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镜成说-第6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书音勉强挤笑着回头,“大人……”他咳了两声,衣襟上又绽开一朵花来,“……如今,已无顾忌,唤我一声‘夫君’,可好?”她颤了颤心头,一腔委屈怎倾诉,“您,还要我?”
“……当初,冷落……并非所愿。苦了,你了。”
“您不怨我?”
“若,怪你太傻,也算怨恨……那,便是怨了。”
声音像是在脑海中响起的,书音泪流满面,伤痛更是越了顶峰。若不是残留的温度在为她死撑,她宁愿昏过去,不看不听不想,倒得了解脱,“不想夫君也会开这般玩笑。”将他的手紧紧呵护在掌心,“您怨我,我何尝不怨您?事到如今,怎能有此一问!黎沙薇也好,冽书音也好,此身此心皆系洛景鸢一人。除了您,我还能去唤谁‘夫君’?”回想当年初见,那一面,便是今生的注定。物是人非依旧不改此心。何况,大限已至,不悔今生。
“……可,惜……我悔得,太晚。若早些…看开…相守良辰,也不至于,寥寥几日。哪怕,不能,携手白头……遥遥相望……也是好的……”
“携手白头,有谁不愿。但此生能得夫君真心,书音已经知足了。”此话并不虚假,只是离‘知足’还差的远些。明知是违心谎言,但就是见不得他懊悔自责。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洛景鸢那失焦的双眸竟然浮出了刻骨铭心的情韵。他欲言又止,满心复杂,有些事闷在心底已然许久了,“音儿……我,有话问你。若是,不愿说……那便忘了就好……”
她犹豫着,点点头。
“……你,究竟瞒了我,何事?”艰难着喘气,呼吸如履薄冰,“……总觉,你所受之苦,远远不止如此……当日,你坠崖后……青岚拿来,你的笔记……分明写着君意的,名字……只是,你从何,得知?”
“……!”
“原本,我不想过问。……却忧心你,勉强,自己。亦不愿……委屈你……音儿,你究竟为我做了多少?!到底,有多少……是我不知的?”
书音心中既苦又甜。再大代价,也抵不过挚爱眷恋,苦又如何!她小心解下腰间镜子送至洛景鸢眼前,既然已到尽头,自然不愿他留有遗憾,“夫君可还记得这个?”他眯眼望了望,已经看不清许多了,只依稀记得那是属于她的东西,“这,好像是云州所得……你一直戴在身边,想来,很是喜欢。”
“自然喜欢。它牵扯的乃是夫君,我怎容此有半点差错。”洛景鸢的神智愈发模糊,书音只能靠在他肩头,慢慢轻道,“或许夫君不信,这世间还有神鬼之说。此镜乃是琉璃所有,它能回溯时日,一次机会以十年相换,唯有持镜之人可留记忆。……算到至今,已然七次。”
“……如此说来,你竟白白,耗费了七十年……”洛景鸢眼里猛然闪过惊痛,喉咙的血腥苦涩不堪,“你……怎能,如此痴傻!”
“但多亏如此,妾身才能与夫君相伴至今。又怎是痴傻?”他痛的说不出话,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夫君不必自责。他人看来或许可悲,书音不悔当初决定。无法同生,却能共死,可不是相伴相守?再者,七次回溯,皆是伴君身侧。幕幕不忘,唯我之特别。还有什么比此更重?!”
琉璃一旁倾听,只觉泪流不断。不断暗骂丫头又笨又傻!什么‘七次回溯,皆是伴君身侧。’也就骗骗洛景鸢。若是相知相守也罢了,但这七次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他难道不清楚吗?!日日心惊,夜夜伤情。说白了,就是诅咒!一次又一次,忍受着梦魔缠身的轮回之苦,如何甘之如饴?!可见眼前之景,两人相偎相依,他还能找谁抱怨?所有苦水,全是往自己肚子里吞罢了。
突然,身后传来书音凄惨□。转头一看,镜子霎时掉落在地。原本俏丽清然的人儿已然变了样。面色如灰,唇色暗淡,那头乌丝竟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散落成了雪白。他震惊,他心痛,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清楚,丫头的大限早便到了,不过因为执着,才苦撑至今。现此,身体极限,才会无法维持昔日容貌。
书音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却从白发三千窥得了一二。再望洛景鸢与琉璃,皆是神色惨痛,泪眼凝眸。她倒释然了,撑着最后一股力气靠在挚爱肩头,笑了笑,“谁说不能白头偕老?如今不正是白了头吗?只盼夫君不嫌妾身难看才好。”玩笑反而虐心。执手不舍,终挡不住风吹萧瑟。暖色枫林中,她轻轻吟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纵然命运多难,良辰不过转瞬。但倾尽所有,换为与君一瞬,可算得上相守了一辈子?”
洛景鸢摇头,哽咽着掉泪。半晌,沙哑道,“如此一辈子,叫我如何忍心?”
