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欢-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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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聚在一处说话时,城门内时不时的就有尸体被抬送出来,由于这些天里时常下雨,有了水,遇难者的存活率会高些,因此偶尔也有伤员被搜救出来,这时就会有人赶着上前去替那些伤员治伤覆药。
一切都是血淋淋的。
那种异样的气息混杂在粥锅腾出的氤氲热气里,闷得人胸口很不舒服。
舒欢觉得胃里有些翻腾,扭过头去,尽量不往城门那边张望,她想,也许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喝粥了。
赏心怯着声在旁问道:“林大叔,那边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那大叔顺着她指点的地方张望了一下,看见许多人围在一只大桶边,有人在小心翼翼的往桶里倒水,就笑道:“那是在拌石灰,知府大人说了,每清理完一片地方,都要仔细的撒上这些石灰浆水。”
舒欢听他们这样一说,也望了过去,明显那些人在拌的熟石灰,这倒是消毒的好法子,看来这知府大人同她略有了解的那位知县大人不同,脑子里还有些想法计策。
队伍轮到她们,舒欢领了碗粥来,她自然是喝不下去的,眼瞅着没人看见,就将粥碗递到了那大叔手里,低声道:“林大叔,我早起吃过了,这碗粥你一块喝了吧。”
那大叔还待推脱,就看见有几名身着衙役服色的人走了过来,连声催促道:“大伙儿快吃,吃完了都干活去,今儿事多着呢!”
随着这声喊,身周喝粥的声音越发响亮起来,等得一会,就有二三十个人站了出来。
那几名衙役看了看他们,没说什么,一挥手就领着他们进了城。
舒欢和赏心夹杂在人群里,她俩换了男装,虽然看上去还是身形纤弱,但为了不显眼,特意用泥尘抹脏了手脸和衣裳,因此不留神的话,她俩看上去同那些灾民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进了城,走了好一段路,还没到地方。
赏心心里有些忐忑,扯了扯舒欢的衣袖,悄悄问她道:“咱们会不会被喊去搬运尸体?”
这个问题,舒欢也担心!
让她救人没问题,但让她抬尸体,她多少还是有点心理阴影的,而且未必有那个气力,可是既然已经来了,总不好退缩,真到了那一刻,说不定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于是她摇了摇头,只问赏心,“早上让你预备的口罩带了来吧?”
“嗯。”赏心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口罩递了过去。
那是拿醋液浸泡过,阴得半干的,不管消毒的作用大不大,起码那股子刺鼻的酸味,能够抵挡其他味道。
舒欢接过口罩,塞过日子自己的袖袋。
一路过去,走得需要十分当心,因为脚下都是些碎砖断木,一不小心就会扭了脚,好不容易走到了地方,却是一片比别处显得要空旷些的场所。
那几名衙役停了下来,指着散落在地上的各色工具道:“都捡了工具干活去,挖出粮食来不许私藏,都装到车上,运去城外!”
原来这里是坍塌的粮仓。
舒欢转头四望,见附近还停着五六辆木制的手推独轮车,车上散搭着些麻袋,一切都预备妥当了,因此没说什么,上前捡了把工具,就打算去干活。
“你——”忽然有人喊住了她。
她回头一看,见那名衙役还在对着其他人指点:“还有你,你,你们几个一会负责推车,都勤快着点,别偷懒。”
她和赏心都被点了出来,再看看衙役们点的另几人,都是看上去身体稍为瘦弱的,就知道这是有民体恤,让她们干些轻活,而那些衙役们分配完活计,没有四散离去或是站在边上监工,也都捡了工具干起活来,如此以身作则,纪委严明,倒让舒欢对那知府更是另眼相看起来。
不过推车说是轻活,真要干起来也很辛苦,起码对舒欢和赏心这两个没怎么推过这种独轮车的人来说是如此,费了点劲才掌握好了平衡和技巧,来回运了两回粮,她俩都出了一身汗,有些气喘起来,最苦的是有名衙役也同她们一样在推车,她们想中途绕到别处去看看都不能,只能指望休息时能找个机会悄悄溜走一会了。
第三回运粮,出了城门,她俩刚要将车推到堆粮处,没想一直跟在她俩身后的另三名灾民突然推着车子超越了她们,朝不同的方向飞速的奔跑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舒欢就听见同她们一块干活的那名衙役喊起来:“抢粮了!有人抢粮了!快拦住他们!”
四周顿时一片混乱,看守城门的衙役们都赶着追起人来。
舒欢刚想丢下车子躲到一旁等着这场混乱平息,就觉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把扣住,随即一条绳索就不由分说的紧紧捆了上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相遇未相认
第182章 关押地牢
衙役被说得意动,望向舒欢和赏心的目光就有些凌厉起来。
舒悦拍拍手道:“听我姐夫说,衙门里关人的地牢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坍塌,不如你将她们押去那里看管吧,千万要小心看牢了,别让我姐夫瞧见她们。”
那衙役一愣,不解道:“押她们去见顾公子,问出令姐的下落岂不是更好?”
