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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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哭声如细蚊营营,要回家,要妈妈。
其实刘痕一边弄孙平北,一边心下赞赏。这孩子熬痛能力很好,全身一直不曾绷紧,让他每一次使力都正正扯在筋上。他抹着汗看看其他人。滨田雄气愤已极,一脸吃人表情;完颜脸色惨白;女孩子们眼泪汪汪;而有个小家伙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把孙平北拖回棚子,叫完颜辉和滨田雄出来。这两个身子长大,刘痕用绳子把他们捆在树上再拉。整个下午,孩儿营只听二人的惨叫。滨田雄破口大骂,刘痕正事办完也不松绑,就地用细棍子狠狠地抽了一顿。以滨田的倔强,最后竟低头讨饶,孙平北更是满面眼泪地哀求。
李鸳晚饭前走来在一旁观看,听得难受,但又知道此关非过不可,倒不干涉。完颜辉知道自己无幸,拉扯的时候全然放松,只当身子不是自己的。豆大汗珠一颗一颗落下,他的兄弟们面色惨然,有一个悄悄祈祷,暗求上天施雷,将师傅轰毙。
刘痕本是许栋的近身护卫,刀术是在日本学的。这人不会做生意,平生以武为事。练到后来再无进境,自觉少时用功与否,大是要紧,遂自请领孩儿营武课。他想出一大堆训练孩童的办法,许栋是个毫不知兵的人,听了觉得很好,就依了他,又着李鸳配合督促。李鸳担心孩子们受苦太过,借着许栋的话,一直在旁观看。刘痕脸色铁青,对这种监督极不耐烦。
次日,三个孩子全身剧痛,赖床不起。刘痕竟走进棚子,就在床上把他们又拉扯了一番。照顾小孩们的邓妈刚一开口求情,刘痕便大骂道:蠢笨妇人,给我闭嘴!
接着他挨着床位走下去,逮住一个个男女孩子东摸西捏,觉得身形不错就拉到门外林子里去“开筋。”有几个一碰就哭,他不耐烦地草草一扯也就算了,碰到倔强的就使劲拉扯,有的更是绑到了树上再做。整整一天,真正开了筋的有四个。
这四个中,头一个是李青魂。她知道自己跟着男孩子们拖小船下水,罪大恶极,两兄弟如此之惨自己岂有不陪之理?任其施为,结果没来得及哭就痛昏了过去。第二个叫柯武,个子很小但脾气很大,一边挨整一边骂人,筋骨开后还挨一顿拳脚,几乎就是滨田雄的下场。第三个叫贺青草,惨叫的声音又高又尖,直入云霄,气得刘痕把她嘴堵了。第四个叫张乐淑,她不哭是因为根本不疼。
乐淑天生柔骨,无论如何拉扯,都是轻松到位。大伙吃惊地看着她一边给弯得后脑勺贴住了大腿,一边在笑。
只是刘痕把她双臂捏在背后往上提时,她才皱了一下眉头。
第二天,刘痕走到棚子里点名,“滨田雄,孙平北,完颜辉,柯武,李青魂,张乐淑,贺青草,出来!”