话音似乎还在缭绕,回荡在林中,久久挥之不去。日落西山,夜幕降临,琉璃不知自己究竟呆了多久?他站在不远处,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静静看着,看着那依偎在一起,动也不再动的两人。自书音离去之后,那‘十年’代价终于偿还他身。不再虚弱,却越发感到了孤独沉痛为何物。太真实,太过真实就成了虚假。甚至怀疑,心底那番刻骨之痛是否确实存在过。他歪了歪头,独自呢喃,唯有清冷之月相伴。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你们是好了,那我呢?
丫头,你许我的下辈子呢?
……
与君成说(3)
沉静的御书房中,唯有时不时的细微声响传来。那是皇帝与弥程英太师对弈的置子之声。一下一下,极为慎重,似乎掌握了全盘大局。又好像在将曾经过往以最简的方式演绎出来。二人无言相对,却知其意。直到有人稳步走近,才破了这份高深的气氛。
“今次之事安排甚好,朕自有重赏。”高阳皇未有抬头看便已知晓来者。得到的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皇上英明。是您顾虑周全着臣安排,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话虽客套,但有几分真,几分假,众人心中都是清楚的。弥太师又置一子,挑眉看他。阴冷笑意,除了赫连翌还有谁?自己带回的人果真了不得,“赫连大人好是高招。一张人皮面具挽回一条性命。不过老臣甚是好奇,那个替你步上黄泉之路的究竟是谁?竟演得这般逼真。”
“朕猜想多半是那位沉雪姑娘吧。”高阳皇笑看身旁之人,眼里是别样神情,“能不拘小节,将未婚妻子都推上断头台。你倒是能做大事。”
赫连翌一听,连忙拱了拱手,“皇上取笑了。能为您办事,自然不拘小节。况且——”他微妙的一蹙眉头,“她不是想着恕罪吗?既然如此自责,留着何用?不如成全了她的心意。”话音刚落,三人皆是笑而不语。
片刻后,弥太师试探式发问,“翌儿,你自是没让老夫失望。不过,当真无所怨恨?”
“太师何意?”
“你的虞国!”他沉声直言,“当年之虞,也算盛世。不复国,你当真甘心?”
赫连翌笑意不明,确是摇了摇头,“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复国。”想起苦楚,还是前几年的事,“‘遗孤’这一身份,可是让我受尽了委屈。多亏太师相帮,又遇皇上英明,不计前嫌,容臣侍奉左右。这才从那水深火热的日子里解脱出来。知遇之恩,臣永生不敢相忘。所谓复国一说,不过是蒙蔽黎沙薇的招数罢了。若真有心,大可另觅他径,甚至是取了皇上性命。何必对个洛景鸢咬着不放。怪就怪她太傻,看不透。”
“她不是傻,是痴!”高阳皇盯着棋盘,道出了实话,“人一旦有情,该看清的也看不清了。对她来说,只顾洛景鸢好不好,哪记得你复不复国?”
“皇上所言甚是,只是委屈了您。明明是有夫之妇,还封了个修容。日日相对,想必皇上也难做。”
“无论如何,国家大事为重。否则留个洛景鸢,实在是太大威胁。”说着,颇为惋惜的一叹,“但他终究与朕是从小一同长大,算得上挚友。杀了他,朕亦是痛心的。”
赫连翌倒不以为然,“若真是挚友,他则应该为皇上考虑。弄到今日地步,是人咎由自取。您实在无需自责。况且,九五至尊亲自送他上路,也算是恩典了。”弥太师同是肯定道好,“翌儿说的是。不过有道是斩草除根。洛家之人不明真相也罢了,黎沙薇和琉璃可留不得。万一他们认出了您,那可不好办。”
高阳皇指尖衔着棋子,似乎陷入了考虑。半晌之后,终是道了,“也罢,随他们去吧。找人盯着便是。若无威胁,留着一条性命也无妨。只是一旦有异心——杀无赦!”
“是……但该如何对西祁给个说法。”
“朕会亲自书信一封,交予祁王。就说冽修容思乡心切,终日郁郁寡欢。不料染上恶疾,群医无策,病逝!”随着声落之处,他也下定了最后一个棋子。大局已定,所掌白棋已经稳赢江山。这一棋局,算是落下了。
﹡﹡﹡﹡﹡﹡﹡﹡﹡﹡
五年之后,几度春秋,花开花落,往复交替。无论经历过多少伤心事,时间永远不会为任何一人而停下。停止不动的,唯有人心罢了。
在西祁边境的一村子里,琉璃提着一壶清酒正往家中去。褪华裳,束青丝,布衣清素,眉眼淡然,丝毫不见昔日妖冶。也对,所有的光华早就在那时被磨光了。如今的他,只愿做个普普通通的儿郎,不问世事,平凡终老。况且这村庄于西祁辖下,又临近晋辕,可谓取二者所长,悠然清雅,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如今已是迟暮,街边小摊正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一熟识的大婶见他提酒路过,热情招呼道,“呦,这不是拓跋公子嘛。怎么这么有兴致?”
