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心-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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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心小心地把凌青扶着坐起来，然而再小心，还是牵动了凌青身上的伤，血透层裳，看得人心惊。叶心抖着手，让凌青靠在自己怀里，不住地往凌青身上输入内力。
　　“叶儿，你要答应为师几件事，否则我就算死都不会安心。”
　　“师父您说。”
　　“此事与两个孩子无关，为师走后，你要护着她们，爱着她们，……”说着转向两姐妹，道，“珑儿，沧儿，……”
　　“师公！”
　　“你们的额娘吃过很多苦，不信人心，师公的本事这些年也教了你们不少，往后你们两个一定要听额娘的话，好好照顾你们的额娘，如果将来你们做出什么伤害你们额娘的事，师公泉下有知道，定不会原谅你们！”
　　“徒孙知道，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额娘的！”
　　“师父，你，你，何必如此！”
　　“叶心，叶心，她们是你的孩子，从今往后，这世上她们就是你惟一的亲人，往常为师纵着你任性，总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是，……现在来不及了，我不希望我走之后，你……连个放在心里的人都没有……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完颜叶心，有着我一身的本事，没有人能轻易欺了你去！所以，好孩子，……听师父的话，不要再把自己关起来。”
　　“师父，叶心知道！”
　　“好啦，……好啦，……如果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走，叶儿，去给为师报仇吧，……将那天地会毁了，将这天下……莫名其妙的反清组织……都毁了，只一点……万不可拿自己的生命去犯险，否则，升天入地，……为师……将不再认你这个徒儿！”
　　“师父……”
　　“答应我！”凌青激动地挣起身来，引得身上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
　　“我答应，我答应，师父！”
　　“这就好，这就好，……”凌青安慰地闭上眼，“该说的为师已经说完了，叶儿，往后……没有师父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两个孩子！……我已经传讯给你师叔了，他应该也快到了，到时候将为师交给他，我不想你看着我入土。以后，……你且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女子，也莫在这里躲着藏着了，天大地大，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凌青的话越来越低，终至不可闻。握着叶心的手也垂了下来，脸上带着安心的微笑，整个人软倒在叶心怀里。
　　“师父？……师父……”
　　叶心轻唤着，似是怕吵到凌青一般，感觉怀里的身体逐渐失温，叶心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
　　……
　　“想不想学武啊，小丫头……”
　　“咱们出去走走吧……”
　　“等得闲了，师父陪你好好逛逛……”
　　“你是为师认的徒儿，只要为师还有一口气，总不会让你先为师而去……”
　　“这些年可是把为师打击得够呛……”
　　“咱们不理这个没良心的娘亲……”
　　“做个普通人，好好过日子……”
　　“叶儿，……”
　　“叶丫头……”
　　“叶心……”
　　……
　　明明过去的一切还那么清晰，明明所有的事都那么平顺安宁。为什么一转眼间就天日变色了，这个世界惟一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就不在了。
　　师父，你叫我怎么有勇气再走下去？
　　师父，你怎么可以留叶心一个人？
　　师父，我不会照顾别人，也不会照顾自己，我很笨的，……
　　师父，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凌青……叶儿……”
　　门外传来了冯末的呼唤，珑沁两个已经被吓坏了，听到师叔公的声音，不由扑了出去。“师叔公，你快来看看师公，看看娘……”
　　冯末快步进屋，只见凌青倒在叶心怀里，叶心整个人完全没有反应。走近，执起凌青的手，冯末也不由变了脸色。他接到凌青的传讯时便知事情不妙，没想到，自己还是来迟了，竟连这位师兄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他们对于生死早在师门被毁时便已看透，此时面对凌青的离世，虽伤感，但还不至于失态。冯末知道凌青对叶心的疼爱，一直以为叶心冷情，此刻看到她因为凌青的去世这般悲伤，也不由鼻酸。
　　“叶儿，叶儿，你师父已经去了，听师叔的话，先放开他好吗？”
　　叶心似被唤回心神一般，怔怔看着冯末，低头看向怀里的师父，脸上完全是无法反应地呆滞。“师父！”
　　轻浅两个字，叶心却说得万般困难，抖着手将凌青放回床上，叶心呆呆地立在床前，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的怔愣。冯末看着她似乎连自己正在哭都察觉不到一般，不由心疼非常。“叶儿，你别这样，如果师兄看到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他会心疼的。”