舒悦扭过脸去,抽了抽鼻子,假意哀恸道:“姐夫为了找我姐姐,这些日子一直茶饭不思,硬撑着才打点起精神来替知府大人谋划理事,若当真让他从这两个丫鬟嘴里问实了我姐姐的凶信,他……他还不知道会怎生伤心……就连我都不敢问……不问,就能当我姐姐还活着,要是问了……” ‘
她哽咽着不往下说,衙役在旁听得跟着唏嘘起来。
舒悦假意伤心了一会,再道:“家事再大也压不过国事,你替我守着这个秘密,让我姐夫安心地替全城百姓再做点事吧,等这些灾民们安置好了,若还是寻不到我姐姐,再押她们去审问。” ‘
那衙役被她那“崇高”的思想给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温声安慰了她两句,但是想到要押人去哪危险的地牢,他还是有点犹豫:“这个事情……就像舒公子说的,没有罪证,只是猜测,这样关着她们似乎不太妥当吧?”
“嗐!你怎的这样啰嗦!”舒悦回头张望了两眼,不耐烦的抱怨了一句,再见那衙役面色有点不悦,连忙补救道:“这可是你逼我的!一会要是证实了我姐姐的死信,我哭了鼻子,你可不许笑我!”
她说着就探手去舒欢的怀里和袖袋里摸索,原是想随便摸点什么出来栽赃,却没想一摸就摸到了一对银簪子和银镯子。
舒悦将那银簪银镯捧在手里,酝酿了一阵情绪,随后眨了眨眼睛,就挤出了两滴眼泪出来,压抑了声音喊道:“你看你看!这是我姐姐的物事,她出嫁时我娘偷偷揣给她的嫁妆,怎么会在这丫鬟身上!姐姐……你真的被这两个恶毒的丫鬟给害死了吗?这真是天大的奇冤啊……”
她这戏演得足够拙劣还非常阴毒,舒欢真是气极反笑,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泛着酸味和恶心,只是苦于无法说话,要不三言两语就能将她的谎言揭穿。
赏心也被气得翻起了白眼,这是无法动弹,要能动,估计她早朝着这扯谎扯到没边的舒悦脸上啐过一口痰去了。
“我忍不住要哭了!我不要再看见她们了!你还等什么呢?她们先是抢粮,这会又被我搜出了害人的罪证,杀主者死,怎么关着她们都是应该的!你快把她们带走!快!”舒悦有点歇斯底里的喊起来,当然她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还不时回头张望那粮车的动静,生怕闹过了头,教顾熙然发现。
“这……”衙役完全没了主意,他原是想说这银簪上头又没刻字,证明不了什么,但是被她一喊,头昏脑胀,不知怎么就拽起了舒欢和赏心的胳膊。
舒悦再催一句:“大局为重!你想害我姐夫伤心至死吗?就不怕啊知府大人因此降罪于你?”
这话一说,那衙役不敢再耽搁,拖着舒欢和赏心就往城内走去,她俩不合作,试图挣扎,可是被绳索捆实了,嘴还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怎么睁着挣扎都强不过那以拿人为常事的衙役,被他在膝弯处一顶,再反扭了胳膊,痛了一阵就软了力道。
这真是——
你妹的!
舒欢在心里暗骂一句,压了压快要爆发的情绪,决定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原主那个比其母还要阴险恶毒的妹妹身上,而是该想着怎么逃跑了去找顾熙然,或是想法子扯掉嘴里那该死的布头,出声说话。
赏心不死心的一直回头张望,试图让顾熙然看见她们,只是这种举动显然是没有意义的,舒悦既然为了不让顾熙然发现她们,已然用了下作手段将她们弄走,自然会提防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因此她只瞧见舒悦奔到了顾熙然身边,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引得他往反方向张望了两眼,随后离去,离她们愈来愈远。
赏心在心里暗啐连声,恨舒悦恨得牙痒痒,只是再恨也是无可奈何,仍然被那衙役给押进了地牢。
地牢的入口仿佛被清理过了,通出了一条路,但四周还是有坍塌的碎石,路上铺的地砖也碎裂翘起了一片,高高低低踩着极不平稳。
越往里走,路越窄,甬道墙上镶砌的烛台也都毁了大半,此刻自然没有半点光亮,只靠着那衙役打着火折来照明。
这种地方,怎么看怎么阴森恐怖,尤其是在这种余震还时不时发生的情况下,让人有一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活埋的惊惧,而且不单是舒欢和赏心觉得不舒服,那衙役自己都显得很不自在,天气并不热,但这一段路走来,他都在不停地拭汗。
终于走到牢房处,窄窄的甬道上只点着一盏火焰如豆般的油灯,舒欢打眼往里一看,由于光线不亮,着实看不清里头是何情形,也许已经坍塌堵塞住了,而目光所及处,只有三四间牢房,一间牢房大概只有十来平米大小,里头蹲坐着七八名衣裳污秽,蓬头垢面之人,不知道是从前的囚犯还是那些制造了事端的灾民,当然,他们全都是男性。
看见他们进来,那些囚犯全都站了起来,发出各种呼喝声响,有闹着要出去的,有难言秽语骂人的,吵成一片。
舒欢的眉头紧拧起来,转过眼去怒视那押她们进来的衙役,尽管不能说话,她还是尽量的用目光表达了她的质问——竟然要把她和赏心关在这种地方?!