结果只张乐淑一人能走出来,其他人都呆在床上。不是胆敢不甩这位煞神,而是动弹不得。刘痕再一次对张乐淑下毒手,连手指之间的细小韧带都不放过,到底把这丫头弄出声来。孙平北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张乐淑痛楚的表情,忍不住为她难过。
“我们这一下,算是给孩儿营闯大祸了。”他对滨田雄说。
滨田雄依然没服气。“看他敢把我们都整死。”
刘痕回过头来,似乎听到了滨田雄的话,冷冷的笑了一下走进棚子,就在床上当场把所有动不了的孩子再折磨一遍。所有拉伤尽数撕开,灭绝人性。
然后立刻把矛头转到其他人,随便抓个人就狠撇大腿,孩儿营哭声震天,个个只觉自己投错了胎。
此后半个月,刘痕每隔一两日就来对付这七个人,每一次都要花一上午的时间。到后来他们伤处渐愈,不再喊痛,但在刘痕严令之下,起床头一件事情就是自觉的拉筋。他们渐渐明白刘痕的办法对己有益,但气愤恐惧毫不削减,一见师傅,牙根痒痒。
再过段日子,刘痕把孩儿营超过十岁的孩子全都叫上,发以棍棒,教授了一些劈刺技法。后来在树林里开出一片较场,整天练习那几下横砍竖劈,前纵后跃。孩子们很不喜欢,但动作稍微走样就给他一顿狠揍。整个较场有好几亩大,拔草平整全是孩子们做的。大棚子周围树木也由他们栽种,孩儿营的粮食淡水运送到岸,刘痕总是限时让他们搬到仓窖。谁敢偷懒,立加严惩。有一天峡湾两只海沧船运了几十头猪过来,刘痕带着孩子们把这些猪全拖上沙滩,也不圈住,就放到树林里去。
“我们吃得完那么多猪?”张乐淑问滨田雄。小子正踢着那些猪屁股把它们赶上岸。“谁知道师傅打的什么主意。”
第二天五十多人集合在较场,地上扔着几捆刀剑。刘痕冷冷的看了他们半晌,弯下腰抽出一把,刷的寒光耀眼,“不是木剑,小杂种们。”他走到树前照着粗枝挥下,嚓的一声,叶不动花依然——缓缓萎顿在地。
众人肃立。
“松浦倭刀,二十二两纹银一把。人人有份。把你们插上草标卖了,绝没有人值这个价钱。”
孩子们贪婪地看着他。滨田雄更是忍不住两眼放光。
“昨天那些猪都在岛上,就放在林子里。要知道猪可以跑得很快,还要咬人,逼急了还能跳海逃命。你们要在天黑之前杀光他们。杀死一头,割一只耳朵回来。”
众人只肃立。杀猪听上去没什么要紧。
“要是没杀光,会怎么样?”滨田雄问。
“你回来就知道了。哦,天色好象不早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散了开去。
滨田雄和孙平北从树林里追出来,那头猪在海滩兜了个圈子,奔回树林。这已经是第三个圈子,两个人跑累了。
“歇一下歇一下,”滨田雄倚着树坐倒,呼呼直喘。
“我们得换个猪,这一头太能跑了。”孙平北说。
有一头从下面跑过,比刚才那头肥多了。两人起身狂追,撵到海滩,那猪跳下了海。滨田雄在它背上砍了一刀,入肉很深,猪带着刀跑上沙滩,当头一拱把滨田雄撞翻在地。孙平北一个鱼跃向它刺去,插在它肋骨下端。爬起来吐掉满嘴的沙子,那猪带着两把刀,一路鲜血地奔入了树林。
“太难杀!”滨田雄焦躁极了。孙平北跟住血迹,“我们快追,跑不掉的,都有两把刀插它身上了。”
然而那猪入了林子就在树上把刀蹭掉,两兄弟找回自己的刀,猪早跑得不见了。
“我们回较场。这样下去不行。大家要围起来砍。”孙平北说完就高声喊:“大家都到较场上去呀。”
滨田雄也喊:“都去较场!都去较场!”
林子四处纷纷回应。
到了较场,刘痕不见踪影。有二十几个孩子先后向这边聚拢。此时已近黄昏,光线暗淡。蚊虫在头顶萦绕,蝙蝠开始出动。看到柯武手里捏着半截猪耳朵,孙平北很佩服:“宰了一个?怎么干的?”柯武一抹脏脸,“那猪没死。”
没功夫问他,大家都在沮丧。一个时辰之内,他们的刀都见红了,受伤的猪哀嚎逃窜的憨样震撼了孩子们的心灵。即使是海上流民的子孙,还是受不了。
“太惨了,”一个女孩子把刀扔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不习武了。就让刘师傅打死我吧!”( |。。)
滨田雄低声嘟囔了一句:“我们现在有刀,刘痕未必……”柯武听到了这半句,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早有所念。滨田雄提起刀来,四目一转,寻找武课教头的身影。孙平北悚然看着这两个人,“你们想杀师傅……?”
