为了往上爬吗?不就是为了在同学面前谝摆自己懂事儿吗?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这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地地道道的自私自利个人主义。凡子在心里一遍遍慷慨激昂地说着,刘丽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理屈词穷,凡子才稍稍感觉痛快了点儿。
刘丽丽让凡子当众出丑已不是第一次了。他俩从小学一年级就是同班同学,有一段时间还是同桌。凡子对刘丽丽是既恨又怵。
别看刘丽丽个子不高,两只小巴巴眼儿,还是单眼皮,可身上的各种零件凑在一起,就显得稳稳当当的像个小大人儿。再加上能说会道,深得老师的喜爱。每学期都是三好学生,这先进那标兵的从来少不了她的份儿。刘丽丽从小学一年级就当班长,而且是步步高升,现在刘丽丽不仅是中八班的班长,还是学校红卫兵大队部大队长,直接受李老师领导。
对待凡子这样的落后分子,刘丽丽从来都是毫不留情,一点儿情面不讲。用老师的话说就是刘丽丽同学敢于和坏人坏事作斗争。
凡子永远忘不了三年级那个飘着雪花的早晨,每天早晨上课前的半小时永远是班长刘丽丽领着全班同学天天读。
那天同学们和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天天读。“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员,五十多岁了,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受加拿大**和美国**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去年春上到延安,后来到五台山工作,不幸以身殉职。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的精神,每一个中国**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
刘丽丽站在讲台上学着老师的模样领着同学们朗读**的《纪念白求恩》。刘丽丽念一段大家跟着念一段,同学们念的时候,刘丽丽威严的目光就像手电筒一样在教室里扫来扫去。当同学们念完“每一个中国**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时,刘丽丽大喝一声:“停!”
同学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齐唰唰盯着刘丽丽。刘丽丽慢慢走下讲台一直到最后一排,最后定格在凡子桌前紧紧瞪着凡子,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道:“顾凡同学!你的语录本呢?又忘带了?”
“没,没忘……”虽然刘丽丽的口气并不严厉甚至还带点儿关心爱护的味道,凡子还是紧张地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回答。
凡子这个礼拜值日,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赶到教室生火,今天他来的比往常还早,连饭也没顾上吃。刚才刘丽丽站在讲台上说,现在我们开始学习**语录,请同学们把语录本拿出来翻到……凡子急急忙忙把书包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语录本儿。真奇怪,明明记着放进书包了,怎么找不着呢?凡子偷偷看了一眼台上的刘丽丽赶紧低下头,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关了,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刘丽丽现了。
“没忘?没忘为什么不拿出来?站起来!”刘丽丽的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完全变成一副小老师的模样。
刘丽丽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用教鞭指着凡子说:“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次了,丢三落四!”刘丽丽停顿了一下又借题挥地向同学们说:“同学们,大家想想,老师为什么让我们每天都带着**语录?因为**语录是我们的红宝书,是我们学习劳动的指南,我们要时时刻刻学习**语录,才能学深学透,才能落实到行动上。而顾凡同学连带**语录都记不住,还谈什么落实到行动上呀?嗯?”刘丽丽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是一副居高临下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见凡子没反应,刘丽丽又转过身语重心长地说:“顾凡同学,犯了错误不要紧,改过来就是好同学。今天你必须用实际行动立刻改正你的错误。”刘丽丽停了一下又说:“所以请你现在立刻回家把**语录拿来!”刘丽丽的语气虽然很缓和,但却斩钉截铁,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凡子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出了教室。这时候他已经委屈到了极点,别说说话了,一张嘴就会放声大哭。
凡子一路跑着回到家里,从抽屉抓了本**语录又跑着回来。第一节算数课已经开始了,凡子站在教室门外大声喊了三次报告,老师才说进来,口气非常的不耐烦。凡子低着头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到自己的坐位上,急急忙忙从书包里掏算数书,却一下子翻出了语录本。唉!凡子的眼睛里闪着无奈和后悔的泪花。接下来的整整一节课,他都狠狠地瞪着前面刘丽丽的后脑勺,还有她后脑勺上的两只小撅撅。算数老师在台上讲的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有黑板上方的**依旧是一副和蔼慈祥的笑容,他老人家倒没埋怨自己丢三落四。
中午的馒头事件以后,凡子的情绪一落千丈。再加上割了一下午麦子,手心上勒出了一道一道血印子,火辣辣的,胳膊也被麦芒扫的又疼又痒,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直到听了李欣的一二胡独奏《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凡子的心才从那遥远的往事中回到了打麦场,这时才感到身下的麦秸扎的他浑身刺痒,便懒懒地翻了个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嗳!给你。”李欣站在凡子身后,手里攥着一把新鲜的麦粒儿。凡子坐起来张开双手,一颗颗麦粒儿从李欣手里流到凡子手中。凡子使劲儿嚼着麦粒儿,乳白色的汁液顿时就充满了口中,他大口大口吞咽着,仿佛要把中午的委屈统统嚼碎咽到肚子里。
