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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绮色佳-第6部分

小说: 绮色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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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没有间隔,全部打通,一张乒乓球桌上摆着书本笔记计算机报纸杂志资料等物。

四壁全是参考书,一块大黑板,上面写满功课。

床放在不显眼地方,只知一张长沙发,卫生间倒是设备先进,光洁明亮。

开放式厨房用具应有尽有,煮起汤米,近二十平方呎大的空间香气溢然。

全屋并无一件女性用品。

绮罗连一盒胭脂也不留下。

完全各归各。

蔷色只不过略坐一会儿,已有学生陆续上来。

“教授不在?”

“不要紧,我们会得招呼自己。”

可是目光被蔷色钩住,再也脱不了钩。

绮罗笑,“这地方是临时教室。”

蔷色问:“这些学生都念几年级?”

“都在做博士论文了。”

其中一人咳嗽一声,搭腔道:“师母这位是小师妹吧。”

绮罗答:“你们全是大师兄,要多多照顾她。”

可是说完话就把蔷色带走。

“都廿五六七岁了,仍然靠家里,博士生全体迟发育迟成熟,不是好对象。”

蔷色骇笑。

片刻问:“教授人呢?”

“我不知道,我没问。”

“可以不理他行踪吗?”

“蔷色,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彼此侦查,实在浪费时间。”

蔷色十分兴奋,“将来我一定要向你学习。”

“你功课进展如何?”

“美国有大学收我。”

“哪几家?”

“我不想计较校名,只要有奖学金即可。”

“学费我全替你准备好了。”

“不,我会自己想办法。”

“私校比较矜贵,不如申请史蔑夫或布朗。”

“不。”

“一直以来,听得至多的是这个不字。”

蔷色情急,泪盈于睫,急急低头。

晚上,到工人间与老佣人聊天。

佣人请她喝沙示汽水。

一只小小飞蛾闯进来停在日光灯旁边。

蔷色看半晌,欲挥手赶。

被老佣人阻止,“随它去,它不碍事。”

蔷色过一会儿问:“传说,飞蛾是一个什么人的灵魂?”

“嗯。”

蔷色凝视那只灰棕色小小昆虫。

你是谁。

为何来探望我们。

你是父亲吗。

你还认得路。

她呆呆地看着飞蛾良久。

老佣人点着一枝烟,吸一口,缓缓喷出:“我今秋便告老还乡了。”

蔷色一惊,“什么?”

“六十五了,该退休了。”她直笑。

“不,不让你走!”

真是好人,一点也不势利,从来没怂恿过主人说“又不是亲生何必如此劳心劳力”,待蔷色一直不亢不卑。

如今竟也要走了。

工人间小小收音机里恰巧播放着粤曲,一把苍老的声音唱:“一叶经舟去,人隔万重山——”

蔷色忽然张大了嘴,大声号哭起来。

老佣人吓一跳,按熄了烟头,前来安慰蔷色。

她那双劳工手的指节已经弯曲,指甲厚且灰,岁月如流,出来做工人时几乎是最后一批志愿者,熬到每年有法定假期,真不容易。

“东家给我恨丰厚的退休金。”

她是第一代经济独立女性。

“想想还是有工作好,一班姐妹都能得到东家善待,反而是期望伴侣儿孙施舍的那撮人,终于失望了。”

她为蔷色抹干眼泪。

蔷色静静听着。

“陈小姐真是好人。”

蔷色点点头。

“可惜——”

蔷色抬起头来。

“我磨了新鲜豆浆,给你喝一口。”

蔷色追问:“可惜什么?”

老佣人笑,“陈小姐净喜吃外国食品,她爱喝牛奶,不喜豆浆。”

“我来帮你推销。”

可惜什么,老人看到什么?

深夜,绮罗返来,见蔷色站露台上,便说:“来,聊聊天。”

蔷色笑着回过头来。

衬着露台外一天一地的灯色,蔷色的脸到深夜仍然晶莹如新。

绮罗喝声采,“你真漂亮。”

“我?”蔷色不置信,“也许,在一个母亲眼中,女儿永远最完美。”

绮罗脱下鞋子。

“我帮你按摸。”

绮罗把脚搁在蔷色膝上,蔷色替她揉捏。

“看,”绮罗感慨地说:“终于什么都有了。”

蔷色静静听她说话。

“小时候生活多清贫,我现在是巴不得可以穿过时光隧道,回到过去,好好照顾那个小孤女。”

蔷色微笑,“这真是名副其实自己照顾自己。”

“可惜已不能够,时光逝去,永不回头。”

“你现在照顾我也是一样。”

“是呀,总算偿了心愿。”

蔷色看着天空,都市的夜空被霓虹灯照耀得一片橘红色,看不到星宿。

蔷色忽然想回到约克郡去,站操场上,一抬头,可以看到一天星光灿烂。

“读完书,出来帮我做生意。”

自始至终,蔷色不知道继母做的是何种生意。

“我做出入口,转手赚钱,将来我会教你。”

老佣人斟茶出来。

“以后不再会有这种事了,只有老派家务助理才会如此尽忠职守,新的一代工人到了时间关上门,外头天塌下来也不理。”绮罗惆怅。

蔷色笑,“我会替你倒茶。”

“届时到什么地方去找你这个人。”

“我一定在家。”

“那些追求者会放过你吗?”