琉璃嫣然一笑,晃了晃手中那坛酒,“可不是,今日家中有故人要来。”
“是嘛,这样正好。我这还有卖剩下的醋腌豆子,你正好带回去,做做下酒菜。”不等他回话,大婶已经忙着包起来。转眼就交到了他手中。琉璃也从来不是客套的人,“如此,我便不推脱了。”
“自然自然。来村子也有段时间了,还跟我们客气做什么。”一看夕阳将要落山,“好了,快些回去吧,别让家中小媳妇等急了。我还得给家中儿子做饭去呢。”说着,急急忙忙抱着东西就往家奔。琉璃在背后瞧着,不禁‘扑哧’一笑,想想又觉感触颇深。从前可不会料到,自己也有这么家常的一天。
记得洛景鸢一死,晋辕可算动摇了好些时日。北尧趁机发动战争,还搅进了西祁与南岳。一时间,烽烟四起,人心惶惶。他不知道高阳皇要除洛景鸢时,是否考虑过这后果,好在战乱终究由西祁帮衬着平息了下来。然而,祁王冽明信却在亲征中丧命,悲剧依旧持续。子嗣夺位,尔虞我诈,可不又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冽楚璇终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西祁内乱,狠心出手。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祁王。可那个王位是踩着兄弟的尸体踏上去的,如何能安心自处?!果然,争斗总是残酷的。
突然,身子被撞了一下。回过神才知是邻家的孩子正在耍闹,非缠着他要一块玩。好不容将他们一个个哄了回去,想起自己也不能久呆着。特别看着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更是归心似箭。他掂量着刚才拿的醋腌豆子,边走边想着该回些什么礼。是泡菜好?还是腌肉好?这不,还没决定下,已经站在了家门口。轻轻推开栅栏,院中养的母鸡已经回巢去了。唯有大黑狗蹲坐在门口,一个劲冲他叫唤。
“就你爱叫。别弄不清主人是谁!难不成是怨人家比你漂亮?”
黑狗依旧叫的欢。
“你看吧,果然没错。倒也怨不得别人,你自己长得黑乎乎的,怪谁?”
这一说还真变乖巧了。恭恭敬敬的让开门,坐到一边去。但可不是给他面子,而是瞧着真正的主人来了。只见木屋中缓缓步出一个女子来,素色纱衣,乌丝高挽,唇如桃花,眉如远山。那份淡然脱俗,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闻见外头吵得慌,迎出屋来,这幅景象,真叫人哭笑不得,“怎这般孩子气,与它也吵得起来?”
“可不是嘛,这坏东西,愈发没规矩了。丫头快来帮帮我。”书音无奈朝黑狗看了看,谁知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子劲,眼巴巴的低着头,整个一副可怜相。这可把琉璃急了,“好呀,不止会吵架,还会做戏了。我可告诉你,丫头是我的,别说是其他人,就算是你这畜生也分不得半点喜欢。可明白!”煞有其事的样子把书音逗得一笑,“好了,别闹了。哥哥一会还要过来。得快些准备才是。”
“你看你看。刚才说,你就顾着别人。”
“……不要任性!”
“人家才没有!祁王有什么了不起的,随便打发点东西吃就好了,何须丫头费心?”
“你当哥哥与你一样。成日悠哉,什么事也不必想?”她叹息,“难得来我们这,就是希望能放松一下。将他视作祁王看待倒是生疏了,只需像一家人便好。你也别动不动就耍性子,为难他。”
君王总是孤独的,书音也曾提过,要琉璃去帮他。可被楚璇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表面上是烦琉璃任性,其实是不想他们同捆炼狱。一旦入了权势之地,便是身不由己。书音清楚,他是想保留最后一点人情味。
“多少年了。楚璇还是放不下。”琉璃将东西放进屋中,又转身出来。听着书音颇显沧桑的感叹,“哥哥是重情之人,手足相残这等无情之事。他如何能一笑了之。”说真的,谁又能放得下?过了这么些年,该忘得忘不了,该念的依旧刻骨铭心。午夜梦回,仍是痛彻心扉。难为还是琉璃。
“子衿,你不后悔吗?”
“丫头指什么?”
“原本你大可忘了这段情,如此便能永生不死。而你却为救我,耗尽所有灵力。”书音每每回想起来,深感自责,“虽说如今能安逸的过日子,但不知还能维持多久。可能是十年,可能只有一年。那时我入轮回,你却要灰飞烟灭。这样值得吗?”
“丫头怎知不值?”
她苦笑,“人人说我痴傻,看来你更甚于我。”
“有何不可?丫头为洛景鸢倾尽所有,我自然也能为丫头。说