那衙役人还不坏,看懂了她的意思,有点尴尬的扭过了脸去,口里喃喃道:“谁让你们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没有女牢房了,将就着点吧,反正这些人都被锁了镣铐,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舒欢转过脸去再打量那些囚犯。
是啊!全都锁了镣铐,但是古代的镣铐还拖着长长的锁链,即便行动不便,却也不是双手双脚完全不能动的那种,要把她们这样关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舒欢心里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她再次转过头,就这么盯着那衙役,这次的目光里没有怒火,而是平静的,如锋刃一般锐利的,让人打内心深处,生出一种莫名的战栗来。
第183章 探监
那衙役被她盯得更不自然了,他见过的囚犯多不胜数,自然很清楚他们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于是自个也觉得将她们关在这种地方实在太不合适,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就是这个道理,但是那舒公子他又说了,绝对不能让顾公子看见这两名丫鬟……
这事情,难办啊!
他犹豫再三,被舒欢的目光盯得实在受不住了,终于妥协道:“好了好了,我替你们想想办法。”
他说着在牢房里走了一圈,不知打哪个角落里搜出一捆绳索来,随后踢了踢某间牢房的门,让关在里面的囚犯都将右手从铁栅栏里伸出来,他一个一个紧紧的捆过去,来回捆了好几回,将之栓成了一片,最后的绳头,系在了牢门外头搁的一件极重的铁制刑具上,确保那些囚犯们够不着,解不开,这才打开牢门,将舒欢和赏心推了进去。
牢门开启又紧锁,囚犯们的怒骂声更加响亮起来。
舒欢隔着牢门,仍盯着那衙役,随后微侧了身子,抬了抬被绳索紧缚在身后的手,那意思很清楚,请他将这绳索解开,在这咱地方呆着,她总不能半点行动能力都没有吧!
那衙役终于被她闹得不耐烦起来,也兴许是怕她逃跑,自己要担责任,因此这次没有理会她,只是口齿含糊的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就转身出去了,不多会,外面传来关锁大门的声音。
这样一来,舒欢真的无计可施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大概此刻人手不够,这牢房只锁着就算完事了,没有多余的牢头来看管囚犯,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她是自由的,当然,危险也加倍。
她转眼看了看同一牢房里的那七八名囚犯,被他们身上泛出的强烈恶臭给熏得胃里翻腾,这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这些人面上的神情足够猥琐,一看就知道他们心里在转什么龌龊念头,甚至还有两个人在试图往她和赏心身边蹭,若不是被绳索栓住了,她还真是无处可躲。
舒欢强压下心里的恶心,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同赏心一起尽量往角落里挪,并且不去看那牢墙上留下的各种脏污,不去听那些囚犯的秽言秽语。她需要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这样才不会吐出来。
没法说话,只能用眼神和动作来彼此交流,幸好两人常在一起,尽管只是这样简单的表达,彼此也能心领神会。
舒欢先走到赏身后,弯下了腰,让她被缚在身后的手来够摸堵在自己嘴里的布头,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将那布头取出,累得她喘了好一阵,再用同样的方式将塞在赏心嘴里的布头取了出来。
“姑娘……”赏心长出一口气,能够说话的感觉真好!但是这种感觉持续不到数秒,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些囚犯们,听见“姑娘”两字,神色立刻变了,眼神在昏暗在灯光下显得越发森然而饥渴起来,仿佛黑夜中待猎食的狼。
原来他们之前并未发觉她俩是女子,只是见她们容貌清秀,身段窈窕,起了猥琐之心而已,待到得知她俩是女子,那心邪恶的欲望就加倍强烈起来。
这种目光,让赏心想起了她那禽兽叔叔,眼神也变得有点不对劲起来,满带了仇恨,让人感觉只要有一点不对,她就会被彻底激怒,暴起伤人。
“不要理他们!”舒欢拿手肘轻撞了撞她,“过来帮忙解开绳子!”
反正这些囚犯一时半会是挣不脱束缚的,将他们视若无物就好。
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