这时候南面海滩上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叫喊:“别追我……”孙平北立刻向奔了出去。接着所有人都开始跑,连那个蹲在地上哭的女孩子也拿起刀跟着。
冲出树林,海滩上一头硕大的猪浑身浴血,在追拱李青魂。李青魂跑进水中游得不见了。猪正打算回到滩头,忽然张乐淑从水里站起来,自后面狠狠地捅了那猪一刀,换口气,然后一猛子扎回水中。猪转过狂怒的小眼儿,找不到张乐淑,便又去追李青魂。李青魂抬头看到那么多人来援,一阵高兴,跳上了岸相迎。
这一下可错了。猪追上去把她拱倒,在地上又咬又踩。李青魂纤细的身子在沙尘飞扬中搅做一团,连连惨叫。张乐淑自水中冒出,滨田雄飞跃上前,两把刀同时刺入猪的侧面。然后柯武的刀砍入那猪的额头,孙平北插进它的耳朵背后。猪还要挣扎,其他的人好一阵乱刀砍下。
总算杀掉了。
大家把李青魂扶起来。她的后跟被咬伤,腰和腿都给踩了。滨田雄喊人把她送回孩儿营,但李青魂不干。
“我总要有根耳朵才行。”她说。柯武把那死猪的耳朵割下来递给她。李青魂本能地接过,触手温热潮湿,看清楚这血淋淋的东西,尖叫一声丢了,眼泪哗哗直掉。
一群小孩面面相觑,想起离完成任务还远着呢,都不作声。正在沮丧,远处又是一声“啊!快!救我!”。
大家立刻奔去。途中两兄弟商量了一声,叫大家散成个圈子。要是在平地人可以跑过猪,这草莽灌木,猪比他们窜得快多了。
那是个很小的男孩,他的刀插在一头大猪的背上,给撵上了树。大家围成一圈,砍了它数十刀。滨田雄的一刀把肠子都勾了出来,热气腾腾的拖在地上。
所有的女孩子都吐了出来。
休息片刻,缓过劲来的几个领头的孩子却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热念心中升起。
孩子们走过一大片灌木,惊起夜鸦和鹳鸟自头顶扑剌剌飞过,一声哼哼自他们正在绕过的一个小池塘传过来。那头猪浑身污泥地打滚,吃了满嘴的野果,正享受幸福时光。看到那么多人经过,站起来警惕地注视着。
“算了,我们留着它。”孙平北说。
滨田雄冷笑,“那哪儿行!”向猪走过去。
猪哼哼两声,睨斜着看这这群娃娃,突然拔脚就跑。
四周都是人,猪转了个圈子直向张乐淑柯武两个人冲来。柯武担心背后的人给它撞倒,迎头斫下,砰一声连人带刀被拱飞。张乐淑和身扑向那头猪,噗的捅了进去,刀脱手了,连人也给猪踩在下面。
一个男孩本能地举刀就砍,也不管是砍猪还是砍人。孙平北一格,“铛”的一声大响,两把刀都搁在了乐淑身上,立刻见血。孙平北急声大吼:“慌什么!”把她从肥猪身下拖了出来。
那猪一动不动。张乐淑给刀抹到了肩膀,开了一寸长的口子,好在平北挡了一下,只是破皮。小个子柯武艰难地爬起来,一拳打向那冒失出刀的家伙,鼻破血流。孙平北割下自己衣服,为张乐淑包扎。
滨田雄直楞着眼,把张乐淑的刀从猪身上拔出来。那一刀自它颈下刺入,贴着锁骨捅到腹腔,只余刀柄。他拿着全红的刀问乐淑:“这一下是怎么捅的?”女孩子正在熬痛,不回话。
孙平北把张乐淑扶起来:“已经伤了两个人,天也黑了。咱们回去吧。”
柯武摇摇头,“不成。才杀了几头?太少了。”
滨田雄也说:“还是多杀一些才好。”
孙平北说:“这种杀法,弄不好得死个把人。咱们拿个真刀到处砍,实在太险。”
“师傅那头,怎么交代?”