　　珑沁看到自己额娘紧握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淋，不由扑身上前，“额娘，额娘，你别这样，别这样，都是女儿不是，都是女儿害了师公，你不要折磨自己，你难过的话，难过的话，就狠狠打女儿一顿吧……”
　　“珑儿！”冯末听得皱眉，轻斥一声，将小姑娘抱进怀里，“你师公生前那么疼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
　　“打了你，打了你们，……哈哈哈……”叶心突然狂笑出声，眼角处一片鲜红，不多时，血色的泪便湿了脸庞，“就算是杀了你们，师父也回不来了，没有师父了……”
　　“额娘！”梓沧抱住叶心的腿，“你不要这样，不要吓我们，……”
　　“放开，”
　　“……”
　　“我说放开！”叶心拎起梓沧甩开去，“师父不让我怪你们，不让我怪你们……”
　　边说着，叶心举步往外走，然而刚迈开步子，只觉得心口一痛，鲜血不可抑制地流出嘴角，整个人也无法支撑地向前倒去。
　　“额娘，额娘……”
　　“叶儿！”冯末也不由惊呼出声。
　　正在这时，只见人影一闪，叶心便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番外·终愿

　　从最初离开云门已经好几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这样的日子平静地让觉得能历数呼吸的次数。师弟给自己寻了个徒弟，因为名字像迎湛。如今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个小徒弟身上，看起来倒是精神得多了。只是人越发冷漠。那么我呢，可能寻到自己的救赎？
　　我不曾想过一次普通的上京之旅会给自己的生命带来那么大的转机。
　　初见时，阳光正艳，透过荫荫夏木，在林间投下斑斑点点的闪耀。那个连走路都还有些摇晃的小身子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入视线。一身单薄的满人衣衫，远远看去，巴掌大的小脸上透着死气。一眼便可看出那副身子已经弱到了无法可想的地步。
　　然而出人意料的，就是这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小身子竟然手起棍落，将垂死的野兔一击刺死。那一瞬间，原本因病弱而显得更大的眼睛里透出十分的狠色和倔强。这样的对比无疑勾起了我的好奇。最终尾随而去，也大致了解了那个矛盾的小姑娘身上发生的事。一时心软之下，在她的饭食中加了些补气养身的药丸。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办完事离京时再次经过那个小庄子，鬼使神差的，忍不住想去看一看那个特别的小姑娘。这一回却看到更让人心酸的场景。数月未见，小姑娘没有长得稍好一些，还是一样的瘦弱，只是眉目间的死气总算稍淡了些。
　　看着她费力地为过冬烧炭，看着她将自己放到陷阱里的猎物拖回庄子上，从墙角的洞钻进院子。看着那个独自坐在背风处的小身影，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脸上可以有那样深重的伤痛。好似已经经历无数的生死起伏，好似那整个人都要慢慢消散在虚无里。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那张瘦得吓人的脸上，饶是看惯了世事无常，我依旧忍不住鼻酸。
　　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滞留在那个小庄子上。每天只是看着那个小娃娃重复着运炭的行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那天夜里，小娃娃终于把炭运完了，人也累垮了。我也方才知道，这个孩子身上的伤痛比我想像的更多。突发的狂症，明显是沉疴旧疾。即使在昏迷中依旧警惕的坚持，怕人接近，在迷乱与清醒间努力挣扎。这样的孩子，我想终我一生都不可能再放得下。
　　“可愿习武？”于是我问出这个问题。
　　面对一个陌生人，小娃娃的反应着实值得玩味。很强的戒心，却又识实务得很。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四岁的孩子。然而，她的经历我查得很清楚，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是否，人的成长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此后带着小娃娃将小院中有人存在的痕迹尽皆掩去，将墙角的洞封住，而今后，我凌青的徒儿自可飞檐走壁，这方小小的院落将不再是束缚。
　　十多年的相依为命，教其习医学武。小娃娃的天份极高，人也很刻苦。甚至带着些自伤的刻苦。我知道，她这是怕自己再陷入无力自救的境地。虽欣慰其懂事，却也心疼。
　　看着小娃娃从最初的瘦弱不堪一点点变得清艳绝丽，看着原本防备冷漠的性子慢慢有了温度。我一成不变的生活也随之慢慢带上了暖色。我知道，这个小徒儿是我的救赎。
　　最喜爱的便是带着她到草原上骑马，马背上的小姑娘脸上无意识地会带上放松的微笑，不大的弧度，却让人心疼又欢喜。