“谁会喜欢我。”

“这就不对了,为什么不喜欢你?”

蔷色微微笑。

绮罗叹口气,“也难怪你,我的自信心也在很后期才培养起来,这就得多谢你父亲了,他事事赞美我、信任我,把一个家交在我手中,使我坚强起来。”

这是真的。

“少年时真是一点自尊自信也无,在老人家寄住,可是不准我叫外婆,“婆婆婆,把我叫老了”,只能低着头听训示。”

“那何故收留你?”

“因为收了一笔膳宿费,他们需要每月那微薄的金钱。”绮罗深深太息,“你看,咱们母女俩同病相怜。”

蔷色微笑说:“不,我比你好多了。”

“你真那么想?”

“差天共地,我有你人力物力支撑,而且,我们是真正朋友。”

“听到你那么说真高兴。”

这时候,电话来了。

没有铃声,只有一盏小小红灯,在话筒上不住闪烁。

是利佳上打来的。

绮罗在黑暗中接听,一脸陶醉。

蔷色会心微笑。

这么些日子了,仍然男欢女爱,如胶如漆,真是难得。

怕是因为不一起住的缘故,依依不舍,每夜话别。均留下一点新鲜感觉。

清早各营各洗刷打扮,稍后,在最佳状态下见面。

当然,他们开头必需是相爱的。

怎么样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呢。

一看见他会自心中发出无尽爱恋怜惜,内心深处又带着一丝荡意,希望与他有肌肤之亲……蔷色十分憧憬。

第二天大早,蔷色一出客厅,便看到利佳上与继母已在喝咖啡看报纸。

两人都白衣白裤,好一对俊男美女,看到蔷色,向她招手。

蔷色讶异,“这么早?”

利君说:“我是清晨五时来的。”

蔷色骇笑,“这么早,做什么?”

一出口,便知造次,立刻噤声,烧红耳朵。

可幸绮罗给她接上去:“做贼。”

利君立刻说:“别在孩子跟前说这些。”

蔷色笑,“谁,谁是孩子?”

利君说:“我来送你们飞机。”

蔷色问:“谁乘飞机?”

“蔷色,你陪我到台北去一趟。”

蔷色一怔,“那我马上去收拾行李。”

“才两天,十套八套衣裳够了。”

利佳上骇笑,“两天需换十套衣裳?”

绮罗给他白眼,“所以不同你住!”

蔷色见他们打情骂俏,非常欣赏。

绮罗真幸运,在甄氏之后又找到新生活,这同她的性格有关吧,她对身边总是尽心尽意,不过,也得到极佳回报。

“干吗收拾了六七条长裤?”

蔷色猛地抬起头来,见绮罗已站在她身边,“呵,我弄错了。”

她们乘中午飞机出发。

绮罗如带着一个私人秘书。

蔷色也乐意替她打点一切琐事:接听电话特别用心,外出衣裳均吩咐酒店熨好挂起、联络好车子接送……

绮罗暗暗说:“长大了。”

同父母溺爱的子女不同,那票幸运儿永远不会成长,到三十岁仍住家中茶来伸手饭来开口。

每次自外开会回来,蔷色替她准备的茶点已在房间里:一壶格雷伯爵红茶,两块干吐司。

她抚摸蔷色头发,“初见你,如一只小猫。”

蔷色说:“至今我不敢伸懒腰,十分瑟缩,最怕夸张。”

“姿势是含蓄点好。”

蔷色跟绮罗跑遍台北。

意外地她十分喜欢这个地方,它是一个充满色相的城市,大千世界,曼陀罗般奇幻冶艳,天气激烈多变,艳阳天忽然下大雷雨,寂静午夜随时地震,妇女们在晴天也习惯打伞防晒。

最新的最旧的、最美的最丑的都有,对比强烈,无比新奇。

可惜三两天内就要离开。

蔷色依依不舍,她刚发现美味的台菜,还有,金铺叫银楼,牙医叫齿科,交通混乱,一如罗马。

“下次再来。”

绮罗这样应允,她洽谈生意成功,心情大佳。

对方商业代表是一个姓林的中年人,对陈绮罗有着明显的仰慕。

可惜西服领带皮鞋的款式都过份时髦,颜色全不配,而且头发过长。

绮罗对他很客气,介绍蔷色是“我女儿。”

对方无比讶异,“无论如何没有可能!”

这时,蔷色觉得美貌女子跑江湖说什么都放便些,凶险归凶险,可是成功率高得多。

绮罗并无故意卖弄色相,可是相貌与生俱来,扔也扔不掉。

晚上,绮罗说:“做完这一宗生意,以后我就不再亲自出马。”

“是累了吗?”