一时无语。放过一两头也许没事,但刘痕怕容不得几十个人只砍了几头猪。眼下的帐是这种算法:杀师傅和杀猪,哪个容易?
四
李光头越想越怒,大骂:这帮蟑螂真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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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痕此刻在较场中央的仓房里睡着了,梦到海水涨起来,一点儿一点儿把整个双屿淹没。他躺在灯塔上,悠哉游哉欣赏双屿人众奔突逃命;但不知怎么的海水已经没过了塔基。四面一看,所有的船都走了,大港已成汪洋,不断上涨,灯塔只是天地间一颗可怜的小黑点儿。
他猛地醒过来,感觉下体发胀,闭着眼蹭到外面把尿撒了,然后才真正醒过来。一看天色全黑,乌云遮月,远方传来沉闷的涛声。孩子们还没回家,他提了一把倭刀去找他们。
顺着海滩向南,先看到了完颜辉一伙。他们战果不错,八个小子和三个姑娘围在岸上,把猪逐渐赶下海,然后三个个子大的在海里刺杀它们。猪在海里的动作与其说是游泳不如说在挣扎,比地面上笨拙多了。完颜辉蹲在血染的海里,拿脚勾住礁石,看准了一头就窜上来,把刀捅进猪柔软的肚子。他们已经砍死了四头,有一头漂离岸边很远,找不回来了。
刘痕狂怒地喊他们立刻上岸。完颜辉见他声调惶急,忙着爬到滩上。然后才看到离岸两链远的一排礁石后面,三条青鲨在那里兜圈子,也不知道转悠多久了。刘痕在高处看得清楚,那头漂走的猪其实早就成了骨头架子,是海藻托着它在走。
刘痕把刀插在腰间,命令他不许过来,自己跳下海去。有个小子刚刚在水面换了一口气,正要下潜,脑袋跟刘痕的脑袋撞到一起。刘痕把他弄到水面,大吼着:〃快上去!鲨鱼!〃换口气又去找另外两个。
一头青鲨绕过礁石,从刘痕身侧五米远的地方慢吞吞的游过。回到岸上,刘痕怒骂完颜辉,〃你搞得满海的血水,怕鲨鱼闻不到?〃
完颜辉看看远处那三根背鳍还在不紧不慢地转悠,抖抖身上的水,打了个寒战。〃师傅,忘了。〃
另一个小子有气无力地道:〃师傅,我们也没别的办法。猪头猪后背,都砍不死。〃
刘痕看看滩上几头死猪,果然身上有许多刀口,但真正致命的都是身下开膛破腹的一刀。他想了想自己安排的什么任务,哆嗦了一下:〃其他人都哪儿去了?〃
此时滨田雄和孙平北带领大家,围了一个很大的圈子,连叫带嚷,把十五六头猪赶到悬崖边上。滨田雄让大伙儿以扇形排成两排,各自错开,以免彼此砍伤。然后缓缓向前逼近。猪群中有个矮小的黑猪,比其他都瘦,脖子上一行粗鬃。它跑得又快下嘴也狠,嚎叫着把周围的猪都弄到一起,成了这一群的头儿。有两头很大的猪离了群,给它挤得从悬崖边掉了下去,摔在下面的礁石上。那头黑猪看看已无退路,一声长嚎,向包围圈冲来。身后所有的猪也跟着冲。
刘痕刚刚跑到,高声喊孩子们散开让猪群通过。但来不及了,一下子滨田雄大帅的队伍被冲了个支离破碎,许多人滚倒在地,猪们张嘴大咬,虽无獠牙也立刻弄得血肉淋漓。黑猪一马当先,把孙平北拱飞在半空,再把跛了足的李青魂牢牢挤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