李欣坐在凡子身边,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凉丝丝的夜风偶尔吹来阵阵蛙鸣。村子东头有一口开满荷花的大池塘,蛙鸣是从那里传过来的。凡子又想起了莲池里的荷花。
凡子和李欣同时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这时戏台上老乡们正放开喉咙可着嗓子吼着河北梆子《红灯记》。
李欣又递给顾凡一把麦粒儿,想说什么没说,凡子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感觉到她的眼睛里满含着对自己的关心与同情。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欣站起身默默地走了。
看着李欣娇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凡子的心中涌起一股股暖流。想起自己以前常常变着法儿地欺负李欣,心中又涌起一股愧疚之情。这时戏台上传来了演出到此结束的喊声。一听那又尖又细的嗓音就知道报幕员是刘丽丽,她到了哪儿都是主角,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这个刘丽丽……凡子站起身在心里骂了一句,把嘴里剩下的面筋狠狠地吐向了空中。
注释:
1没治了:太好了,好到头儿了。
2棒子面:玉米面。
3哈喇子味儿:指食物存放时间过长而产生的一种难闻的怪味儿。
………【第三章】………
。~~~~学农归来 一眨眼的工夫,一个礼拜的学农结束了。小凡子回来时,就像电影上打了败仗的国民党逃兵,浑身上下稀里哗啦松松垮垮的,白白的小脸儿晒黑了,嗓子也哑了。去的时候拐哥给打的方方正正的背包,变成了松松垮垮的铺盖卷儿。进了大门就一**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喘粗气,仿佛连进屋的劲儿都没了。
一个礼拜的学农可把凡子累惨了,为了响应学校提出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火线加入红卫兵”的号召。凡子处处严格要求自己,样样重活抢在前头,不像有的同学,干到半截儿就装病溜号儿了。凡子不但坚持到底,而且还多次受到李老师的表扬,被评为学农积极分子。
“哟!是小凡子吗?开小差儿跑回来的吧?”麻杆儿幸灾乐祸地问,问完还故意哼哼着“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听了麻杆儿的话,凡子没言声,伸手指了指鼓鼓囊囊的书包。麻杆儿打开一看乐了,书包里是一大袋儿蛤蟆。
昨天晚上,黄大娘家的老大领着凡子军子他们去村边儿稻田里抓蛤蟆。老大抓蛤蟆是个老手儿,拿电棒儿一照就是一串儿,一会儿工夫就抓了大半桶。
麻杆儿一边看蛤蟆一边夸张地嚷嚷着:“赶紧着,先把你这身儿脏衣裳脱了好好烫烫,少不了着身虱子跳蚤的回来,我去给你炖田鸡去。”
“就你废话多,没看见凡子都累成这样儿了,还一个劲儿练贫,滚一边子去!”李婶骂完麻杆儿又摸着凡子的脑袋说:“甭理他,快喝口水,进屋歇着去。”说完叹了口气又心疼地嘟囔道:“大人嘱咐你的话都当耳旁风了。紧告诉你干活时悠着点儿,悠着点儿,偏不听。看看小脸儿累的又黑又瘦!”李婶说着把一碗红茶菌1递到凡子嘴边。麻杆儿挨了呲哒,不服气地斜愣2了李婶一眼,拎着蛤蟆找拐哥去了。
凡子大口大口喝完红茶菌就回屋睡觉去了,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这一觉一直睡到快天黑才起来,胡乱吃了几口老舅做的花椒油凉面,又接着呼呼大睡了。
“这孩子都快成睡葫芦了。小孩子禁不起折腾啊!这学校也真是的!拣拣麦穗摆摆样儿得咧呗。非得真刀真枪拔什么麦子呀?竟出么蛾子!”老舅出来进去嘟囔。
李婶小声打断了老舅的话说,“可不敢乱说,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可是现行反革命的罪过儿。”凡子老舅嘿嘿一笑。
凡子睡了一宿就缓过劲儿来了。第二天早晨爬起来就捞鱼虫儿去了。
麻杆儿这小子嘴上答应的挺好,可凡子走了,他只捞了一次鱼虫,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够不上。鱼缸也没换水,金鱼们全都浮到水面儿上吧哒吧哒喘粗气,可把凡子心疼坏了。兔子倒是没受什么委屈,大灰兔还下了一窝儿小兔崽儿。凡子打着电棒趴在地上往窝里看,只看到几双红红的小眼睛,数了好几遍也没数清下了多少只。
早晨的天气阴沉沉的,像憋着大雨,这种天气鱼虫也不好捞。凡子在河边儿忙活了半天才捞了小半瓶,只好又从河泥里筛了一大疙瘩线虫儿。麻杆儿今天再要鱼虫儿的话,给他一疙瘩线虫儿就不错了。凡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合计。
小凡子回到院里,李大伯正撅着**呼哧呼哧打气儿。
“李大伯,我帮你打?”凡子问。
“怎么不多睡会儿呀?又不上课。”李大伯问。还没等凡子答话又说:“小凡子,下次可得记住喽。不管什么时候,干什么,都不能把劲儿使绝喽,知道不?大面儿上过得去就行,甭管别人说什么,也甭管什么分子不分子的,命是自个儿的,知道不?”
“嗯,知道!”凡子不好意思地答应着。
李大伯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伸手捏了捏凡子的小胳膊又心疼地说:“你还小,身子骨儿还没长老帮3呢,经不起折腾。”
“李大伯,出门呀?”凡子问。
“嗯,待会儿你李婶回老家,打足点儿,保险,省得道儿上骑着骑着跑了气儿。这就叫饱带干粮暖穿衣。”
凡子听说李婶要回娘家,就想起了李婶姐姐那个白白胖胖的老太太,还有那个叫梅子的小姑娘。这时李婶梳着头过来了:“凡子,这两天不上课,跟我回老家吧,咱们住上两天,玩够了再回来。”看小凡子有些犹豫。李婶又说:“没事儿,一会儿我跟你老舅说去。在家你也闲不住,还不如跟我走呢。”
“他刚从乡下回来,还没缓过劲儿来呢,你不叫他好好歇歇,又勾着他往乡下跑,这一个礼拜还没受够哇?”李大伯埋怨李婶。
“小孩子家家的,睡一觉就缓过来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呀?”李婶没好气地说,说完还不解气又瞪着李大伯说:“嗳!往乡下跑?往乡下跑怎么咧?告你说,到了我姐姐家,吃香的喝辣的,比你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