“一则要让小孩子上来,二则你看看,这正是所谓拋头露面,好好的套装穿一日,回来全沾上烟味,多腌臜,有时醺得耳根敏感发痒。”

蔷色讶异,“这是退至幕后的原因吗?”

绮罗英,“不。”

“真实原因是什么?”

蔷色希望听到“我已怀孕”。

可是不,绮罗只是笑笑答:“我已赚够。”

蔷色有点失望,不过,亦对答案感到满意。

上一次你听到有人说赚够是几时?抑或,从来没有人表示已经赚够?

绮罗说:“你看我,根本不是那种沉溺于纵容自身的人,我完全不相信拥有三百双皮鞋一百只手袋一千件晚服才够矜贵,我又只得一个女儿,开销有限,我对生活极端满意,毋需更多物质填充心灵,况且,应有也都有齐,还那么辛苦钻营干吗。”

听到这样的话真高兴。

“唯一的遗憾是童年及青少年时的不足,可是,时间既然已经过去,也无可奈何。”

蔷色不住点头。

“一般人认为肯熬穷至伟大清高不过,其实赚钱更需忍辱负重,辛苦得不得了。”

绮罗讪笑一会子,稍后与蔷色出去吃晚饭。

林先生一定要作东,叫了十个人吃的菜,其中有甲鱼及免肉,蔷色不敢吃。

第二天就要走了,绮罗陪他说些风土人情,以及在欧美接生意需要注意些什么。

林先生忽然说:“我在温哥华西岸有幢房子……”

蔷色竖起耳朵,听绮罗如何应付。

绮罗微笑答:“那多巧,我在西温也有物业,房子在高原路,府上呢?”

蔷色觉得答案太精彩,不禁例开嘴笑。

那位林先生有点气馁,“原本我的意思是,假使你到了那边,可以不用住酒店。”

可是今日的陈骑罗已毋需任何人照顾。

她很得体地道谢,“我大部份假期在伦敦度过,我女儿在英国念书。”

林先生忍不住,“她无论如何不是你的女儿。”

第二天她们就走了。

“林先生有家眷吗?”

“有时假装独身是一种乐趣。”

“那,不太好吧。”

绮擢为这天真的说法笑出来。

她们回到家,利佳上却飞律北欧开会去了。

绮罗说:“我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待我退下来之际,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我结果变成空守闺房的怨妇。”

已经八月了。

蔷色渴望回到宿舍去。

那里才是她的世界。冷冷的窗户,雨水如一个人的眼泪在玻璃上挂下,呵气成雾,一到九月便能穿上厘大衣帽子,脾气可以名正言顺跟着天气坏。

她不喜欢这个没有四季的都会。

谁要是坐在这繁华功利城市豪华住宅的窗台上看雨,会被人误会是十三点。

那一日早上,蔷色在阅报,忽然听得绮罗叫她。

蔷色放下报纸立刻赶去寝室。

绮罗披着白色毛巾浴袍,头发湿瀌瀌,有点心急,“蔷色,你来替我看看。”

蔷色马上用毛巾替继母擦头发,“什么事,哪里不对?”

绮罗脱下一边浴袍,指着左胸,“这里,这里有点不妥。”

她举起手,胸前硬块不明显,可是腋下囊肿,肉眼可见。

蔷色心情沉重,可是脸上微微笑,“紧张什么,让我看看。”

她轻轻去碰那地方。

然后,替绮罗穿好衣服。

半晌她说:“我替你约医生。”

绮罗呆一会儿,才说:“快去。”

来到客厅,接到利佳上的电话。

她很简单地问:“你在何处?”

“赫尔辛基。”

“快点回来。”

利佳上并没有多问,“我下午可以走。”

蔷色把电话接给绮罗。

医生至快待下午才有空。

到了诊所,例牌人山人海,她们已算特权份子,拔号抢先见到医生。

医生态度倒是很好,嗯嗯连声,并非太紧张,“这里是脂肪瘤,可以拿掉,也可以任它存在……可是结论是“你尽快入院,我帮你在腋下抽样检查。”

蔷色一听,懊恼到极点,胸口郁塞,想跑到街上去大叫泄愤。

可是面子上一点也不做出来,只是轻轻说:“我们实时去办入院手续。”

绮罗忽然转过头来凝视她,眼神明澄得像个幼儿,蔷色一言不发,与她紧紧拥抱。

利佳上赶回来,先与蔷色碰头。

看到她神色无异,本想放心。

但是且慢,这女孩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况且又到英国去了那么久,想必又学到了英国人的深沉。

单看表面,实无从辨别真伪。

他问:“事情怎么样?”

“开头以为是乳癌。”

“结果呢?”

“淋巴腺出了事,已有五处布满坏细胞。”

“那可算严重?”

“医生说只是初发。”

利佳上用手掩着脸,“现在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大部份家长都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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