　　十多年一转眼便过去，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这个小徒弟的存在，自己才能慢慢从麻木中走出，还是自己把这个小丫头慢慢改变。只是，已经习惯了生活中的大部分事情都围着这个小姑娘转了，“叶心”这两个字于自己而言成了无法言述的特殊。
　　开始想着盼着自己家的小徒弟能更快乐一点，更幸福一点，将幼时的经历都能尽数忘去。开始想着盼着自家的小徒弟能笑得更多一点，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能更柔软一点，能如平常女子一般嫁一个疼她宠她的丈夫，生下敬她爱她的儿女。开始想着盼着自家小徒儿能与旁人相处更多一点，多知道世情人情一点，老来之后能儿孙绕膝，能笑着回忆曾经经历的一切苦难……
　　于是将小丫头的存在告知了她母系那边的亲人，一场有些自以为是的算计，这般大胆，因为知道自己于叶心是不一样的存在，因为知道这个小徒儿面对放在心里的人是怎么样的纵容与包容。
　　扮作喜娘亲手将自己宠着长大的小丫头交到另一个人手里。忽略心底若有似无的痛，只盼着，从此后，自己的小徒儿能喜乐一生。
　　然而结果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叶心从那个家逃了，带着两个多月的身孕。湖边那个安静坐着的身影，让人不由忆起十多年前初见时那个满身寂寥的稚子。也终是知道，我的叶心确已经历尽了一世的磨难。
　　于是总想着，那就如此罢，而今后，天涯海角，还是带着我的小徒儿。往后还有小徒孙，是不是如平常女子一般成亲生子又如何，只要我的小徒儿平安快乐，世事俗常又算得了什么。
　　师弟曾问过，到底将叶心当成了什么？
　　我其实很久以前就分不清了。
　　太久太近的相处，记忆总停留在那个夏日跌跌撞撞的小身影上，总觉得自己的小徒儿还需要人护着看着，时时忘记了叶儿已是两世为人，拥有着一身高强的本领和强韧的心性。我们彼此，都将对方看成了生命中至重的存在，早就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位了。
　　可是这又如何呢？我只需要知道我的小徒儿过得快乐就好！
　　总想着，我还有一生的时间来陪伴这个孤单的孩子，总想着生命中纵没有爱情，我也可以给我的小徒弟满满的宠爱和快乐。总想着，即使没有血缘羁绊，只要我们还有彼此，守着两个茁壮成长的小徒孙，也会是难得的天伦。
　　然而，世事常易。
　　自己终是无法再陪着最疼爱的小徒儿遍历江湖，再去看一世的风景了。
　　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本已经破败的身体，感觉到身后两个小徒孙的颤抖和恐惧，追兵已至，牵起轻笑，无论如何，定是要去见自己的小徒儿最后一眼的。
　　身上又添了多少新伤已经感觉不到了，眼前已经变得忽明忽暗，幸好还来得及，终于是回到了这个他们共同的家。蒙胧间，看到门口出现的人影，我的小徒儿，可也是知道我们要到了分开的时候了。
　　看着那张脸上的苍白和张惶，心底的疼比身体上的疼更重。叶心，为师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纠正你的性子，为什么要走进你的世界里，如果师父没有打扰你，如今，你便不会这么痛……
　　想说的话还有太多，然而师父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原本准备了一生的话如何能在这短短的几息间诉尽。叶心，为师真的要走了……
　　真的，是，好舍不得闭上眼睛，一想到而今后再见不到我的小徒儿，从来不知怕为何物的我竟觉得无法忍受的恐惧。叶心，我的小徒儿，如果难受就去给为师报仇吧！那些刻入了骨血的狠厉都不必掩饰，将所有的伤痛都发泄出来。
　　不要怪两个孩子，师父走后，她们便是你惟一的亲人了。不是所有的亲人都会背弃于你，我的小徒儿不该惧怕这些背弃。这天下间，不该有让你惧怕的东西！
　　叶心，定要好好的！
　　从今而后，没有了师父，你定要让自己过得好好的！
　　旁的人事师父顾不上，只盼着我的小徒儿平安喜乐，不再受任何的伤害痛苦……
　　叶儿你可以重活一世，这一刻，多么地盼着自己也还能再有一次机会，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都盼着能再护着宠着自己重逾生命的小徒儿。
　　诸神在上，自知事以来，凌青从来不曾祈求过什么，如今，惟有三愿，哪怕用灵魂做为交换：
　　一愿我的叶心幸福
　　二愿我的叶心幸福
　　三愿我的叶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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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有来生，叶儿，为师还做你的师父可好！？我们策马扬鞭，再去那草原上赛一场可好！？

　　第　52　章

　　来人是四阿哥。
　　这些日子，他将弘晖当初遇到两个孩子的地方附近一一梳理了一遍，在可能的地方都安排了人长期监视。过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无所得，就在他以为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癔想，那两个孩子的相貌真的只是极不似巧合中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